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先生的故事
话说在饶州鄱亭村,有个教书先生姓田,平日里教着十几个村童念书。谁也不知道,这位田先生其实是九华洞里的大神仙。元和年间,饶州刺史齐推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姓李的进士。这小两口成亲没几个月,新娘子就怀上了。偏巧李生要进京赶考,留下怀孕的妻子在州衙后堂待产。
有天夜里,孕妇梦见一群凶神恶煞的鬼怪闯进来,骂她生产污秽,要把她赶出去。齐推向来不信鬼神,女儿也不敢多说。结果临盆那天,真被恶鬼所害,七窍流血而死。刺史只好把女儿暂时葬在官道旁边,想着等卸任后再运回老家安葬。
第二年春天,李生落第回乡。日头西斜时,竟在荒野里遇见亡妻。妻子哭诉被恶鬼害死的经过,抹着眼泪说:"你快去鄱亭村学堂找田先生,求他施展仙术,说不定我还能活过来。"李生连夜赶到村学,扑通跪倒在地,额头都磕出血来,哭求先生救命。
田先生起先连连摆手:"使不得使不得。"可李生从早跪到晚,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。等学童们都散尽了,先生叹口气:"你这般诚心,我也不瞒你了。只是你来得太晚,肉身已经腐坏..."说着带李生走到百步外的桑树林。这时天色已暗,忽然林子里亮如白昼,凭空现出巍峨府邸,两旁站着威风凛凛的仪仗队。只见田先生头戴宝冠,身披紫袍,俨然王者气象。
先生一拍惊堂木,地府各路的判官带着阴兵陆续赶到。原来害人的是鄱阳王吴芮的鬼魂,嫌产妇污了他生前的宅院。田先生正要发落,有个白胡子老判官献计:"东晋时也有类似案子,葛仙君用魂魄重塑人身,只是寿终时没有尸首。"于是田先生命人取来神胶,把李妻的魂魄和七八个相似的女魂揉在一起,像和面似的抹匀。
转眼间官府消散,李生发现妻子好端端站在桑树下。田先生叮嘱:"回去只说病愈重生,别多嘴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后来李妻果然活到六十八岁,生了两男三女,都应了阴司的预言。
穆将符的奇遇
长安城里有个穆将符,是给事中穆仁裕的侄子。这小子打小就爱钻研玄门道术,整天醉醺醺的,在酒肆结识了个姓姚的掌柜。有天姚掌柜突然暴毙,全家哭天抢地时,穆将符醉醺醺地晃进来,打着酒嗝说:"慌什么,还能救。"
他脱了外衣躺到尸体旁边,吩咐煮人参汤候着。半夜里叫人点灯一看,姚掌柜居然坐起来了!姚掌柜说被黄衣人押着往西走,忽然天上降下圣旨,红光里闪出天兵天将把他救回来。后来罗浮山的轩辕先生说:"穆将符是谪仙,名字早写在九重天上了。"
房建遇仙记
含山郡的房建痴迷道教,苦修二十年符箓之术。有年去衡山游玩,遇见个仙风道骨的道士,说起蓬莱仙岛如数家珍。临别时道士送他一支玉簪:"这是南海李将军送我的,你且收着。"
后来房建在南海开元观看见左玄真人塑像,赫然就是当年那位道士!更奇的是塑像冠冕上正好缺了支玉簪。观里老道士惊呼:"十年前李将军捐的玉簪,左玄真人这支丢了整十年!"
萧洞玄炼丹
王屋山的萧洞玄道士为炼仙丹愁白了头。有天得仙人指点:"需找个能同生共死的帮手。"他走遍天下寻访十余年,终于在扬州码头遇见个奇人。那人被船挤断胳膊,面不改色继续吃饭。萧洞玄大喜过望,带着这个叫终无为的汉子回山炼了三年的丹。临开炉前叮嘱:"五更前千万别出声,咱俩就能飞升成仙啦。"
那无为道长叹了口气,对洞玄说:"我虽没什么大本事,但说到忍得住、闭得住嘴,你是知道的。"说完就在丹灶前摆了香案,金炉里焚着香,整整十日不挪窝。洞玄绕着法坛念经踱步,无为就端坐在药灶前,铁了心打死也不开口。
头更天刚过,忽然两个道士驾着云就下来了,冲着无为问:"玉帝派我们来问话,你到底想不想成仙?"无为眼皮都不抬一下。没过多久,又来了一群神仙,自称是王乔、安期生这些上古真仙,围着他直跺脚:"方才玉帝派人问你话,怎么敢不答?"无为还是跟块石头似的。
正僵持着,忽然飘来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,生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。罗裙飘飘,香风阵阵,绕着无为转圈儿,又是抛媚眼又是说俏皮话。无为连眉毛都没动一根。转眼间又窜出十几只虎豹豺狼,张着血盆大口扑上来,爪子都快挠到脸上了,无为照样稳如泰山。
忽然眼前一黑,他过世的爹娘祖宗全冒出来了,老母亲抹着眼泪说:"儿啊,见了娘亲怎么也不吭声?"无为眼泪哗哗往下掉,可牙关咬得死死的。紧接着又蹦出个三丈高的夜叉,眼珠子跟闪电似的,红头发竖得像旗杆,獠牙利爪就往心窝掏——无为连睫毛都没颤一下。
这时来了个穿黄衣裳的,带着两个鬼差,阴阳怪气地说:"阎王爷传你,要是不想去就说句话。"见无为不吱声,那黄衣人一挥手,两个鬼差架起他就走。
眨眼到了阎罗殿,平等王拍着桌案喝道:"你阳寿未尽,只要开口辩解就放你回去!"无为闭着眼装聋子。阎王气得让人带他去参观地狱,刀山火海油锅,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。回来又问:"再不说就把你扔进去!"无为后背都湿透了,可到底没松口。
平等王冷笑:"那就让你投胎转世!"无为只觉得脑子一懵,再睁眼时已经成了长安城王员外家的小少爷。在娘胎里还记得誓约,生下来粉雕玉琢就是不哭。满月酒那天,乳母抱着他给宾客传看,人人都夸:"这孩子将来必是大贵人!"取名贵郎。
这孩子三岁会走,五六岁虽不会说话,可举止文雅。十岁提笔就能写文章,平日嬉戏都在纸上画符。长到二十岁,相貌堂堂,就是不肯做官。家里金山银海,娶的媳妇也是绝色美人,弹琴唱歌样样精通。二十六岁得了个儿子,聪明伶俐得不像话。
这天春暖花开,小两口带着孩子在院里玩耍。假山石上,媳妇突然变脸:"夫君今日再不开口,我就摔死这孩子!"贵郎抢孩子没抢过,眼见媳妇把孩子往石头上掼——脑浆迸裂的刹那,他惨叫出声!
这一嗓子喊出来,眼前丹灶猛地一晃。原来还在修道场上,东方才露鱼肚白。洞玄刚做完法事,就听见无为长叹一声,那丹灶"嗖"地没了踪影。两人抱头痛哭,从此更加勤修苦练。后来再没人见过他们。
田先生 穆将符 房建 萧洞玄
田先生
田先生者,九华洞中大仙也。元和中,隐于饶州鄱亭村,作小学以教村童十数人,人不知其神仙矣。饶州牧齐推,嫁女与进士李生,数月而孕。李生赴举长安,其孕妇将产于州之后堂,梦鬼神责其腥秽,斥逐之。推常不信鬼神,不敢言,未暇移居,既产为鬼所恶害,耳鼻流血而卒,殡于官道侧,以俟罢郡迁之北归。明年,李生下第归饶,日晚,于野中见其妻,诉以鬼神所害之事,乃曰:“可诣鄱亭村学中,告田先生,求其神力,或可再生耳。”李如其言,诣村学见先生,膝行而前,首体投地,哀告其事,愿大仙哀而救之。先生初亦坚拒。李叩告不已,涕泗滂沱,自早及夜,终不就坐。学徒既散,先生曰:“诚恳如此,吾亦何所隐耶。但不早相告,屋舍已坏矣,诚为作一处置。”即从舍出百余步桑林中,夜已昏瞑,忽光明如昼,化为大府崇门,仪卫森列。先生宝冠紫帔,据案而坐,拟于王者,乃传声呼地界。俄有十余队,各拥百余骑,奔走而至,皆长丈余。谒者呼名通入曰:“庐山江滨彭蠡等神到。”先生曰:“刺史女因产为暴鬼所杀事,闻之何不申理?”对曰:“狱讼无主,未果发谪。今贼是鄱阳王吴芮,刺史宅是其所居,怒其生产腥秽,遂肆凶暴;寻又擒吴芮,牒天曹而诛戮之。勘云:‘李氏妻算命尚有三十二年,合生二男三女。’”先生曰:“屋舍已坏如何?”有一老吏曰:“昔东晋邺下,有一人误死,屋宅已坏,又合还生,与此事同。其时葛仙君断令具魂为身,与本无异,但寿尽之日无形尔。先生许之,即只追李妻魂魄,合为一体,以神胶涂之,大王发遣却生,即便生矣。”见有七八女人,与李妻相似,吏引而至,推而合之,有药如稀餲,以涂其身。顷刻官吏皆散,李生及妻田先生在桑林间。李生夫妻恳谢之。先生曰:“但云自得再生,勿多言也。”遂失先生所在。李与妻还家。其后年寿所生男女,皆如所言。(出《仙传拾遗》)
穆将符
穆将符者。唐给事中仁裕之侄也。幼而好学,不慕声利,不矰世禄,而深入玄关,纵逸自放,不知师匠何人,已得吐纳内修之道。好饮酒,高闲傲睨,人莫能测之。长安东市酒肆姚生,与其友善,时往来其家,则饮酒话道,弥日累夕。姚忽暴卒,举家惶骇,使人奔访将符。际夜方至,姚已奄然,无复喘息。将符方醉,其家人哀号告之。笑曰:“可救也,无遽忧怖。”遂解衣与姚同衾而卧。戒其家,令作人参汤稀粥以候之。勿得悲泣惊呼,待唤即应,灭烛而寝。悄然中夜,方命烛视之,姚已起坐矣。少以人参汤注之,良久,乃以粥助之。乃能言曰:“适为黄衣使者三四人,以马载去,西行甚速,道途蒙昧,如微月之中。逡巡,有赤色光,如日出之状,照其行路。”黄衣者促辔尤急,即闻传呼云:“太乙有敕,使天兵遣回。”乃顾见骑乘旌旗,森然成列。所乘马及黄衣者,奔迸不知所之。别有朱衣一人,引而归之。自是姚生平复如初。将符遁去,不知所适。罗浮轩辕先生,有道之士也。大中年,徵入关,至京,即使人访之,将符以遁去。先生曰:“穆处士隐仙者也,名位列于九清之上矣。勿以其嗜酒昏醉为短,真和光混俗尔。”淮浙间颇显其异迹,接于闻见,若左元放、葛孝先之流也。(出《神仙拾遗》)
房建
清河公房建,居于含山郡,性尚奇,好玄元之教。常从道士授六甲符及九章真箓,积二十年。后南游衡山,遇一道士,风骨明秀,与建语,述上清仙都及蓬莱方丈灵异之事,一一皆若涉历。建奇之。后旬余,建自衡山适南海。道士谓建曰:“吾尝客于南海,迨今十年矣,将有寺官李侯者护其军。李侯以玉簪遗我。我以簪赐君,君宜宝之。”建得其簪,喜且甚。因而别去。是岁秋,建至南海。尝一日独游开元观。观之北轩,有砖涂为真人状者二焉,其位于东者左玄真人,及视左玄之状,果衡山所遇道士也,奇而叹者且久;及睹左玄之冠,已亡簪矣。时有观居道士数辈在焉,建具以事言次,出玉簪示之。道士惊曰:“往岁有寺官李侯。护兵于南海。尝以二玉簪饰左右真人,迨今且十年。其左玄之簪,亡之十年,今君所获果是焉。”建奇之,因以玉簪归道士。(出《宣室志》)
萧洞玄
王屋灵都观道士萧洞玄,志心学炼神丹,积数年,卒无所就。无何,遇神人授以大还秘诀曰:“法尽此耳;然更须得一同心者,相为表里,然后可成。盍求诸乎?”洞玄遂周游天下,历五岳四渎,名山异境,都城聚落,人迹所辏,罔不毕至,经十余年,不得其人。至贞元中,洞玄自浙东抵扬州,至庱亭埭,维舟于逆旅主人。于时舳舻万艘,隘于河次。堰开争路,上下众船,相轧者移时,舟人尽力挤之。见一人船顿,蹙其右臂且折,观者为之寒栗,其人颜色不变,亦无呻吟之声,徐归船中,饮食自若。洞玄深嗟异之,私喜曰:“此岂非天佑我乎。”问其姓名,则曰终无为,因与交结,话道欣然,遂不相舍,即俱之王屋。洞玄出还丹秘诀示之。无为相与揣摩。更终二三年,修行备至。洞玄谒无为曰:“将行道之夕,我当作法护持,君当谨守丹灶,但至五更无言,则携手上升矣。”无为曰:“我虽无他术,至于忍断不言,君所知也。”遂十日设坛场,焚金炉,饰丹灶。洞玄绕坛行道步虚。无为于药灶前,端拱而坐,心誓死不言。一更后,忽见两道士自天而降,谓无为曰:“上帝使问尔,要成道否。”无为不应。须臾,又见群仙,自称王乔、安期等。谓曰:“适来上帝使左右问尔所谓,何得不对?”无为亦不言。有顷,见一女人,年可二八,容华端丽,音韵幽闲,绮罗缤纷,薰灼动地,盘旋良久,调戏无为。无名亦不顾。俄然有虎狼猛兽十余种类,哮叫腾掷,张口向无为,无为亦不动。有顷,见其祖考父母先亡眷属等,并在其前,谓曰:“汝见我,何得无言?”无为涕泪交下,而终不言。俄见一夜叉,身长三丈,目如电赩,口赤如血,朱发植竿,锯牙钩爪,直冲无为。无为不动。既而有黄衫人,领二手力至,谓无为曰:“大王追,不愿行,但言其故即免。”无为不言。黄衫人即叱二手力可拽去。无名不得已而随之。须臾至一府署,云是平等王,南面凭几,威仪甚严,厉声谓无为曰:“尔未合至此,若能一言自辨,即放尔回。”无为不对。平等王又令引向狱中,看诸受罪者,惨毒痛楚,万状千名。既回,仍谓之曰:“尔若不言,便入此中矣。”无为心虽恐惧,终亦不言。平等王曰:“即令别受生,不得放归本处。”无为自此心迷,寂无所知,俄然复觉,其身托生于长安贵人王氏家。初在母胎,犹记宿誓不言;既生,相貌具足,唯不解啼。三日满月,其家大会亲宾,广张声乐,乳母抱儿出。众中递相怜抚。父母相谓曰:“我儿他日必是贵人。”因名曰贵郎。聪慧日甚,祗不解啼。才及三岁便行,弱不好弄,至五六岁,虽不能言,所为雅有高致。十岁操笔,即成文章。动静嬉游,必盈纸墨。既及弱冠,仪形甚都,举止雍雍,可为人表;然自以喑痖,不肯入仕。其家富比王室,金玉满堂。婢妾歌钟,极于奢侈。年二十六,父母为之娶妻。妻亦豪家,又绝代姿容,工巧伎乐,无不妙绝。贵郎官名慎微,一生自矜快乐,娶妻一年,生一男,端敏惠黠,略无伦比。慎微爱念,复过常情。一旦妻及慎微,俱在春庭游戏,庭中有盘石,可为十人之坐,妻抱其子在上,忽谓慎微曰:“观君于我,恩爱甚深,今日若不为我发言,便当扑杀君儿。”慎微争其子不胜,妻举手向石扑之,脑髓迸出,慎微痛惜抚膺,不觉失声惊骇,恍然而寤,则在丹灶之前。而向之盘石,乃丹灶也。时洞玄坛上法事方毕,天欲晓矣。俄闻无为叹息之声,忽失丹灶所在,二人相与恸哭,即更炼心修行。后亦不知所终。(出《河东记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