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世家·陈涉世家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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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在阳城有个叫陈胜的年轻人,字涉。阳夏还有个叫吴广的汉子,字叔。这俩人啊,后来可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。

陈胜年轻时候给人当雇农耕田,有回干累了坐在田埂上歇脚,望着远处发呆,突然拍着大腿说:"要是哪天富贵了,咱们可谁也别忘了谁啊!"旁边一起干活的雇农们都笑他:"你个种地的,哪来的富贵啊?"陈胜长叹一声:"唉,你们这些屋檐下的小麻雀,哪懂得天上大雁的志向呢!"

到了秦二世元年七月,朝廷征调穷苦百姓去渔阳戍边。九百多人的队伍走到大泽乡时,偏赶上连天大雨,道路泥泞难行。陈胜和吴广都是这支队伍的屯长,他们掐指一算,这肯定要误了期限。按秦朝律法,误期可是要杀头的。

这天夜里,两人躲在漏雨的帐篷里商量。陈胜压低声音说:"横竖都是个死,不如干票大的!"吴广点点头:"你说咋办?"陈胜眼睛发亮:"天下人苦秦久矣!我听说二世皇帝本不该继位,该继位的是公子扶苏。还有楚国名将项燕,在楚地很得人心。咱们不如假借他俩的名号起事,肯定一呼百应!"

第二天他们找了个算卦的,那算卦的一看就明白他们的心思,神神秘秘地说:"你们的事能成!不过...要不要问问鬼神的意思?"两人一听就懂了。他们找来块白绸子,用朱砂写上"陈胜王"三个字,偷偷塞进渔夫刚打上来的鱼肚子里。有个戍卒买鱼回来煮,剖开鱼肚看见这绸子,吓得直喊稀奇。到了晚上,吴广又溜到附近荒庙里,点起篝火装狐狸叫:"大楚兴,陈胜王!"把戍卒们吓得整宿睡不着觉。第二天大伙儿交头接耳,看陈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。

吴广平时人缘好,这天故意在喝醉的军官面前说要逃跑。那军官果然大怒,抄起鞭子就抽吴广,抽着抽着还把剑拔出来了。吴广瞅准机会夺过剑,反手就把军官捅了个透心凉。陈胜也冲上来帮忙,转眼间两个军官都见了阎王。

陈胜把戍卒们召集起来,站在土堆上高声说:"咱们遇上大雨,误了期限都是死路一条!就算侥幸不杀头,戍边死的也有十之六七。大丈夫不死则已,要死也得干番事业!那些王侯将相,难道是天生的贵种吗?"众人齐声响应,当场露出右臂作为标记,筑起高台盟誓,用军官的脑袋祭旗。陈胜自称将军,封吴广为都尉,很快就攻下了大泽乡。

起义军像滚雪球似的越打越大。打到陈县时,已经有战车六七百辆,骑兵上千,步兵好几万。陈县的郡守县令早跑没影了,只有个守丞在城门口顽抗,很快就被起义军砍了脑袋。过了几天,陈胜把当地的三老豪杰都请来议事。这些乡绅们都说:"将军披坚执锐讨伐暴秦,该当称王啊!"于是陈胜就自立为王,国号"张楚"。

这下可了不得,各地受苦的老百姓纷纷杀掉秦朝官吏响应起义。陈胜派吴广带兵西进攻打荥阳,又派武臣、张耳他们去收服赵地。有个叫葛婴的将领在东城立了个叫襄强的人为楚王,后来听说陈胜已经称王,赶紧把襄强杀了回去请罪,结果还是被陈胜处死了。

再说那周文将军,原本是陈县的贤士,带着几十万大军一直打到戏水边。没想到秦朝派章邯把修骊山陵的囚徒都放出来打仗,把起义军打得落花流水。周文兵败自杀,起义军元气大伤。

这时武臣在邯郸自立为赵王,陈胜气得要杀他全家。有个叫蔡赐的谋士劝道:"秦朝还没灭呢,您先杀自己人,这不是又树个敌人吗?"陈胜这才改口封赏,催着赵军赶紧去攻打函谷关。可赵国君臣一合计:"咱们要是帮楚灭了秦,下一个就该轮到赵国挨打了。"干脆按兵不动,反倒派韩广去攻打燕地。

那韩广到了燕国,燕人劝他也称王。韩广起初还惦记着留在赵国的老母亲,燕人说:"现在赵国自顾不暇,哪敢动您家人?"韩广想想也是,就自立为燕王。过了几个月,赵国果然把他母亲平安送回来了。

这时候各地称王的将领多得数不清。田儋在狄县杀了县令自立为齐王,把周市的军队打得七零八落。周市退回魏地想立个魏王,来回折腾好几次,最后陈胜勉强同意立甯陵君咎为魏王。

起义军内部也出了问题。将军田臧觉得吴广不会打仗,假传陈胜命令把吴广杀了,结果自己带兵迎战章邯时战死沙场。接着章邯又接连打败邓说、伍徐的部队,起义军节节败退。陈胜一怒之下把败将邓说给处死了。

陈王刚刚称王那会儿,陵县的秦嘉、铚县的董绁、符离的朱鸡石、取虑的郑布、徐县的丁疾这帮人也都拉起队伍,带着兵把东海郡守庆围困在郯城。陈王听说这事,就派武平君畔去当将军,统领郯城那边的军队。可秦嘉不买账,自己封自己当了大司马,死活不肯听武平君的调遣。

秦嘉还跟手下军官们说:"武平君那小子乳臭未干,懂什么带兵打仗?别听他的!"后来干脆假传陈王的命令,把武平君畔给害了。

这时候章邯已经打败了伍徐,转头就来打陈县,柱国房君战死。章邯又带兵打到陈县西边攻打张贺的部队。陈王亲自督战,结果吃了败仗,张贺也战死了。

腊月里,陈王逃到汝阴,回程走到下城父的时候,给他驾车的庄贾突然反水,杀了陈王向秦军投降。陈胜最后葬在砀县,后人给他上的谥号叫"隐王"。

陈王从前有个贴身侍从叫吕臣,这会儿拉起一支头裹青巾的"苍头军",从新阳起兵攻下陈县,把叛徒庄贾给宰了,重新让陈县归了楚国。

早先陈王刚到陈县时,派铚县人宋留带兵去平定南阳,准备打进武关。宋留刚拿下南阳,就听说陈王死了,南阳转眼又让秦军夺了回去。宋留进不了武关,只好往东撤到新蔡,结果遇上秦军,全军投降。秦国人把宋留押到咸阳,用五马分尸的酷刑处死了他。

秦嘉这帮人听说陈王兵败身亡,就立景驹当楚王,带着兵往方与去,想在定陶跟秦军干一仗。他们派公孙庆去齐国,想跟齐王联手出兵。

齐王田儋却说:"听说陈王战败,生死未卜,你们楚国怎么不请示就自立新王?"公孙庆梗着脖子顶回去:"你们齐国自立为王的时候,问过我们楚国吗?再说反秦是我们楚国带头,本该号令天下!"田儋一听大怒,当场就把公孙庆给杀了。

秦军左右校尉又攻下陈县,吕臣将军带着残兵败走,后来重新集结部队。这时候鄱阳大盗英布(就是后来的当阳君黥布)也带着人马过来会合,在青波大败秦军,第三次把陈县夺回来。正赶上项梁立了楚怀王的孙子心当楚王,这天下就更热闹了。

陈胜总共当了六个月的王。他刚称王那会儿,有个当年一起扛活的老伙计听说消息,特意跑到陈县,拍着宫门喊:"我要见涉!"守门的官差要绑他,他好说歹说才没被捆起来,可守门的死活不给他通报。后来陈王出门,这老哥拦着车驾直嚷嚷。陈王听见动静,就召见了他,还让他上车一起回宫。

这老哥进了宫殿,看见雕梁画栋的排场,惊得直咂嘴:"好家伙!涉当了大王可真阔气啊!"(楚地方言管"多"叫"伙",后来"伙涉为王"这话就传开了)这老哥在宫里越来越随便,动不动就说陈王当年穷困时的糗事。

有人跟陈王咬耳朵:"您这老友太不懂事,净胡说八道,有损您的威严。"陈王竟真把这老友给杀了。这下子,从前的老熟人们都悄悄溜走了,再没人敢亲近陈王。陈王重用朱房当中正官,胡武当司过官,专门盯着群臣挑毛病。将领们打下地盘回来,稍不合他们心意就被抓起来治罪。这两人把严刑峻法当忠诚,看谁不顺眼就私设公堂。陈王却特别信任他们,搞得将领们离心离德——这也是陈王失败的重要原因。

不过陈胜虽然死了,他封的那些侯王将相最终灭了秦朝,毕竟这反秦的第一把火是他点起来的。后来汉高祖专门派了三十户人家在砀县给陈胜守墓,到现在香火都没断。

褚先生后来感慨说:天险要塞可以用来固守,刀枪刑法可以用来治国,可这些终究靠不住。古圣先王把仁义当作根本,把险关峻法当作枝叶,这话说得在理啊!

我又想起贾谊说过的那段话:

"当年秦孝公靠着崤山函谷关的天险,占据雍州的地盘,君臣死守基业,暗中盯着周王室。那会儿他们就想横扫天下,包揽四海,吞并八荒。商鞅辅佐秦孝公,对内定法令,鼓励耕织,修造攻守器具;对外用连横之计让诸侯互相争斗。结果秦国人不动刀兵就得了西河以外的大片土地。

"孝公死后,惠文王、武王、昭襄王继承祖业,按着既定方针办,南边拿下汉中,西边吞并巴蜀,东边割走肥沃之地,北边占领要害郡县。诸侯们吓坏了,结盟商量削弱秦国。他们不惜用珍宝肥地来招揽人才。六国合纵结盟,拧成一股绳。那时候齐国有孟尝君,赵国有平原君,楚国有春申君,魏国有信陵君,这四位都是明智能干、忠诚信义、宽厚爱人的主儿,特别尊重贤士。他们联合韩、魏、燕、赵、宋、卫、中山等国,手底下有宁越、徐尚这帮谋士,齐明、周冣这些说客,吴起、孙膑这类名将。带着十倍于秦的土地,百万大军,气势汹汹打到函谷关。结果秦国人打开关门迎战,九国联军反而畏缩不前。秦国一箭未发,天下诸侯已经精疲力尽。合纵联盟土崩瓦解,各国争着割地讨好秦国。秦国人趁势追击,杀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借着这势头,秦国像切瓜分菜一样宰割天下,强国低头称臣,弱国入朝拜见。

"传到孝文王、庄襄王,在位时间短,倒没出什么乱子。

"等到了秦始皇,发扬六代先君的余威,挥着长鞭驾驭天下,吞并东西二周,灭掉各国诸侯,登上至尊宝座,统治四海八方,用严刑峻法鞭打天下,威震四海。南边攻取百越之地,设立桂林郡、象郡,百越的君主们乖乖低头,把性命交给秦朝小吏。

"又派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守卫边疆,把匈奴赶退七百多里,胡人不敢南下放马,士兵也不敢拉弓报仇。接着废除先王治国之道,焚烧诸子百家著作,用来愚弄百姓。毁坏名城,杀害豪杰,收缴天下兵器集中到咸阳,熔铸成十二个铜人,削弱百姓反抗力量。然后据守华山作为城墙,凭借黄河当作护城河,守着万丈高城,面临深不可测的河水,自以为固若金汤。再派良将强弓,把守要害之地,忠臣精兵,陈列锐利武器盘查行人。天下已定,秦始皇心里觉得关中险固,千里金城,是子孙万代称王称帝的基业啊。

"秦始皇死后,余威还能震慑边远地区。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用破瓮当窗户、绳子拴门轴的穷小子,给人种地的下等人,被征发戍边的苦力。才能赶不上普通人,既没有孔子、墨子的贤德,也没有陶朱公、猗顿的财富。他插足行伍之间,崛起于田野之中,带着疲惫散乱的戍卒,领着几百号人,转身就攻打秦朝。砍树枝当兵器,举竹竿作旗帜,天下人却像云一样聚集响应,背着粮食如影随形,崤山以东的豪杰们纷纷起兵,最终把秦朝给灭了。"

话说这天下啊,可从来不是什么小地方、弱国家。那雍州的地盘,崤山函谷关的险要,至今还稳稳当当在那儿摆着呢。陈胜这个泥腿子出身的,论地位哪比得上当年齐楚燕赵那些个国君尊贵?他手里那些锄头木棍,哪抵得上人家锋利的刀枪剑戟?跟着他造反的那些个戍卒,哪能跟当年六国联军相提并论?就连行军打仗的谋略,也比不上从前那些名将。

可您说怪不怪?就这么个不起眼的陈胜,偏偏把秦朝给搅得天翻地覆。要是拿当年山东六国跟陈胜比划比划,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可您看那秦国,当初不过巴掌大块地方,硬是靠着武力把天下诸侯都收拾得服服帖帖,一百多年威风凛凛。到最后把整个天下都当成自家院子,把崤山函谷关当成自家大门。结果呢?一个庄稼汉振臂一呼,秦朝的宗庙就塌了,皇帝也死在别人手里,成了全天下的笑话。这是为啥?不就是因为光知道耍横,不知道施仁义,该守天下的时候还想着打天下那一套嘛!

这天下乱起来啊,就跟腊月里抢年货似的。海内无主,人人都想当老大,你争我夺活像一群饿狼抢食。陈胜第一个跳出来造反,给自己封了个"张楚"的名号。他那些手下也是五花八门,有装神弄鬼的,有自比鸿鹄的。葛婴往东边打,周文往西边挡。开始重用朱房,后来又信任胡武。结果呢?连最亲近的伙伴都被杀,心腹大将都不跟他一条心。那个叫庄贾的,更是在城父这个地方反咬一口!

原文言文

  陈胜者,阳城人也,字涉。吴广者,阳夏人也,字叔。陈涉少时,尝与人佣耕,辍耕之垄上,怅恨久之,曰:“苟富贵,无相忘。”庸者笑而应曰:“若为庸耕,何富贵也?”陈涉太息曰:“嗟乎,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!”

  二世元年七月,发闾左谪戍渔阳,九百人屯大泽乡。陈胜、吴广皆次当行,为屯长。会天大雨,道不通,度已失期。失期,法皆斩。陈胜、吴广乃谋曰:“今亡亦死,举大计亦死,等死,死国可乎?”陈胜曰:“天下苦秦久矣。吾闻二世少子也,不当立,当立者乃公子扶苏。扶苏以数谏故,上使外将兵。今或闻无罪,二世杀之。百姓多闻其贤,未知其死也。项燕为楚将,数有功,爱士卒,楚人怜之。或以为死,或以为亡。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、项燕,为天下唱,宜多应者。”吴广以为然。乃行卜。卜者知其指意,曰:“足下事皆成,有功。然足下卜之鬼乎!”陈胜、吴广喜,念鬼,曰:“此教我先威众耳。”乃丹书帛曰“陈胜王”,置人所罾鱼腹中。卒买鱼烹食,得鱼腹中书,固以怪之矣。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,夜篝火,狐鸣呼曰“大楚兴,陈胜王”。卒皆夜惊恐。旦日,卒中往往语,皆指目陈胜。

  吴广素爱人,士卒多为用者。将尉醉,广故数言欲亡,忿恚尉,令辱之,以激怒其众。尉果笞广。尉剑挺,广起,夺而杀尉。陈胜佐之,并杀两尉。召令徒属曰:“公等遇雨,皆已失期,失期当斩。藉弟令毋斩,而戍死者固十六七。且壮士不死即已,死即举大名耳,王侯将相宁有种乎!”徒属皆曰:“敬受命。”乃诈称公子扶苏、项燕,从民欲也。袒右,称大楚。为坛而盟,祭以尉首。陈胜自立为将军,吴广为都尉。攻大泽乡,收而攻蕲。蕲下,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qí以东。攻铚、酂zàn、苦、柘、谯皆下之。行收兵。比至陈,车六七百乘,骑千余,卒数万人。攻陈,陈守令皆不在,独守丞与战谯门中。弗胜,守丞死,乃入据陈。数日,号令召三老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。三老、豪杰皆曰:“将军身被坚执锐,伐无道,诛暴秦,复立楚国之社稷,功宜为王。”陈涉乃立为王,号为张楚。

  当此时,诸郡县苦秦吏者,皆刑其长吏,杀之以应陈涉。乃以吴叔为假王,监诸将以西击荥阳。令陈人武臣、张耳、陈余徇赵地,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。当此时,楚兵数千人为聚者,不可胜数。

  葛婴至东城,立襄强为楚王。婴后闻陈王已立,因杀襄强,还报。至陈,陈王诛杀葛婴。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。吴广围荥阳。李由为三川守,守荥阳,吴叔弗能下。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,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。

  周文,陈之贤人也,尝为项燕军视日,事春申君,自言习兵,陈王与之将军印,西击秦。行收兵至关,车千乘,卒数十万,至戏,军焉。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、人奴产子生,悉发以击楚大军,尽败之。周文败,走出关,止次曹阳二三月。章邯追败之,复走次渑池十余日。章邯击,大破之。周文自刭,军遂不战。

  武臣到邯郸,自立为赵王,陈余为大将军,张耳、召骚为左右丞相。陈王怒,捕系武臣等家室,欲诛之。柱国曰:“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,此生一秦也。不如因而立之。”陈王乃遣使者贺赵,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,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,趣赵兵亟入关。赵王将相相与谋曰:“王王赵,非楚意也。楚已诛秦,必加兵于赵。计莫如毋西兵,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。赵南据大河,北有燕、代,楚虽胜秦,不敢制赵。若楚不胜秦,必重赵。赵乘秦之弊,可以得志于天下。”赵王以为然,因不西兵,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。

 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:“楚已立王,赵又已立王。燕虽小,亦万乘之国也,愿将军立为燕王。”韩广曰:“广母在赵,不可。”燕人曰:“赵方西忧秦,南忧楚,其力不能禁我。且以楚之强,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,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!”韩广以为然,乃自立为燕王。居数月,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。

  当此之时,诸将之徇地者,不可胜数。周市北徇地至狄,狄人田儋杀狄令,自立为齐王,以齐反击周市。市军散,还至魏地,欲立魏后故甯陵君咎为魏王。时咎在陈王所,不得之魏。魏地已定,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,周市不肯。使者五反,陈王乃立甯陵君咎为魏王,遣之国。周市卒为相。

 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:“周章军已破矣,秦兵旦暮至,我围荥阳城弗能下,秦军至,必大败。不如少遗兵,足以守荥阳,悉精兵迎秦军。今假王骄,不知兵权,不可与计,非诛之,事恐败。”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,献其首于陈王。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,使为上将。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,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。与战,田臧死,军破。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,破之,李归等死。

 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郏,章邯别将击破之,邓说军散走陈。铚人伍徐将兵居许,章邯击破之,伍徐军皆散走陈。陈王诛邓说。

  陈王初立时,陵人秦嘉、铚人董绁、符离人朱鸡石、取虑人郑布、徐人丁疾等皆特起,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。陈王闻,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,监郯下军。秦嘉不受命,嘉自立为大司马,恶属武平君。告军吏曰:“武平君年少,不知兵事,勿听!”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。

  章邯已破伍徐,击陈,柱国房君死。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。陈王出监战,军破,张贺死。

  腊月,陈王之汝阴,还至下城父,其御庄贾杀以降秦。陈胜葬砀,谥曰隐王。

 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,起新阳,攻陈下之,杀庄贾,复以陈为楚。

  初,陈王至陈,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,入武关。留已徇南阳,闻陈王死,南阳复为秦。宋留不能入武关,乃东至新蔡,遇秦军,宋留以军降秦。秦传留至咸阳,车裂留以徇。

 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,乃立景驹为楚王,引兵之方与,欲击秦军定陶下。使公孙庆使齐王,欲与并力俱进。齐王曰:“闻陈王战败,不知其死生,楚安得不请而立王!”公孙庆曰:“齐不请楚而立王,楚何故请齐而立王!且楚首事,当令于天下。”田儋诛杀公孙庆。

  秦左右校复攻陈,下之。吕将军走,收兵复聚。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,复击秦左右校,破之青波,复以陈为楚。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。

  陈胜王凡六月。已为王,王陈。其故人尝与庸耕者闻之,之陈,扣宫门曰:“吾欲见涉。”宫门令欲缚之。自辩数,乃置,不肯为通。陈王出,遮道而呼涉。陈王闻之,乃召见,载与俱归。入宫,见殿屋帷帐,客曰:“伙huǒ颐!涉之为王沉沉者!”楚人谓多为伙,故天下传之,伙涉为王,由陈涉始。客出入愈益发舒,言陈王故情。或说陈王曰:“客愚无知,颛zhuān妄言,轻威。”陈王斩之。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,由是无亲陈王者。陈王以朱房为中正,胡武为司过,主司群臣。诸将徇地,至,令之不是者,系而罪之,以苛察为忠。其所不善者,弗下吏,辄自治之。陈王信用之。诸将以其故不亲附,此其所以败也。陈胜虽已死,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,由涉首事也。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,至今血食。

  褚先生曰:地形险阻,所以为固也;兵革刑法,所以为治也。犹未足恃也。夫先王以仁义为本,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,岂不然哉!吾闻贾生之称曰:

  “秦孝公据殽函之固,拥雍州之地,君臣固守,以窥周室。有席卷天下,包举宇内,囊括四海之意,并吞八荒之心。当是时也,商君佐之,内立法度,务耕织,修守战之备;外连衡而斗诸侯。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。

  “孝公既没,惠文王、武王、昭王蒙故业,因遗策,南取汉中,西举巴蜀,东割膏腴之地,北收要害之郡。诸侯恐惧,会盟而谋弱秦。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,以致天下之士。合从缔交,相与为一。当此之时,齐有孟尝,赵有平原,楚有春申,魏有信陵:此四君者,皆明知而忠信,宽厚而爱人,尊贤而重士。约从连衡,兼韩、魏、燕、赵、宋、卫、中山之众。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、徐尚、苏秦、杜赫之属为之谋,齐明、周冣、陈轸、邵滑、楼缓、翟景、苏厉、乐毅之徒通其意,吴起、孙膑、带他、儿良、王廖、田忌、廉颇、赵奢之伦制其兵。尝以什倍之地,百万之师,仰关而攻秦。秦人开关而延敌,九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。秦无亡矢遗镞之费,而天下固已困矣。于是从散约败,争割地而赂秦。秦有余力而制其弊,追亡逐北,伏尸百万,流血漂橹。因利乘便,宰割天下,分裂山河,强国请服,弱国入朝。

  “施及孝文王、庄襄王,享国之日浅,国家无事。

  “及至始皇,奋六世之余烈,振长策而御宇内,吞二周而亡诸侯,履至尊而制六合,执敲朴以鞭笞天下,威振四海。南取百越之地,以为桂林、象郡,百越之君俯首系颈,委命下吏。

  “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,却匈奴七百余里,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,士亦不敢贯弓而报怨。于是废先王之道,燔百家之言,以愚黔首。堕名城,杀豪俊,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,销锋镝,铸以为金人十二,以弱天下之民。然后践华为城,因河为池,据亿丈之城,临不测之溪以为固。良将劲弩,守要害之处,信臣精卒,陈利兵而谁何。天下已定,始皇之心,自以为关中之固,金城千里,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。

  “始皇既没,余威振于殊俗。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,甿隶之人,而迁徙之徒也。材能不及中人,非有仲尼、墨翟之贤,陶朱、猗顿之富也。蹑足行伍之间,俯仰仟佰之中,率罢散之卒,将数百之众,转而攻秦。斩木为兵,揭竿为旗,天下云集响应,赢粮而景从,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。

  “且天下非小弱也。雍州之地,殽函之固自若也。陈涉之位,非尊于齐、楚、燕、赵、韩、魏、宋、卫、中山之君也;锄耰棘矜,非铦于勾戟长铩也;适戍之众,非俦于九国之师也;深谋远虑,行军用兵之道,非及乡时之士也。然而成败异变,功业相反也。尝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,比权量力,则不可同年而语矣。然而秦以区区之地,致万乘之权,抑八州而朝同列,百有余年矣。然后以六合为家,殽函为宫。一夫作难而七庙堕,身死人手,为天下笑者,何也?仁义不施,而攻守之势异也。”

  天下匈匈,海内乏主,掎鹿争捷,瞻乌爰处。陈胜首事,厥号张楚。鬼怪是凭,鸿鹄自许。葛婴东下,周文西拒。始亲硃房,又任胡武。夥颐见杀,腹心不与。庄贾何人,反噬城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