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奘的故事
洛阳城外,偃师县陈家出了个聪明孩子,名叫玄奘。这孩子打小就与众不同,不光天资聪颖,为人还特别端正。唐高祖武德年间,年轻的玄奘决心去西域取经。走到罽宾国时,前路被虎豹拦住了去路,山道险得连飞鸟都难越过。
玄奘急得在客栈里团团转,最后只能锁上房门打坐。待到日头西斜,他推开门竟看见个浑身脓疮的老和尚坐在床边。玄奘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,那老僧也不言语,只教他念一卷《多心经》。说来也怪,自打念了这经,山道突然变得平坦,虎豹全没了踪影,连妖魔都躲得远远的。就这样,玄奘顺利到了天竺,带回六百多部佛经。直到现在,这《多心经》还在寺院里传诵呢。
出发前有件奇事。玄奘在灵岩寺看见棵松树,他摸着树枝说:"我要去西天取经,你就往西边长。等我回来,你再转回东方,好让徒弟们知道。"说来也怪,那松枝年年向西伸展,足足长了几丈长。忽然有一年,树枝齐刷刷转向东方,寺里和尚们拍手叫道:"师父要回来了!"果然没过多久,玄奘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。如今人们还管那棵松树叫"摩顶松"。
万回和尚的传奇
阌乡县有个张家的傻孩子,八九岁才会说话,爹娘都当猪狗养着。长大后让他下地干活,这傻小子犁地直往前冲,嘴里不停念叨"平等平等",一口气犁出几十里,直到遇见水沟才停下。他爹气得要打他,他却说:"横竖都是犁地,分什么彼此。"
后来他哥哥去安西当兵,音信全无。爹娘整日以泪洗面,这傻孩子突然跪下说:"你们是想我哥了吧?"见爹娘点头,他就要了哥哥的衣物干粮,早上出门,天黑就回来了,还带着哥哥的亲笔信。从弘农到安西少说万里路程,从此人们都叫他"万回"。
早年间玄奘法师在天竺看见佛龛上写着"菩萨万回在阌乡教化",特意快马加鞭来找他。后来武则天把万回召进宫,他预言的事没有不准的。看见张易之盖豪宅,他就嘀咕"这是给将作监准备的",果然张家倒台后宅子充公做了官署。他还对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说过:"三郎要砍你们脑袋。"韦皇后以为是说中宗,结果却是被后来的唐玄宗所杀。
万回临终前嚷着要喝家乡水,徒弟们找不到,他指着台阶说:"这不就是河水?"大家往下挖,果然冒出甘泉。如今那坊间的水井还清甜着呢。
神僧一行的故事
钜鹿人张遂,法号一行,是个过目不忘的奇才。唐玄宗不信,把宫女名册给他看。这和尚翻完就背,连页码都记得清清楚楚,惊得皇帝从龙椅上跳下来行礼,直呼"圣人"。
当初一行在嵩山拜普寂为师。有次庙里办千僧斋,隐士卢鸿写了篇生僻的赞文要考校僧人。一行接过纸扫了一眼就放下,卢鸿还在纳闷,却见他登坛背诵,一字不差。卢鸿惊叹:"这哪是你能教的学生?该让他云游四方。"
后来一行跑到天台国清寺求教算术。刚走到院门外,就听见里头老僧说:"今天有学生来学算,怎么还没到?"接着又说:"门前溪水倒流时,人就来了。"话音未落,原本向东的溪水突然往西流,一行应声而入,学成了绝世算法。
有个叫邢和璞的道士说:"汉代洛下闳预言八百年后会有圣人修正历法,如今一行造《大衍历》,正好应验。"还有个趣事,一行向道士尹崇借《太玄经》,没几天就还了。尹崇说:"我钻研多年都看不懂,你再多看看?"一行却拿出自己写的注解,惊得尹崇直呼他是"活颜回"。
这和尚最重报恩。邻居王老太接济过他,后来老太儿子杀人,他宁可被骂也不徇私,暗地里却让浑天寺的工匠搬来大瓮,要作法相救。
话说那会儿,有个叫一行的和尚可真是神了。他悄悄选了寺里两个老实巴交的杂役,塞给他们布口袋,压低声音说:"城东废园子墙角,你俩从晌午蹲到天黑,准有东西来——数清楚喽,要是七个就全兜住,少一个仔细你们的皮!"这俩人半信半疑去了,日头西斜时,果然窜来七头野猪,被他们逮个正着。
一行乐得直拍大腿,让人把猪崽子塞进大缸,盖上木板,拿六一泥封得严严实实,还用朱砂写满梵文。徒弟们看得云里雾里。第二天大清早,宫里太监火急火燎来敲门。玄宗皇帝在偏殿急得直搓手:"昨夜太史令说北斗七星不见了,这可如何是好?"
一行不慌不忙捋着念珠:"当年北魏丢过火星,如今北斗失踪,怕是老天爷要给陛下提个醒啊。寻常百姓受委屈,尚且会闹旱灾下血雨。要想消灾,不如大赦天下?"玄宗当即准奏。说也奇怪,当晚太史令就报说看见一颗星,七天工夫北斗全齐了。
转眼到了开元末年,河南尹裴宽正跟着普寂禅师修行。有天他去拜访,禅师说手头有事让他等着。裴宽在隔壁听见扫洒声,又闻得檀香阵阵,忽然外头嚷嚷"一行大师到"。只见一行进来行礼,贴着耳朵说悄悄话,禅师连连点头。这么来回三次,一行突然转身进了南屋。禅师叹口气叫撞钟,等众人冲进去,一行已经圆寂了。裴宽披麻戴孝,亲自徒步送葬出城。
再说那天竺来的无畏和尚,刚到长安就受玄宗接见。皇帝问他住哪儿,他点名要住持戒最严的西明寺。这可把宣律禅师愁坏了——这位三藏法师整天喝酒吃肉,醉了还满院子撒酒疯。有天半夜宣律抓虱子正要掐死,醉醺醺的无畏突然喊:"律师要杀佛子吗?"宣律这才知道遇着真佛,赶紧行礼请教。后来宣律夜诵经时总感觉有人托脚,原来竟是哪吒太子显灵,还送了颗佛牙给他。
阌乡县万回寺里住着个明达和尚,从来不说人吉凶,可来访者都看得明明白白。有人问亲人安危,他递根竹杖——果然到京就赶上丧事。另一个问前程,他让骑寺里马狂奔——那人后来当上判官跑遍四方。最玄的是李林甫来,他往人肩上放杆秤,没多久就当上宰相。后来安史之乱,潼关战场正是他当年常念叨"兵马多"的地方。
武陵开元寺的惠照和尚更奇,八十岁老邻居说他六十年容貌没变。有个叫陈广的官人来访,老和尚突然泪汪汪说:"你怎么才来?"夜里才道出惊天身世——他竟是南朝刘宋皇族后裔,跟沈彦文隐居山林十五年,遇老僧点化才出家。说到建康城破时宫阙荒芜的景象,老和尚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破袈裟上。
话说那会儿,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在路边碰着了,互相攥着袖子直抹眼泪:"后主那会儿骄奢淫逸,生生把江山断送在隋朝手里,真是造孽啊!"我听着听着,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。他们又问起后主和陈家那些王爷们的下落,听说都被押到长安去了。
我和彦文当即收拾了个破包袱,一路要饭往关中走。想当年我在长沙王府当门客时,王爷待我那叫一个亲厚。后来听说他被流放到瓜州,我俩二话不说又往那儿赶。这位王爷打小锦衣玉食,年纪轻轻就封了王,就算落难了也不会干活儿。那天找到他时,正跟沈妃喝得面红耳赤呢。我俩扑通跪下行大礼,王爷愣了半天,突然嚎啕大哭,酒盏都打翻了:"好好的家国说没就没,亲人四散飘零,这难道是天意吗?"
这一留就是好几年。后来王爷走了,没过几年彦文也去了。我索性剃了头在会稽山当和尚,一住就是二十年。别看那时都一百岁了,瘦得跟枯柴似的,可腿脚还利索着呢,一天能走百八十里路。有天跟个同门去长安,正赶上大唐武德六年,天下都换了新主。打那以后啊,我是京洛也住过,江南也逛过,连蜀地岭南都走遍了。算到如今整整二百九十年啦,再冷的天再毒的日头,连个喷嚏都没打过。
贞元末年在这庙里做梦,梦见个气度不凡的贵人,仔细一瞧竟是长沙王!我赶紧迎他坐下,说着说着就跟当年一样抱头痛哭。王爷突然压低声音说:"再过十年,我六世孙陈广会来这儿当官,师父您可得记着。"我忙问:"王爷如今在那边做什么差事?"他整了整衣冠:"在阴司当大官呢。"说完突然泪如雨下:"师父还在阳世,我却已经轮转六代了,想想真是..."梦醒后我赶紧把他孙子的名字写在经书匣子里。
去年正好满十年,我满城打听陈广这个人,还奇怪怎么迟迟不见。昨儿个在街上要饭,碰着个衙门当差的,一问还真找着了。等见到您本人,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长沙王啊!可掐指一算,从做梦到现在都十一年了,难怪觉得您来晚了呢。"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,颤巍巍捧出那个发黄的经书匣子。陈广听完扑通跪下就要拜师。
我摆摆手:"您先回吧,明儿个再来。"结果第二天他来时,我早就云游去了。后来大和年间,陈广在巴州当差,蜀道上一抬头——嘿!这不是老和尚吗?他欢喜得直跺脚:"官儿我不做了,求师父带我修行去!"那晚我们同住客栈,天还没亮呢,我收拾收拾又走了。打那以后再没人见过我。
按梁史记载,我从梁朝普通七年活到现在,整整二百九十年。后来有人拿梁陈两朝的史书对照我说过的事,桩桩件件都能对上,这才知道老和尚没说瞎话。
玄奘 万回 一行 无畏 明达师 惠照
玄奘
沙门玄奘俗姓陈,偃师县人也。幼聪慧,有操行。唐武德初,往西域取经,行至罽宾国,道险,虎豹不可过。奘不知为计,乃锁房门而坐。至夕开门,见一老僧,头面疮痍,身体脓血,床上独坐,莫知来由。奘乃礼拜勤求。僧口授多心经一卷,令奘诵之。遂得山川平易,道路开辟,虎豹藏形,魔鬼潜迹。遂至佛国,取经六百余部而归。其多心经至今诵之。初奘将往西域,于灵岩寺见有松一树,奘立于庭。以手摩其枝曰:“吾西去求佛教,汝可西长;若吾归,即却东回。使吾弟子知之。”及去,其枝年年西指,约长数丈。一年忽东回,门人弟子曰:“教主归矣!”乃而迎之。奘果还。至今众谓此松为摩顶松。(出《独异志》及《唐新语》)
万回
万回师,阌乡人也,俗姓张氏。初母祈于观音像而因娠回。回生而愚,八九岁乃能语。父母亦以豚犬畜之。年长,父令耕田,回耕田,直去不顾,口但连称平等。因耕一垄,耕数十里,遇沟坑乃止。其父怒而击之,回曰:“彼此总耕,何须异相。”乃止击而罢耕。回兄戍役于安西,音问隔绝。父母谓其死矣,日夕涕泣而忧思焉。回顾父母感念之甚,忽跪而言曰:“涕泣岂非忧兄耶。”父母且疑且信,曰:“然。”回曰:“详思我兄所要者,衣裘糗粮中履之属,请悉备焉,某将往之。”忽一日,朝赍所备而往,夕返其家。告父母曰:“兄平善矣。”视之,乃兄迹也,一家异之。弘农抵安西,盖万余里。以其万里回,故号曰万回也。先是玄奘法师向佛国取经,见佛龛题柱曰:“菩萨万回,谪向阌乡地教化。”奘师驰驿至阌乡县,问此有万回师无,令呼之,万回至,奘师礼之,施三衣瓶钵而去。后则天追入内,语事多验。时张易之大起第宅,万回常指曰:“将作。”人莫之悟。及易之伏诛,以其宅为将作监。常谓韦庶人及安乐公主曰:“三郎斫汝头。”韦庶人以中宗第三,恐帝生变,遂鸩之,不悟为玄宗所诛也。又睿宗在藩邸时,或游行人间,万回于聚落街衢中高声曰:“天子来。”或曰:“圣人来。”其处信宿间,睿宗必经过徘徊也。惠庄太子,即睿宗第二子也,初则天曾以示万回。万回曰:“此儿是西域大树精,养之宜兄弟。”后生申王,仪形瑰伟,善于饮啖。景龙中,时时出入,士庶贵贱。竟来礼拜。万回披锦袍,或笑骂,或击鼓,然后随事为验。太平公主为造宅于己宅之右。景云中,卒于此宅。临终大呼。遣求本乡河水。弟子徒侣觅无。万回曰:“堂前是河水。”众于阶下掘井,忽河水涌出。饮竟而终。此坊井水,至今甘美。(出《谈宾录》及《西京记》)
一行
僧一行姓张氏,钜鹿人,本名遂。唐玄宗既召见,谓曰:“卿何能?”对曰:“唯善记览。”玄宗因诏掖庭,取宫人籍以示之。周览既毕,覆其本,记念精熟,如素所习。读数幅之后,玄宗不觉降御榻,为之作礼,呼为圣人。先是一行既从释氏,师事普寂于嵩山。师尝设食于寺,大会群僧及沙门。居数百里者,皆如期而至,且聚千余人。时有卢鸿者,道高学富,隐于嵩山。因请鸿为文,赞叹其会。至日,鸿持其文至寺,其师授之,致于几案上。钟梵既作,鸿请普寂曰:“某为文数千言,况其字僻而言怪。盍于群僧中选其聪悟者,鸿当亲为传授。”乃令召一行。既至,伸纸微笑,止于一览,复致于几上。鸿轻其疏脱而窃怪之。俄而群僧会于堂,一行攘袂而进,抗音兴裁,一无遗忘。鸿惊愕久之,谋寂曰:“非君所能教导也,当纵其游学。”一行因穷大衍,自此访求师资,不远数千里。尝至天台国清寺,见一院,古松数十步,门有流水。一行立于门屏间,闻院中僧于庭布算,其声簌簌。既而谓其徒曰:“今日当有弟子求吾算法,已合到门,岂无人导达耶?”既除一算,又谓曰:“门前水合却西流,弟子当至。”一行承言而入,稽首请法。尽授其术焉。而门水旧东流,忽改为西流矣。邢和璞尝谓尹愔曰:“一行其圣人乎?汉之洛下闳造历云:‘后八百岁,当差一日,则有圣人定之。’今年期毕矣,而一行造大衍历,正在差谬。则洛下闳之言信矣。”一行又尝诣道士尹崇借杨雄太玄经,数日,复诣崇还其书。崇曰:“此书意旨深远,吾寻之积年,尚不能晓。吾子试更研求,何遽见还也?”一行曰:“究其义矣。”因出所撰大衍玄图及义诀一卷以示崇,崇大嗟伏。谓人曰:“此后生颜子也。”初一行幼时家贫,邻有王姥,前后济之约数十万,一行常思报之。至开元中,一行承玄宗敬遇,言无不可。未几,会王姥儿犯杀人,狱未具。姥诣一行求救,一行曰:“姥要金帛,当十倍酬也。君上执法,难以情求。如何?”王姥戟手大骂曰:“何用识此僧?!”一行从而谢之,终不顾。一行心计浑天寺中工役数百,乃命空其室内,徙一大瓮于中央。密选常住奴二人,授以布囊,谓曰:“某坊某角有废园,汝向中潜伺,从午至昏,当有物入来,其数七者,可尽掩之。失一则杖汝。”如言而往。至酉后,果有群豕至,悉获而归。一行大喜,令置瓮中,覆以木盖,封以六一泥,朱题梵字数十。其徒莫测。诘朝,中使叩门急召。至便殿。玄宗迎问曰:“太史奏,‘昨夜北斗不见’,是何祥也?师有以禳之乎?”一行曰:“后魏时失荧惑。至今帝车不见,古所无者?天将大警于陛下也。夫匹妇匹夫,不得其所,则殒霜赤旱。盛德所感,乃能退舍。感之切者,其在葬枯出系乎。释门以瞋心坏一切喜(陈校喜作善),慈心降一切魔。如臣曲见,莫若大赦天下?”玄宗从之。又其夕,太史奏北斗一星见。凡七日而复。至开元末,裴宽为河南尹,深信释氏,师事普寂禅师,日夕造焉。居一日,宽诣寂,寂云:“方有少事,未暇款语,且请迟回休憩也。”宽乃屏息,止于空室,见寂洁涤正堂,焚香端坐。坐未久,忽闻扣门,连云“天师一行和尚至矣”。一行入,诣寂作礼,礼讫,附耳密语,其貌绝恭。寂但领云,无不可者。语讫礼,礼讫又语,如是者三。寂唯云:“是、是。”无不可者。一行语讫,降阶入南室,自阖其户。寂乃徐命弟子云:“遣钟!一行和尚灭度矣。”左右疾走视之,一如其言。灭度后,宽乃服衷绖葬之,自(明抄本、陈校本自作日)徒步出城送之。(出《开天传信记》及《明皇杂录》、《酉阳杂俎》)
无畏
唐无畏三藏初自天竺至,所司引谒于玄宗。玄宗见而敬信焉,因谓三藏曰:“师不远而来,故倦矣。欲于何方休息耶?”三藏进曰:“臣在天竺,常时闻大唐西明寺宣律师持律第一,愿往依止焉。”玄宗可之。宣律禁戒坚苦,焚修精洁。三藏饮酒食肉,言行粗易。往往乘醉喧竞,秽污絪席,宣律颇不能甘之。忽中夜,宣律扪虱,将投于地。三藏半醉,连声呼曰:“律师律师,扑死佛子耶。”宣律方知其异人也,整衣作礼而师事焉。宣律精苦之甚,常夜后行道,临阶坠堕忽觉有人捧承其足。宣顾视之,乃一少年也。宣遽问:“弟子何人?中夜在此。”少年曰:“某非常人,即毗沙门天王子那吒太子也。以护法之故,拥护和尚,时已久矣。”宣律曰:“贫道修行,无事烦太子。太子威神自在,西域有可以作佛事者,愿太子致之。”太子曰:“某有佛牙,宝事虽久,然头目犹舍,敢不奉献。”宣律得之,即今崇圣寺佛牙是也。(出《开天传信记》)
明达师
明达师者,不知其所自,于阌乡县住万回故寺,往来过客,皆谒明达,以问休咎。明达不答,但见其旨趣而已。曾有人谒明达,问曰:“欲至京谒亲,亲安否?”明达授以竹杖。至京而亲亡。又有谒达者,达取寺家马,令乘之,使南北驰骤而去。其人至京,授采访判官,乘驿无所不至。又有谒达者,达以所持杖,画地为堆阜,以杖撞筑地为坑。其人不晓,至京,背发肿,割之,血流殆死。李林甫为黄门侍郎,扈从西还,谒达,加秤于其肩。至京而作相。李雍门为湖城令,达忽请其小马,雍门不与。间一日,乘马将出,马忽庭中人立,雍门坠马死。如此颇众。达又常当寺门北望,言曰:“此川中兵马何多?”又长叹曰:“此中触处总是军队。”及后哥舒翰拥兵潼关,拒逆胡,关下阌乡,尽为战场矣。(出《纪闻录》)
惠照
唐元和中,武陵郡开元寺有僧惠照,貌衰体羸。好言人之休戚而皆中。性介独,不与群狎,常闭关自处,左右无侍童。每乞食于里人。里人有年八十余者云:“照师居此六十载,其容状无少异干昔时,但不知其甲子?”后有陈广者,由孝廉科为武陵官。广好浮图氏,一日因谒寺。尽访群僧,至惠照室。见广,且悲且喜曰:“陈君何来之晚耶?”广愕然。自以为平生不识照。则谓曰:“未尝与师游,何见讶来之晚乎?”照曰:“此非立可尽言,当与子一夕静语耳。”广异之。后一日,仍诣照宿,因请其事。照乃曰:“我刘氏子,彭城人。宋孝文帝之玄孙也。曾祖鄱阳王休业,祖士弘,并详于史氏。先人以文学自负,为齐竟陵王子良所知。子良招召贤俊文学之士,而先人预焉。后仕齐梁之间,为会稽令。吾生于梁普通七年夏五月,年三十,方仕于陈。至宣帝时,为卑官,不为人知。与吴兴沈彦文为诗酒之交。后长沙王叔坚与始兴王叔陵皆广聚宾客,大为声势,各恃权宠,有不平心。吾与彦文俱在长沙之门下。及叔陵被诛,吾与彦文惧长沙之不免,则祸且相及,因偕遁去,隐于山林。用橡栗食,衣一短褐,虽寒暑不更。一日,有老僧至吾所居曰:“子骨甚奇,当无疾耳。彦文亦拜请其药。僧曰:‘子无刘君之寿,奈何?虽饵吾药,亦无补耳。’遂告去。将别,又谓我曰:‘尘俗以名利相胜,竟何有哉?唯释氏可以舍此矣。’吾敬佩其语,自是不知人事,凡十五年。又与彦文俱至建业,时陈氏已亡。宫阙尽废,台城牢落,荆榛蔽路,景阳结绮,空基尚存,衣冠文物,阒无所观。故老相遇,捧袂而泣曰:“后主骄淫,为隋氏所灭,良可悲乎!”吾且泣不能已。又问后主及陈氏诸王,皆入长安。即与彦文挈一囊,乞食于路,以至关中。吾长沙之故客也,恩遇甚厚。闻其迁于瓜州,则又径往就谒。长沙少长绮绔,而又早贵,虽流放之际,尚不事生业。时方与沈妃酣饮,吾与彦文再拜于前,长沙悲恸久之,洒泣而起,乃谓吾曰:“一日家国沦亡,骨肉播迁,岂非天耶?”吾自是留瓜州数年。而长沙殂,又数年,彦文亦亡。吾因髡发为僧,遁迹会稽山佛寺,凡二十年。时已百岁矣,虽容状枯瘠,而筋力不衰,尚日行百里,因与一僧同至长安。时唐帝有天下,建号武德,凡六年矣。吾自此,或居京洛,或游江左,至于三蜀五岭,无不往焉。迨今二百九十年矣,虽烈寒盛暑,未尝有微恙。贞元末,于此寺尝梦一丈夫,衣冠甚伟,视之乃长沙王也。吾迎延坐,话旧伤感如平生。而谓吾曰:“后十年,我之六世孙广,当官于此郡,师其念之。”吾因问曰:“王今何为?”曰:“冥官甚尊。”既而泣曰:“师存而我已六世矣,悲夫!”吾既觉,因纪君之名于经笥中。至去岁凡十年,乃以君之名氏,访于郡人,尚讶君之未至。昨因乞食里中,遇邑吏访之,果得焉。及君之来,又依然长沙之貌,然自梦及今,十一年矣,故讶君之晚也。”已而悲惋,泣下数行,因出经笥示之。广乃再拜,愿执履锡为门弟子。照曰:“君且去,翌日当再来。”广受教而还。明日至居,而照已遁去,莫知其适。时元和十一年。至大和初,广为巴州掾,于蜀道忽逢照。惊喜再拜曰:“愿弃官,从吾师为物外之游。”照许之。其夕偕舍于逆旅氏,天未晓,广起而照已去矣。自是竟不知所往。然照自梁普通七年生,按梁史,普通七年,岁在丙午,至唐元和十年乙未,凡二百九十年。则与照言果符矣。愚常以梁陈二史校其所说,颇有同者,由是益信其不诬矣。(出《宣室至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