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汉朝使者带着大队人马,突然就把淮南王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淮南王刘安还蒙在鼓里呢,哪有什么防备?只能装作没事人似的,把使者迎进宫来。那使者也不废话,直接指挥士兵到处搜查,翻箱倒柜好一阵子,果然找出了谋反的铁证——私自刻制的各种玉玺印章。
刘安这下可傻眼了,脸色刷地变得惨白,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摆布。使者当场就把太子刘迁和王后荼给押走了,只留下刘安在宫里,派兵严加看守。又出宫抓了一大批门客,全都关进大牢。这真是晴天霹雳啊,快得让人连捂耳朵都来不及。其实说到底,还是刘安父子自己作的孽。
早先刘安把伍被的父母扣作人质,硬逼着伍被跟他一起造反。伍被虽然给刘安出了主意,可心里明白这事凶多吉少。等汉使一到,他立马就去告发了。汉使哪敢耽搁,马上调兵进宫搜查,证据一到手就抓人,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往京城报信。
没过几天,宗正刘弃就拿着符节赶到淮南来提人。这时候刘安已经服毒自尽,剩下的犯人押到京城,都交给那个出了名心狠手辣的廷尉张汤审理。张汤哪会手软?先把王后荼和太子刘迁定了死罪,推出午门斩首。接着又查出庄助跟刘安有勾结,鄂但、张次公这两个人还跟刘安的女儿私通,全都抓来问罪。刘安的女儿刘陵没处躲,当然也被正法,跟着她爹娘兄弟一块儿见了阎王——这下可真是全家团圆了。
那些参与谋反的淮南官员更惨,张汤不但把他们全处死,还灭了他们全族。就连主动自首的伍被,也被判了死刑。汉武帝本来爱惜伍被的才华想赦免他,张汤却进宫力争:"伍被不但不劝阻,还参与谋反,绝不能饶!"武帝没办法,只好准奏。庄助本来也能免死,又被张汤硬生生争成了弃市之刑。倒是鄂但和张次公没听说被杀,估计是跟张汤有交情,只以通奸罪论处,免官赎死了事。
张汤又联合大臣们请求抓捕衡山王刘赐,武帝却驳回了:"衡山王已经改封为侯,虽然跟刘安是兄弟,可没证据表明他参与谋反,不该连坐。"这道旨意一下,刘赐才算逃过一劫。最后把淮南国改为九江郡,这案子才算完。
谁知道余波未平,这边刚按下葫芦,那边又浮起瓢,衡山王也跟着谋反事败,落得个家破人亡。原来刘赐早跟刘安私下约定,等淮南起兵就响应。后来听说淮南失败,只好作罢。可这人啊,一旦起了歹心,老天都不饶他,最后也跟刘安一样闹得骨肉相残。
刘赐的王后乘舒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,长子刘爽是太子,小儿子叫刘孝,女儿叫刘无采。乘舒死后,宠妃徐来当了王后,她也生了四个孩子。除了徐来,还有个厥姬也得过宠,这两个女人向来互相看不顺眼。厥姬见后位被徐来抢走,哪能甘心?就跑去跟太子刘爽说:"你娘是被徐来下毒害死的!"刘爽信以为真,恨透了徐来。
正巧徐来的哥哥来衡山,刘爽假装设宴招待,想趁机刺杀,结果没得手。两边结的仇越来越深。刘赐的小儿子刘孝从小没了娘,由徐来抚养。徐来表面上装得慈爱,其实根本不疼他。刘孝的姐姐刘无采嫁了人,跟丈夫闹翻跑回娘家。这姑娘年轻守不住寡,居然跟家里的门客私通。太子刘爽知道后经常训斥她,刘无采不但不改,反而跟大哥结了仇。徐来趁机拉拢刘无采,三个人结成同盟对付太子。
刘爽势单力薄,哪斗得过他们三个?动不动就被父亲责打。这刘赐家里的情形,跟他哥哥刘安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!
后来徐来的干娘被人刺伤——就跟乳母差不多身份。徐来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的。刘赐听信谗言,又把太子痛打一顿,父子俩的仇越结越深。有次刘赐生病,太子不去探望,还谎称自己也病了。徐来和刘孝趁机进谗言,说太子巴不得父亲早点死好继位,把刘赐气得火冒三丈,打算废了刘爽改立刘孝。
徐来见刘赐有废太子的意思,又起了歹心,想把刘孝也除掉,好让自己亲生的儿子刘广继承王位。她身边有个擅长跳舞的侍女很得刘赐宠爱,徐来就故意让这侍女去接近刘孝。这干柴烈火的,哪有不着的道理?太子刘爽听说弟弟跟父王的侍妾私通,居然也动了歪心思:弟弟能偷父亲的小妾,我为什么不能偷父亲的妻子?再说徐来老是陷害我,要是能跟她私通,说不定还能化敌为友呢!
打定主意后,他就天天进宫给徐来请安,还忏悔以前的过错,发誓要改过自新。徐来不得不应付他,给他倒酒安慰。刘爽敬酒时突然跪在徐来跟前,等徐来接酒杯时,一把抱住她的膝盖要非礼。徐来又惊又怒,摔了酒杯就要走,衣襟还被刘爽拽着不放,急得她尖声大叫才挣脱。刘爽见没得手,扭头就跑。刚回住处想对策,宫里的侍卫就来传令把他拖走了。
见到父亲还能有好?屁股上挨了几十大板。刘爽边嚎边喊:"刘孝跟父王的侍女私通,刘无采跟家奴私通,父王怎么不管?光知道打我!我要上书天子,离开这个家!"说着就像疯了一样往外冲。刘赐气得头晕眼花,派人去追。等他自己追出去时,才把刘爽抓回来关在宫里。
反倒是刘孝越来越得宠,刘赐还给了他将军印,让他住在宫外招揽门客,共谋大事。
江都人枚赫和陈喜这两个家伙,先后投奔到衡山王刘孝门下。他们可没安好心,偷偷给刘孝打造兵车弓箭,还刻了天子的玉玺和将军丞相的官印,就等着时机一到造反作乱。这陈喜原本是淮南王的手下,淮南王谋反事败后,他就跑来投靠衡山王,整天给刘孝出谋划策。
刘孝这小子野心不小,想当太子想疯了。他撺掇老爹衡山王刘赐上书朝廷,要废长立幼。虽说太子刘爽被关起来了,可人家还能往外递消息。他派心腹白嬴偷偷跑去长安告状,说刘孝跟老爹的小妾乱搞,还和父亲密谋造反。谁知状纸还没递上去,白嬴就被官府逮住了。这一审可不得了,把刘孝收留逃犯的事全抖落出来了。官府立刻发文给沛郡太守,让他火速捉拿陈喜。陈喜哪想到会东窗事发,当场就被逮个正着。
刘孝一看事情闹大了,赶紧想辙自救。他搬出"自首减罪"的律法,主动跑去告发,把黑锅全甩给枚赫和陈喜。汉武帝把这案子交给廷尉张汤查办,张汤是什么人?那可是出了名的狠角色。他二话不说就把涉案人员一网打尽,派中尉带兵把衡山王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刘赐吓得魂飞魄散,直接上吊自尽了。王后徐来、太子刘爽、次子刘孝,还有那些参与谋反的党羽,全被押到长安。张汤审完案子,一个都没放过:徐来因为用巫术害死前王后乘舒,刘爽因为告发父亲不孝,刘孝因为跟父王侍妾通奸,统统拉到街市上砍了脑袋。参与谋反的那些人也都掉了脑袋,衡山国被废除改为郡县。算上淮南王那桩案子,前前后后牵连了好几万人,这可是汉朝开国以来最大的案子了。主意多半是张汤出的,汉武帝看了判决书,觉得这些人确实死有余辜,一个都没赦免,可怜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。
这时候汉武帝的小儿子刘据已经七岁了,被立为皇太子,算是给国家立个根本,好安定人心。另一边,汉武帝琢磨着要打通西域,又派博望侯张骞出使西方。张骞是汉中人,建元年间到长安当了个郎官。正巧有匈奴人来投降,说匈奴刚打败了月氏国,把月氏王的脑袋砍下来当酒器。月氏人往西逃,一直想报仇,就是找不到帮手。汉武帝正想消灭匈奴,一听这话,就想联合月氏来个两面夹击。可月氏原本住在河西走廊,跟汉朝从无往来,现在被匈奴打败后逃得更远了。要想联络上月氏,非得派个精明强干的人去不可。
于是汉武帝下诏招募使者,满朝文武都怕死不敢去,只有张骞胆大,带着匈奴人堂邑父等一百来人悄悄出了陇西。谁知刚进匈奴地界就被巡逻骑兵逮住了,押到单于那里。单于倒没杀他们,就是看得紧,这一扣就是十多年。张骞在匈奴娶妻生子,跟当地人混得挺熟,匈奴人渐渐放松了警惕。有天他逮着机会,带着堂邑父逃了出来,一路往西跑到了大宛国。
大宛国王早就听说过汉朝的富庶,可惜路太远。听说汉使来了,赶紧召见。张骞说明来意,大宛王挺高兴,派人送他们去康居国,再由康居转道去月氏。可这时候的月氏已经在大夏国站稳脚跟,日子过得挺滋润,早把报仇的事抛到脑后了。张骞在月氏呆了一年多,始终谈不拢,只好打道回府。回程又经过匈奴地界,结果又被逮住了。好在张骞在匈奴人缘不错,没被杀掉。后来匈奴内乱,张骞趁机带着匈奴老婆孩子和堂邑父逃回汉朝。当初出发时一百多人,现在就回来三个,还多了老婆孩子。
汉武帝封张骞为大中大夫,堂邑父为奉使君。后来张骞又向汉武帝建议:"臣在大夏时见过蜀地出的竹杖和布匹,听说是从天竺国买来的。天竺在大夏东南,离蜀地应该不远。不如改从蜀地往西走,避开匈奴。"汉武帝觉得有理,又派张骞去蜀郡犍为,分四路派人出使。可惜西南夷部落这些年反复无常,北路被氐人阻拦,南路被昆明部落劫掠。汉使带的财物被抢了个精光,只好改道去滇国。滇王倒是客气,可打听下来昆明部落实在过不去,汉使们只好灰溜溜地回来复命。
汉武帝一听匈奴又来犯边,气得拍案而起,当即下令在上林苑挖了个大水池,取名昆明池。那池子挖得可深了,让士兵们撑着竹筏在水上操练,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渡河西征。这边水军练着,那边又提拔霍去病当上了骠骑将军,给他一万精骑去收拾匈奴。
霍去病带着人马从陇西杀出去,连着六天六夜没停脚,翻过焉支山,一口气深入敌境上千里。这一路上可没少折腾——先斩了楼兰王,又砍了卢侯王的脑袋,活捉浑邪王家的王子,连人家相国、都尉都给绑了回来。最绝的是抢到了休屠王祭天的金像,砍下的匈奴脑袋足足八千九百多个。凯旋回朝时,汉武帝乐得合不拢嘴,当场给霍去病加封了两千户食邑。
转眼到了元狩二年夏天,霍去病又带着合骑侯公孙敖,领着几万兵马杀向北方。这回兵分两路,博望侯张骞和郎中令李广从右北平出兵。李广带着四千骑兵打头阵,张骞领着上万人在后头跟着。谁知刚进匈奴地界,左贤王就带着四万铁骑围了上来。李广那点人马哪够看?眨眼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老将军李广倒是不慌不忙,把小儿子李敢叫到跟前:"敢儿,带几十个弟兄去探探路。"这李敢真是虎父无犬子,左手长矛右手短刀,带着几十个壮汉就冲进敌阵。只见他们在匈奴兵堆里杀了个来回,最后全须全尾地回来了,就折了三五个弟兄。李敢抹了把脸上的血,咧嘴笑道:"爹,匈奴人都是纸糊的,没啥好怕!"这话一传开,原本发抖的汉军将士腰杆都挺直了。
李广让士兵们摆开圆阵,刀枪朝外。匈奴人射来的箭跟蝗虫似的,汉军虽然也射死了几千敌人,可自己的箭快用完了。老将军抄起大黄弩,专挑匈奴将领射,一箭一个准。匈奴人知道李广神射手的威名,只敢围着不敢上前。就这么僵持了一天一夜,汉军个个面如土色,全靠李广撑着。直到第二天天亮,张骞的援军终于赶到,这才杀退匈奴人。
另一边迷了路的霍去病可没闲着,他带着部队渡过居延泽,穿过小月氐,一直打到祁连山脚下。这一路势如破竹,砍了三万颗脑袋,缴获的战利品多得数不清。回朝论功行赏时,李广功过相抵免了罪,张骞和公孙敖因为延误军期被判了死罪,最后花钱赎为平民。霍去病又加了五千户封地,连手下将领都封了侯。
这下匈奴人可吓破了胆,他们传唱着悲歌:"没了祁连山,牛羊没草吃;丢了焉支山,姑娘没胭脂。"汉武帝想让霍去病学兵法,这年轻将军却说:"打仗要随机应变,死啃兵书有啥用?"皇帝要给他盖大宅子,他更是一摆手:"匈奴还没灭呢,要什么家啊!"
说来也巧,霍去病北伐回来路过河东,才知道自己生父霍仲孺还活着。原来当年霍仲孺在平阳侯府当差时,跟卫少儿有过一段露水姻缘。霍去病派人把父亲接到军中,见老人家又娶妻生了儿子霍光,二话不说就给置办了田产奴婢,还把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回长安当了郎官。卫青看着外甥这么有出息,心里别提多高兴了。
长安城里老百姓都眼红卫家的富贵,街头巷尾传着歌谣:"生儿别高兴,生女别生气,没看见卫子夫,一人得道鸡犬升天?"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,卫皇后年纪大了,头发都掉了一半。汉武帝渐渐看上了年轻貌美的王夫人,这赵地来的美人给皇帝生了个儿子叫刘闳。眼看着卫家要失势,有个神神秘秘的方士找到卫青,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。大将军听完脸色大变,赶紧按方士说的去安排。要问这方士说了什么妙计?咱们下回再说。
勘叛案重兴大狱 立战功还挈同胞
却说汉使领了大兵,遽将淮南王宫围住,淮南王安,还是一无预备,怎能抵敌?只好佯作不知,迎入朝使。朝使并不多说,当即指挥兵士,四处搜寻,好一歇寻出谋反证据,就是私造的各种玺印。安至此无可隐讳,只吓得面如土色,听他所为。汉使便将太子迁及王后荼,一并拿去,止留安在宫中,派兵监守。又出宫捕拿许多食客,尽拘狱中。俗语有言:迅雷不及掩耳,这真好算似青天霹雳,令人不防。其实仍由刘安父子,自取祸殃。安前曾拘住伍被父母,硬要迫被同谋,被虽替安想出末策,自知凶多吉少,乃乘汉使到来,前去出首。汉使不便迟慢,因即调兵入宫,搜查证据,证据到手,便好拘人;一面遣人飞报朝廷,听候诏命。未几即有宗正刘弃,持节驰至淮南,来提一班案犯。安已服毒自尽,余犯押解到京,发交廷尉张汤审办。汤是个著名辣手,怎肯从宽?先将荼迁两人,定了死罪,推出枭首。复查出庄助与安有私,鄂但张次公与安女通奸,同时拿问。安女陵无从奔避,当然拿到正法,随那父母兄弟,同入冥途。也快活得够了。还有一班淮南僚佐,与安通同谋反,汤不但悉数致死,并且悉数灭族。就是自行出首的伍被,亦谳成死刑。武帝爱被有才,拟从赦宥,汤独入请道:“伍被不能力谏,曾与叛谋,罪不可赦。”武帝不得已准议,乃将伍被处死。庄助本可邀赦,也由汤入朝固争,随即弃市。鄂但张次公,却未闻伏诛,想是与汤有交,但坐奸罪,免官赎死罢了。汤又会同公卿,请逮捕衡山王赐,武帝却批驳道:“衡山王自就侯封,虽与安为兄弟,究未闻有同谋确证,不应连坐。”这数语批发下来,赐乃得免议,惟将淮南国除为九江郡,总算了案。
哪知余波未静,一仆一起,遂致衡山亦逆谋败露,同就灭亡。衡山王赐,本与安私下订约,专待淮南起兵,当即响应。嗣闻淮南失败,只好作罢。偏是人心不轨,天道难容,也与淮南复辙相似,弄得骨肉相残,全家毕命。赐后乘舒,生下二子一女,长子名爽,立为太子,少子名孝,女名无采。乘舒病殁,宠姬徐来继立为后,徐来亦生有男女四人。惟徐来以外,尚有一个厥姬,也曾得宠,两人素来相妒,不肯相下。至后位被徐来夺去,厥姬那里甘心?遂向太子爽进谗,伪言太子母乘舒,被徐来暗中毒死。太子爽信以为真,甚恨徐来,会徐来兄至衡山,爽佯与宴饮,伺隙行刺,仅得不死。两造结冤愈深,互相寻衅。赐少子孝,童年失母,归徐来抚养。徐来未尝爱孝,佯示仁慈。孝姊无采,已经出嫁,与夫相忤,离归母家。无采年少思淫,怎肯守着活寡?竟与家客通奸。事为太子爽所闻,屡加诃斥,无采不知敛束,反与长兄有仇。徐来又故意厚待无采,联为臂助。转眼间孝亦长成,与徐来无采,串同一气,谗毁太子。太子爽孤立无助,当然敌不过三人,往往触怒乃父,动遭笞责。刘赐妻子,与乃兄绝对相似,真是难兄难弟。
已而徐来假母,被人刺伤,如乳母相类。徐来硬指为太子所使。赐听信谗言,又将太子敲扑一番,父子遂积成怨隙,好似冤家一般。适赐有疾病,太子爽并不入视,亦假称有疾。徐来与孝,正好乘间进言,说出太子如何心喜,准备嗣位,惹得赐非常懊恼,便欲废爽立孝。徐来见赐有废立意,又想出一种毒计,意欲并孝陷害,好使亲生子广,起嗣王封。徐来有侍女善舞,为赐所宠,适为徐来所嫉忌,乃特纵令伴孝,日夕相亲,干柴碰着热火,怎能不爇?自然凑成一堆。太子爽闻孝奸姬侍,也觉垂涎,暗想弟烝父妾,我何不可遂烝父妻?况徐来屡加谗构,若能引与私通,定当易憎为爱,不至寻仇。想入非非。计画已就,便逐日入宫,向徐来处请安,并自陈前愆,立誓悔过。徐来不能不虚与周旋,取酒与饮,温颜慰劝。爽奉巵上寿,跪在徐来膝前,俟徐来接过酒巵,便将两手捧住两膝,涎脸求欢。徐来且惊且怒,忙将酒巵放下,将身离座,那衣襟尚被爽牵住,不肯放手,急得徐来振喉大呼,方才走脱。爽不能逞计,起身便走,回至住室,正想法免祸,那外面已有宫监进来,传述赐命,把爽拖曳了去。及得见赐面,还有何幸?无非把坐臀晦气,吃了几十下毛竹板子。爽号呼道:“孝与王侍女通奸,无采与家奴通奸,王奈何勿问?尽管笞责臣儿!臣儿愿上书天子,背王自去!”说着,竟似痴似狂,向外奔出。赐已气得发昏,命左右追爽,爽怎肯回头,及赐亲自出追,乃将爽牵回,械系宫中。孝反日见宠爱,由赐给与王印,号为将军,使居外家,招致宾客,与谋大事。
江都人枚赫陈喜,先后往依,为孝私造兵车弓箭,刻天子玺及将相军吏印,待机发作。陈喜本事淮南王,淮南事败,乃奔投衡山,为孝画策。孝谋为太子,运动乃父,上书朝廷,废长立幼。太子爽虽然被系,总尚不至断绝交通,因嘱心腹人白嬴潜往长安,使他上书告变,说孝上烝父妾,且与父谋逆等情。书尚未上,嬴却被都吏拘住,讯出孝纳叛人等情,乃行文至沛郡太守,饬他速拿陈喜。喜未尝预防,竟被捉住。孝知已惹祸,也想援自首减罪的律例,自行告发,且归咎枚赫陈喜等人。武帝又委廷尉张汤查办,汤怎肯放松?当然一网打尽,立遣中尉等驰往衡山,围住王宫。仍是一番老手段。赐惊惶自杀,赐后徐来,及太子爽次子孝,与帮同谋反诸党羽,一古脑儿押至都中。经张汤一番审谳,悉数论罪。徐来坐盅前后乘舒,爽坐告父王不孝,孝坐与王侍妾通奸,并皆弃市。所有党羽,亦皆伏诛,国除为郡。总计淮南衡山两案,株累至好几万人,真是汉朝开国以后所仅闻。主意多出自张汤,武帝见汤谳词,都是死有余辜,自然不肯特赦,徒断送了许多生命。
时皇子据年已七岁,即册立为皇太子,储作国本,冀定人心。一面拟通道西域,再遣博望侯张骞,出使西方。骞为汉中人,建元中入都为郎。适匈奴中有人降汉,报称匈奴新破月氐,音支。阵斩月氐王首,取为饮器。月氐余众西走,常欲报仇,只恨无人相助云云。武帝方欲北灭匈奴,得闻此言,便欲西结月氐,为夹击匈奴计,惟因月氐向居河西,与汉不通音问,此时为匈奴所败,更向西徼窜去,距汉更远,急切欲与交通,必须得一精明强干的人员,方可前往。乃下诏募才,充当西使。廷臣等偷生怕死,无人敢行,只张骞放胆应募,与胡人堂邑父等相偕出都,从陇西进发。陇西外面,便是匈奴属地,骞欲西往月氐,必须经过此地,方可相通,乃悄悄的引了徒众,偷向前去。行经数日,偏被匈奴逻骑将他拘住,押送虏廷。骞等不过百人,势难与抗,只好怀着汉节,坐听羁留。匈奴虽未敢杀骞,却亦加意管束,不肯放归。一连住了十多年,骞居然娶得胡妇,生有子女,与胡人往来周旋,好似乐不思蜀的状态。匈奴不复严防,骞竟与堂邑父等伺隙西逃,奔入大宛国境。大宛在月氐北面,为西域中列国,地产善马,又多葡萄苜蓿。骞等本未识路径,乱闯至此,当由大宛人把他截留。彼此问答,才得互悉情形,大宛人即报知国王。国王素闻汉朝富庶,但恨路远难通,一闻汉使入境,当即召见,询明来意。骞自述姓名,并言奉汉帝命,遣使月氐,途次被匈奴羁留,现幸脱身至此。请王派人导往月氐,若交卸使命,仍得还汉,必然感王厚惠,愿奉重酬。大宛王大喜,答言此去月氐,还须经过康居国,当代为通译,使得往达云云。骞称谢而出,遂由大宛王遣人为导,引至康居。康居国同在西域,与大宛毗邻,素来交好。既由大宛为骞介绍,乐得卖个人情,送他过去,于是骞等得抵月氐国。月氐自前王阵亡,另立王子为主,王夫人为辅,西入大夏,据有全土,更建一大月氐国。大夏在妫水滨,地势肥沃,物产丰饶,此时为月氐所据,坐享安逸,遂把前时报仇的思想,渐渐打销。骞入见国王,谈论多时,却没有甚么效果。又住了年余,始终不得要领,只好辞归。归途复入匈奴境,又被匈奴兵拘去,幸亏骞居胡有年,待人宽大,为胡儿所爱重,方得不死。会匈奴易主,叔侄交争,即伊稚斜单于与兄子于单争国,事见前文。国中未免扰乱,骞又得乘隙南奔,私挈胡地妻子,与堂邑父一同归汉,进谒武帝,缴还使节。
武帝拜骞为大中大夫,号堂邑父为奉使君。从前骞同行百人,或逃或死,大率无存,随归只有二人,惟多了一妻一子,总算是不虚此行,不怕故妻吃醋么?及定襄一役,骞熟谙胡地,不绝水草,应得积功封侯。回应前回。他却雄心未厌,又想冒险西行,再去一试,乃入朝献议道:“臣前在大夏时,见有邛竹杖蜀布,该国人谓买诸身毒。身音捐,毒音笃,即天竺二字之转音。臣查身毒国,在大夏东南,风俗与大夏相似,独人民喜乘象出战,国濒大川。依臣窥测,大夏去中国万二千里,身毒又在大夏东南数千里,该地有蜀物输入,定是离蜀不远。今欲出使大夏,北行必经过匈奴,不如从蜀西进,较为妥便,当不至有意外阻碍了。”武帝欣然依议,复令骞持节赴蜀,至犍为郡,分遣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四路并出,一出駹,一出莋,一出邛,一出僰。音见前。駹莋等部,本皆为西夷部落,归附汉朝。见六十四回。但自元朔四年以来,内外不通,又多反侧,此次汉使假道,又被中阻,北路为氐駹所梗,南路为嶲音舍。及昆明所塞。昆明杂居夷种,不置君长,毫无纪律,见有外人入境,只知杀掠,不问谁何。汉使所赍财物,多被夺去,不得已改道前行,趋入滇越。滇越亦简称滇国,地有滇池,周围约三百里,因以为名。滇王当羌,为楚将军庄蹻后裔,庄蹻尝略定滇地,因楚为秦灭,留滇为王,后来传国数世,与中国隔绝多年,不通闻问。及见汉使趋入,当面问讯,才知汉朝地广民稠,乃好意款待汉使,代为觅道。嗣探得昆明作梗,无法疏通,乃回复汉使,返报张骞。骞亦还白武帝。
武帝不免震怒,意欲往讨,特就上林凿通一池,号为昆明池,使士卒置筏池中,练习水战,预备西讨。一面复擢霍去病为骠骑将军,使他带领万骑,出击匈奴。去病由陇西出击,迭攻匈奴守砦,转战六日,逾焉支山,深入千余里,杀楼兰王,枭卢侯王,擒住浑邪王子,及相国都尉,夺取休屠王祭天金人,斩获虏首八千九百余级,始奏凯还京。武帝赏去病功,加封食邑二千户。
过了数月,适当元狩二年的夏季,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敖,率兵数万,再出北地,另派博望侯张骞,郎中令李广出右北平。广领骑兵四千人为前驱,骞率万骑继进,先后相去数十里,匈奴左贤王探知汉兵入境,亟引铁骑四万,前来抵御。途次与广相值,广只四千马队,如何挡得住四万胡骑?当即被他围住。广却神色不变,独命少子李敢,带着壮士数十骑,突围试敌。敢挺身径往,左持长槊,右执短刀,跃马陷阵,两手挑拨,杀开一条血路,穿通敌围,复从原路杀回,仍至广前,手下壮士,不过伤亡三五人,余皆无恙。颇有父风。军士本皆惶惧,见敢出入自如,却也胆壮起来,且闻敢回报道:“胡虏容易抵敌,不足为虑。”于是众心益安。广令军士布着圆阵,面皆外向,四面堵住,胡兵不敢进逼,但用强弓四射,箭如飞蝗。广军虽然镇定,究竟避不过箭镞,多半伤亡。广也令士卒返射,毙敌数千。嗣见箭干且尽,乃使士卒张弓勿发,自用有名的大黄箭,大黄弩名。专射敌将,每一发矢,无不奇中,接连射毙数人,胡儿素知广善射,统皆畏缩不前,惟四面守定圈子,未肯释围。相持至一日一夜,广军已不堪疲乏,个个面无人色,独广仍抖擞精神,力持不懈。俟至天明,再与胡兵力战,杀伤过当。胡兵终恃众勿退,幸张骞驱着大队,前来援应,方得击退胡兵,救出李广,收兵南回。广虽善斗,其如命何!那骠骑将军霍去病,与公孙敖驰出塞外,中途相失,自引部曲急进,渡居延泽,过小月氐,至祁连山,一路顺风,势如破竹,斩首三万级,虏获尤多,方才凯旋。武帝叙功罚罪,分别定论,广用寡敌众,兵死过半,功罪相抵,仅得免罚。张骞公孙敖延误军期,应坐死罪,赎为庶人。只去病三次大捷,功无与比,复加封五千户,连部下偏将,如赵破奴等,皆得侯封。
是时诸宿将部下,俱不如去病的精锐,去病又屡得天佑,深入无阻,匈奴亦相戒生畏,不敢撄锋。至焉支祁连两山,被去病踏破,胡儿为作歌谣云:“亡我祁连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!失我焉支山,使我妇女无颜色。”这种歌谣,传入内地,去病声威益盛。武帝尝令去病学习孙吴兵法,去病道:“为将须随时运谋,何必定拘古法呢?”武帝又替去病营宅,去病辞谢道: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?”这数语颇见忠勇,为他人所未及。武帝益加宠爱,比诸大将军卫青。去病父霍仲孺,前在平阳侯家为吏,故得私通卫少儿。少儿别嫁陈掌,仲孺亦自回平阳原籍。去病初不识父名,至入官后,方才知悉。此次北伐回军,道出河东,查知仲孺尚存,乃派吏往迎,始得父子聚首。仲孺已另娶一妇,生子名光,仲孺善生贵子,却也难得!年逾成童,颇有才慧。去病视若亲弟,令他随行,一面为仲孺购置田宅,招买奴婢,使得安享天年,然后辞归。霍光随兄入都,补充郎官,大将军卫青,见甥立功致贵,与己相似,当然欣慰。父子甥舅,同时五侯,真个是势倾朝右,烜赫绝伦。
当时都中人私相艳羡,总以为卫氏贵显,全仗卫皇后一人,因编成一歌道:“生男无喜,生女无怒,独不见卫子夫,霸天下!”卫青虽偶有所闻,但也觉得不错,未尝相怪。无如妇人得宠,全靠姿色,一到中年,色衰爱弛,往往如此。卫皇后生了一男三女,渐渐的改变娇容,就是满头的鬒发,也脱落过半。武帝目为老妪,未免讨厌,另去宠爱了一位王夫人。这王夫人出身赵地,色艺动人,自从入选宫中,见幸武帝,也产下一男,取名为闳,与卫后确是劲敌。卫后宠不如前,卫氏一门,亦恐难保,当有一个冷眼旁观的方士,进策大将军前,与决安危,顿令卫青如梦初醒,依策照行。小子有诗叹道:
到底光荣仗女兄,后宫色重战功轻;
盛衰得失寻常事,何必营营逐利名!
欲知方士为谁,所献何策,容至下回说明。
昔袁盎论淮南王长事,谓文帝纵之使骄,勿为置严傅相,后世推为至论,吾意以为未然。淮南长之不得其死,与安赐之并致夷灭,皆汉高贻谋之不善,有以启之耳。汉高宠戚姬而爱少子,酿成内乱,牝鸡当国,人彘贻殃,微平勃之交欢,预谋诛逆,汉祚殆已早斩矣。淮南王长屡次谋叛,是谓无君,安与赐盖尤甚焉,匪惟无君,甚至举父子兄弟夫妇之道而尽弃之,安死于前,赐死于后,俱由家庭之自相残害,卒至覆宗,由来者渐,高祖实阶之厉欤?霍去病三次奏功,原邀天幸,而迎见乃父,提携季弟,孝友固有足多者。且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之言,尤见爱国热诚。为将如霍嫖姚,正不徒以武功见称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