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四·神仙二十四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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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宣平

新安歙县有个叫许宣平的奇人,唐睿宗景云年间,他在城阳山南边的山坳里搭了间茅草屋隐居。没人见过他吃什么仙丹妙药,可就是不用吃饭。看着像四十来岁的人,走起路来却快得像奔马。有时候他背着柴火去集市卖,扁担上总挂着个花葫芦和一根弯竹杖,喝得醉醺醺时就拄着竹杖摇摇晃晃回家。

他最爱独自吟唱:"清早卖柴去,日暮沽酒回。路人莫问归何处,白云深处翠微里。"这么着过了三十多年,时不时救人于危难,或是给百姓治病。城里人常去寻他,却总找不着人,只在茅屋墙上看见题诗:"隐居三十载,住在南山顶。静夜赏明月,清晨饮山泉。樵夫垄上歌,山鸟岩前戏。快活忘年老,岁月不知年。"这诗传开后,不少文人墨客都跟着吟咏。有时候他云游到长安,在洛阳到华州一带的驿站墙上到处题诗。

天宝年间,李白被贬出翰林院,东游时在驿站看见这些诗,拍案叫绝:"这分明是仙家手笔!"打听后才知道是许宣平所作。李白特地跑到新安,蹚溪水爬高山,可怎么都找不着这位隐士。最后在茅屋墙上题诗道:"我读驿站诗,来访仙人居。云雾遮仙踪,山林隔太虚。庭院空寂寂,倚柱独徘徊。愿化辽东鹤,千年再相逢。"那年冬天野火烧了茅屋,再没人见过许宣平。

百多年后的咸通七年,当地许明奴家有个老嬷嬷,常跟人进山打柴。有回独自在南山看见个坐在石头上吃桃子的人,那桃子大得惊人。那人问:"你是许明奴家的吧?我是他先祖许宣平。"老嬷嬷惊呼:"都说您成仙了呀!"宣平递过桃子:"带话给明奴,说我在山里。这桃子你当场吃了,千万别带出去——山里虎狼多,山神宝贝这些桃子呢。"老嬷嬷吃下桃子,甜得不得了,转眼就吃光了。后来她跟着打柴人回家传话,许家人都惊得不得了。打那以后,老嬷嬷渐渐不吃饭,脸色却越来越红润,身子比年轻人还轻快。黄巢起义兵荒马乱时,许家逃难搬走,老嬷嬷就留在山里再没回来。如今樵夫们偶尔还能看见她,身上缠着藤蔓树叶,跑起来快得像阵风,追着追着就见她蹿上树梢不见了。

刘清真

唐玄宗天宝年间,有个叫刘清真的茶商,带着二十个伙计在寿州做茶叶生意,每人赶着头驮货的骡子。走到陈留遇上强盗,有人指点他们改道去魏郡,结果半路碰见个老和尚,又劝他们去五台山。刘清真他们嫌路远辛苦,老和尚就邀他们先回寺庙住下。夜里大伙儿嘀咕,怀疑这老和尚是文殊菩萨化身,第二天就跟着回了寺庙。

到了地方一看,庙宇庄严洁净,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。老和尚讲经说法,字字珠玑。刘清真他们听得入迷,全都剃度出家了。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。有天老和尚突然警告:"马上要遭大劫,你们得早做准备。"说完让他们跪成一排,含了水挨个喷过去,嘴里念着咒语。眨眼间二十个人全变成了石头,心里明明白白,就是动弹不得。果然没多久,代州官府来抓人,只见荒草堆里躺着些石头,只好空手而归。天黑后老和尚回来喷水解咒,大伙儿这才确信遇见了真菩萨,修行更加用功。

又过个把月,老和尚说:"这次劫难更大,我送你们去个地方吧。"嘱咐他们闭紧眼睛:"千万别偷看,觉着落地再睁眼。进山看见大树就躲底下,树上结的果子赶紧吃。"每人发颗药丸:"吃了永不饿,专心修行便是。"说完施法,二十个人飘飘荡荡升上半空,飞了半天才落地。睁眼一看是座大山,问樵夫才知到了庐山。走了十来里地,果然看见棵五六人合抱的藤树,树荫遮天蔽日。他们在树下打坐,几天后树上冒出会动的白蘑菇。有个同伴抢先把蘑菇吃光了,大家正埋怨他,突然见他飘到树梢上坐着,浑身长出绿毛。这时飞来只仙鹤,那人说:"我对不住大伙,如今得道要上天了,你们多保重。"大家叫他下来道别,他头也不回驾云而去。剩下十九人没了仙药,只好各自下山。中山人张伦亲耳听刘清真讲过这段奇遇。

张殖

彭州导江县人张殖,跟道士姜玄辨学了驱使六丁神将的法术。唐代宗大历年间,西川节度使崔宁有封密奏派快马送往长安。出发三天后,突然发现案头文书里还躺着奏章正本——原来装进信封的是草稿!算算驿马早跑出几百里,崔宁急得团团转。听说张殖有神通,赶紧请来帮忙。

张殖不慌不忙点起香炉,把奏章往香烟上一放,那纸"嗖"地飞走了。一顿饭工夫,装错的草稿飘回桌上。等送信的使者回来复命,说朝廷收到的是正本,封印完好无损。崔宁惊为天人,恭恭敬敬请教法术来历。张殖说:"我师父姜玄辨在至德年间,于九龙观烧香修行多年,偶然捡到四五页残经,正是太上老君传下的六丁神术。他在深山设坛念咒,到第九天突然黑风暴雨,雷电交加,可法坛滴水不沾。接着冒出无数妖魔鬼怪,他纹丝不动。后来出现成千上万金甲神兵,列队等候差遣。最后来了个戴高冠佩宝剑的仙女问:'既召我等,有何吩咐?'师父学会法术后,每天都有神将听候调遣,后来把这本事传给了我。"

那日夕阳西沉,师徒二人坐在山间石台上。师父玄辨抚着长须,语重心长地对徒弟说:"术法和大道啊,就像人的两条腿,缺一不可。没有术法,大道就像没脚的鸟儿飞不起来;可要是只懂术法不悟大道,就像想走万里路却迈不开步子。"山风掠过,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。

"那些五花八门的术法啊,终究逃不过生死簿。"师父拾起地上落叶,看着叶脉说,"得把心放在玄妙境界里,像炼丹炉守着火候。外头积德行善,内里修炼魂魄,里外都圆满了,才算摸到长生门槛。"他忽然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峨眉山,"那儿住着上万神仙呢,由皇人老爷管着,分门别类点化有缘人。"

徒弟正听得入神,师父却站起身掸了掸衣襟:"咱们现在这点见识,连道法的皮毛都没摸着。等来年龙蛇交替的时候,我带你去峨眉山洞府拜见真师。"话音未落,师父的身影已隐入暮色中。果然大历十二年开春,师徒二人就消失在山雾里,再没人见过他们。

兰陵有个叫萧静之的书生,考了多年进士总落第。这年槐花落尽时,他忽然把书箱推进漳河,在岸边搭了草棚修炼。十几年过去,镜中人已是两鬓斑白。某日清晨他摔了铜镜,转头就搬进邺城做买卖。

几年后他在新宅挖地基,锄头突然"铛"地碰上什么。扒开土一看,竟是个手掌状的物件,粉嘟嘟泛着油光。"该不是挖着太岁爷了吧?"他嘟囔着,却鬼使神差把这怪东西炖了汤。谁知吃完不出月余,白发里钻出青丝,松动的牙齿又长得牢牢的。

这日他在邺都街市撞见个道士,那道人盯着他直咂嘴:"阁下这满面红光,定是吃过仙家宝贝!"把脉后惊道:"这是肉芝啊!长得像人手的稀罕物,吃了能与龟鹤同寿。"道士临走前再三叮嘱:"快进山修行去吧,别在红尘糟蹋了仙缘。"后来街坊们都说,看见萧掌柜背着包袱往终南山去了。

永嘉安国县的山坳里,小童朱孺子跟着道士王玄真修行。这孩子最爱采黄精,有回在溪边洗野菜,突然瞧见两只小花狗在枸杞丛里打滚。老道士听说后,提着药锄跟他去寻,果然又见那对小狗"嗖"地钻回枸杞根下。

他们挖出两块狗状的枸杞根,硬得像石头。架起柴火连煮三天三夜,满屋飘着甜香。孺子守着灶台偷喝汤,不知不觉竟飘到对面山头上。老道士追出来时,只见小徒弟踏着云彩挥手:"师父保重!"后来那山头就叫童子峰。王道士吃完剩下的枸杞根,也隐进陶山深处。偶尔有采药人说,在云雾里见过白发飘飘的老神仙。

原文言文

  许宣平 刘清真 张殖 萧静之 朱孺子

  许宣平  

  许宣平,新安歙人也。唐睿宗景云中,隐于城阳山南坞,结庵以居。不知其服饵,但见不食。颜色若四十许人,行如奔马。时或负薪以卖,担常挂一花瓠及曲竹杖,每醉腾腾拄之以归。独吟曰:“负薪朝出卖,沽酒日西归。路人莫问归何处,穿入白云行翠微。”尔来三十余年,或拯人悬危,或救人疾苦。城市人多访之,不见,但览庵壁题诗云:“隐居三十载,石室南山巅。静夜玩明月,明朝饮碧泉。樵人歌垅上,谷鸟戏岩前。乐矣不知老,都忘甲子年。”好事者多咏其诗。有时行长安,于驿路洛阳同华间传舍是处题之。天宝中,李白自翰林出,东游经传舍,览诗吟之,嗟叹曰:“此仙诗也。”及诘之于人,得宣平之实。白于是游及新安,涉溪登山,累访之不得。乃题其庵壁曰:我吟传舍诗,来访真人居。烟岭迷高迹,云林隔太虚。窥庭但萧索,倚柱空踌躇。应化辽天鹤,归当千岁余。”是冬野火燎其庵,莫知宣平踪迹。百余年后,咸通七年。郡人许明奴家有妪。常逐伴入山采樵,独于南山中见一人坐石上,方食桃,甚大。问妪曰:“汝许明奴家人也?我明奴之祖宣平。”妪言:“常闻已得仙矣!”曰:“汝归,为我语明奴,言我在此山中。与汝一桃食之,不可将出。山虎狼甚多,山神惜此桃。”妪乃食桃,甚美,顷之而尽。宣平遣妪随樵人归家言之,明奴之族甚异之,传闻于郡人。其后妪却食,日渐童颜,轻健愈常。中和年已后,兵荒相继,居人不安,明奴徙家避难,妪入山不归。今人采樵,或有见其妪,身衣藤叶,行疾如飞。逐之,升林木而去。(出《续仙传》)

  刘清真  

  唐天宝中,有刘清真者,与其徒二十人于寿州作茶,人致一驮为货。至陈留遇贼,或有人导之令去魏郡,清真等复往。又遇一老僧,导往五台。清真等畏其劳苦,五台寺尚远,因邀清真等还兰若宿。清真等私议,疑老僧是文殊师利菩萨,乃随僧还。行数里,方至兰若。殿宇严净,悉怀敬肃,僧为说法,大启方便。清真等并发心出家,随其住持。积二十余年,僧忽谓清真等曰:“有大魔起,汝辈必罹其患,宜先为之防;不尔,则当败人法事。”因令清真等长跪,僧乃含水遍喷,口诵密法。清真等悉变成石,心甚了悟,而不移动。须臾之间,代州吏卒数十人,诣台有所收捕,至清真所居,但见荒草及石,乃各罢去。日晚,老僧又来,以水噀清真等成人,清真等悟其神灵,知遇菩萨,悉兢精进。后一月余,僧云:“今复将魔起,必大索汝,其如之何,吾欲远送汝,汝俱往否?”清真等受教,僧悉令闭目,戒云:“第一无窃视,败若大事。但觉至地,即当开目。若至山中,见大树,宜共庇之。树有药出,亦宜哺之。”遂各与药一丸云:“食此便不复饥,但当思惟圣道,为出世津梁也。”言讫作礼,礼毕闭目,冉冉上升,身在虚空。可半日许,足遂至地。开目,见大山林。或遇樵者,问其地号,乃庐山也。行十余里,见大藤树,周回可五六围,翠阴蔽日。清真等喜云:“大师所言奇树,必是此也。”各薙草而坐。数日后,树出白菌,鲜丽光泽,恒飘飘而动。众相谓曰:“此即大师所云灵药。”采共分食之。中有一人,绐而先食尽。徒侣莫不愠怒,诟责云:“违我大师之教。”然业已如是,不能殴击。久之,忽失所在,仰视在树杪安坐。清真等复云:“君以吞药故能升高。”其人竟不下。经七日,通身生绿毛。忽有鹤翱翔其上。因谓十九人云:“我诚负汝,然今已得道,将舍汝,谒帝于此天之士。宜各自勉,以成至真耳。”清真等邀其下树执别。仙者不顾,遂乘云上升,久久方灭。清真等失药,因各散还人间。中山张伦,亲闻清真等说云然耳。(出《广异记》)

  张殖  

  张殖,彭州导江人也。遇道士姜玄辨,以六丁驱役之术授之。大历中,西川节度使崔宁,尝有密切之事差人走马入奏。发已三日,忽于案上文籍之中,见所奏表净本犹在;其函中所封,乃表草耳。计人马之力,不可复迫,忧惶不已,莫知其计。知殖术,召而语之。殖曰:“此易耳,不足忧也。”乃炷香一炉,以所写净表置香烟上,忽然飞去。食顷,得所封表草坠于殖前。及使回问之,并不觉。进表之时,封题印署如故。崔公深异之,礼敬殊常。问其所受道之由。云:“某师姜玄辨,至德中,于九龙观舍力焚香数岁,因拾得残缺经四五纸,是太上役使六丁法,咒术备足,乃选深山幽谷无人迹处,依法作坛持咒,昼夜精勤。本经云,一十四日,玄辨为九日而应。忽有黑风暴雨,惊骇于人,视之雨下,而坛场不(不原作一,据明抄本改)湿。又有雷电霹雳,亦不为惊惧。良久,见奇形异状鬼神绕之,亦不为畏。须臾,有铁甲兵士数千,金甲兵士数千,瞰噪而下,亦不惊怖。久之,神兵行列,如有所候。即有天女,著绣履绣衣,大冠佩剑立,向玄辨曰:‘既有呼召,有何所求。’玄辨以术数为请。六丁兵仗,一时隐去。自此每日有一丁侍之。凡所征求,无不立应,以术授殖。”谓曰:‘术之与道,相须而行。道非术无以自致,术非道无以延长。若得术而不得道,亦如欲适万里而足不行也。术者虽万端隐见,未除死箓。固当栖心妙域,注念丹华,立功以助其外,炼魄以存其内,内外齐一,然后可适道,可以长存也。峨眉山中,神仙万余人,自皇人统领,置宫府,分曹属,以度于人。吾与汝观道之纤芥,未造其玄微。龙蛇之交,与汝入洞府,朝真师,庶可以讲长生之旨也。’师玄辨隐去二十余岁。此年龙蛇之交,当随师登峨眉,入洞天,不久往矣。”是年大历十二年丁巳,殖与玄辨隐去,不复见。(出《仙传拾遗》)

  萧静之  

  兰陵萧静之,举进士不第。性颇好道,委书策,绝粒炼气,结庐漳水之上,十余年而颜貌枯悴,齿发凋落。一旦引镜而怒,因迁居邺下,逐市人求什一之利。数年而资用丰足,乃置地葺居。掘得一物,类人手,肥而且润,其色微红。叹曰:“岂非太岁之神,将为祟耶?”即烹而食之,美,既食尽。逾月而齿发再生,力壮貌少,而莫知其由也。偶游邺都,值一道士,顾静之骇而言曰:“子神气若是,必尝饵仙药也。”求诊其脉焉,乃曰:“子所食者肉芝也,生于地,类人手,肥润而红。得食者寿同龟鹤矣。然当深隐山林,更期至道,不可自混于臭浊之间。”静之如其言,舍家云水,竟不知所之。(出《神仙感遇传》)

  朱孺子  

  朱孺子,永嘉安国人也。幼而事道士王玄真,居大箬岩。深慕仙道,常登山岭,采黄精服饵。一日,就溪濯蔬,忽见岸侧有二小花犬相趂。孺子异之,乃寻逐入枸杞丛下。归语玄真,讶之。遂与孺子俱往伺之,复见二犬戏跃,逼之,又入枸杞下。玄真与孺子共寻掘,乃得二枸杞根,形状如花犬,坚若石。洗挈归以煮之。而孺子益薪看火,三日昼夜,不离灶侧。试尝汁味,取吃不已。及见根烂,告玄真来共取,始食之。俄倾而孺子忽飞升在前峰上。玄真惊异久之。孺子谢别玄真,升云而去。到(到原作别,据明抄本改)今俗呼其峰为童子峰。玄真后饵其根尽。不知年寿,亦隐于岩之西陶山。有采捕者,时或见之。(出《续神仙传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