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这黥布啊,原本是六县人,本姓英。早年间就是个平头老百姓。有个看相的给他相面,说他得先受刑才能称王。后来他果然犯了法,脸上被刺了字。这黥布不但不恼,反而乐呵呵地说:"看相的说过我要先受刑才能称王,这不就应验了么?"旁人听了都当笑话传。
后来他被发配到骊山修陵墓,那儿有几十万苦役。黥布倒是个能人,跟那些囚徒头目都混熟了,干脆带着一帮人逃到长江边上当了水匪。
等到陈胜起义那会儿,黥布就去投奔了番君吴芮,跟着反秦,手下聚集了几千人。吴芮还把女儿嫁给了他。后来章邯打败陈胜,黥布就带着人马北上,在清波大败秦军。听说项梁在会稽起兵,他就渡过长江去投奔。正巧陈婴也因为项家世代是楚将,带着兵马来归附。就这样,黥布和蒲将军都成了项梁的部下。
项梁带兵西进,攻打景驹、秦嘉这些人,每次打仗黥布都冲在最前头。后来项梁在薛地听说陈胜确实死了,就立了楚怀王。项梁自封武信君,给黥布封了个当阳君。等到项梁在定陶战死,怀王迁都彭城,黥布也跟着退守彭城。
这时候秦军正猛攻赵国,赵王连连派人求救。怀王派宋义当上将军,项羽当次将,范增当末将,黥布和蒲将军都是将军,统归宋义指挥,北上救赵。后来项羽在黄河边上杀了宋义,怀王只好让项羽当了上将军。项羽派黥布先渡河打头阵,连战连捷,项羽这才带着大军过河,一举击溃秦军,逼得章邯投降。楚军能屡战屡胜,在各路诸侯中功劳最大,靠的就是黥布总能以少胜多。
项羽带兵西进到新安,又让黥布连夜活埋了二十多万秦军降卒。到了函谷关进不去,还是黥布带人抄小路突破守军,这才打进咸阳。论战功,黥布总是冲在最前面。后来项羽分封诸侯,封黥布为九江王,都城就设在他的老家六县。
汉元年四月,诸侯各自回国。项羽表面上尊怀王为义帝,迁都长沙,暗地里却指使黥布等人半路截杀。到了八月,黥布派部将在郴县追上义帝,把他给杀了。
第二年齐王田荣反楚,项羽亲自去平叛,向黥布调兵。黥布推说有病,只派了几千人去应付。后来刘邦在彭城大败楚军,黥布又装病不去救援。项羽从此记恨黥布,多次派人责备,黥布心里发虚,更不敢去见项羽了。当时项羽正被齐国和赵国牵制,西边还要防着刘邦,能依靠的只有黥布,又爱惜他的才能,这才没动手收拾他。
到了汉三年,刘邦在彭城吃了败仗,退到虞城,对身边人说:"像你们这些人,根本没法共谋大事。"有个叫随何的谒者就问:"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?"刘邦说:"谁能替我去淮南,说动黥布反楚?只要能把项羽拖在齐国几个月,我取天下就十拿九稳了。"随何当即请命,带着二十个人就去了淮南。
到了那儿等了三天都见不到黥布。随何就对接待的太宰说:"大王不见我,无非是觉得楚国强汉国弱。要是我的话有道理,正是大王想听的;要是没道理,把我们这二十号人拉到街市上砍了,正好表明他忠于楚国。"黥布这才召见。
随何开门见山:"汉王派我来送信,实在不明白大王为何对楚国这么死心塌地?"黥布说:"寡人臣服于楚。"随何说:"您和项羽都是诸侯,却要向他称臣,无非是觉得楚国强大可靠。可项羽伐齐时亲自扛着筑墙的工具打头阵,您本该带着全部人马去助战,结果只派了四千人。刘邦在彭城大战时,您手握重兵却隔岸观火,这叫哪门子的臣服?您不背楚,无非是觉得汉弱。可楚军虽强,天下人都骂项羽不义,因为他背约杀了义帝。如今刘邦收拢诸侯,深沟高垒,楚军想打打不成,想退退不了,粮道还拉得老长。就算楚胜了汉,诸侯也会联合起来对付他。您放着万全的汉国不投靠,非要跟着危在旦夕的楚国,我真替您着急啊!"
黥布听得直点头:"我愿听从吩咐。"暗中答应叛楚归汉,只是还没敢声张。
正巧楚国使者来催黥布发兵,住在驿馆里。随何直接闯进去,当着楚国使者的面说:"九江王已经归顺汉国,楚国还发什么兵?"黥布当场傻眼。楚国使者起身要走,随何赶紧劝黥布:"事已至此,不如杀了使者,赶紧投奔汉王。"黥布一咬牙:"就照你说的办!"杀了使者就起兵攻楚。
项羽派项声、龙且来打淮南,自己留在下邑。几个月后龙且打败黥布,黥布想投奔刘邦又怕项羽追杀,只好化装跟着随何偷偷跑路。
到了汉营,刘邦正岔开腿坐在床上洗脚,就这么召见黥布。黥布气得要死,后悔来投,差点自杀。等到了给他安排的住处,发现帐幔、用具、饮食都跟刘邦一个规格,又高兴得不得了。
后来黥布派人回九江接家眷,项羽早派项伯把他全家都杀了。使者只带回一些旧部和几千人马。刘邦给黥布增派兵力,带着他一起北上,在成皋一带收拢部队。汉四年七月,正式封黥布为淮南王。汉五年,黥布派人收回九江几个县。汉六年,他和刘贾劝降了楚将周殷,带着九江兵和汉军合围项羽,终于在垓下灭了西楚。
天下平定后,刘邦大宴群臣,故意贬低随何,说他是没用的书呆子。随何跪着反驳:"当初陛下攻打彭城时,要是派五万步兵、五千骑兵,能拿下淮南吗?"
汉高祖刘邦坐在大殿上,手指轻轻敲着案几。随何站在阶下,额角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汗渍。
"陛下当初说臣不过是个迂腐书生,"随何声音有些发颤,"可臣带着二十人出使淮南,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英布归顺,这功劳难道比不上五万步兵五千骑兵吗?"
刘邦忽然笑出声来,起身拍了拍随何的肩膀:"朕正要给你记功呢。"当即封他做了护军中尉。那英布得了淮南王的印信,定都六安,九江、庐江几郡都归了他。
转眼到了七年头上,英布来陈地朝见;八年又去洛阳;九年还到长安走了一遭。可十一年那个夏天,吕后杀了韩信,英布在封地里坐不住了。没过多久,梁王彭越被剁成肉酱,装在小坛子里送到各诸侯处。英布正在野外打猎,接到那血淋淋的礼物时,手里的弓箭"啪嗒"掉在地上,当即暗中调集兵马,日夜打探周边郡县的动静。
偏巧这时候,英布最宠爱的姬妾生了病。这美人常去医馆,那医馆正对着中大夫贲赫的家门。贲赫自以为在朝中有些脸面,便备了厚礼,陪着美人在医馆饮酒说笑。后来美人侍奉英布时,不经意间夸赞贲赫是个忠厚长者。
"你怎么知道他为人?"英布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酒盏。等美人战战兢兢说完缘由,英布脸色铁青——他疑心这两人有私情。贲赫听说后吓得称病不出,这反而让英布更加恼怒,要派人捉拿他。贲赫连夜逃往长安告密,说淮南王要造反。英布派去的追兵扑了个空。
刘邦在未央宫读完密报,转头问萧何:"这事你怎么看?"
萧何捋着胡须:"英布不该有反心,怕是有人挟私报复。不如先把贲赫关起来,派人暗中去淮南查探。"可英布听说贲赫逃去告密,又见朝廷使者来调查,索性杀了贲赫全家,真的举兵造反了。
消息传到长安,刘邦反倒赦免了贲赫,封他做将军。这天朝会上,刘邦环视众将:"英布造反,诸位有何高见?"
"派兵剿了便是!""那小子能成什么气候!"武将们嚷嚷着。只有滕公悄悄找来旧楚国的令尹薛公商议。
薛公叹道:"他造反是迟早的事。"
"陛下分封土地让他称王,赐予爵位使他显贵,他为何还要反?"
"去年杀彭越,前年杀韩信,这三人本是同功一体。"薛公摇头,"兔死狐悲啊。"
刘邦亲自召见薛公时,这老头儿分析得头头是道:"英布若取上策,可占崤山以东;取中策,胜负难料;若取下策..."
"下策如何?"刘邦身子前倾。
"那他必败无疑。"薛公眯着眼睛,"这人当年不过是骊山刑徒,如今做了万乘之主,行事只顾眼前,绝不会为百姓万世考虑。"
刘邦大笑,当即赏了薛公千户食邑。另一边,英布正对部下夸口:"皇上老了,懒得打仗。那些能打的将领,除了韩信、彭越都死了,剩下的不足为惧!"谁知刘邦亲自带兵东征,英布仓促应战,果然如薛公所料先攻荆地,又渡淮水打楚国。
有个谋士劝楚将:"英布用兵如神,该集中兵力啊!"可楚军偏要分兵三路。结果英布击溃其中一路,另外两路立刻作鸟兽散。
在蕲县西边的战场上,刘邦站在城墙上望见英布的军阵,那排兵布阵的方式活脱脱是当年项羽的手法,心里一阵发毛。两军对垒时,刘邦远远喊道:"何苦造反?"
"老子也想当皇帝!"英布的回答让刘邦勃然大怒。这一仗杀得天昏地暗,英布败退过淮河,身边只剩百余人。他想起和番阳县令有姻亲,便往那边逃。谁知番阳人设下圈套,在兹乡的农家小院里结果了他的性命。
后来刘邦封小儿子刘长为淮南王,贲赫也得了期思侯的爵位。只是太史公写到这里忍不住感慨:英布祖上莫非是春秋时被楚国所灭的英氏、六国后裔?一个受过黥面的刑徒,竟能骤然显达。当年跟着项羽坑杀降卒时他最狠,后来凭战功封王,终究难逃诛戮。谁能想到,这场灭顶之灾,竟是从宠姬生病开始埋下的祸根呢?
这英布啊,早年在九江算卦,卦象显示他当受刑而后称王。后来果然从刑徒中脱身,在长江边当起盗魁。投奔项羽后屡破秦军,又因伤病遭项羽猜忌,转投刘邦麾下。最后因为贲赫这事,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。
黥布者,六人也,姓英氏。秦时为布衣。少年,有客相之曰:“当刑而王。”及壮,坐法黥。布欣然笑曰;“人相我当刑而王,几是乎?”人有闻者,共俳笑之。布已论输丽山,丽山之徒数十万人,布皆与其徒长豪桀交通,乃率其曹偶,亡之江中为群盗。
陈胜之起也,布乃见番君,与其众叛秦,聚兵数千人。番君以其女妻之。章邯之灭陈胜,破吕臣军,布乃引兵北击秦左右校,破之清波,引兵而东。闻项梁定江东会稽,涉江而西。陈婴以项氏世为楚将,乃以兵属项梁,渡淮南,英布、蒲将军亦以兵属项梁。
项梁涉淮而西,击景驹、秦嘉等,布常冠军。项梁至薛,闻陈王定死,乃立楚怀王。项梁号为武信君,英布为当阳君。项梁败死定陶,怀王徙都彭城,诸将英布亦皆保聚彭城。当是时,秦急围赵,赵数使人请救。怀王使宋义为上将,范曾为末将,项籍为次将,英布、蒲将军皆为将军,悉属宋义,北救赵。及项籍杀宋义於河上,怀王因立籍为上将军,诸将皆属项籍。项籍使布先渡河击秦,布数有利,籍乃悉引兵涉河从之,遂破秦军,降章邯等。楚兵常胜,功冠诸侯。诸侯兵皆以服属楚者,以布数以少败众也。
项籍之引兵西至新安,又使布等夜击阬章邯秦卒二十馀万人。至关,不得入,又使布等先从间道破关下军,遂得入,至咸阳。布常为军锋。项王封诸将,立布为九江王,都六。
汉元年四月,诸侯皆罢戏下,各就国。项氏立怀王为义帝,徙都长沙,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。其八月,布使将击义帝,追杀之郴县。
汉二年,齐王田荣畔楚,项王往击齐,徵兵九江,九江王布称病不往,遣将将数千人行。汉之败楚彭城,布又称病不佐楚。项王由此怨布,数使使者诮让召布,布愈恐,不敢往。项王方北忧齐、赵,西患汉,所与者独九江王,又多布材,欲亲用之,以故未击。
汉三年,汉王击楚,大战彭城,不利,出梁地,至虞,谓左右曰:“如彼等者,无足与计天下事。”谒者随何进曰:“不审陛下所谓。”汉王曰:“孰能为我使淮南,令之发兵倍楚,留项王於齐数月,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。”随何曰:“臣请使之。”乃与二十人俱,使淮南。至,因太宰主之,三日不得见。随何因说太宰曰:“王之不见何,必以楚为彊,以汉为弱,此臣之所以为使。使何得见,言之而是邪,是大王所欲闻也;言之而非邪,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淮南市,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。”太宰乃言之王,王见之。随何曰:“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,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。”淮南王曰:“寡人北乡而臣事之。”随何曰:“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,北乡而臣事之,必以楚为彊,可以讬国也。项王伐齐,身负板筑,以为士卒先,大王宜悉淮南之众,身自将之,为楚军前锋,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。夫北面而臣事人者,固若是乎?夫汉王战於彭城,项王未出齐也,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,日夜会战彭城下,大王抚万人之众,无一人渡淮者,垂拱而观其孰胜。夫讬国於人者,固若是乎?大王提空名以乡楚,而欲厚自讬,臣窃为大王不取也。然而大王不背楚者,以汉为弱也。夫楚兵虽彊,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,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。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彊,汉王收诸侯,还守成皋、荥阳,下蜀、汉之粟,深沟壁垒,分卒守徼乘塞,楚人还兵,间以梁地,深入敌国八九百里,欲战则不得,攻城则力不能,老弱转粮千里之外;楚兵至荥阳、成皋,汉坚守而不动,进则不得攻,退则不得解。故曰楚兵不足恃也。使楚胜汉,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。夫楚之彊,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。故楚不如汉,其势易见也。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讬於危亡之楚,臣窃为大王惑之。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。夫大王发兵而倍楚,项王必留;留数月,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。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,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,又况淮南,淮南必大王有也。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,原大王之留意也。”淮南王曰:“请奉命。”阴许畔楚与汉,未敢泄也。
楚使者在,方急责英布发兵,舍传舍。随何直入,坐楚使者上坐,曰:“九江王已归汉,楚何以得发兵?”布愕然。楚使者起。何因说布曰:“事已搆,可遂杀楚使者,无使归,而疾走汉并力。”布曰:“如使者教,因起兵而击之耳。”於是杀使者,因起兵而攻楚。楚使项声、龙且攻淮南,项王留而攻下邑。数月,龙且击淮南,破布军。布欲引兵走汉,恐楚王杀之,故间行与何俱归汉。
淮南王至,上方踞床洗,召布入见,布大怒,悔来,欲自杀。出就舍,帐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,布又大喜过望。於是乃使人入九江。楚已使项伯收九江兵,尽杀布妻子。布使者颇得故人幸臣,将众数千人归汉。汉益分布兵而与俱北,收兵至成皋。四年七月,立布为淮南王,与击项籍。
汉五年,布使人入九江,得数县。六年,布与刘贾入九江,诱大司马周殷,周殷反楚,遂举九江兵与汉击楚,破之垓下。
项籍死,天下定,上置酒。上折随何之功,谓何为腐儒,为天下安用腐儒。随何跪曰:“夫陛下引兵攻彭城,楚王未去齐也,陛下发步卒五万人,骑五千,能以取淮南乎?”上曰:“不能。”随何曰:“陛下使何与二十人使淮南,至,如陛下之意,是何之功贤於步卒五万人骑五千也。然而陛下谓何腐儒,为天下安用腐儒,何也?”上曰:“吾方图子之功。”乃以随何为护军中尉。布遂剖符为淮南王,都六,九江、庐江、衡山、豫章郡皆属布。
七年,朝陈。八年,朝雒阳。九年,朝长安。
十一年,高后诛淮阴侯,布因心恐。夏,汉诛梁王彭越,醢之,盛其醢遍赐诸侯。至淮南,淮南王方猎,见醢,因大恐,阴令人部聚兵,候伺旁郡警急。
布所幸姬疾,请就医,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,姬数如医家,贲赫自以为侍中,乃厚餽遗,从姬饮医家。姬侍王,从容语次,誉赫长者也。王怒曰:“汝安从知之?”具说状。王疑其与乱。赫恐,称病。王愈怒,欲捕赫。赫言变事,乘传诣长安。布使人追,不及。赫至,上变,言布谋反有端,可先未发诛也。上读其书,语萧相国。相国曰:“布不宜有此,恐仇怨妄诬之。请击赫,使人微验淮南王。”淮南王布见赫以罪亡,上变,固已疑其言国阴事;汉使又来,颇有所验,遂族赫家,发兵反。反书闻,上乃赦贲赫,以为将军。
上召诸将问曰:“布反,为之柰何?”皆曰;“发兵击之,阬竖子耳。何能为乎!”汝阴侯滕公召故楚令尹问之。令尹曰:“是故当反。”滕公曰:“上裂地而王之,疏爵而贵之,南面而立万乘之主,其反何也?”令尹曰:“往年杀彭越,前年杀韩信,此三人者,同功一体之人也。自疑祸及身,故反耳。”滕公言之上曰:“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,其人有筹筴之计,可问。”上乃召见问薛公。薛公对曰:“布反不足怪也。使布出於上计,山东非汉之有也;出於中计,胜败之数未可知也;出於下计,陛下安枕而卧矣。”上曰:“何谓上计?”令尹对曰:“东取吴,西取楚,并齐取鲁,传檄燕、赵,固守其所,山东非汉之有也。”“何谓中计?”“东取吴,西取楚,并韩取魏,据敖庾之粟,塞成皋之口,胜败之数未可知也。”“何谓下计?”“东取吴,西取下蔡,归重於越,身归长沙,陛下安枕而卧,汉无事矣。”上曰:“是计将安出?”令尹对曰:“出下计。”上曰:“何谓废上中计而出下计?”令尹曰:“布故丽山之徒也,自致万乘之主,此皆为身,不顾後为百姓万世虑者也,故曰出下计。”上曰:“善。”封薛公千户。乃立皇子长为淮南王。上遂发兵自将东击布。
布之初反,谓其将曰:“上老矣,厌兵,必不能来。使诸将,诸将独患淮阴、彭越,今皆已死,馀不足畏也。”故遂反。果如薛公筹之,东击荆,荆王刘贾走死富陵。尽劫其兵,渡淮击楚。楚发兵与战徐、僮间,为三军,欲以相救为奇。或说楚将曰:“布善用兵,民素畏之。且兵法,诸侯战其地为散地。今别为三,彼败吾一军,馀皆走,安能相救!”不听。布果破其一军,其二军散走。
遂西,与上兵遇蕲西,会甀。布兵精甚,上乃壁庸城,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,上恶之。与布相望见,遥谓布曰:“何苦而反?”布曰:“欲为帝耳。”上怒骂之,遂大战。布军败走,渡淮,数止战,不利,与百馀人走江南。布故与番君婚,以故长沙哀王使人绐布,伪与亡,诱走越,故信而随之番阳。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,遂灭黥布。
立皇子长为淮南王,封贲赫为期思侯,诸将率多以功封者。
太史公曰:英布者,其先岂春秋所见楚灭英、六,皋陶之後哉?身被刑法,何其拔兴之暴也!项氏之所阬杀人以千万数,而布常为首虐。功冠诸侯,用此得王,亦不免於身为世大僇。祸之兴自爱姬殖,妒媢生患,竟以灭国!
九江初筮,当刑而王。既免徒中,聚盗江上。再雄楚卒,频破秦将。病为羽疑,归受汉杖。贲赫见毁,卒致无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