陈中休的故事
褒城有个叫陈中休的人,大家都叫他陈七子。贞元年间来到褒城定居,平日里种地砍柴,看起来和普通人没啥两样,约莫五十来岁模样,却身怀各种神奇法术。当地几个爱凑热闹的年轻人,五六个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悠,又是摆酒又是送饭,就想跟他学点本事。
这天陈中休跟他们说:"我要去西郊,谁能追上我,我就教他法术。"说完慢悠悠往前走,那群小伙子撒腿就追,可怎么跑都追不上,最后累得直喘气,到底也没学到一招半式。后来在集市上,这帮人还是缠着不放,陈中休就带他们到郊外大树下坐着。正说着话呢,突然就倒地死了,转眼尸体就发臭腐烂。吓得众人四散奔逃,谁都不敢回头多看一眼。打那以后,再没人敢来打扰他,他就整天在街上喝得烂醉。
褒城长官李谠看他这副德行,气得把他关进大牢。枷锁上得严严实实,谁知他忽然绝食而死,尸体很快腐烂生蛆。衙役把尸首扔到郊外,没过多久他又活蹦乱跳出现在集市上。李谠这才知道遇着高人了,赶紧在褒江南岸给他盖了房子,送去不少礼物,可他一样都不收。后来河东柳仲郢、宰相周墀、燕国公高骈这些大人物,个个对他恭敬有加,书信礼物不断,他也从不动心。唯独收了件鹤氅布衣,还从没见他穿过。
昌明县令胡仿拜他为师,临上任前留下五千钱给他买酒。陈中休笑着摇头:"我这儿金银珠宝多的是,就是发愁花不完。"说着把锄头递给胡仿,让他随便挖两下。才刨开两三寸土,底下就露出金银财宝。他解释说:"人间宝物本来遍地都是,可各人福分有定数,不能多拿。要是我来用,哪还有什么限制?"
后来胡仿去昌明上任,陈中休在仙流江边送行。他指着沙滩让胡仿挖酒器,果然挖出五六件。喝完酒又埋回沙里。还开玩笑说沙子里藏着果子,一挖又真挖着了。蜀相燕公派人送信到褒城请他,送信人走了十来天才到成都,却发现陈中休当天就已经到了。更奇的是,还有个陈中休一直跟送信人同行,压根没分开过。燕公问明情况,对他更加敬重。
有回在巴南太守的酒宴上,歌女对他不敬。陈中休笑着看她一眼,那姑娘顿时长出几尺长的胡子,哭着向太守求饶。陈中休念咒化杯酒让她喝下,胡子才消了。他还炼过一种药丸,扔进水里会变出朱红色漩涡,要它显形就显形,要它隐身就隐身,花样多得很。
中和五年,皇帝回京,陈中休也到了长安。田晋公问他京城能太平多久,他说二十年。果然二十天后皇帝又去了陈仓。后来他在路上给田晋公寄诗:"夜坐空庭月色微,一树寒梅发两枝。"等皇帝到了梁洋,正赶上朱玫立襄王监国,这不就应了"寒梅两枝"的预言么?从此皇帝多在褒斜一带驻跸。
陈中休的名声越传越广。有次被人把手钉在柱子上,很快有人救下他,居然一点事没有。过了一年多,他在家去世,葬在江南山下。几个月后有人挖开坟墓,里头空空如也。原来他早就在长安现身了。皇帝驻跸华州时,他又出现在兴德府。
殷天祥的故事
殷七七本名天祥,又叫道筌,总自称七七,大伙儿也都这么叫他,谁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。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见过他的人都说看不出年纪,面色光润像四十来岁,每到一个地方就换个名字。
早年在泾州卖药,正赶上灵台一带闹瘟疫。病人吃他的药立马见效,都当他是神仙下凡。他赚了钱转头就散给穷人。有回在城里喝醉酒,被周宝认出来。后来周宝当上泾原节度使,特意把他请来奉为上宾,尤其想学他房中术的本事。等周宝调任浙西,过了几年殷七七突然出现在市集卖药。周宝听说后喜出望外,对他更加恭敬。
殷七七整天醉醺醺地唱:"弹琴碧玉调,药炼白朱砂。解酝顷刻酒,能开非时花。"周宝试过几次,果然样样灵验。种瓜钓鱼这些把戏,活脱脱就是葛洪再世。
鹤林寺有株一丈多高的杜鹃,每年春末花开似锦。寺里老和尚说,贞元年间有个天竺僧人用药水养着根茎带来栽种。后来常见三个穿红衣裳的漂亮姑娘在树下嬉戏,谁要折花就会遭殃,都说她们是花神。所以这花被保护得特别好,比寻常杜鹃茂盛得多。每年花开时节,官府都会派人盯着花苞,各级官员连日赏玩。全城百姓和外地游客更是携酒畅游,从早到晚络绎不绝,闹得连正经营生都顾不上了。
有天周宝问殷七七:"都说你能让花反季节开放,这鹤林杜鹃行不行?"殷七七说没问题。周宝又说:"重阳节快到了,能赶上那天开花吗?"殷七七提前两天住进鹤林寺。半夜果然来了个红衣女子,问他是不是要催花开放。女子自称奉上天之命掌管此花,说这花在人间已逾百年,不久就要回归仙境,今日特来相助。说完就不见了。
第二天和尚们惊讶地发现花蕾开始绽放。到重阳节那天,满树花开得跟春天一样灿烂。消息传开,全城轰动,游人如织。过了几天,花朵突然消失,地上连片花瓣都没留下。
后来有次在官员家宴上,陪酒的歌女对殷七七不礼貌。他就跟主人要了两颗栗子行酒令。接到栗子的人都闻到异香,唯独那两个歌女,栗子变成石头粘在鼻子上,怎么拽都拽不掉,熏得直喊臭。俩人发疯似的跳舞,首饰掉了一地,哭得妆容全花,连带其他乐师也跟着乱跳,乐器自己响起来,居然还合拍子。满堂宾客笑得前仰后合。最后还是主人求情,殷七七才让石头变回栗子。那两个歌女再不敢造次,对他毕恭毕敬。
殷七七还有更绝的:能把水变成酒,木头变成肉干;让人倒着走,船就停下;喊声鸟儿就掉下来,吐口唾沫能让死鱼复活;抓把土往地上一撒,就能变出山川地形;折根树枝......
茅草堆里爬满了蚂蚁,转眼间竟变成了一座繁华城池。有个过路人经过旧地,看见那城里的街巷房屋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,就是规模小了些。这奇门遁甲的本事啊,真是数都数不清。过了二十年光景,薛朗和刘浩造反作乱。有个叫宝的官员往南逃到杭州,后来掌了权,动不动就杀人。前任上饶太守陈全裕路过他地盘,被他随便安个罪名,把全家老小杀得一个不剩。这宝活到八十三岁还身强力壮,养着上百个歌姬,把七七仙人的法术都学全了。结果被冤死的陈全裕化作厉鬼索命,突然就暴毙了。说起那七七仙人,刘浩兵变时被乱军从甘露寺推下长江北岸,大家都以为他淹死了。谁知后来有人在江西见过他卖药,又去了蜀地,再没人知道下落。当年鹤林寺遭兵火烧毁,寺里那棵仙树连根消失,想必是回到天上阆苑去了。
长安城里有个叫郑又玄的公子哥,出身名门。从小跟隔壁闾丘家的孩子一块儿念私塾。这郑公子仗着家世显赫,总瞧不起穷邻居,常常嬉皮笑脸地羞辱人家:"你闾丘家也配跟我同窗?我虽不说什么,你心里就不害臊么?"闾丘家孩子总是低着头不吭声。没过几年,那孩子就病死了。
十年后郑又玄考中明经,被派到唐安郡当参军。长官让他兼管唐兴县治安。同僚里有个姓仇的年轻商人,家里金山银海的,整天巴结郑又玄,送钱送礼陪吃陪玩。郑又玄钱照收,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商贾之子。有回设宴请客,故意不叫仇生。酒过三巡有人看不过眼:"仇兄跟您同衙为官,怎好独独漏了他?"郑又玄脸上挂不住,这才把人叫来。仇生举着酒杯推辞说酒量浅,郑又玄当场翻脸:"你个市井贱民,也配穿这身官服?跟我同桌都是抬举你,还敢不喝?"说罢摔袖而起。仇生羞愤难当,回去就辞官闭门不出,没过半年就郁郁而终。
第二年郑又玄卸任,借住在濛阳郡的寺庙里。他向来迷信道教,听说蜀门山有位吴道长道法高深,立刻跑去拜师。老道士捋着胡子说:"求仙之人该当隐居山林,怎可留恋红尘?"郑又玄连连称是,死乞白赖要留下当道童。这一住就是十五年,渐渐懈怠起来。吴道长摇头叹息:"你道心不坚,留在山里也是白费功夫。"郑又玄只好下山,在濛阳郡花天酒地混日子。
后来他回长安路过褒城,在客栈遇见个十来岁的俊秀童子。两人聊得投机,那孩子突然说:"郑兄可还记得故人?"见郑又玄发愣,童子笑道:"我前世是长安闾丘家的孩子,被你天天羞辱。后来转世成仇生,送你金银珠宝还要挨骂。我本是太清真人,奉玉帝之命来点化你,可惜你骄纵成性,终究与仙道无缘。"说完就消失不见。郑又玄悔恨交加,没多久就一命呜呼。
蜀地有个叫张卓的书生,开元年间考中明经后,骑着毛驴回老家。这驴驮着行李书本走得慢,有天突然窜进深山老林不见了。眼看日头西斜,他硬着头皮摸黑赶路,月光下竟撞见一座朱门大宅。有个戴红帽穿高屐的老者拄杖出来,听说他是迷路书生,便请进去招待。那碗清水喝下去浑身轻快,沐浴更衣后老者还要招他当女婿。成亲没几天,张卓想家了。老丈人送他四道符:黑符贴额头能隐身,贴胳膊可隔空取物;朱符含嘴里刀枪不入,踩脚下能缩地成寸。临行再三叮嘱:"莫要仗着法宝胡来。"
张卓到长安后,用隐身符溜进宰相府,把人家千金小姐拐到门后藏着。全府上下找翻天,皇帝派了罗、叶两位法师来搜。叶法师喷水化黑气,照出张卓拽着姑娘衣角。宰相暴跳如雷,侍卫们刀砍箭射,张卓张嘴露出朱符,兵器全断了刃。皇帝下旨要砍头,他左脚一跺,满堂官员全摔个四脚朝天。叶法师赶紧打圆场:"这位是太乙真人座下仙使,相爷找回闺女就算啦。"张卓放了小姐,官兵押他回山。老丈人拄着拐杖在路边摇头:"叫你莫要惹事。"追兵逼近时,老人杖尖划地变出滔滔江水,新媳妇甩出霞帔化虹桥,三人踏着彩霞飘然远去。后来唐玄宗派人到洋州西六十里的隔仙山祭祀,那地方至今还在呢。
陈中休 殷天祥 闾丘子 张卓
陈中休
陈中休者,号陈七子。贞元中,来居褒城,耕农樵采,与常无人,如五十许人,多变化之术。褒人有好事少年,承奉之者五六人,常为设酒食,以求学其术,行行不已。中休约之曰:“我出西郊,行及我者,授以术。”中休徐行,群少年奔走追之,终不能及,遂止,无得其术者。后入市,众中奉之不已,中休与出郊外,坐大树下。语道未竟,忽然暴卒,须臾臭败。众皆惊走,莫敢回视。自此诸少年不敢干之,常狂醉市中。褒帅李谠,怒而系于狱中,欲加其罪。桎梏甚严,忽不食而死,寻即臭烂,虫蛆流出。弃之(弃之二字原阙。据明抄本补)郊外。旋亦还家,中在市中。谠时加礼人,为筑之于褒城江之南岸,遗与甚多,略无受者。河东柳公仲郢、相国周墀、燕国公高骈,拥旄三州,皆威望严重,而深加礼敬,书币相属,中休亦无所受。唯鹤氅布裘,受而贮之,亦未尝衣着也。昌明令胡仿,常师事之,将赴任,留钱五千,为中休市酒。笑而不取曰:“吾金玉甚多,恨不能用耳。”以锄授仿,使之劚地,不二三寸,金玉钱货。随劚而出。曰:“人间之物,固若是矣,但世人赋分有定,不合多取。若吾用之,岂有限约乎?”仿之昌明,中休祖之于仙流江上,指砂中,令仿取酒器。仿攫砂数寸,得器皿五六事。饮酒毕,中埋砂中。又戏曰:“吾于砂中尝藏果子,今亦应在。”又令取之,皆得。蜀相燕公,使人致书至褒城所居延召,中休同时离褒城,使人经旬方达,中休当日已至成都,而又有一中休与使者偕行,未尝相舍。燕公诘于使者,益奇待之。常于巴南太守筵中,为酒妓所侮,中休笑视其面,须臾妓者髯长数尺。泣诉于守,为祈谢,中休咒酒一杯,使饮之,良久如旧。又有药一丸,投水中,沉朱旋转,任人指呼,变化隐显。其类极多,不可备载。中和五(五字原阙。据明抄本、许刻本补。黄本作光启元年)年,大驾还京,中休亦至阙下。田晋公军容,问至京国几年安宁,曰:“二十。”果自问后二十日,再幸陈仓。后于道中寄诗与田晋公曰:“夜坐空庭月色微,一树寒梅发两枝。”及驾至梁洋。邠帅朱玫立襄王监国,寒梅两枝验矣。自是卫驾诣都,多在西县三泉褒斜以来屯驻。中休之术,素为人所传。俄为人钉其手于柱上,寻有人救而拔之,竟亦无患。岁余,卒于家,葬于江南山下。数月,好事者掘其墓,无中所有。见中休在长安。驾驻华州,中休亦至兴德府矣。(出《仙传拾遗》)
殷天祥
殷七七,名天祥,又名道筌,尝自称七七,俗多呼之,不知何所人也。游行天下,人言久见之,不测其年寿。面光白,若四十许人,到处或易其姓名不定。曾于泾州卖药,时灵台蕃汉,疫疠俱甚,得药者入口即愈,皆谓之神圣,得钱却施于人。又尝醉于城市间,周宝旧于长安识之。寻为泾原节度,延之礼重,慕其道术房中之事。及宝移镇浙西,数年后,七七忽到,中卖药。宝闻之惊喜,召之,师敬益甚。每日醉歌曰:“弹琴碧玉调,药炼白朱砂。解酝顷刻酒,能开非时花。”宝常试之,悉有验。中求种瓜钓鱼,若葛仙翁也。鹤林寺杜鹃,高丈余,每春末花烂漫。寺僧相传,言贞元中,有外国僧自天台来,盂中以药养其根来种之,自后构饰,花院锁闭。时或窥见三女子,红裳艳丽,共游树下。人有辄采花枝者,必为所祟,俗传女子花神也。是以人共宝惜,故繁盛人于常花。其花欲开,探报分数,节使宾僚官属,继日赏玩。其后一城士女,四方之人,无不载酒乐游纵。连春入夏,自旦及昏,闾里之间,殆于废业。宝一日谓七七曰:“鹤林之花,天下奇绝。常闻能开非时花,此花可开否?”七七曰:“可也。”宝曰:“今重九将近,能副此日乎?”七七乃前二日往鹤林宿焉。中夜,女子来谓七七曰:“道者欲开此花耶?”七七乃问女子何人,深夜到此,女子曰:“妾为上玄所命,下司此花。然此花在人间已逾百年,非久即归阆苑去。今与道者共开之,非道者无以感妾。”于是女子瞥然不见。来日晨起,寺僧忽讶花渐折蕊。及九日,烂漫如春。乃以闻,宝与一城士庶惊人之,游赏中如春间。数日,花俄不见,亦无落花在地。后七七偶到官僚家,适值宾会次,主与宾趋而迎奉之。有佐酒倡优,甚轻侮之。七七乃白主人:“欲以二栗为令,可乎?”咸喜,谓必有戏术,资于欢笑。乃以栗巡行,接者皆闻人香惊叹,唯佐酒笑七七者二人,作石缀于鼻,掣拽不落,但言秽气不可堪。二人共起狂舞,花钿委地,相次悲啼,粉黛交下,及优伶辈一时乱舞,鼓乐皆自作声,颇合节奏,曲止而舞不已。一席之人,笑皆绝倒。久之,主人祈谢于七七。有顷,石自鼻落,中为栗,嗅之人香,及花钿粉黛悉如旧,略无所损,咸敬事之。又七七酌水为酒,削木为脯,使人退行,指船即驻,呼鸟自坠,唾鱼即活。撮土画地,状山川形势,折茅聚蚁,变成城市。人有曾经行处,见之历历皆似,但少狭耳。凡诸术不可胜纪。后二十年,薛朗、刘浩乱。宝南奔杭州,而宝总成为政,刑杀无辜。前上饶牧陈全裕经其境,构之以祸,尽赤其族。宝八十三,筋力尤壮,女妓百数,尽得七七之术。后为无辜及全裕作厉,一旦忽殂。七七、刘浩军变之时,甘露寺为众推落北岸,谓坠江死矣。其后人见在江西十余年卖药,入蜀,莫知所之。鹤林、犯兵火焚寺。树失根株,信归阆苑矣。(出《续仙传》)
闾丘子
有荥阳郑又玄,名家子也。居长安中,自小与邻舍闾丘氏子,偕读书于师氏。又玄性骄,率以门望清贵,而闾丘氏寒贱者,往往戏而骂之曰:“闾丘氏非吾类也,而我偕学于师氏,我虽不语,汝宁不愧于心乎?”闾丘子嘿然有惭色,后数岁,闾丘子病死。及十年,又玄以明经上第,其后调补参军于唐安郡。既至官,郡守命假尉唐兴。有同舍仇生者,大贾之子,年始冠,其家资产万计。日与又玄会,又玄累受其金钱赂遗,常与宴游。然仇生非士族,未尝以礼貌接之。尝一日,又玄置酒高会,而仇生不得预。及酒阑,有谓又玄者曰:“仇生与子同舍会宴,而仇生不得预,岂非有罪乎?”又玄惭,即召仇生。生至,又玄以卮饮之,生辞不能引满,固谢。又玄怒骂曰:“汝市井之民,徒知锥刀尔,何为僭居官秩邪?且吾与汝为伍,实汝之幸,又何敢辞酒乎?”因振衣起,仇生羞且甚,俯而退,遂弃官闭门,不与人往来,经数月病卒。明年,郑罢官,侨居濛阳郡佛寺。郑常好黄老之道。时有吴道士者,以道艺闻,庐于蜀门山。又玄高其风,即驱而就谒,愿为门弟子。吴道士曰:“子既慕神仙,当且居山林,无为汲汲于尘俗间。”又玄喜谢曰:“先生真有道者,某愿为隶于左右,其可乎?”道士许而留之。凡十五年,又玄志稍惰,吴道士曰:“子不能固其心,徒为居山林中,无补矣。”又玄即辞去。宴游濛阳郡久之。其后东入长安,次褒城,舍逆旅氏,遇一童儿十余岁,貌甚秀。又玄与之语,其辨慧千转万化,又玄自谓不能及。已而谓又玄曰:“我与君故人有年矣,君省之乎?”又玄曰:“忘矣。”童儿曰:“吾尝生闾丘氏之门,居长安中,与子偕学于师氏,子以我寒贱,且曰非吾类也。后又为仇氏子,尉于唐兴,与子同舍。子受我金钱赂遗甚多,然子未尝以礼貌遇我,骂我市井之民。何吾子骄傲之甚邪。”又玄惊,因再拜谢曰:“诚吾之罪也。然子非圣人,安得知三生事乎?”童儿曰:“我太清真人。上帝以汝有道气,故生我于人间,与汝为友,将授真仙之诀,而汝以性骄傲,终不能得其道。吁,可悲乎!”言讫,忽亡所见。又玄既寤其事,甚惭恚,竟以忧卒。(出《宣宝志》)
张卓
张卓者,蜀人,唐开元中,明经及第,归蜀觐省。唯有一驴,衣与书悉背在上,不暇乘,但驱而行。取便路,自斜谷中,数日,将至洋州,驴忽然奔掷入深箐中,寻之不得。天将暮,又无人家,欲宿林下,且惧狼虎。是夜月明,约行数十里,得大路。更三二里。见大宅,朱门西开。天既明,有山童自宅中出,卓问求水。童归,逡巡见一人,朱冠高履,曳杖而出。卓趋而拜之,大仙曰:“观子尘中之人,何为至此?”卓具陈之。仙曰:“有缘耳。”乃命坐,赐杯水。香滑清冷,身觉轻健。又设美馔讫,就西院沐浴,以衣一箱衣之。仙曰:“子骨未成就,分当留此。某有一女,兼欲聘之。”卓起拜谢,是夕成礼。数日,卓忽思家,仙人与卓二朱符、二黑符:“一黑符可置于头,入人家能隐形;一黑符可置左臂,千里之内,引手取之;一朱符可置舌上,有不可却者,开口示之;一朱符可置左足,即能蹙地脉及拒非常。然勿恃灵符,自颠狂耳。”卓至京师,见一大宅,人马骈阗,穷极华盛。卓入之,经数门,至厅事,见铺陈罗列,宾客满堂。又于帐内妆饰一女,年可十五六。卓领之,潜于中门。闻一宅切切之声云:“相公失小娘子。”具事闻奏,敕罗叶二师就宅寻之。叶公踏步叩齿,喷水化成一条黑气,直至卓前,见一少年执女衣襟。右座一见怒极,令前擒之。卓因举臂,如抵墙壁,终不能近。遽以狗马血泼之,又以刀剑击刺之,卓乃开口,锋刃断折。续又敕使宣云,断颈进上,卓闻而惧,因脱左鞋,伸足推之。右座及罗叶二师暨敕使,皆仰仆焉。叶公曰:“向来入门,见非常之气,及其开口,果有太乙使者。相公但获爱女,何苦相害。”卓因纵女,上使卫兵送归旧山。仙人曳杖途中曰:“张郎不听吾语。遽遭罗网也。”侍卫兵士尚随之,仙人以拄杖画地,化为大江,波涛浩淼,阔三二里。妻以霞帔搭于水上,须臾化一飞桥,在半天之上。仙人前行,卓次之,妻又次之,三人登桥而过。随步旋收,但见苍山四合,削壁万重,人皆遥礼。归奏玄宗,俄发使就山祭醮之。因呼为隔仙山,在洋州西六十里。至今存焉。(出《会昌解颐录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