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十一·道术一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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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王子婴在望夷宫歇息时,做了个怪梦。梦里有个巨人,足有十丈高,须发浓密得惊人,脚踩玉鞋乘着朱红车驾,拉车的马儿也是通体赤红。那巨人直闯宫门说要见秦王,守门的竟鬼使神差放他进来。子婴与巨人交谈时,对方自称是天神使者,从沙丘赶来报信:"天下将乱,明日就有义士要诛灭暴君。"这话让子婴心里直打鼓——他本就怀疑赵高要造反。

第二天,子婴就把赵高关进了咸阳大牢。先是把赵高扔进深井,奇怪的是七天过去人还活着;又架起大锅煮他,整整七天锅里的水都不见沸腾。最后动刑时,子婴忍不住问狱卒:"莫非赵高是神仙?"狱卒战战兢兢回答:"刚关押时,看见他怀里揣着颗青丸子,像麻雀蛋那么大。听方士们说,赵高祖上得过韩众的仙丹秘法,服过这种丹药的人,寒冬坐冰不冷,酷暑躺火炉也不热。"等赵高被处死后,尸首扔在十字路口,上千百姓围着痛哭。忽然有只青雀从尸体里飞出,直冲云霄而去——看来那九转仙丹的传说,还真不是空穴来风!

汉武帝思念死去的李夫人成疾,召来方士董仲君问:"能让朕再见她一面吗?"董仲君捋着胡须说:"远远看一眼还行,同床共枕就别想了。"武帝急得直搓手:"能见一面就知足!"董仲君这才道出办法:"黑河北岸出产一种潜英石,青色,轻如羽毛,冬天摸着发热夏天发凉。把它雕成人像,能说会道跟真人没两样。"见武帝眼睛发亮,他赶紧补充:"要找这石头得造百艘楼船,带上千壮士出海。"这一去就是十年,回来的人不到五个,还真带回了奇石。工匠按图样雕出李夫人模样,罩上轻纱帐,恍若生前。

武帝看得痴了,想凑近些,董仲君连忙拦住:"就像半夜做梦,哪能大白天接着做?这石头有毒,只能远观。"等皇帝看够后,董仲君立刻把石像砸成九段,后来还专门建了梦灵台祭祀。

葛玄跟着左元放学仙术时,总爱露几手绝活。有次乘船,学生们发现他带着几十张符咒,起哄要见识。葛玄随手扔张符到江里,符纸顺流而下。见学生们不以为然,他又扔第二张,这回符纸竟逆流而上!第三张符更绝,定在江心不动,最后三张符啪地合为一体。路过江边时,他朝洗衣女扔了张符,那姑娘吓得狂奔数里,再扔张符才让她停下。姑娘回来时还懵着:"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跑。"

有户人家请葛玄喝酒,祭祀的精怪出言不逊。葛玄拍案怒喝:"孽障找死!"当即召来鬼差把精怪捆在柱上鞭打,打得鲜血直流连连求饶。葛玄给它三天期限:"治不好主人家病,要你魂飞魄散!"后来经过一座庙,别人老远就得下马步行,葛玄偏要乘车直闯。庙里突然刮起妖风,飞沙走石间只见葛玄抬手喝止,风立刻停了。他往庙里扔道符,树上的鸟扑簌簌掉下来死了一片,没过几天庙树枯死,整座庙莫名起火。

最绝的是有回买鱼,鱼贩说:"死鱼能干啥?"葛玄把丹书塞进鱼腹扔回水里,转眼那鱼蹦回岸上,吐出一片青黑色大字飞走了。招待客人时,他能从嘴里喷火取暖,饭粒变成蜜蜂群舞。冬天变出鲜瓜,夏日招来冰雪。有骗子道士自称活了几百岁,葛玄冷笑间,天上突然降下红衣使者当众揭穿:"天帝问你到底多大岁数,敢欺骗百姓!"

那道士吓得魂飞魄散,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,哆哆嗦嗦地说:"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今年其实七十三岁了。"葛玄拍着巴掌哈哈大笑。眨眼间那件红官服突然消失不见,道士羞得满脸通红,连滚带爬地逃走了,再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。

吴国大帝孙权请葛玄进宫,想封他个大官。葛玄摆摆手不肯接受,想告辞又走不了,孙权就把他当贵客招待。有回君臣同游,看见路上百姓在求雨。孙权叹道:"百姓求雨,真能求来吗?"葛玄笑道:"这有何难。"随手画了道符扔进土地庙,顿时天昏地暗,瓢泼大雨哗啦啦浇下来,院子里积水都有一尺多深。

孙权又来了兴致:"这水里能变出鱼来不?"葛玄说声"容易",又往水里投了道符。转眼间百来条大鱼在水里游动,每条都有一两尺长。孙权追问:"能吃吗?"葛玄点头,叫人捞起来烹煮,竟是货真价实的鲜鱼。

有次随孙权乘船出游,忽然狂风大作。文武百官的船只不论大小全翻了,连葛玄的船也不见踪影。孙权站在岸上叹息:"葛公这样的得道高人,竟也逃不过天灾么?"正说着,忽然看见葛玄从水里冒出来,浑身酒气打着饱嗝谢罪:"方才伍子胥硬拉我去喝酒,让陛下久等了。"

葛玄赶路时遇到熟人,随手折根草茎往树上一戳,树汁就像泉水般流进杯里,斟满即止,喝起来比美酒还香。抓把泥土石子下酒,入口全成了鹿肉干。别人学他这般做,树皮戳烂了也流不出一滴汁。

有回被人硬拉着做客,葛玄半路突然喊肚子疼,倒地就断了气。尸体转眼腐烂生蛆,吓得主人连滚带爬去报丧。结果进门就看见葛玄好端端在堂上喝茶,再回去看时,路上哪还有尸体?他走路时能让同伴脚底生风,离地三四尺高还如履平地。

在会稽时,有商船经过神庙。庙里主簿托商人捎信给葛玄,那信函"啪"地钉在船头怎么都取不下来。等船到会稽,葛玄随手一摘就拿到了。后来他对弟子张大言交代:"我被天子强留,来不及炼大丹,八月十三日正午要尸解了。"到那天他穿戴整齐躺下就没了气息,面色如生。弟子守灵到第三天半夜,忽然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。风停后床上只剩空衣,衣带都没解开。问邻居都说没刮风,就这宅子遭了灾似的。

再说那窦玄德,贞观年间当都水使者时五十七岁,有回出差江西,船上捎了个陌生人。老窦心善,每顿饭都分给那人吃。快到扬州时,陌生人突然告辞。老窦奇怪:"怎么急着走?"对方这才坦白:"我是阴司派来勾魂的,本该在扬州取你性命。这一路承蒙关照,实在过意不去。扬州有个王知远道长,你速去求他作法,或许能逃过此劫。"

老窦刚到扬州就急着找王道长。道长起初推辞:"我平日不做法事。"听说是救命大事才勉强答应。第一道奏章送上去,当晚勾魂使者就摇头:"天庭嫌字写错了。"第二回又因"仍乞"二字写得潦草被驳回。直到王道长亲笔重写,第三天才传来好消息:"延寿十二年!"

老窦后来对亲戚感慨:"我原不信这些,如今亲身经历才知玄妙。"从此全家皈依道教,活到六十九岁才寿终正寝。

原文言文

  赵高 董仲君 葛玄 窦玄德

  赵高  

  秦王子婴,常寝于望夷宫。夜梦有人,身长十丈,鬓发绝伟,纳玉舄而乘丹车,驾朱马,至宫门云:“欲见秦王婴。”阍者许进焉。子婴乃与之言。谓婴曰:“予是天使也,从沙丘来。天下将乱,当有欲诛暴者,翌日乃起。”子婴既疑赵高,因囚高于咸阳狱。纳高于井中,七日不死;更以镬煮之,亦七日不沸。戮之。子婴问狱吏曰:“高其神乎?”狱吏曰:“初囚高之时,见高怀有一青丸,大如雀卵。时方士说云:‘赵高先世受韩众丹法。受此丹者,冬日坐于冰,夏日卧于炉上,不觉寒热也。’”及高戮,子婴弃尸于九逵之路,泣哭者千家。咸见一青雀从高尸中出,直飞入云。九转之验,信于是乎!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
  董仲君  

  汉武帝嬖李夫人。及夫人死后,帝欲见之,乃诏董仲君,与之语曰:“朕思李氏,其可得见乎?”仲君曰:“可远见而不可同于帷席。”帝曰:“一见足矣,可致之。”仲君曰:“黑河之北,有对野之都也。出潜英之石,其色青,质轻如毛羽,寒盛则石温,夏盛则石冷。刻之为人像,神语不异真人。使此石像往,则夫人至矣。此石人能传译人语,有声无气,故知神异也。”帝曰:“此石可得乎?”仲君曰:“愿得楼船百艘,巨力千人。”能浮水登木者,皆使明于道术,赍不死之药,乃至海。经十年而还,昔之去人,或升云不归,或托形假死,获反者四五人,得此石。即令工人,依先图刻作李夫人形。俄而成,置于轻纱幕中,婉若生时。帝大悦,问仲君曰:“可得近乎?”仲君曰:“譬如中宵忽梦,而昼可得亲近乎?此石毒,特宜近望,不可迫也。勿轻万乘之尊,惑此精魅也。”帝乃从其谏。见夫人毕,仲君使人舂此石人为九段,不复思梦,乃筑梦灵台,时祀之。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
  葛玄  

  葛玄,字孝先,从左元放受《九丹金液仙经》,未及合作,常服饵术。尤长于治病,鬼魅皆见形,或遣或杀。能绝谷,连年不饥;能积薪烈火而坐其上,薪尽而衣冠不灼。饮酒一斛,便入深泉涧中卧,酒解乃出,身不濡湿。玄备览《五经》,又好谈论。好事少年数十人,从玄游学。尝船行,见器中藏书札符数十枚,因问:“此符之验,能为何事?可得见否?”玄曰:“符亦何所为乎?”即取一符投江中,流而下。玄曰:“何如?”客曰:“吾投之亦能尔。”玄又取一符投江中(自“流而下”至“投江中”句,原阙,据明抄本补),逆流而上。曰:“何如?”客曰:“异矣!”又取一符投江中,停立不动。须臾下符上、上符下,三符合一处,玄乃取之。又江边有一洗衣女,玄谓诸少年曰:“吾为卿等走此女,何如?”客曰:“善。”乃投一符于水中,女便惊走,数里许不止。玄曰:“可以使止矣。”复以一符投水中,女即止还。人问女:“何怖而走?”答曰:“吾自不知何故也。”玄常过主人,主人病,祭祀道精。精(精字原阙,据明抄本补)人使玄饮酒,精人言语不逊。玄大怒曰:“奸鬼敢尔!”敕五伯曳精人,缚柱鞭脊。即见如有人牵精人出者,至庭抱柱,解衣投地,但闻鞭声,血出流漓,精人故作鬼语乞命。玄曰:“赦汝死罪。汝能令生人病愈否?”精人曰:“能。”玄曰:“与汝三日期,病者不愈,当治汝。”精人乃见放。玄尝行过庙,此神常使往来之人,未至百步,乃下骑乘。中有大树数十株,上有众鸟,莫敢犯之。玄乘车过,不下,须臾有大风回逐玄车,尘埃漫天,从者皆辟易。玄乃大怒曰:“小邪敢尔!”即举手止风,风便止。玄还,以符投庙中,树上鸟皆堕地而死。后数日,庙树盛夏皆枯,寻庙屋火起,焚烧悉尽。玄见买鱼者在水边,玄谓鱼主曰:“欲烦此鱼至何伯处,可乎?”鱼人曰:“鱼已死矣,何能为?”玄曰:“无苦也。”乃以鱼与玄。玄以丹书纸纳鱼腹,掷鱼水中。俄顷,鱼还跃上岸,吐墨书青色,如大叶而飞去。玄常有宾后来者,出迎之,座上又有一玄,与客语,迎送亦然。时天寒,玄谓客曰:“贫居,不能人人得炉火,请作火,共使得暖。”玄因张口吐气,赫然火出,须臾满屋,客尽得如在日中,亦不甚热。诸书生请玄作可以戏者。玄时患热,方仰卧,使人以粉粉身,未及结衣。答曰:“热甚,不能起作戏。”玄因徐徐以腹揩屋栋数十过,还复床上,及下,冉冉如云气。腹粉着屋栋,连日犹在。玄方与客对食,食毕漱口,口中饭尽成大蜂数百头,飞行作声。良久张口,群蜂还飞入舞,皆应弦节如人;玄止之即止。玄冬中能为客设生瓜,夏致冰雪。又能取数十钱,使人散投井中,玄徐徐以器于上呼钱出,于是一一飞从井中出,悉入器中。玄为客致酒,无人传杯,杯自至人前,或饮不尽,杯亦不去。画流水,即为逆流十丈余。于时有一道士,颇能治病,从中国来,欺人,言我数百岁。玄知其诳,后会众坐。玄谓所亲曰:“欲知此公年否?”所亲曰:“善。”忽有人从天上下,举座瞩目。良久集地,着朱衣进贤冠,入至此道士前曰:“天帝诏问公之定年几许,而欺诳百姓!”道士大怖,下床长跪,答曰:“无状,实年七十三。”玄因抚手大笑。忽然失朱衣所在,道士大惭,遂不知所之。吴大帝请玄相见,欲加荣位,玄不听,求去不得,以客待之。常共游宴,坐上见道间人民请雨,帝曰:“百姓请雨,安可得乎?”玄曰:“易得耳。”即便书符著社中,一时之间,天地晦冥,大雨流注,中庭可平地水尺余。帝曰:“水宁可使有鱼乎?”玄曰:“可。”复书符水中。须臾,有大鱼百许头,亦各长一二尺,走水中。帝曰:“可食乎?”玄曰:“可。”遂使取治之,乃真鱼也。常从帝行舟,遇大风,百官船无大小多濡没,玄船亦沦失所在。帝叹曰:“葛公有道,亦不能免此乎!”乃登四望山,使人船钩,船没已经宿,忽见玄从水上来。既至,尚有酒色。谢帝曰:“昨因侍从,而伍子胥见强牵过,卒不得舍去。烦劳至尊,暴露水次。”玄每行,卒逢所亲,要于道间树下,折草刺树,以杯器盛之,汁流如泉,杯满即止。饮之,皆如好酒。又取土石草木以下酒,入口皆是鹿脯。其所刺树,以杯承之,杯至即汁出,杯满即止。他人取之,终不为出也。或有请玄,玄意不欲往,主人强之,不得已随去。行数百步,玄腹痛,止而卧地,须臾死,举头头断,举四肢四肢断;更臭烂虫生,不可复近。请之者遽走告玄家,更见玄故在堂上。此人亦不敢言之,走还向玄死处,已失玄尸所在。与人俱行,能令去地三四尺,仍并而步。又玄游会稽,有贾人从中国过神庙,庙神使主簿教语贾人曰:“欲附一封书与葛公,可为致之。”主簿因以函书掷贾人船头,如钉着,不可取。及达会稽,即以报玄。玄自取之,即得。语弟子张大言曰:“吾为天子所逼留,不遑作大药,今当尸解,八月十三日日中时当发。”至期,玄衣冠入室,卧而气绝,其色不变。弟子烧香守之三日,夜半忽大风起,发屋折木,声如雷,炬灭。良久风止,忽失玄所在,但见委衣床上,带无解者。旦问邻家,邻家人言了无大风,风止止一宅,篱落树木,皆败拆也。(出《神仙传》)

  窦玄德  

  窦玄德,河南人也。贞观中,任都水使者,时年五十七,奉使江西。发路上船,有一人附载。窦公每食余,恒啗附载者,如是数日,欲至扬州,附载辞去。公问曰:“何速?”答曰:“某是司命使者,因窦都水往扬州,司命遣某追之。”公曰:“都水即是某也,何不早言?”答曰:“某虽追公,公命合终于此地,此行未至,不可漏泄,可以随公至此。在路蒙公余食,常愧于怀,意望免公此难,以报长者深惠。”公曰:“可禳否?”答曰:“彼闻道士王知远乎?”公曰:“闻之。”使者曰:“今见居扬州府。幽冥间事甚机密,幸勿泄之。但某在船日,恒赖公赐食,怀愧甚深。今不拯(拯原作极,据明抄本改)公,遂成负德。王尊师行业幽显,众共尊敬。其所施为,人天钦尚。与人章醮,有厄难者,天曹皆救。公可屈节咨请,得度斯难。明晚当奉报灭否。”公既奉敕,初到扬州,长史已下诸官皆来迎。公未论事,但问官僚,见王尊师乎。于时诸官,莫测其意,催遣迎之。须臾,王尊师至,屏左右具陈情事。师曰:“比内修行正法,至于祭醮之业,皆所不为。公衔命既重,勉励为作,法之效验,未敢悬知。”于是命侍童写章,登坛拜奏。明晚,使者来报公曰:“不免矣。”公又求哀甚切。使者曰:“事已如此,更令奏之,明晚当报。仍买好白纸作钱,于净处咨白天曹吏,使即烧却;若不烧,还不得用。不尔,曹司稽留,行更得罪。”公然之,又白师,师甚不悦。公曰:“惟命是遵,愿垂拯济。”师哀之,又奏。明晚使者来,还报云:“不免。”公苦问其故,初不肯言,后俯首答曰:“道家章奏,犹人间上章表耳。前上之章,有字失体;次上之章,复草书‘仍乞’二字。表奏人主,犹须整肃,况天尊大道,其可忽诸?所上之章,咸被弃掷,既不闻彻,有何济乎?”公又重使令其请托,兼具以事白师。师甚悦云:“审尔乎!比窃疑章表符奏,缪妄而已。如公所言,验若是乎!”乃于坛上取所奏之章,见字误书草,一如公言。师云:“今奏之章,贫道自写。”再三合格,如法奏之。明旦使者报公云:“事已谐矣。”师曰:“此更延十二年。”公谓亲表曰:“比见道家法,未尝信之。今蒙济拔,其验如兹。从今以往,请终身事之。”便就清都观尹尊师受法箓,举家奉道。春秋六十九而卒。(出《玄门灵妙记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