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古以来啊,那些受命于天的帝王,哪个不想登上泰山之巅举行封禅大典?可这事儿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。有些帝王啊,明明没那个福分却硬要折腾;也有些帝王,明明祥瑞都现世了,却愣是没赶上好时候。要么是功德不够,只能到梁父山转转;要么是德行有了,偏又忙得脚不沾地。所以这封禅大典啊,千百年来也没办成几回。
老话说得好:"三年不习礼,礼仪就荒废;三年不奏乐,乐章就散乱。"每逢盛世,帝王们就想着封禅谢天;等到王朝衰败,这事儿也就搁下了。远的隔了上千年,近的也有几百年,那些仪式章程早都失传喽,如今想考究也难。
《尚书》里记载,舜帝当年用玉衡观测天象,理顺七政。他祭祀上天,拜谒六宗,遥望山川,遍访群神。收了四方诸侯的玉圭,选个黄道吉日又还给他们。那年二月,舜帝东巡到泰山,堆起柴火祭祀山川,接见东方诸侯。他统一历法,规范度量衡,修订五礼制度。五月到衡山,八月赴华山,十一月往恒山,都照着泰山的规矩来。中岳嵩山嘛,每隔五年去一回。
大禹继承了这套规矩。传到第十四代的孔甲帝时,这位爷整天沉迷鬼神,把神灵都得罪了,连护国的两条龙都跑了。再往后三代,商汤伐夏桀,想迁走夏朝的社稷神坛,结果没搬动,只好另建新坛。又过了八代,太戊帝在位时,朝廷里突然长出棵桑树和穀树,一夜之间就长得比腰还粗,把皇帝吓得够呛。
贤臣伊陟劝道:"妖邪压不过德行。"太戊帝从此勤修德政,那两棵怪树果然枯死了。伊陟推荐巫咸主持祭祀,巫术之风就是从这儿兴起的。再过十四代,武丁帝得了贤相傅说,商朝再度兴盛,史称"高宗"。有回野鸡飞到鼎耳上打鸣,武丁又慌了神。
大臣祖己说:"修德就好。"武丁照办,果然江山稳固。可惜传到第五代的武乙帝,这家伙居然敢羞辱神灵,结果被雷劈死。再传三代到纣王,荒淫无道,终于被周武王推翻。您瞧,这些帝王开头都恭恭敬敬,后来就慢慢懈怠了。
周朝礼制规定:冬至在南郊祭天,迎接白昼渐长的日子;夏至祭地神。都得配上乐舞,神灵才会享用。天子祭祀天下名山大川,五岳按三公规格,四渎比照诸侯待遇。诸侯只能祭自己地盘内的山川。这四渎就是长江、黄河、淮河、济水。天子的祭坛叫明堂、辟雍,诸侯的只能叫泮宫。
周公辅佐成王时,在郊外祭祀后稷配享上天,在明堂祭祀文王配享上帝。从大禹开始重视社稷祭祀,后稷教民耕种,所以有了谷神祠。这套郊祀制度啊,源远流长着呢。
周朝取代商朝后,传了十四代越来越衰败,礼乐崩坏,诸侯横行。周幽王被犬戎打败,王室只好迁都洛阳。秦襄公出兵救周,这才被封为诸侯。他在西垂自立为少昊神的主祭,建了西畤祭祀白帝,祭品用赤色马驹、黄牛和公羊各一头。十六年后,秦文公在汧渭之间打猎,占卜说这里适合建都。有天他梦见黄蛇从天而降,蛇头停在鄜衍之地。
文公问太史敦,敦说:"这是上帝的征兆,您该在这儿立祠。"于是建了鄜畤,用三牲大礼祭祀白帝。其实雍城附近早就有吴阳武畤、好畤等祭坛,只是都荒废了。
有人说:"雍州地势高,是神明聚居之地,黄帝时代就在此祭天,周末也延续这传统。"不过这种说法不见于正经典籍,士大夫们都不提。
建鄜畤九年后,文公在陈仓北坡得了块神石,建祠供奉。这位神灵有时整年不来,有时一年来好几回,来时总在深夜,光芒像流星划过东南天空,落在祠城里化作雄鸡模样,叫声洪亮,引得野鸡夜鸣。祭祀用一头牲畜,称为"陈宝"。
又过七十八年,秦德公建都雍城,占卜说"子孙将饮马黄河"。从此雍城的祭祀越发兴盛,光鄜畤就用三百头牲畜。还设立伏祠,在四城门杀狗禳灾。德公在位两年就去世了。后来秦宣公在渭南建密畤祭青帝。
十四年后秦穆公即位,有回病了五天不醒,醒来就说梦见上帝命他平定晋国内乱。史官把这梦记下来藏进府库,后世都说穆公上了天。
穆公九年,齐桓公称霸诸侯,在葵丘会盟后想封禅。管仲劝道:"古来封禅泰山的七十二家帝王,我只记得十二家。从无怀氏到周成王,都是受天命才敢封禅。"桓公不服:"我北伐山戎,西征大漠,南至楚地,九合诸侯一匡天下,比三代帝王差哪儿了?"
管仲见说不通,就换个法子:"古时封禅要用鄗上的黍米、北里的黄米,垫着江淮的三脊茅草。东海献比目鱼,西海贡比翼鸟,还有十五种祥瑞不请自来。如今凤凰麒麟不见影,恶草疯长猫头鹰乱叫,这时候封禅怕不合适吧?"桓公这才作罢。同年秦穆公送晋惠公回国,后来三次帮晋国立君平乱。穆公在位三十九年去世。
又过百余年,孔子整理六经时提到,改朝换代封禅的君王有七十多位,但具体礼仪已不可考。有人问禘祭的规矩,孔子摆手:"我要知道这个,治理天下就像看手掌这么简单。"《诗经》说纣王在位时,文王虽受天命却没能到泰山。武王灭商两年就去世,天下未定。到成王时周德隆盛,他的封禅才算靠谱。后来鲁国大夫季孙氏居然也敢祭泰山,被孔子狠狠讽刺了一通。
那时苌弘用方术侍奉周灵王。诸侯都不来朝见,周室衰微,苌弘就搞起鬼神把戏,设"貍首"之祭诅咒缺席诸侯。结果诸侯没吓住,晋国人倒把苌弘抓去杀了。周人那些神神道道的方术,就是从苌弘这儿开的头。
百余年后的秦灵公,在吴阳建上畤祭黄帝,下畤祭炎帝。又过四十八年,周太史儋对秦献公预言:"秦周原本同源,分离五百年后会再合并,十七年后将有霸王出世。"正好栎阳天降金雨,献公以为是吉兆,就在那儿建畦畤祭祀白帝。
话说那周朝灭亡一百二十年后,秦国终于吞并天下。当年周天子的九鼎被搬进了咸阳宫,可民间却流传着另一种说法——宋国的太丘社祭坛倒塌时,那尊传国宝鼎早就沉没在彭城外的泗水河里了。
又过了十五年,秦王嬴政统一六国,自称始皇帝。这时候有溜须拍马的方士凑上来说:"陛下您看,黄帝得土德时出现过黄龙,夏朝得木德时青龙现世,商朝得金德时山里头涌出银矿,周朝得火德时有赤鸟报祥。如今秦代周兴,正是水德当运的征兆啊!当年秦文公打猎捕获黑龙,可不就是天降祥瑞?"秦始皇听得龙颜大悦,当即下令把黄河改名"德水",以农历十月作为正月,崇尚黑色,度量衡全按六数来定,连宫廷雅乐都改奏大吕调。
登基第三年,这位始皇帝浩浩荡荡东巡,在邹峄山祭祀天地,又召集齐鲁两地七十多位儒生到泰山脚下商议封禅大典。那些老学究们七嘴八舌:"古时候封禅都用蒲草裹车轮,生怕压坏山间草木;祭祀要扫地而祭,铺上秸秆席子..."秦始皇越听越烦,觉得这些穷酸规矩实在麻烦,干脆撇开儒生们,自己命人开山凿路。他带着仪仗队从泰山南坡直登绝顶,立碑歌颂功德,又从北坡下山到梁父山行禅礼。具体仪式都按秦国旧制来办,只是那些祭文祷词全都密封起来,后世再无人知晓详情。
说来也巧,始皇帝登山途中忽然遇上狂风暴雨,只好躲在大树下避雨。那些被晾在一边的儒生们听说后,躲在背地里嚼舌根:"瞧瞧,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!"
这之后皇帝老儿索性放开了玩,沿着海边巡游,把八路神仙拜了个遍。要说这八神信仰可有些年头了,头一位天主祠在临淄南郊的天齐渊,第二位地主祠在泰山梁父山——按规矩祭天要在高山下的小丘上,祭地得在湖心圆岛上。还有兵主蚩尤祠、阴主三山祠、阳主之罘祠、月主莱山祠、日主成山祠,最东边的琅琊山上还供着四时主。每处神庙都要杀牲祭祀,那些神神叨叨的巫师们还各自添减些玉器布帛的规矩。
其实这套五德终始的说法,早先是齐国邹衍那帮人琢磨出来的。等到燕齐两地的方士们传来传去,渐渐就变成了装神弄鬼的把戏。特别是燕国来的宋毋忌、羡门高这些人,整天鼓吹什么尸解成仙的鬼话。当年齐威王、燕昭王就派人出海找过蓬莱仙岛,说那地方宫阙都是金银造的,满山遍野白鹿白鹤。可惜船刚要靠近,仙山就沉到海里去了。秦始皇听了这些传说心痒难耐,派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寻仙,结果船队遇上大风,只能远远望见仙山影子就返航了。后来皇帝不死心,又多次巡游沿海,直到最后病死在沙丘,也没见着仙药的影儿。
秦二世即位后也学着老爹东巡,把泰山、会稽的碑文都描金刻字。谁曾想秋天就闹起义,三年后他自己也被赵高害死了。算起来从泰山封禅到秦朝灭亡,正好应了十二年的劫数。
那些恨透焚书坑儒的读书人,私下里都编排始皇帝:"活该他封禅时遭雷劈!"您说这不是没福分硬要强求吗?
要说这祭祀的规矩,三代时都在河洛一带,嵩山算是中心。等到秦朝建都咸阳,五岳四渎就都跑到东边去了。秦始皇统一天下后,让祠官把名山大川排了座次:崤山以东祭太室山、恒山、泰山、会稽、湘山五座名山,济水、淮河两条大川;华山以西祭七山四水,春天用干肉醴酒解冻祭祀,秋天涸祭,冬天还要塞祷。靠近咸阳的霸水、产水这些小河沟,虽然算不上大川,也跟着沾光享受祭祀。
最热闹的要数雍州地界,日庙月祠星君庙密密麻麻上百座。湖县有周天子祠,下邽县供着天神,沣滈之地还有叫昭明的池子。要说最寒酸的,当数雍地菅庙里那位杜主——这位原是周朝的右将军,死后成了秦地最小的小鬼神,逢年过节也能混口冷猪肉吃。
话说那雍城四座祭坛,供奉着最尊贵的上帝,其中陈宝祠的灵验最让百姓敬畏。每年开春解冻时要祈祷丰收,秋末结冰前要谢恩,寒冬腊月要举行封土仪式,五月还得用马驹献祭。四季中间的月份都要祭祀,陈宝祠则是逢节必拜。春夏用赤色马,秋冬用黑鬃马。每座祭坛配四匹小马驹,木头雕的龙车一套,木制车马一套,都漆成对应天帝的颜色。四头黄牛犊、四只小羊羔,玉器布帛各有定数,全都活埋地下——这儿可不兴摆那些碗盘礼器。每隔三年还要举行大祭。
秦朝把十月当作新年开头,所以总在十月初举行郊祀。夜里点起通明的烽火,皇帝穿着雪白衣袍在咸阳城外行礼,其他规矩和平常祭祀一样。至于西畤、畦畤两处祭坛,照旧祭祀,只是皇帝不亲自去了。
这些祭祀都由太祝官主持,按时操办。其他山川鬼神、八方神灵,皇帝路过就祭拜,离开便作罢。各郡县的民间神祠,百姓自己供奉,不归朝廷管。太祝衙门里还设了祕祝官,要是遇上灾祸,就念咒把灾祸转嫁给臣民。
汉高祖刘邦没发迹时,曾斩杀过一条大白蛇。后来有神仙托梦说:"这蛇是白帝之子,杀它的是赤帝之子。"刘邦起兵时,先在老家丰县的枌榆社祈祷。后来他当上沛公,立刻祭祀战神蚩尤,用牲血涂抹战鼓军旗。等到十月进驻灞上,与诸侯共定咸阳,被封为汉王,就把十月定为岁首,崇尚红色。
登基第二年,刘邦打完项羽回关中,突然问:"秦朝祭祀的上帝是哪几位?"臣子回答:"供奉白、青、黄、赤四帝。"刘邦一拍大腿:"我听说是五帝啊,怎么少一位?"见没人答得上来,他得意道:"我明白了,这是留着等我凑齐第五位呢!"当即下令增建黑帝祠,取名北畤。不过皇帝本人不去祭祀,只是把秦朝的老祝官都召回来,按旧规矩操办。又命令各县设立公社,下诏说:"朕最重视祭祀,各路神灵都要按时祭拜。"
天下平定后第四年,刘邦特意下诏要老家丰县好生修葺枌榆社,四季用羊猪祭祀。又在长安设蚩尤祠,安排祝官和女巫。梁地的巫师祭天地,晋地的巫师祭五帝,秦地巫师祭社神,楚地巫师祭司命神,还有专管九天的巫师——都在宫里按时祭祀。河巫在临晋祭黄河,南山巫祭拜秦二世。各祠各有定时。
又过两年,有人说周朝在邰邑立过后稷祠,至今香火不绝。刘邦立刻命令各郡县建灵星祠,年年用牛祭祀。高祖十年春天,官员建议各县在春社和腊祭时用羊猪祭土地神,民间自筹资金办里社祭祀,刘邦大笔一挥:"准了。"
十八年后汉文帝即位。到第十三年,他下诏废除祕祝转嫁灾祸的做法:"朕很不赞成这种把灾祸推给百姓的勾当,从今往后取消。"那时候名山大川的祭祀归诸侯管,后来齐、淮南两国废除,才改由太祝统一操办。
同年文帝又下诏:"朕登基十三年,托祖宗洪福,天下太平。连年丰收,朕有何德能享受这些?都是神灵恩赐啊!古人讲有德必报,应当增加祭祀规格。"于是雍城五畤各添一辆车驾,西畤、畦畤增加木车木马,黄河、湫渊、汉水祭祀都加玉器,所有祭坛扩大规模,供品升级。但特别强调:"祈福只要为朕一人,不必牵连百姓。"
有个叫公孙臣的鲁国人上书说:"秦朝是水德,我汉朝继承周朝火德,按五行推算该是土德,会有黄龙现身。应当改历法,尚黄色。"丞相张苍精通历法,认为汉朝就是水德开端,所以黄河决堤就是证明。十月为岁首,外黑内赤正合水德,把公孙臣驳了回去。谁知三年后成纪县真出现了黄龙,文帝赶紧召公孙臣当博士,让他筹划改历法换服色的事。
第二年夏天,文帝下诏:"成纪出现祥瑞,对百姓无害,反而带来丰收。朕想郊祀上帝,礼官不必顾虑,尽管安排。"官员们都说古代天子夏天郊祀,于是在四月间,文帝首次亲临雍城五畤祭祀,穿一身大红礼服。
转年来了个赵国人新垣平,自称会观云气,说长安东北有五彩神气,像神仙帽子似的。他建议:"东北是神明居所,西方是神明墓地。天降祥瑞,该建祠供奉上帝。"文帝就命人在渭河北岸修了五帝庙,五座神殿连成一体,每殿五扇门,颜色各不同。四月间文帝亲临渭河与霸水交汇处,点火祭祀时,火光直冲云霄。新垣平因此封了上大夫,赏赐千金。还让博士们研究封禅礼仪。
有次文帝出长门,恍惚看见路边站着五个人,立刻下令在那儿建五帝坛,用五牢大礼祭祀。第二年新垣平又玩花样,让人献玉杯,杯上刻着"人主延寿"。他还预言"太阳会再次当顶",果然日影回移。文帝大喜,改元更始,普天同庆。新垣平又说:"周鼎沉在泗水,如今河水连通泗水,我看汾阴那边有宝气,怕是周鼎要出世?"文帝赶紧派人去汾阴修庙。
结果有人揭发新垣平装神弄鬼。查实后,这骗子被灭族。从此文帝对改历法换服色的事意兴阑珊,渭阳、长门的五帝祭祀交给官员代办,自己再也不去了。
第二年匈奴频繁犯边,朝廷忙于防务,接着又遇歉收。几年后景帝继位,十六年间祭祀照旧,没什么新花样,直到当今天子即位。
新皇刚刚登基,对祭祀鬼神格外上心。这年距离汉朝开国已经六十多年,天下太平,那些穿官服的读书人都盼着皇帝能去泰山封禅,改改历法服色。皇上呢,偏爱儒家那套,招揽了不少贤才。赵绾、王臧这些读书人当上了大官,张罗着要在城南建明堂,让诸侯来朝见。封禅改历的事儿刚起了个头,谁知窦太后信奉黄老之学,最讨厌儒生,派人暗中查访,抓住了赵绾他们贪赃的把柄。赵绾、王臧走投无路自尽了,那些新规矩也就搁下了。
窦太后过世六年后的春天,皇上开始重用公孙弘这些文人。第二年开春,皇上亲自到雍城祭祀五帝,后来每三年都要这么祭一回。这时候宫里来了位神君,住在长安上林苑的氾氏观。说起这位神君,原本是长陵一个妇人,因为儿子死了伤心过度,竟能通灵。有个叫宛若的邻居把她当神仙供在家里,百姓们都去祭拜。连平原君也去上过香,后来子孙都显贵了。皇上登基后,特意在宫里给她设了香案。都说能听见她说话,可谁也没见过真人模样。
这时候有个叫李少君的方士,靠着祭灶神、辟谷术和长生不老的法子混进了皇宫。这位李少君原是深泽侯的门客,专搞方术。他从不提自己年纪和来历,总说七十岁了,能驱使鬼神,长生不老。在各诸侯国游荡时,就靠这手本事混饭吃。有回在武安侯的酒席上,他指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说:"我当年和你爷爷在这儿打过猎。"那老头小时候真跟爷爷来过这地方,满座宾客惊得筷子都掉了。后来皇上拿着件古铜器问他来历,李少君眯着眼说:"这是齐桓公十年摆在柏寝台的物件。"一查铭文,果然不差。宫里人都当他是活了几百岁的老神仙。
李少君跟皇上咬耳朵:"祭灶神能招来灵物,有了灵物就能把丹砂炼成黄金。用这黄金打造餐具吃饭,能延年益寿。活得久了,就能见到蓬莱仙岛的安期生。当年我在海上遇见他时,他正啃着瓜那么大的仙枣呢。"皇上听得两眼放光,立刻亲自祭灶,派方士出海找神仙,还让人开炉炼丹。
可惜这李少君没活多久就病死了。皇上却觉得他是羽化登仙,让黄锤县的史官宽舒继承了他的方术。蓬莱岛没找着,倒招来更多燕齐之地满嘴跑火车的方士。
有个亳县人叫谬忌的献计:"天神里太一最尊贵,五帝都是他的帮手。古代天子春天在东南郊祭太一,用三牲大礼,连祭七天,还得修个八面通神的祭坛。"皇上马上让太祝官在长安东南郊照办。后来又有人上书,说该祭"天地人三一神",再后来更有人说要祭黄帝用枭鸟、祭马神用青马。皇上一一照准,把祭坛修得跟集市似的热闹。
御花园里出了白鹿,皇上叫人拿鹿皮造钱币,又熔铸白金,说是天降祥瑞。第二年雍城郊祀时,猎到只独角兽,官员们拍马屁:"陛下诚心祭祀,上天赐下麒麟啦!"皇上乐得给五帝祭坛各加头牛,还给诸侯们发白金,说是顺应天意。
济北王以为皇上要去泰山封禅,赶紧献上泰山周边的领地。常山王犯了事,皇上把他弟弟封到真定,自己把常山收了郡县。这么一来,五岳都归了皇家。
转年来了个齐地方士少翁,专会装神弄鬼。皇上宠爱的王夫人去世,这少翁半夜施法,让皇上隔着帐子看见王夫人和灶神的影子。皇上当即封他做文成将军,赏赐无数。少翁得寸进尺:"宫里这些摆设不像神仙待的地方,得重新布置。"于是造起云气车,盖起甘泉宫,画满天地鬼神。折腾一年多,神仙还是不来。少翁急了,把帛书塞进牛肚子,假装不知情,说这牛肚子里有宝贝。杀牛取书时露了馅——那字迹分明是少翁的手笔。皇上气得把他脑袋砍了,对外却说是病死的。
文成将军死后第二年,皇上在鼎湖宫病得厉害,什么巫医都试过了。有个叫发根的方士说上郡有个巫婆能通神,皇上赶紧请来甘泉宫供着。那神婆传话说:"陛下别担心,等病好些来甘泉宫见我。"说来也怪,皇上真就好转了。大赦天下之后,又在寿宫供起太一神,设了司命等辅神。这些神仙总在夜里说话,要进殿得先沐浴更衣。皇上让人把神仙的话记下来,称作"画法",其实都是些家常话,可皇上就吃这套,还严禁外传。
三年后官员们建议改年号,说应该用祥瑞命名。第一个年号叫"建元",第二次因彗星叫"元光",第三次因猎到独角兽叫"元狩"。
这年冬天在雍城郊祀时,皇上忽然说:"我亲自祭了上帝,却没祭后土,不合礼数啊。"太史令和祠官宽舒建议:"祭后土该在泽中圆丘设五坛,用黄色小牛。"皇上立刻东行到汾阴脽丘立后土祠,穿着黄袍行大礼。回程路过洛阳时,还封了周朝后人三十里地。打这年起,皇上开始巡游郡县,慢慢往泰山方向去了。
第二年开春,乐成侯给皇上递了折子,说起一个叫栾大的奇人。这栾大原本是胶东王宫里的下人,早年间跟那个被处死的文成将军拜的是同一个师父,后来在胶东王府里管着炼丹制药的差事。
乐成侯的姐姐是已故康王的王后,一直没生下子嗣。康王走后,别的妃子生的儿子继承了王位。这位康王后私生活不检点,跟新王处不来,两人互相使绊子。她听说文成将军死了,就想巴结皇上,于是派栾大通过乐成侯的门路求见献方。
皇上正后悔杀文成杀早了,好多仙方都没问出来,一见栾大就乐坏了。这栾大生得高大俊朗,说起话来头头是道,吹起牛来面不改色。
栾大拍着胸脯说:"微臣常在海上往来,见过安期生、羡门高那些仙人。可他们都嫌臣身份低微,不肯搭理。又说康王不过是个诸侯,不配得仙方。臣劝过康王多少次,他都不当回事。"
"臣的师父说过:'点石成金不在话下,黄河决口也能堵上,不死药唾手可得,神仙随叫随到。'可臣怕落得文成将军的下场,到时候方士们吓得闭紧嘴巴,谁还敢献方啊!"
皇上连忙摆手:"文成是吃错马肝毒死的。你要真能弄来仙方,朕有什么舍不得的!"
栾大眼珠一转:"我师父从不求人,都是人求他。陛下要想请动神仙,得先厚待使者。给使者封官加爵,让他带着家眷,用上宾之礼相待,不能轻慢。还得赐他印信,这样才好跟神仙传话。神仙愿不愿意显灵,全看使者够不够尊贵。"
皇上当场让他露两手。栾大摆弄棋子,那些棋子竟自己蹦跳着相撞。当时皇上正为黄河决口发愁,炼金术也不见效,立刻封栾大为五利将军。才过个把月,这人身上就挂了四颗大印——天士将军、地士将军、大通将军,还得了两千户食邑,封为乐通侯。
赏赐像流水似的往他家送:豪宅、上千奴仆、车马帷帐,连卫长公主都嫁了过去,陪嫁黄金万斤,封邑改名当利公主。皇上亲自登门,送礼的使者络绎不绝。从王侯将相到平民百姓,都抢着去他家喝酒巴结。
后来皇上又刻了"天道将军"玉印,选了个夜晚,让使者穿着羽衣站在白茅草上,栾大也穿羽衣受印,表示不把神仙当臣子看待。这栾大天天在家设祭坛招神仙,神仙没来,倒招来一堆孤魂野鬼,不过他确实能驱使这些鬼物。不久他就收拾行装,说要出海寻师。短短几个月,这人挂着六颗印信,威风震动天下。沿海一带的方士们眼红得直搓手,个个都吹嘘自己有神仙秘方。
转眼到了六月盛夏,汾阴有个叫锦的巫祝在祭祀后土时,发现地上凸起个土包。挖开一看,竟是个纹饰精美却无铭文的大鼎。地方官层层上报,皇上派人查验无误后,隆重迎鼎到甘泉宫。队伍走到中山时,天上突然聚起黄云,正巧有头麃鹿跑过,皇上亲自射杀它来祭天。
回到长安,大臣们纷纷上奏要尊奉宝鼎。皇上却皱眉道:"这些年黄河泛滥,收成不好,朕才去祭祀后土神求丰收。如今丰收还没见着,宝鼎倒先出来了?"
官员们引经据典:"听说上古泰帝造过神鼎,黄帝铸三鼎象征天地人,大禹收九州之金铸九鼎。这些鼎都用来祭祀天神,遇到明君才会现世。周朝衰败时鼎就失踪了。如今宝鼎降临甘泉宫,光泽变幻如龙,又有黄云祥兽为证,合该供奉在宗庙啊!"皇上这才点头应允。
那些去东海找蓬莱仙岛的人回来说,明明看着不远,可就是靠不近,怕是没仙缘的人看不见仙气。皇上专门派了望气的官员去海边守着。
秋高气爽时,皇上到雍地准备祭天。有人提议说五帝只是太一神的辅佐,该直接祭祀太一神。皇上正犹豫着,齐地来了个叫公孙卿的,神秘兮兮地说:"今年得宝鼎的日子,正巧跟黄帝那会儿的冬至日相同。"
他掏出一卷竹简:"黄帝在宛朐得宝鼎时,问过鬼臾区。鬼臾区说这是天赐历法,象征周而复始。黄帝根据这个推算,每二十年冬至日重合一次,推了二十次共三百八十年后,就乘龙升天了。"公孙卿想通过宠臣所忠递奏折,所忠觉得太荒诞没理他。后来他托别的门路把话递上去,皇上果然大感兴趣。
皇上召见时,公孙卿说得更玄乎:"这书是申公传给我的。申公说汉朝正当黄帝当年的气运,宝鼎出现意味着能通神封禅。古来七十二位君王封禅,只有黄帝真正在泰山成仙。黄帝当年一边打仗一边修仙,把不信鬼神的全杀了,百来岁才通神。他在雍地祭天住了三个月,后来在荆山铸成宝鼎时,有龙垂下胡须来接他。黄帝带着七十多人骑龙升天,小官们没挤上去,拽断的龙须和掉下的弓被百姓哭着供奉,所以那地方叫鼎湖,弓叫乌号。"
皇上听得心驰神往:"唉!朕要能像黄帝那样,抛弃妻儿就像脱鞋子似的容易!"当即封公孙卿为郎官,派他去嵩山候着神仙降临。
皇帝一路向西,来到雍地祭祀天地。春风刚吹绿陇西的柳枝,他便登上崆峒山,又在甘泉宫驻跸。那日清晨露水未干,祠官宽舒带着众人忙活起来——太一神的祭坛要照薄忌坛的样式搭建,三层台阶高得快要挨着云彩。五帝的祭坛围着太一坛摆开,黄帝的坛子特意摆在西南角,还留了八条小道给鬼神行走。
祭品可讲究得很:给太一神备的是雍地最肥美的牛羊,外加甜酒蜜枣;单宰了头花斑野牛摆在俎豆里。五帝跟前只放甜酒和肉,倒是四方小神和北斗星君分到不少零嘴。祭祀完毕,剩下的祭品全扔进火里烧了。您猜那祭坛怎么摆?白牛在外圈,里头蹲着鹿,鹿肚子里还塞着猪,浇上水活像一锅乱炖。太阳神得用牛祭,月亮娘娘就受用羊和猪。太一神的祝官穿着紫底绣花袍,五帝的祝官衣裳颜色各不同——管太阳的穿红,管月亮的穿白。
冬至那天鸡刚叫,皇帝就顶着星星开始祭拜。朝霞里拜太阳,月光下敬月亮,都是作个揖了事。可祭太一神时,那排场跟雍地郊祭一模一样。祝官们扯着嗓子喊:"老天爷把宝鼎和神策赐给皇帝啦!日月轮转周而复始,皇帝恭恭敬敬来拜见喽!"那天皇帝特意换上杏黄色礼服。祭坛四周火把照得通明,边上还架着炊具。忽然有小吏惊呼坛顶冒金光,大臣们立刻附和:"陛下初次郊祭太一,又是美玉又是肥牲,难怪夜里放光,白天还有黄气冲天呢!"
太史令和宽舒凑上前说:"这是神灵显圣啊!该在云阳建个太畤坛,每年秋收和腊月祭祀,每三年请陛下来郊祭一回。"正说着话,南边传来战报要打南越,皇帝赶紧又祭太一。这回用荆条画了日月北斗和飞龙,做成"太一锋"灵旗。太史官举着旗子指向南越,可那个号称能通神的五利将军却偷偷溜去泰山祭祀。皇帝派人盯着,发现他根本不会法术,一怒之下就砍了他的脑袋。
雪花飘时,公孙卿在河南郡声称看见仙人脚印。皇帝冒着寒风到缑氏城查看,盯着墙头几处鸟爪印直皱眉:"你别是学文成将军和五利将军骗我吧?"公孙卿不慌不忙:"仙人哪会巴结凡人?都是凡人求仙人。这事急不得,心诚则灵。"各地官员听说,赶紧修路建行宫,眼巴巴等着圣驾。
第二年开春,南越刚平定,乐师李延年就抱着琴来献艺。皇帝听得入迷,转头问大臣:"民间祭祀都载歌载舞,咱们祭天反倒干巴巴的?"有老臣回忆:"传说太帝听素女弹五十弦瑟太悲伤,把瑟劈成二十五弦。"于是祭太一和后土时,首次响起鼓乐声,二十五弦瑟和箜篌就是从这时兴起的。
转眼又到冬天,皇帝念叨着:"古人打仗前要阅兵。"带着十多万兵马北巡,在桥山黄帝陵前卸甲行礼。摸着陵前石碑,皇帝突然嘀咕:"都说黄帝成仙了,怎么还有坟头?"随行博士忙解释:"埋的是衣冠啦!"队伍回到甘泉宫,皇帝满脑子都是泰山封禅的事。可这礼仪失传太久,九十多岁的丁公捋着白胡子说:"封禅就是求长生,秦始皇没成功,陛下定能行!"
三月里登嵩山时怪事连连。随从们都听见有人喊"万岁",可问谁谁都说没喊。皇帝一高兴,划了三百户专门守山。等爬上泰山,草木还没发芽,皇帝叫人把石碑直接立在山顶。后来巡游到海边,齐地献方术的人挤满行宫。公孙卿举着符节跑在最前头,说在东莱看见巨人脚印。有大臣附和说遇见个牵狗老头,转眼就不见了。皇帝将信将疑,还是派了上千方士乘着驿车去找仙人。
四月回到奉高城,皇帝发现儒生们争论封禅礼仪吵得面红耳赤。他干脆甩开这群书呆子,自己定规矩。在梁父山祭过地神,乙卯日那天,让儒官们穿戴整齐杀牛祭祀。泰山脚下的祭坛宽一丈二,高九尺,玉牒上写的什么谁也不知道。第二天独自带着宠臣上山封禅,回来时满脸神秘。丙辰日在肃然山祭地神,江淮进贡的三脊茅草垫在祭品下,五色土堆得老高,还放生了许多珍禽异兽。
那夜祭坛又放光,白天有白云从封土里升起。回到明堂,大臣们轮番敬酒。皇帝下诏说:"我战战兢兢登泰山封禅,今后要改过自新。"赏百姓每百户一头牛十石酒,八十岁以上老人加赐布帛,还免了好几个县的赋税。最后补了道命令:"古时候天子五年一巡狩,诸侯要在泰山脚下建行宫。"这话一出,各地诸侯赶紧派人来修宅院,泰山脚下顿时热闹得像集市。
天子在泰山封禅完毕,老天爷给足了面子,连一丝风雨都没来捣乱。那些方士们又凑上来咬耳朵,说蓬莱仙岛上的神仙啊,眼看着就能请到了。这话说得天子心里直痒痒,二话不说又往东海边跑,站在岸上眼巴巴望着波涛,就盼着能撞见蓬莱仙山。
可谁曾想,随行的奉车都尉霍子侯突然得了急症,才一天工夫就咽了气。天子心里发毛,赶紧掉头往北走,沿着海边一直到了碣石山,又从辽西兜了个大圈子,把北部边境巡了个遍,最后在五月里回到了甘泉宫。管事的官员们忙着拍马屁,说宝鼎出世那年改元元鼎,如今天降祥瑞,该把今年定为元封元年。
转眼到了秋天,东井星区突然划过一道异光。过了十来天,三台星区又闪了闪。那个叫王朔的望气官神神秘秘地禀报:"微臣亲眼看见土星像香瓜那么大,在天上挂了顿饭工夫就不见了!"满朝文武立刻齐声贺喜:"陛下封禅感动上天,这是降下德星来报喜呢!"
第二年冬天,天子跑到雍地祭祀五方天帝。回程路上又拐去太一神庙上了炷香,祝词念得格外响亮:"德星高照祥云绕,寿星再现放光芒。信星昭示吉兆现,皇帝诚心祭上苍。"
开春时节,公孙卿又出来搞事情,说在东莱山见着神仙了,那神仙还念叨着想见天子。天子一听坐不住了,立刻摆驾缑氏城,顺手给公孙卿封了个中大夫。结果在东莱山蹲了好几天,毛都没见着一根,只找到几个疑似巨人的脚印。天子不死心,派出上千方士满山遍野找神仙采灵芝。这年大旱,天子觉得脸上挂不住,只好去万里沙求雨,顺道又拜了趟泰山。回程经过瓠子口,亲自挽袖子指挥堵黄河决口,扔了两只玉璧祭河神才走人。留下两位大臣带着兵卒分流治水,说要恢复大禹治水时的老河道。
这时候刚平定南越,有个叫勇之的越人进言:"我们越人最信鬼神,祠堂里常能见着真鬼,可灵验了。从前东瓯王天天拜鬼,活了一百六十岁呢!"天子马上拍板,让越巫在长安城里盖起越式祠堂。这祠堂不设祭坛,天神地鬼一起拜,杀鸡占卜最拿手。从此越巫的鸡骨头卜卦就在宫里流行开了。
公孙卿又献计:"神仙其实能见着,可陛下总来去匆匆,所以错过。不如盖几座高楼,摆上干肉蜜枣,神仙肯定乐意来串门——他们最爱住高楼了!"天子当即下令,长安城里修飞廉观,甘泉宫起益寿观,让公孙卿捧着符节天天在楼上等神仙。后来又盖了座通天台,底下摆满祭品,就等着神仙们拖家带口来赴宴。甘泉宫趁机扩建,夏天那会儿,殿房里突然长出灵芝。天子正为治河的事发愁,看见殿顶泛金光,立刻大赦天下:"甘泉宫现九茎灵芝,这是祥瑞啊!"
转过年来讨伐朝鲜,结果夏天又闹旱灾。公孙卿翻着老黄历说:"黄帝当年封禅后连旱三年,这叫'乾封'。"天子马上顺着杆子爬:"既然天旱是乾封之兆,那就让全国都来拜灵星吧!"
再下一年春天,天子巡游到鸣泽,从西河郡绕回来。冬天又往南跑到江陵,登礼天柱山封为南岳,坐着船在长江上漂,把沿路名山大川拜了个遍。四月回到奉高县,准备再行封禅大典。
当初泰山封禅时,东北角有处古明堂遗址,地方太窄施展不开。天子想在奉高附近新建明堂,可谁也不知道该盖成啥样。正巧济南人公玉带献上黄帝时期的明堂图——这明堂四面透风,茅草屋顶,环形走廊围着水池,西南角有座叫"昆仑"的阁楼。天子大喜,立刻按图施工。五年后封禅时,崭新的明堂里供着太一神和五方天帝,汉高祖的神位对面相陪。后土祠设在偏殿,二十头太牢祭品摆得满满当当。天子从"昆仑道"进去行礼,仪式结束后在堂下烧祭品,转头又上泰山顶秘密祭祀。
两年后的冬至日,天子掐着历法吉时再上泰山,在明堂祭祀后没再封禅。祝词里念叨着:"上天赐皇帝太元神策,周而复始永不断。"虽然派去海上寻仙的方士次次空手而归,可天子反倒派出去更多人。
十一月柏梁台突然着火,十二月天子亲自去高里山祭后土,站在渤海岸边眺望蓬莱,巴不得能看见神仙宫殿。回宫后因为火灾,改在甘泉宫接见诸侯。
公孙卿又搬出黄帝典故:"青灵台烧了十二天,黄帝就改在甘泉宫办公。"方士们纷纷附和,说古代圣王都在甘泉建都。勇之趁机建议:"我们越人风俗,遭火灾后要盖更大的屋子镇住火神。"于是建章宫拔地而起,千门万户比未央宫还气派。东边的凤阙高二十多丈,西边是方圆几十里的虎圈,北边挖出太液池,池中堆起蓬莱三仙山的微缩景观。南边玉堂璧门金碧辉煌,神明台和井干楼有五十丈高,空中廊桥四通八达。
这年夏天改用太初历,正月定为岁首,尚黄色,官印统统改成五个字。朝廷忙着西征大宛时,民间方士丁夫人他们正用巫术诅咒匈奴。
又过一年,管祭祀的官员抱怨雍地五畤祭品不新鲜。天子下令改用小牛犊,平时用木雕马代替真马,只有五月尝新祭和郊祀才用活马驹。其他礼仪照旧。
再下回东巡海上时,方士们又出新花样,说黄帝盖过迎仙的"五城十二楼"。天子立刻照建,取名"明年楼",亲自在楼上祭天。公玉带又补充:"黄帝当年还封过东泰山呢!"可天子到那一看,东泰山矮得像个土包,只好简单祭祀了事,转头回泰山补办五年大祭,顺便在石闾山行禅礼——方士们都说这石闾山是神仙家的后门。
五年后,天子又登上泰山举行封禅大典。回程途中,特意绕道祭祀了北岳恒山。
如今天子亲自兴建的祠庙,供奉太一神和后土神,每隔三年就要亲自去郊外祭祀。汉朝定下规矩,每五年要举行一次封禅大典。那些由薄忌提议设立的太一祠、三一祠,还有冥羊、马行、赤星等五座神祠,都交给名叫宽舒的祠官按季节去祭祀。总共六座祠庙,都由太祝官统一管理。至于八神和其他各路神仙,像明年山之类的杂祠,天子巡游经过时就顺便祭拜,离开后也就作罢了。方士们自己搞起来的祠庙,都由他们自己打理,等这些人死了,祠庙也就荒废了,朝廷的祠官从不插手。其他老祠庙都照旧例祭祀。
这次封禅之后,天子又花了十二年时间,把五岳四渎都巡祭了个遍。可那些方士们整天嚷嚷着要迎候神仙,派人出海寻找蓬莱仙岛,到头来连个影子都没见着。公孙卿这个专门候神的,还总拿巨人脚印说事儿,可也没见显出什么灵验。天子渐渐对这些方士的鬼话不耐烦了,可又舍不得彻底断了念想,总盼着哪天能撞见真神仙。打那以后,自称能通神的方士反而越来越多,可到底灵不灵验,大伙儿都看在眼里。
太史公说到这里,忍不住插了句心里话:我跟着天子巡祭过天地众神、名山大川,也参与过封禅大典。在寿宫里伺候过祭祀,听过那些神神叨叨的话,把方士和祠官的把戏都看透了。所以现在要把自古以来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儿,里里外外都给记下来。往后有明白人看了,自然能懂。至于那些祭器怎么摆、玉帛怎么供、礼仪怎么行,自有专门的官员负责。
古书上说"升中"是祭天,"肆类"是祭地。这些个古今大典,向来是帝王们的正经事。登上高山告慰苍天,在低处祭扫大地。让美名远扬,把功绩刻在金石之上。汉朝继承了这些传统,让这套规矩没断了香火。仙闾山、肃然山,都留下了天子巡祭的足迹,把这些荣耀永远镌刻在山石之间。
自古受命帝王,曷尝不封禅?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,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。虽受命而功不至,至梁父矣而德不洽,洽矣而日有不暇给,是以即事用希。传曰:“三年不为礼,礼必废;三年不为乐,乐必坏。”每世之隆,则封禅答焉,及衰而息。厥旷远者千有馀载,近者数百载,故其仪阙然堙灭,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。
尚书曰,舜在璇玑玉衡,以齐七政。遂类于上帝,禋于六宗,望山川,遍群神。辑五瑞,择吉月日,见四岳诸牧,还瑞。岁二月,东巡狩,至于岱宗。岱宗,泰山也。柴,望秩于山川。遂觐东后。东后者,诸侯也。合时月正日,同律度量衡,修五礼,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。五月,巡狩至南岳。南岳,衡山也。八月,巡狩至西岳。西岳,华山也。十一月,巡狩至北岳。北岳,恆山也。皆如岱宗之礼。中岳,嵩高也。五载一巡狩。
禹遵之。後十四世,至帝孔甲,淫德好神,神渎,二龙去之。其後三世,汤伐桀,欲迁夏社,不可,作夏社。後八世,至帝太戊,有桑穀生於廷,一暮大拱,惧。伊陟曰:“妖不胜德。”太戊修德,桑穀死。伊陟赞巫咸,巫咸之兴自此始。後十四世,帝武丁得傅说为相,殷复兴焉,称高宗。有雉登鼎耳雊,武丁惧。祖己曰:“修德。”武丁从之,位以永宁。後五世,帝武乙慢神而震死。後三世,帝纣淫乱,武王伐之。由此观之,始未尝不肃祗,後稍怠慢也。
周官曰,冬日至,祀天於南郊,迎长日之至;夏日至,祭地祗。皆用乐舞,而神乃可得而礼也。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,五岳视三公,四渎视诸侯,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。四渎者,江、河、淮、济也。天子曰明堂、辟雍,诸侯曰泮宫。
周公既相成王,郊祀后稷以配天,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。自禹兴而修社祀,后稷稼穑,故有稷祠,郊社所从来尚矣。
自周克殷後十四世,世益衰,礼乐废,诸侯恣行,而幽王为犬戎所败,周东徙雒邑。秦襄公攻戎救周,始列为诸侯。秦襄公既侯,居西垂,自以为主少暤之神,作西畤,祠白帝,其牲用駵驹黄牛羝羊各一云。其後十六年,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,卜居之而吉。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,其口止於鄜衍。文公问史敦,敦曰:“此上帝之徵,君其祠之。”於是作鄜畤,用三牲郊祭白帝焉。
自未作鄜畤也,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,雍东有好畤,皆废无祠。或曰:“自古以雍州积高,神明之隩,故立畤郊上帝,诸神祠皆聚云。盖黄帝时尝用事,虽晚周亦郊焉。”其语不经见,缙绅者不道。
作鄜畤後九年,文公获若石云,于陈仓北阪城祠之。其神或岁不至,或岁数来,来也常以夜,光辉若流星,从东南来集于祠城,则若雄鸡,其声殷云,野鸡夜雊。以一牢祠,命曰陈宝。
作鄜畤後七十八年,秦德公既立,卜居雍,“後子孙饮马於河”,遂都雍。雍之诸祠自此兴。用三百牢於鄜畤。作伏祠。磔狗邑四门,以御蛊菑。
德公立二年卒。其後年,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,祭青帝。
其後十四年,秦缪公立,病卧五日不寤;寤,乃言梦见上帝,上帝命缪公平晋乱。史书而记藏之府。而後世皆曰秦缪公上天。
秦缪公即位九年,齐桓公既霸,会诸侯於葵丘,而欲封禅。管仲曰:“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,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。昔无怀氏封泰山,禅云云;虙羲封泰山,禅云云;神农封泰山,禅云云;炎帝封泰山,禅云云;黄帝封泰山,禅亭亭;颛顼封泰山,禅云云;帝幹封泰山,禅云云;尧封泰山,禅云云;舜封泰山,禅云云;禹封泰山,禅会稽;汤封泰山,禅云云;周成王封泰山,禅社首:皆受命然後得封禅。”桓公曰:“寡人北伐山戎,过孤竹;西伐大夏,涉流沙,束马悬车,上卑耳之山;南伐至召陵,登熊耳山以望江汉。兵车之会三,而乘车之会六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诸侯莫违我。昔三代受命,亦何以异乎?”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,因设之以事,曰:“古之封禅,鄗上之黍,北里之禾,所以为盛;江淮之间,一茅三脊,所以为藉也。东海致比目之鱼,西海致比翼之鸟,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。今凤皇麒麟不来,嘉穀不生,而蓬蒿藜莠茂,鸱枭数至,而欲封禅,毋乃不可乎?”於是桓公乃止。是岁,秦缪公内晋君夷吾。其後三置晋国之君,平其乱。缪公立三十九年而卒。
其後百有馀年,而孔子论述六,传略言易姓而王,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馀王矣,其俎豆之礼不章,盖难言之。或问禘之说,孔子曰:“不知。知禘之说,其於天下也视其掌。”诗云纣在位,文王受命,政不及泰山。武王克殷二年,天下未宁而崩。爰周德之洽维成王,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。及後陪臣执政,季氏旅於泰山,仲尼讥之。
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,诸侯莫朝周,周力少,苌弘乃明鬼神事,设射貍首。貍首者,诸侯之不来者。依物怪欲以致诸侯。诸侯不从,而晋人执杀苌弘。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。
其後百馀年,秦灵公作吴阳上畤,祭黄帝;作下畤,祭炎帝。
後四十八年,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:“秦始与周合,合而离,五百岁当复合,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。”栎阳雨金,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,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。
其後百二十岁而秦灭周,周之九鼎入于秦。或曰宋太丘社亡,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。
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。
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,或曰:“黄帝得土德,黄龙地螾见。夏得木德,青龙止於郊,草木暢茂。殷得金德,银自山溢。周得火德,有赤乌之符。今秦变周,水德之时。昔秦文公出猎,获黑龙,此其水德之瑞。”於是秦更命河曰“德水”,以冬十月为年首,色上黑,度以六为名,音上大吕,事统上法。
即帝位三年,东巡郡县,祠驺峄山,颂秦功业。於是徵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,至乎泰山下。诸儒生或议曰:“古者封禅为蒲车,恶伤山之土石草木;埽地而祭,席用菹秸,言其易遵也。”始皇闻此议各乖异,难施用,由此绌儒生。而遂除车道,上自泰山阳至巅,立石颂秦始皇帝德,明其得封也。从阴道下,禅於梁父。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,而封藏皆祕之,世不得而记也。
始皇之上泰山,中阪遇暴风雨,休於大树下。诸儒生既绌,不得与用於封事之礼,闻始皇遇风雨,则讥之。
於是始皇遂东游海上,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,求仙人羡门之属。八神将自古而有之,或曰太公以来作之。齐所以为齐,以天齐也。其祀绝莫知起时。八神:一曰天主,祠天齐。天齐渊水,居临菑南郊山下者。二曰地主,祠泰山梁父。盖天好阴,祠之必於高山之下,小山之上,命曰“畤”;地贵阳,祭之必於泽中圜丘云。三曰兵主,祠蚩尤。蚩尤在东平陆监乡,齐之西境也。四曰阴主,祠三山。五曰阳主,祠之罘。六曰月主,祠之莱山。皆在齐北,并勃海。七曰日主,祠成山。成山斗入海,最居齐东北隅,以迎日出云。八曰四时主,祠琅邪。琅邪在齐东方,盖岁之所始。皆各用一牢具祠,而巫祝所损益,珪币杂异焉。
自齐威、宣之时,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,及秦帝而齐人奏之,故始皇采用之。而宋毋忌、正伯侨、充尚、羡门高最後皆燕人,为方仙道,形解销化,依於鬼神之事。驺衍以阴阳主运显於诸侯,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,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,不可胜数也。
自威、宣、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、方丈、瀛洲。此三神山者,其傅在勃海中,去人不远;患且至,则船风引而去。盖尝有至者,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。其物禽兽尽白,而黄金银为宫阙。未至,望之如云;及到,三神山反居水下。临之,风辄引去,终莫能至云。世主莫不甘心焉。及至秦始皇并天下,至海上,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。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,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。船交海中,皆以风为解,曰未能至,望见之焉。其明年,始皇复游海上,至琅邪,过恆山,从上党归。後三年,游碣石,考入海方士,从上郡归。後五年,始皇南至湘山,遂登会稽,并海上,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。不得,还至沙丘崩。
二世元年,东巡碣石,并海南,历泰山,至会稽,皆礼祠之,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,以章始皇之功德。其秋,诸侯畔秦。三年而二世弑死。
始皇封禅之後十二岁,秦亡。诸儒生疾秦焚诗书,诛僇文学,百姓怨其法,天下畔之,皆讹曰:“始皇上泰山,为暴风雨所击,不得封禅。”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邪?
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间,故嵩高为中岳,而四岳各如其方,四渎咸在山东。至秦称帝,都咸阳,则五岳、四渎皆并在东方。自五帝以至秦,轶兴轶衰,名山大川或在诸侯,或在天子,其礼损益世殊,不可胜记。及秦并天下,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。
於是自殽以东,名山五,大川祠二。曰太室。太室,嵩高也。恆山,泰山,会稽,湘山。水曰济,曰淮。春以脯酒为岁祠,因泮冻,秋涸冻,冬塞祷祠。其牲用牛犊各一,牢具珪币各异。
自华以西,名山七,名川四。曰华山,薄山。薄山者,衰山也。岳山,岐山,吴岳,鸿冢,渎山。渎山,蜀之汶山。水曰河,祠临晋;沔,祠汉中;湫渊,祠朝;江水,祠蜀。亦春秋泮涸祷塞,如东方名山川;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。而四大冢鸿、岐、吴、岳,皆有尝禾。
陈宝节来祠。其河加有尝醪。此皆在雍州之域,近天子之都,故加车一乘,
驹四。
霸、产、长水、沣、涝、泾、渭皆非大川,以近咸阳,尽得比山川祠,而无诸加。
汧、洛二渊,鸣泽、蒲山、岳鞚山之属,为小山川,亦皆岁祷塞泮涸祠,礼不必同。
而雍有日、月、参、辰、南北斗、荧惑、太白、岁星、填星、、二十八宿、风伯、雨师、四海、九臣、十四臣、诸布、诸严、诸逑之属,百有馀庙。西亦有数十祠。於湖有周天子祠。於下邽有天神。沣、滈有昭明、天子辟池。於、亳有三社主之祠、寿星祠;而雍菅庙亦有杜主。杜主,故周之右将军,其在秦中,最小鬼之神者。各以岁时奉祠。
唯雍四畤上帝为尊,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。故雍四畤,春以为岁祷,因泮冻,秋涸冻,冬塞祠,五月尝驹,及四仲之月月祠,陈宝节来一祠。春夏用骍,秋冬用駵。畤驹四匹,木禺龙栾车一驷,木禺车马一驷,各如其帝色。黄犊羔各四,珪币各有数,皆生瘗埋,无俎豆之具。三年一郊。秦以冬十月为岁首,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,通权火,拜於咸阳之旁,而衣上白,其用如经祠云。西畤、畦畤,祠如其故,上不亲往。
诸此祠皆太祝常主,以岁时奉祠之。至如他名山川诸鬼及八神之属,上过则祠,去则已。郡县远方神祠者,民各自奉祠,不领於天子之祝官。祝官有祕祝,即有菑祥,辄祝祠移过於下。
汉兴,高祖之微时,尝杀大蛇。有物曰:“蛇,白帝子也,而杀者赤帝子。”高祖初起,祷丰枌榆社。徇沛,为沛公,则祠蚩尤,衅鼓旗。遂以十月至灞上,与诸侯平咸阳,立为汉王。因以十月为年首,而色上赤。
二年,东击项籍而还入关,问:“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?”对曰:“四帝,有白、青、黄、赤帝之祠。”高祖曰:“吾闻天有五帝,而有四,何也?”莫知其说。於是高祖曰:“吾知之矣,乃待我而具五也。”乃立黑帝祠,命曰北畤。有司进祠,上不亲往。悉召故秦祝官,复置太祝、太宰,如其故仪礼。因令县为公社。下诏曰:“吾甚重祠而敬祭。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,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。”
後四岁,天下已定,诏御史,令丰谨治枌榆社,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。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长安。长安置祠祝官、女巫。其梁巫,祠天、地、天社、天水、房中、堂上之属;晋巫,祠五帝、东君、云中、司命、巫社、巫祠、族人、先炊之属;秦巫,祠社主、巫保、族累之属;荆巫,祠堂下、巫先、司命、施糜之属;九天巫,祠九天:皆以岁时祠宫中。其河巫祠河於临晋,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。秦中者,二世皇帝。各有时。
其後二岁,或曰周兴而邑邰,立后稷之祠,至今血食天下。於是高祖制诏御史:“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,常以岁时祠以牛。”
高祖十年春,有司请令县常以春月及腊祠社稷以羊豕,民里社各自财以祠。制曰:“可。”
其後十八年,孝文帝即位。即位十三年,下诏曰:“今祕祝移过于下,朕甚不取。自今除之。”
始名山大川在诸侯,诸侯祝各自奉祠,天子官不领。及齐、淮南国废,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。
是岁,制曰:“朕即位十三年于今,赖宗庙之灵,社稷之福,方内艾安,民人靡疾。间者比年登,朕之不德,何以飨此?皆上帝诸神之赐也。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,欲有增诸神祠。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,驾被具;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,禺马四匹,驾被具;其河、湫、汉水加玉各二;及诸祠,各增广坛场,珪币俎豆以差加之。而祝釐者归福於朕,百姓不与焉。自今祝致敬,毋有所祈。”
鲁人公孙臣上书曰:“始秦得水德,今汉受之,推终始传,则汉当土德,土德之应黄龙见。宜改正朔,易服色,色上黄。”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,以为汉乃水德之始,故河决金隄,其符也。年始冬十月,色外黑内赤,与德相应。如公孙臣言,非也。罢之。後三岁,黄龙见成纪。文帝乃召公孙臣,拜为博士,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。其夏,下诏曰:“异物之神见于成纪,无害於民,岁以有年。朕祈郊上帝诸神,礼官议,无讳以劳朕。”有司皆曰“古者天子夏亲郊,祀上帝於郊,故曰郊”。於是夏四月,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,衣皆上赤。
其明年,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,言“长安东北有神气,成五采,若人冠纟免焉。或曰东北神明之舍,西方神明之墓也。天瑞下,宜立祠上帝,以合符应”。於是作渭阳五帝庙,同宇,帝一殿,面各五门,各如其帝色。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。
夏四月,文帝亲拜霸渭之会,以郊见渭阳五帝。五帝庙南临渭,北穿蒲池沟水,权火举而祠,若光煇然属天焉。於是贵平上大夫,赐累千金。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,谋议巡狩封禅事。
文帝出长门,若见五人於道北,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,祠以五牢具。
其明年,新垣平使人持玉杯,上书阙下献之。平言上曰:“阙下有宝玉气来者。”已视之,果有献玉杯者,刻曰“人主延寿”。平又言“臣候日再中”。居顷之,日卻复中。於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,令天下大酺。
平言曰:“周鼎亡在泗水中,今河溢通泗,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,意周鼎其出乎?兆见不迎则不至。”於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,临河,欲祠出周鼎。
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。下平吏治,诛夷新垣平。自是之後,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,而渭阳、长门五帝使祠官领,以时致礼,不往焉。
明年,匈奴数入边,兴兵守御。後岁少不登。
数年而孝景即位。十六年,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,无有所兴,至今天子。
今天子初即位,尤敬鬼神之祀。
元年,汉兴已六十馀岁矣,天下艾安,搢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,而上乡儒术,招贤良,赵绾、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,欲议古立明堂城南,以朝诸侯。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。会窦太后治黄老言,不好儒术,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,召案绾、臧,绾、臧自杀,诸所兴为皆废。
後六年,窦太后崩。其明年,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。
明年,今上初至雍,郊见五畤。後常三岁一郊。是时上求神君,舍之上林中氾氏观。神君者,长陵女子,以子死,见神於先後宛若。宛若祠之其室,民多往祠。平原君往祠,其後子孙以尊显。及今上即位,则厚礼置祠之内中。闻其言,不见其人云。
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、穀道、卻老方见上,上尊之。少君者,故深泽侯舍人,主方。匿其年及其生长,常自谓七十,能使物,卻老。其游以方遍诸侯。无妻子。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,更馈遗之,常馀金钱衣食。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,又不知其何所人,愈信,争事之。少君资好方,善为巧发奇中。尝从武安侯饮,坐中有九十馀老人,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,老人为兒时从其大父,识其处,一坐尽惊。少君见上,上有故铜器,问少君。少君曰:“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於柏寝。”已而案其刻,果齐桓公器。一宫尽骇,以为少君神,数百岁人也。少君言上曰:“祠灶则致物,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,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,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,见之以封禅则不死,黄帝是也。臣尝游海上,见安期生,安期生食巨枣,大如瓜。安期生仙者,通蓬莱中,合则见人,不合则隐。”於是天子始亲祠灶,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,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。
居久之,李少君病死。天子以为化去不死,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。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,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。
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,曰:“天神贵者太一,太一佐曰五帝。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,用太牢,七日,为坛开八通之鬼道。”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,常奉祠如忌方。其後人有上书,言“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:天一、地一、太一”。天子许之,令太祝领祠之於忌太一坛上,如其方。後人复有上书,言“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,祠黄帝用一枭破镜;冥羊用羊祠;马行用一青牡马;太一、泽山君地长用牛;武夷君用乾鱼;阴阳使者以一牛”。令祠官领之如其方,而祠於忌太一坛旁。
其後,天子苑有白鹿,以其皮为币,以发瑞应,造白金焉。
其明年,郊雍,获一角兽,若麃然。有司曰:“陛下肃祗郊祀,上帝报享,锡一角兽,盖麟云。”於是以荐五畤,畤加一牛以燎。锡诸侯白金,风符应合于天也。
於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,乃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,天子以他县偿之。常山王有罪,迁,天子封其弟於真定,以续先王祀,而以常山为郡,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。
其明年,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。上有所幸王夫人,夫人卒,少翁以方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,天子自帷中望见焉。於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,赏赐甚多,以客礼礼之。文成言曰:“上即欲与神通,宫室被服非象神,神物不至。”乃作画云气车,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。又作甘泉宫,中为台室,画天、地、太一诸鬼神,而置祭具以致天神。居岁馀,其方益衰,神不至。乃为帛书以饭牛,详不知,言曰此牛腹中有奇。杀视得书,书言甚怪。天子识其手书,问其人,果是伪书,於是诛文成将军,隐之。
其後则又作柏梁、铜柱、承露仙人掌之属矣。
文成死明年,天子病鼎湖甚,巫医无所不致,不愈。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,病而鬼神下之。上召置祠之甘泉。及病,使人问神君。神君言曰:“天子无忧病。病少愈,彊与我会甘泉。”於是病愈,遂起,幸甘泉,病良已。大赦,置寿宫神君。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,其佐曰大禁、司命之属,皆从之。非可得见,闻其言,言与人音等。时去时来,来则风肃然。居室帷中。时昼言,然常以夜。天子祓,然后入。因巫为主人,关饮食。所以言,行下。又置寿宫、北宫,张羽旗,设供具,以礼神君。神君所言,上使人受书其言,命之曰“画法”。其所语,世俗之所知也,无绝殊者,而天子心独喜。其事祕,世莫知也。
其後三年,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,不宜以一二数。一元曰“建”,二元以长星曰“光”,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“狩”云。
其明年冬,天子郊雍,议曰:“今上帝朕亲郊,而后土无祀,则礼不答也。”有司与太史公、祠官宽舒议:“天地牲角茧栗。今陛下亲祠后土,后土宜於泽中圜丘为五坛,坛一黄犊太牢具,已祠尽瘗,而从祠衣上黄。”於是天子遂东,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丘,如宽舒等议。上亲望拜,如上帝礼。礼毕,天子遂至荥阳而还。过雒阳,下诏曰:“三代邈绝,远矣难存。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为周子南君,以奉其先祀焉。”是岁,天子始巡郡县,侵寻於泰山矣。
其春,乐成侯上书言栾大。栾大,胶东宫人,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,已而为胶东王尚方。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,无子。康王死,他姬子立为王。而康后有淫行,与王不相中,相危以法。康后闻文成已死,而欲自媚於上,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。天子既诛文成,後悔其蚤死,惜其方不尽,及见栾大,大说。大为人长美,言多方略,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。大言曰:“臣常往来海中,见安期、羡门之属。顾以臣为贱,不信臣。又以为康王诸侯耳,不足与方。臣数言康王,康王又不用臣。臣之师曰:‘黄金可成,而河决可塞,不死之药可得,仙人可致也。’然臣恐效文成,则方士皆奄口,恶敢言方哉!”上曰:“文成食马肝死耳。子诚能脩其方,我何爱乎!”大曰:“臣师非有求人,人者求之。陛下必欲致之,则贵其使者,令有亲属,以客礼待之,勿卑,使各佩其信印,乃可使通言於神人。神人尚肯邪不邪。致尊其使,然后可致也。”於是上使验小方,斗棋,棋自相触击。
是时上方忧河决,而黄金不就,乃拜大为五利将军。居月馀,得四印,佩天士将军、地士将军、大通将军印。制诏御史:“昔禹疏九江,决四渎。间者河溢皋陆,隄繇不息。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,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。乾称‘蜚龙’,‘鸿渐于般’,朕意庶几与焉。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。”赐列侯甲第,僮千人。乘轝斥车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。又以卫长公主妻之,赍金万斤,更命其邑曰当利公主。天子亲如五利之第。使者存问供给,相属於道。自大主将相以下,皆置酒其家,献遗之。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“天道将军”,使使衣羽衣,夜立白茅上,五利将军亦衣羽衣,夜立白茅上受印,以示不臣也。而佩“天道”者,且为天子道天神也。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,欲以下神。神未至而百鬼集矣,然颇能使之。其後装治行,东入海,求其师云。大见数月,佩六印,贵震天下,而海上燕齐之间,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,能神仙矣。
其夏六月中,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,见地如钩状,掊视得鼎。鼎大异於众鼎,文镂无款识,怪之,言吏。吏告河东太守胜,胜以闻。天子使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,乃以礼祠,迎鼎至甘泉,从行,上荐之。至中山,曣翚,有黄云盖焉。有麃过,上自射之,因以祭云。至长安,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。天子曰:“间者河溢,岁数不登,故巡祭后土,祈为百姓育穀。今岁丰庑未报,鼎曷为出哉?”有司皆曰:“闻昔泰帝兴神鼎一,一者壹统,天地万物所系终也。黄帝作宝鼎三,象天地人。禹收九牧之金,铸九鼎。皆尝亨上帝鬼神。遭圣则兴,鼎迁于夏商。周德衰,宋之社亡,鼎乃沦没,伏而不见。颂云‘自堂徂基,自羊徂牛;鼐鼎及鼒,不吴不骜,胡考之休’。今鼎至甘泉,光润龙变,承休无疆。合兹中山,有黄白云降盖,若兽为符,路弓乘矢,集获坛下,报祠大享。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。鼎宜见於祖祢,藏於帝廷,以合明应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
入海求蓬莱者,言蓬莱不远,而不能至者,殆不见其气。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。
其秋,上幸雍,且郊。或曰“五帝,太一之佐也,宜立太一而上亲郊之”。上疑未定。齐人公孙卿曰:“今年得宝鼎,其冬辛巳朔旦冬至,与黄帝时等。”卿有札书曰:“黄帝得宝鼎宛朐,问於鬼臾区。鬼臾区对曰:‘帝得宝鼎神策,是岁己酉朔旦冬至,得天之纪,终而复始。’於是黄帝迎日推策,後率二十岁复朔旦冬至,凡二十推,三百八十年,黄帝仙登于天。”卿因所忠欲奏之。所忠视其书不经,疑其妄书,谢曰:“宝鼎事已决矣,尚何以为!”卿因嬖人奏之。上大说,乃召问卿。对曰:“受此书申公,申公已死。”上曰:“申公何人也?”卿曰:“申公,齐人。与安期生通,受黄帝言,无书,独有此鼎书。曰‘汉兴复当黄帝之时’。曰‘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。宝鼎出而与神通,封禅。封禅七十二王,唯黄帝得上泰山封’。申公曰:‘汉主亦当上封,上封能仙登天矣。黄帝时万诸侯,而神灵之封居七千。天下名山八,而三在蛮夷,五在中国。中国华山、首山、太室、泰山、东莱,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,与神会。黄帝且战且学仙。患百姓非其道者,乃断斩非鬼神者。百馀岁然後得与神通。黄帝郊雍上帝,宿三月。鬼臾区号大鸿,死葬雍,故鸿冢是也。其後黄帝接万灵明廷。明廷者,甘泉也。所谓寒门者,谷口也。黄帝采首山铜,铸鼎於荆山下。鼎既成,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。黄帝上骑,群臣後宫从上者七十馀人,龙乃上去。馀小臣不得上,乃悉持龙珣,龙珣拔,堕,堕黄帝之弓。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,乃抱其弓与胡珣号,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,其弓曰乌号。’”於是天子曰:“嗟乎!吾诚得如黄帝,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。”乃拜卿为郎,东使候神於太室。
上遂郊雍,至陇西,西登崆峒,幸甘泉。令祠官宽舒等具太一祠坛,祠坛放薄忌太一坛,坛三垓。五帝坛环居其下,各如其方,黄帝西南,除八通鬼道。太一,其所用如雍一畤物,而加醴枣脯之属,杀一貍牛以为俎豆牢具。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。其下四方地,为醊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。已祠,胙馀皆燎之。其牛色白,鹿居其中,彘在鹿中,水而洎之。祭日以牛,祭月以羊彘特。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。五帝各如其色,日赤,月白。
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,昧爽,天字始郊拜太一。朝朝日,夕夕月,则揖;而见太一如雍郊礼。其赞飨曰:“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,朔而又朔,终而复始,皇帝敬拜见焉。”而衣上黄。其祠列火满坛,坛旁亨炊具。有司云“祠上有光焉”。公卿言“皇帝始郊见太一云阳,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。是夜有美光,及昼,黄气上属天”。太史公、祠官宽舒等曰:“神灵之休,祐福兆祥,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坛以明应。令太祝领,秋及腊间祠。三岁天子一郊见。”
其秋,为伐南越,告祷太一。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,以象太一三星,为太一锋,命曰“灵旗”。为兵祷,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。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,之泰山祠。上使人随验,实毋所见。五利妄言见其师,其方尽,多不雠。上乃诛五利。
其冬,公孙卿候神河南,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,有物如雉,往来城上。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。问卿:“得毋效文成、五利乎?”卿曰:“仙者非有求人主,人主者求之。其道非少宽假,神不来。言神事,事如迂诞,积以岁乃可致也。”於是郡国各除道,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,以望幸。
其春,既灭南越,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。上善之,下公卿议,曰:“民间祠尚有鼓舞乐,今郊祀而无乐,岂称乎?”公卿曰:“古者祠天地皆有乐,而神祇可得而礼。”或曰:“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,悲,帝禁不止,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。”於是塞南越,祷祠太一、后土,始用乐舞,益召歌兒,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。
其来年冬,上议曰:“古者先振兵泽旅,然后封禅。”乃遂北巡朔方,勒兵十馀万,还祭黄帝冢桥山,释兵须如。上曰:“吾闻黄帝不死,今有冢,何也?”或对曰:“黄帝已仙上天,群臣葬其衣冠。”既至甘泉,为且用事泰山,先类祠太一。
自得宝鼎,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。封禅用希旷绝,莫知其仪礼,而群儒采封禅尚书、周官、王制之望祀射牛事。齐人丁公年九十馀,曰:“封禅者,合不死之名也。秦皇帝不得上封,陛下必欲上,稍上即无风雨,遂上封矣。”上於是乃令诸儒习射牛,草封禅仪。数年,至且行。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,黄帝以上封禅,皆致怪物与神通,欲放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莱士,高世比德於九皇,而颇采儒术以文之。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,又牵拘於诗书古文而不能骋。上为封禅祠器示群儒,群儒或曰“不与古同”,徐偃又曰“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”,周霸属图封禅事,於是上绌偃、霸,而尽罢诸儒不用。
三月,遂东幸缑氏,礼登中岳太室。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“万岁”云。问上,上不言;问下,下不言。於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,命曰崇高邑。东上泰山,泰山之草木叶未生,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巅。
上遂东巡海上,行礼祠八神。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,然无验者。乃益发船,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。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,至东莱,言夜见大人,长数丈,就之则不见,见其迹甚大,类禽兽云。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,言“吾欲见巨公”,已忽不见。上即见大迹,未信,及群臣有言老父,则大以为仙人也。宿留海上,予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。
四月,还至奉高。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,不经,难施行。天子至梁父,礼祠地主。乙卯,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,射牛行事。封泰山下东方,如郊祠太一之礼。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,书祕。礼毕,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,亦有封。其事皆禁。明日,下阴道。丙辰,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,如祭后土礼。天子皆亲拜见,衣上黄而尽用乐焉。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。五色土益杂封。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,颇以加礼。兕牛犀象之属不用。皆至泰山祭后土。封禅祠;其夜若有光,昼有白云起封中。
天子从禅还,坐明堂,群臣更上寿。於是制诏御史:“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,兢兢焉惧不任。维德菲薄,不明于礼乐。脩祠太一,若有象景光,箓如有望,震於怪物,欲止不敢,遂登封太山,至于梁父,而後禅肃然。自新,嘉与士大夫更始,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,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。复博、奉高、蛇丘、历城,无出今年租税。其大赦天下,如乙卯赦令。行所过毋有复作。事在二年前,皆勿听治。”又下诏曰:“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,用事泰山,诸侯有朝宿地。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。”
天子既已封泰山,无风雨灾,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,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,乃复东至海上望,冀遇蓬莱焉。奉车子侯暴病,一日死。上乃遂去,并海上,北至碣石,巡自辽西,历北边至九原。五月,反至甘泉。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,以今年为元封元年。
其秋,有星茀于东井。後十馀日,有星茀于三能。望气王朔言:“候独见填星出如瓜,食顷复入焉。”有司皆曰:“陛下建汉家封禅,天其报德星云。”
其来年冬,郊雍五帝。还,拜祝祠太一。赞飨曰:“德星昭衍,厥维休祥。寿星仍出,渊耀光明。信星昭见,皇帝敬拜太祝之享。”
其春,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,若云“欲见天子”。天子於是幸缑氏城,拜卿为中大夫。遂至东莱,宿留之数日,无所见,见大人迹云。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。是岁旱。於是天子既出无名,乃祷万里沙,过祠泰山。还至瓠子,自临塞决河,留二日,沈祠而去。使二卿将卒塞决河,徙二渠,复禹之故迹焉。
是时既灭两越,越人勇之乃言“越人俗鬼,而其祠皆见鬼,数有效。昔东瓯王敬鬼,寿百六十岁。後世怠慢,故衰秏”。乃令越巫立越祝祠,安台无坛,亦祠天神上帝百鬼,而以鸡卜。上信之,越祠鸡卜始用。
公孙卿曰:“仙人可见,而上往常遽,以故不见。今陛下可为观,如缑城,置脯枣,神人宜可致也。且仙人好楼居。”於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,甘泉则作益延寿观,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。乃作通天茎台,置祠具其下,将招来仙神人之属。於是甘泉更置前殿,始广诸宫室。夏,有芝生殿房内中。天子为塞河,兴通天台,若见有光云,乃下诏:“甘泉房中生芝九茎,赦天下,毋有复作。”
其明年,伐朝鲜。夏,旱。公孙卿曰:“黄帝时封则天旱,乾封三年。”上乃下诏曰:“天旱,意乾封乎?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。”
其明年,上郊雍,通回中道,巡之。春,至鸣泽,从西河归。
其明年冬,上巡南郡,至江陵而东。登礼灊之天柱山,号曰南岳。浮江,自寻阳出枞阳,过彭蠡,礼其名山川。北至琅邪,并海上。四月中,至奉高脩封焉。
初,天子封泰山,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,处险不敞。上欲治明堂奉高旁,未晓其制度。济南人公
带上黄帝时明堂图。明堂图中有一殿,四面无壁,以茅盖,通水,圜宫垣为衤复道,上有楼,从西南入,命曰昆仑,天子从之入,以拜祠上帝焉。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,如带图。及五年脩封,则祠太一、五帝於明堂上坐,令高皇帝祠坐对之。祠后土於下房,以二十太牢。天子从昆仑道入,始拜明堂如郊礼。礼毕,燎堂下。而上又上泰山,自有祕祠其巅。而泰山下祠五帝,各如其方,黄帝并赤帝,而有司侍祠焉。山上举火,下悉应之。
其後二岁,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,推历者以本统。天子亲至泰山,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,毋脩封禅。其赞飨曰:“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,周而复始。皇帝敬拜太一。”东至海上,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,莫验,然益遣,冀遇之。
十一月乙酉,柏梁灾。十二月甲午朔,上亲禅高里,祠后土。临勃海,将以望祀蓬莱之属,冀至殊廷焉。
上还,以柏梁灾故,朝受计甘泉。公孙卿曰:“黄帝就青灵台,十二日烧,黄帝乃治明廷。明廷,甘泉也。”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。其後天子又朝诸侯甘泉,甘泉作诸侯邸。勇之乃曰:“越俗有火灾,复起屋必以大,用胜服之。”於是作建章宫,度为千门万户。前殿度高未央。其东则凤阙,高二十馀丈。其西则唐中,数十里虎圈。其北治大池,渐台高二十馀丈,命曰太液池,中有蓬莱、方丈、瀛洲、壶梁,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。其南有玉堂、璧门、大鸟之属。乃立神明台、井幹楼,度五十丈,辇道相属焉。
夏,汉改历,以正月为岁首,而色上黄,官名更印章以五字,为太初元年。是岁,西伐大宛。蝗大起。丁夫人、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、大宛焉。
其明年,有司上言雍五畤无牢熟具,芬芳不备。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,色食所胜,而以木禺马代驹焉。独五月尝驹,行亲郊用驹。及诸名山川用驹者,悉以木禺马代。行过,乃用驹。他礼如故。
其明年,东巡海上,考神仙之属,未有验者。方士有言“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,以候神人於执期,命曰迎年”。上许作之如方,命曰明年。上亲礼祠上帝焉。
公带曰:“黄帝时虽封泰山,然风后、封巨、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,禅凡山,合符,然后不死焉。”天子既令设祠具,至东泰山,泰山卑小,不称其声,乃令祠官礼之,而不封禅焉。其後令带奉祠候神物。夏,遂还泰山,脩五年之礼如前,而加以禅祠石闾。石闾者,在泰山下阯南方,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,故上亲禅焉。
其後五年,复至泰山脩封。还过祭恆山。
今天子所兴祠,太一、后土,三年亲郊祠,建汉家封禅,五年一脩封。薄忌太一及三一、冥羊、马行、赤星,五,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。凡六祠,皆太祝领之。至如八神诸神,明年、凡山他名祠,行过则祠,行去则已。方士所兴祠,各自主,其人终则已,祠官不主。他祠皆如其故。今上封禅,其後十二岁而还,遍於五岳、四渎矣。而方士之候祠神人,入海求蓬莱,终无有验。而公孙卿之候神者,犹以大人之迹为解,无有效。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,然羁縻不绝,冀遇其真。自此之後,方士言神祠者弥众,然其效可睹矣。
太史公曰: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。入寿宫侍祠神语,究观方士祠官之意,於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於鬼神者,具见其表里。後有君子,得以览焉。若至俎豆珪币之详,献酬之礼,则有司存。
礼载“升中”,书称“肆类”。古今盛典,皇王能事。登封报天,降禅除地。飞英腾实,金泥石记。汉承遗绪,斯道不坠。仙闾、肃然,扬休勒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