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这世间草木,最是竹子清奇。竹分三十九类,各有各的妙处。南方荒蛮之地生着涕竹,那竹子高得吓人,几百丈的个头,三丈六尺粗,竹壁厚得跟门板似的。砍下一截就能当船使,竹笋更是鲜美,煮来吃了还能治疮毒。
棘竹又叫笆竹,每节都长着尖刺,几十根抱团生长。南边夷人拿它当城墙,敌人根本攻不进来。这竹子会自己从根部长出大瘤子,酒坛子那么大的瘤子层层叠叠,活像缫丝车。可千万别吃它,吃了要掉头发。
筻簕竹皮薄中空,最粗不过两寸,竹皮上生着粗糙纹路。拿它磨刀比铁还快,要是钝了,浇点米浆水又能锋利如初。古林里的竹子更绝,削成竹刀能轻松割开象皮,跟切芋头似的。
菡苰竹只有脚趾粗细,竹节里横着层白膜,像湿面团。快长成时竹皮还没脱落,就有小虫来咬,咬出红痕像绣花似的精巧。慈竹到了夏天,雨水顺着竹竿滴到地上,会生出鹿角般的白菌,吃了能止痢疾。
筋竹在南边被做成矛枪,嫩笋还没长成时,韧性极好能当弓弦。百叶竹一枝百叶,却是有毒的。桃枝竹沿着海岸生长,东官郡的长洲上到处都是。
洛阳三溪风景绝佳,张文规的庄园就在溪边。有天忽然有根竹子长出李子大的瘤子,真是稀奇。唐贞元年间,有个盐贩子逃到罗浮山深处,看见万千巨竹直插云霄,竹围两丈多粗,三十九节就有两丈高。后来这人把竹子劈成篾条带回来,有人献给太守,还画了图样记载。
太原童子寺里有丛竹子才几尺高,寺里管事的每天都要禀报"竹子平安"。竹子开花可不是好事,《山海经》说竹子开花那年就会枯死。竹子六十年换一次根,换根必开花结果,果实落地再生,六年又能成林。
唐昭宗天复年间,陇西到褒梁一带大旱千里,百姓啃树皮吃草根,甚至易子而食。忽然满山竹子不论大小都开了花,结的籽像红粳米,香味扑鼻。饥民纷纷进山采食,山里热闹得像集市。可有人拿竹米和荤腥同吃,十个里头要毒死九个。后来这些竹子全都枯死,十年后才重新长出来。
再说五谷杂粮。大禹时有天降稻谷的奇事,古诗还说"要是天上能下稻米,天下百姓就有救了"。吕后三年,关中一带下过粟米雨。汉武帝时广阳县下过麦子雨。
长安太液池边长满雕葫、紫萚,雕葫就是结米的茭白,紫萚是没长开的芦苇。池里小野鸭成群,岸边爬满紫龟绿鳖,沙滩上水鸟扎堆。
汉宣帝时江淮闹饥荒,人吃人的惨剧不断,突然连下三天谷子雨。后来魏地报告说少了二千顷粮食。地节元年,东海之外有背明国来进贡,说他们那儿五谷丰登,有种摇枝粟无风自动,吃了能强健筋骨。
凤冠粟长得像凤凰冠,吃了力气大;游龙粟枝条弯曲如游龙,配上银白色的琼膏一起吃,身子轻得能飘起来。绕明豆的藤蔓自己会缠绕,挟剑豆的豆荚像人抱着剑,倾篱豆的叶子见光就垂下。吃了这些豆子能长生不老。
延精麦延年益寿,昆和麦调理五脏,轻心麦让人身轻如燕,淳和麦酿的酒醉一个月不醒,含露麦的麦粒带着露水,甜得像糖稀。
紫沉麻这种植物,它的果实不会浮在水面上。还有种叫云水麻的,果实摸上去冰凉光滑,最适合榨油用。光通麻就更神奇了,吃了它的人走夜路都不用点灯,简直像传说中的巨胜仙草。据说吃了能延年益寿,活到老天爷规定的寿数才走。
吴桓王在位那会儿,金陵城出了件怪事。天上哗啦啦往下掉粮食,可只往穷人家院子里落,富户家的屋顶上半粒米都见不着。老百姓都说这是老天爷开眼了。
宋高祖刚登基那阵子,正赶上晋朝末年闹完饥荒。说也奇怪,长江以南两千多里的荒野上,突然冒出大片野生的谷子。更稀奇的是淮南一带山里的石头缝中,竟长出石壳来。有个叫袁安的读书人说,这石壳是种药材,长得像特别小的谷穗。
终南山深处长着天芋,叶子像荷叶但厚实得多。还有种雀芋,模样活像麻雀脑袋。这东西邪性得很——放在干地上反而渗出水珠,搁在湿处倒变得干巴巴。飞鸟碰着它就会栽下来,走兽挨着立刻僵直不动。
南方深山里有片甘蔗林,棵棵都有百丈高,树干粗得三人合抱还差一截。这甘蔗节短汁多,甜得像蜜糖。咬一口汁水直往外冒,能润泽五脏。最妙的是它能治肚子里的蛔虫——那些虫子像蚯蚓似的,本是帮着消食的,可要是太多了反倒伤人。这甘蔗专会"灭多益少",别的甘蔗也有这功效。
说起茶叶啊,各地名品可多了。剑南的蒙顶石花,有的压成小方块,有的是散芽,号称天下第一。湖州顾渚的紫笋茶,东川的神泉、昌明,硖州的碧涧、明月、芳蕊、茱萸簝,都是上等货。福州方山的生芽,夔州的香山茶,江陵的楠木茶,湖南衡山茶,岳州浥湖的含膏茶,常州义兴的紫笋,婺州的来白,睦州的鸠坑,洪州西山的白露,寿州霍山的黄芽,蕲州的蕲门团黄,各有各的妙处。不过浮梁那些商人倒腾的茶叶啊,可排不上号。
余姚有个叫虞茫的,进山采茶时遇见个道士赶着三百头青羊在瀑布边饮水。道士自称丹丘子,说:"听说你爱喝茶,山里长着好茶树,改日你喝茶时记得给我留一口。"后来虞茫真在山上发现大片野生茶树,还专门盖了茶祠祭祀。
剡县陈寡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,最爱喝茶。她家院里有座古坟,每次喝茶总要先祭奠。两个儿子嫌烦,说:"土馒头知道什么?白费功夫!"非要挖掉。有天夜里陈寡妇梦见坟里人说:"我在这儿住了三百多年,多亏你拦着儿子没掘坟,还总给我好茶喝。死人也不能忘恩啊!"第二天院里突然冒出十万铜钱,串钱的绳子还是新的。俩儿子这才知道错了,往后祭祀得更勤快。
唐朝有个官员要去舒州上任,宰相李德裕特意嘱咐:"到了那儿,给我捎几包天柱峰茶。"那人后来送来几十斤,李宰相却退回去了。第二年这人卸任,精心找来几包真货。李宰相一验,把茶叶泡开浇在肉食上,拿银盒子密封。第二天打开一看,肉全化成水了。众人这才明白,原来这茶能消酒食之毒。
竹 叙竹类 涕竹 棘竹 筻簕竹 菡苰竹 慈竹 筋竹 百叶竹 桃枝竹 瘿竹
罗浮竹 童子寺竹 竹花 竹箹 竹实
五谷 雨稻 雨粟 雨麦 雕葫 雨谷 摇枝粟 凤冠粟 绕明豆 延精麦 紫沉麻
雨五谷 野粟石壳 芋 雀芋 甘蔗
茶荈 叙茶 获神茗 飨茗获报 消食茶
竹
叙竹类
《竹谱》:竹类有三十九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涕竹
南方荒中有涕竹,长数百丈,围三丈六尺,厚八九寸。可以为船。其笋甚美,煮食之,可止疮疠。(出《神异经》)
棘竹
棘竹一名笆竹,节皆有刺,数十茎为丛。南夷种以为城,猝不可攻。或自崩根出,大如酒瓮,纵横相承,状如缲车。食之,下人发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筻簕竹
筻簕竹,皮薄而空多,大者径不逾二寸,皮上有粗涩文,可为错子。错甲,利胜于铁。若钝,以浆水浇之,还复快利(出《广州记》。古林之竹,劲而利,削为刀,割象皮如切芋。出《岭表录异》)
菡苰竹
菡苰竹,大如脚指,腹中白幕拦隔,状如湿面。将成而筒皮未落,辄有细虫啮处,成赤迹,似绣画可爱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慈竹
慈竹,夏月经雨,滴汁下地,生蓐,似鹿角,色白。食之,已痢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筋竹
筋竹,南方以为矛。笋未成竹时,堪为弩弦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百叶竹
百叶竹,一枝百叶。有毒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桃枝竹
东官郡,汉顺帝时属南海,西接高凉郡,又以其地为司监(陈校本“监”作“盐”)都尉。东有芜地,西接临大海。有长洲,多桃枝竹,缘岸而生。(原缺出处,今见《酉阳杂俎》)
瘿竹
东洛胜境有三溪,张文规有庄近溪。忽有竹一竿生瘿,大如李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罗浮竹
唐贞元中,有盐户犯禁,逃于罗浮山。深入第十三岭(《南越志》云,本只罗山,忽海上有仙浮来相合,是谓罗浮山。有十五岭、二十二峰、九百八十瀑泉。洞穴则山无出其右也。曾有诗曰:“四百余崖海上排,根连蓬岛荫天台。百灵若为移中土,嵩华都为一小堆。”),遇巨竹万千竿,连直岩谷。竹围皆二丈余,有三十九节,二丈许。逃者遂取竹一竿,破以为蔑。会赦宥,遂挈以归。有人得一蔑,奇之,献于太守李复。乃图而纪之。予尝览《竹谱》曰:“云丘帝竹(帝陵上所生竹),一节为船。”又何伟哉!南海以竹为甑者,类见之矣,皆罗浮之竹也。(出《岭表录异》)
童子寺竹
唐李卫公言:北都唯童子寺有竹一窠,才长数尺。相传其寺纲维,每日报竹平安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竹花
《山海经》曰:竹生花,其年便枯。竹六十年易根,易根必花,结实而枯死。实落复生,六年而成町。子作穗,似小麦。(出《感应经》)
竹箹
竹复死曰箹。六十年一易根,易根则结实枯死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竹实
唐天复甲子岁,自陇而西,迨于褒梁之境,数千里内亢阳,民多流散。自冬经春,饥民啖食草木,至有骨肉相食者甚多。是年,忽山中竹无巨细,皆放花结子。饥民采之,舂米而食,珍于粳糯。其子粗,颜色红纤,与今红粳不殊,其味尤更馨香。数州之民,皆挈累入山,就食之。至于溪山之内,居人如市,人力及者,竞置囤廪而贮之。家有羡粮者不少者,又取与荤茹血肉而同食者,呕哕。如其中毒,十死其九。其竹,自此千蹊万谷,并皆立枯。十年之后,复产此君。可谓百万圆颅,活之于贞筠之下。(出《玉堂闲话》)
五谷
雨稻
夏禹时,天雨稻。古诗云:“安得天雨稻,饲我天下民。”(出《述异记》)
雨粟
吕后三年,秦中天雨粟。(出《述异记》)
雨麦
汉武帝时,广阳县雨麦。(原缺出处,明抄本作出《述异记》)
雕葫
太液池边,皆是雕葫紫萚、绿节蒲丛之类。菰之有米者,长安人谓为雕葫;葭芦之未解叶者,谓为紫萚;菰之有首者,谓为绿节。其间凫雏子,布满充积。又多紫龟绿鳖。池边多平沙,沙上鹈鹕鸆。鸿鶃,动辄成群。(出《西京杂记》)
雨谷
汉宣帝时,江淮饥馑,人相食。天雨谷三日。寻魏地奏,亡谷二千顷。(出《述异记》)
摇枝粟
宣帝地节元年,乐浪之(“之”原作“子”,据明抄本、陈校本改)东,有背(“背”字原缺,据《拾遗记》补)明之国人至,贡方物。言其乡土在扶桑之东,见日出于西方。其国昏昏恒开。宜五谷,名日融泽,方三千里。五谷皆良,食者延年,清腹一粒。历年不饥。有摇枝粟,言其枝长而弱,无风常摇,食之益髓。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凤冠粟
凤冠粟,似凤鸟之冠。食者多力。有游龙粟,枝叶屈曲,如游龙。有琼膏,色白如银。食此二粟,令人骨轻。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绕明豆
绕明豆。言其茎弱。自相萦缠。有挟剑豆。言荚形似人挟剑。而横斜生。有倾篱豆。言见日则叶垂覆地。食者不老不疾。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延精麦
延精麦,言延寿益气。有昆和麦,调畅六腑。有轻心麦,食者体轻。有淳和麦,面以酿酒,一醉累月,食之凌冬不寒。有含露麦,粝中有露,甘如饴。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紫沉麻
紫沉麻,其实不浮。有云水麻,实冷而光,宜为油泽。有光通麻,食者行不待烛,则巨胜也。食之延寿,后天而死。(出王子年《拾遗记》)
雨五谷
吴桓王时,金陵雨五谷于贫民家,富民家则不雨。(出《述异记》)
野粟石壳
宋高祖(“祖”原作“宗”,据明抄本、许本改)之初,当晋末饥馑之后。既即位,而江表二千余里,野粟生焉。又淮南诸山石壳生,石上生壳也。袁安云,石壳药名,穗之尤小者是也。(出《述异记》)
芋
天芋,生终南山中,叶如荷而厚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雀芋
雀芋,状如雀头。置干地反湿,置湿处反干。飞鸟触之堕。走兽遇之僵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甘蔗
南方山有柑樜(“甘庶”二音)之林。其高百丈,围三尺八寸。促节多汁,甜如蜜。作啮其汁,令人涌泽。可以节蛔虫。人腹中蛔虫,其状如蚓。此消谷虫也。多则伤人,少则谷不消。是甘蔗能灭多益少。凡蔗亦然。(出《神异经》)
茶荈
叙茶
茶之名器益众。剑南有蒙顶石花,或小方,或散芽,号为第一;湖州有顾渚之紫笋,东川神泉、昌明;硖州有碧涧、明月、芳蕊、茱萸簝;福州有方山之生芽;夔州有香山。江陵有楠木;湖南有衡山;岳州有浥湖之含膏;常州有义兴紫笋;婺州有来白;睦州有鸠坑;洪州有西山白露;寿州有霍山黄芽;蕲州有蕲门团黄。浮梁商贾不在焉。(出《国史补》)
获神茗
《神异记》曰,余姚人虞茫,入山采茗,遇一道士,牵三百青羊,饮瀑布水。曰:“吾丹丘子也。闻子善茗饮,常思惠。山中有大茗,可以相给。祈子他日有瓯檥之余,必相遗也。”因立茶祠。后常与人往山,获大茗焉。(出《顾渚山记》)
飨茗获报
刘敬叔《异苑》曰,剡县陈婺妻,少与二子寡居,好饮茶茗。以宅中有古冢,每饮,先辄祀之。二子恚之曰:“冢何知?徒以劳祀。”欲掘去之。母苦禁而止。及夜,母梦一人曰:“吾止此冢三百余年,母二子恒欲见毁,赖相保护,又飨吾嘉茗,虽泉壤朽骨,岂忘翳桑之报?”及晓(“晓”原作“报”。据陈校本改),于庭内获钱十万。似久埋者,唯贯新。母告二子。二子惭之。从是祷酹愈至。(出《顾渚山记》)
消食茶
唐有人授舒州牧。李德裕谓之曰,到彼郡日,天柱峰茶,可惠三数角。其人献之数十斤。李不受,退还。明年罢郡。用意精求,获数角,投之。德裕悦之而受。曰:“此茶可以消酒食毒。”乃命烹一瓯,沃于肉食内,以银合闭之。诘旦开视,其肉已化为水矣。众伏其广识也。(出《中朝故事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