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闽越王无诸和东海王摇，祖上可都是大名鼎鼎的越王勾践的后代，姓驺。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，把他们降为地方首领，在闽中设了郡。等到天下诸侯反秦，这哥俩带着越人投奔了鄱阳县令吴芮——就是人称鄱君的那位，跟着诸侯们一起灭了秦朝。
那时候项羽掌权，愣是不给这哥俩封王，所以他们也不愿归附楚国。后来汉王刘邦打项羽，无诸和摇又带着越人帮汉军。汉五年，刘邦重新封无诸当闽越王，管着老家闽中那块地，都城设在东冶。到了孝惠帝三年，朝廷论功行赏，说摇的功劳大，百姓也拥护，就封他当东海王，都城在东瓯，民间都叫他东瓯王。
一晃几代人过去，景帝三年时，吴王刘濞造反，想拉闽越入伙，闽越没答应，只有东瓯跟着吴王干。后来吴王兵败，东瓯收了汉朝的赏钱，在丹徒把吴王给杀了，这才免了灭顶之灾，保住了封国。
吴王的儿子子驹逃到闽越，恨东瓯杀了他爹，整天撺掇闽越去打东瓯。到了建元三年，闽越真发兵把东瓯围了。东瓯粮草断绝，眼看要撑不住，赶紧派人向汉武帝求救。
汉武帝问太尉田蚡怎么办，田蚡捋着胡子说："越人互相攻打是常事，而且反复无常，不值得朝廷兴师动众去救。自打秦朝那会儿就不管他们了。"中大夫庄助一听就急了，当场反驳："只怕是咱们没能力救，要是真能救却不救，那成什么了？再说秦朝连咸阳都丢了，何况越地？现在小国走投无路来求救，皇上要是不管，他们还能指望谁？这还怎么当天下共主？"
汉武帝点点头："太尉这话不靠谱。朕刚即位，不想动用虎符调兵。"就派庄助持节去会稽调兵。会稽太守本来不想发兵，庄助当场砍了个司马，这才把兵调出来，坐船去救东瓯。结果还没到地方，闽越就撤兵了。东瓯王怕再遭报复，请求举国内迁，整个部族就搬到了江淮之间。
到了建元六年，闽越又去打南越。南越守规矩，没敢擅自还击，赶紧报告朝廷。汉武帝派大行令王恢从豫章出兵，大农令韩安国从会稽出兵。大军还没过五岭，闽越王郢就派兵把险要关口都堵住了。
他弟弟馀善跟丞相、宗族们商量："大王擅自攻打南越，没请示朝廷，所以汉军来讨伐。眼下汉军势大，就算侥幸打赢，后面来的兵会更多，非把咱们灭国不可。不如杀了大王向汉朝谢罪。要是皇上开恩退兵，咱们国家就保住了；要是不退，再拼死一战；实在打不过，大不了逃到海上去。"众人都说好，当场用矛刺死郢王，派人捧着脑袋去见王恢。
王恢一看乐了："咱们来就是要诛杀郢王。现在首恶已除，不用打仗就能解决问题，再好不过。"马上通知韩安国停战，派人快马加鞭把郢王的脑袋送长安。汉武帝下诏撤军，说："郢是首恶，无诸的孙子繇君丑没参与谋反。"就派郎中将去立丑当越繇王，主持闽越祭祀。
馀善杀了郢王后，在国中作威作福，百姓都向着他，自己偷偷称王。繇王丑管不住他。汉武帝听说后，觉得为馀善再动干戈不值当，说："馀善虽然跟郢一起谋反，但后来带头诛杀郢王，也算将功补过。"就顺水推舟封他当东越王，跟繇王并存。
到了元鼎五年，南越造反，东越王馀善上书请战，说要带八千人跟楼船将军去打吕嘉。结果军队到揭阳就借口风浪太大按兵不动，暗地里还跟南越勾勾搭搭。等汉军攻破番禺，他的兵影子都没见着。楼船将军杨仆气得要打东越，汉武帝说士兵太累没同意，让各部在豫章梅岭待命。
第二年秋天，馀善听说杨仆要打他，又见汉军压境，干脆造反了。他封将军驺力当"吞汉将军"，攻入白沙、武林、梅岭，杀了三个汉军校尉。当时在当地的汉将张成和刘齿畏战退兵，后来都被处死了。
馀善更猖狂了，刻了"武帝"玉玺自称皇帝，欺骗百姓。汉武帝大怒，派横海将军韩说从海上进攻，楼船将军杨仆出武林，中尉王温舒出梅岭，越侯率水军分路出击。元封元年冬天，几路大军杀入东越。东越军据险死守，在武林打败楼船军，杀了好几个军官。杨仆手下钱唐人辕终古斩了东越的徇北将军，被封为御儿侯。
这时有个原东越的衍侯吴阳正在汉朝，朝廷派他回去劝降，馀善不听。等韩说的水军一到，吴阳带着七百人在汉阳反水，联合建成侯敖和繇王居股商量："馀善是罪魁祸首，胁迫我们跟着造反。现在汉军势大，不如杀了馀善投降，说不定能免罪。"于是他们合力杀了馀善，带着部众投降。
汉武帝论功行赏：封繇王居股为东成侯，食邑万户；建成侯敖为开陵侯；吴阳为北石侯；韩说为案道侯；横海校尉刘福为缭嫈侯——这位是宗室子弟，之前犯事丢了爵位，这次沾光又封侯。其他将领没立功，都没封赏。东越将领多军见汉军来了就投降，封了无锡侯。
最后汉武帝觉得东越地势险要，闽越人又彪悍反复，干脆下诏把百姓都迁到江淮一带。东越之地就这么空了。
太史公说：越人虽是蛮夷，可祖先莫非对百姓有大功德？怎么子孙能当这么久君王呢！勾践还称过霸。后来馀善大逆不道，搞得灭国迁民，可他的后代像繇王居股还能封万户侯，可见越人世世代代都出王侯将相，这大概是大禹留下的福泽吧。
那勾践的后裔无诸，靠着汉朝恩宠，其实继承的是秦朝留下的基业。驺姓和骆姓的族人，世代居住在闽中。摇王受封后，在东瓯扎根。可惜后代不争气，自相残杀落得如此下场。
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，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，姓驺氏。秦已并天下，皆废为君长，以其地为闽中郡。及诸侯畔秦，无诸、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，所谓鄱君者也，从诸侯灭秦。当是之时，项籍主命，弗王，以故不附楚。汉击项籍，无诸、摇率越人佐汉。汉五年，复立无诸为闽越王，王闽中故地，都东冶。孝惠三年，举高帝时越功，曰闽君摇功多，其民便附，乃立摇为东海王，都东瓯，世俗号为东瓯王。
后数世，至孝景三年，吴王濞反，欲从闽越，闽越未肯行，独东瓯从吴。及吴破，东瓯受汉购，杀吴王丹徒，以故皆得不诛，归国。
吴王子子驹亡走闽越，怨东瓯杀其父，常劝闽越击东瓯。至建元三年，闽越发兵围东瓯。东瓯食尽，困，且降，乃使人告急天子。天子问太尉田蚡，蚡对曰：“越人相攻击，固其常，又数反覆，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。自秦时弃弗属。”於是中大夫庄助诘蚡曰：“特患力弗能救，德弗能覆；诚能，何故弃之？且秦举咸阳而弃之，何乃越也！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，天子弗振，彼当安所告愬？又何以子万国乎？”上曰：“太尉未足与计。吾初即位，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。”乃遣庄助以节发兵会稽。会稽太守欲距不为发兵，助乃斩一司马，谕意指，遂发兵浮海救东瓯。未至，闽越引兵而去。东瓯请举国徙中国，乃悉举众来，处江淮之间。
至建元六年，闽越击南越。南越守天子约，不敢擅发兵击而以闻。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，大农韩安国出会稽，皆为将军。兵未逾岭，闽越王郢发兵距险。其弟馀善乃与相、宗族谋曰：“王以擅发兵击南越，不请，故天子兵来诛。今汉兵众彊，今即幸胜之，后来益多，终灭国而止。今杀王以谢天子。天子听，罢兵，固一国完；不听，乃力战；不胜，即亡入海。”皆曰“善”。即鏦杀王，使使奉其头致大行。大行曰：“所为来者诛王。今王头至，谢罪，不战而耘，利莫大焉。”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农军，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。诏罢两将兵，曰：“郢等首恶，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。”乃使郎中将立丑为越繇王，奉闽越先祭祀。
馀善已杀郢，威行於国，国民多属，窃自立为王。繇王不能矫其众持正。天子闻之，为馀善不足复兴师，曰：“馀善数与郢谋乱，而后首诛郢，师得不劳。”因立馀善为东越王，与繇王并处。
至元鼎五年，南越反，东越王馀善上书，请以卒八千人从楼船将军击吕嘉等。兵至揭扬，以海风波为解，不行，持两端，阴使南越。及汉破番禺，不至。是时楼船将军杨仆使使上书，原便引兵击东越。上曰士卒劳倦，不许，罢兵，令诸校屯豫章梅领待命。
元鼎六年秋，馀善闻楼船请诛之，汉兵临境，且往，乃遂反，发兵距汉道。号将军驺力等为“吞汉将军”，入白沙、武林、梅岭，杀汉三校尉。是时汉使大农张成、故山州侯齿将屯，弗敢击，卻就便处，皆坐畏懦诛。
馀善刻“武帝”玺自立，诈其民，为妄言。天子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，浮海从东方往；楼船将军杨仆出武林；中尉王温舒出梅岭；越侯为戈船、下濑将军，出若邪、白沙。元封元年冬，咸入东越。东越素发兵距险，使徇北将军守武林，败楼船军数校尉，杀长吏。楼船将军率钱唐辕终古斩徇北将军，为御兒侯。自兵未往。
故越衍侯吴阳前在汉，汉使归谕馀善，馀善弗听。及横海将军先至，越衍侯吴阳以其邑七百人反，攻越军於汉阳。从建成侯敖，与其率，从繇王居股谋曰：“馀善首恶，劫守吾属。今汉兵至，众彊，计杀馀善，自归诸将，傥幸得脱。”乃遂俱杀馀善，以其众降横海将军，故封繇王居股为东成侯，万户；封建成侯敖为开陵侯；封越衍侯吴阳为北石侯；封横海将军说为案道侯；封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。福者，成阳共王子，故为海常侯，坐法失侯。旧从军无功，以宗室故侯。诸将皆无成功，莫封。东越将多军，汉兵至，弃其军降，封为无锡侯。
於是天子曰东越狭多阻，闽越悍，数反覆，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间。东越地遂虚。
太史公曰：越虽蛮夷，其先岂尝有大功德於民哉，何其久也！历数代常为君王，句践一称伯。然馀善至大逆，灭国迁众，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犹尚封为万户侯，由此知越世世为公侯矣。盖禹之馀烈也。
句践之裔，是曰无诸。既席汉宠，实因秦馀。驺、骆为姓，闽中是居。王摇之立，爰处东隅。后嗣不道，自相诛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