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北魏那会儿,尚书元修义奉命去讨伐叛贼莫折念生,谁知半路上得了风瘫病,连马都骑不稳了。朝廷赶紧派萧宝夤顶替他的位置,又让崔延伯当岐州刺史,带着西道的兵马驻扎在马嵬。那莫折天生在黑水摆开阵势,崔延伯带着人马去叫阵,故意装作败退。叛军追上来一看,嘿,这北魏军队退得整整齐齐,连脚步声都跟鼓点似的,反倒吓得不敢追了。
第二天崔延伯亲自打头阵,将士们憋足了劲儿往前冲,杀得叛军人仰马翻,光俘虏就抓了十多万。捷报传到京城,京兆王元继正做着大都督,一看仗打完了,赶紧下令收兵。
这时候宫里可热闹了。大太监刘腾刚死,司徒崔光也咽了气,剩下个元爰整天花天酒地。这家伙连自家亲戚里的女眷都不放过,只要长得标致的,都要染指。后来干脆连朝都不上了,要么躲在家里胡闹,要么出门游荡好几天不回来。
胡太后把这些都看在眼里。这天趁着元爰不在,她把小皇帝和文武百官叫到跟前,抹着眼泪说:"元爰把我们母子隔开,连见面都不让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不如去嵩山当尼姑!"说着就要剪头发。小皇帝才十六岁,哪见过这场面,跪在地上直磕头。大臣们也呼啦啦跪了一地,可太后就是不听,非要侍女拿剪子来。
这戏演到半夜,太后悄悄跟儿子说:"元爰偷偷买马,怕是要造反啊。"小皇帝一听就急了。等元爰回来,皇帝故意说太后真要出家,元爰心里乐开了花,嘴上还假惺惺劝皇帝要孝顺。
其实胡太后哪舍得这一头青丝?她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,今天去外殿转转,明天带着皇帝出游。有回逛到高阳王元雍家里,三个人关起门来嘀咕半天。没过几天,元雍就在朝会上说:"元爰权力太大,惹人非议啊!"太后马上把元爰叫来:"你要真忠心,就把领军将军的职位交出来。"
元爰乖乖交出兵权,改当了个闲差。他哪知道,太后早把他左膀右臂都调走了。到了四月初一,太后突然临朝听政,一道诏书就把元爰革职为民。连死了的刘腾都被挖坟鞭尸,家产全抄。有个叫韩子熙的官员,还翻出旧账要为清河王报仇。
最绝的是咸阳王的儿子元树,从南朝写信回来骂街:"元爰叫夜叉,他弟弟叫罗刹,这俩吃人恶鬼早该天打雷劈!"太后看着信直叹气,她妹妹——也就是元爰的老婆——还在旁边哭哭啼啼。最后还是大臣们联名上书,才逼着太后下了决心。
赐死令下来的那天,元爰和他弟弟在家里喝了毒酒。可谁能想到,这元爰刚死,他亲弟弟就跟嫂子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。老百姓都说,这胡人姐妹俩啊,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风流性子!
话说那胡太后两次临朝听政,改年号为孝昌,把从前被幽禁的苦日子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这人呐,一旦吃饱穿暖,那点花花肠子就又活泛起来。她父亲胡国珍手下有个参军叫郑俨,生得唇红齿白,比清河王还要俊俏三分。太后一见就挪不开眼,立刻提拔他做中书舍人,夜里更是召入寝宫同眠共枕。
这郑俨也是个会来事儿的,转头就把自己的好友徐纥、李神轨都引荐进宫。三个美男子轮番伺候,把个太后哄得神魂颠倒。说来也怪,这女人年纪越大反倒越贪欢,可心里头最疼的还是郑俨。有时郑俨要回家探望妻子,太后非得派太监跟着,只许他们夫妻说说话,过夜是万万不能的。郑俨心里叫苦,可面上还得装出感恩戴德的模样。
要说这淫荡之人必定善妒,胡太后就是活例子。她成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游玩,侍中元顺实在看不下去,当着满朝文武劝谏:"古礼说得好,寡妇该自称未亡人,要摘了珠钗玉佩,穿素净衣裳。太后您母仪天下,都快四十岁的人了,还这般浓妆艳抹,往后怎么给天下妇人做表率?"太后被说得面红耳赤,回宫就召元顺来骂:"大老远把你调回京城,就是让你当众给我难堪的?"元顺梗着脖子顶回去:"太后都不怕天下人笑话,倒嫌臣这一句话难听?"硬是把太后噎得哑口无言。
城阳王元徽和徐纥最会察言观色,见太后记恨元顺,就变着法儿说坏话。起初太后还忍着,后来到底把元顺贬为太常卿。元顺接旨时看见徐纥站在旁边,当场指着鼻子骂:"你就是魏国的伯嚭!魏国不亡,你这样的奸臣死不了,真是天意啊!"徐纥缩着脖子要溜,元顺又追着骂:"你个刀笔小吏,也配站在朝堂上败坏纲常?"太后只当没听见,这场风波才算过去。
转眼到了麦收时节,忽然传来消息说梁朝的豫章王萧综要来投降。这萧综本是梁武帝次子,可他母亲吴淑媛原是南齐东昏侯的妃子,被梁武帝抢来七个月就生了他。宫里早有人嚼舌根说他是东昏侯的种。等吴淑媛年老色衰,渐渐失宠,萧综也长到十来岁。有天他梦见个胖少年摸自己脑袋,跟母亲一说相貌,吴淑媛顿时泪如雨下:"我本是齐宫嫔妃,被当今皇上强占七月生你..."从此萧综心里就扎了根刺。
这少年也是个狠角色,居然带着心腹去挖东昏侯的坟,拿尸骨滴血认亲。见血果然渗入骨头,回家就把自己刚满月的次子活活掐死,等埋了几天再挖出来滴血——结果还是一样。从此他天天偷偷祭拜齐朝祖宗,一心想回北方。正巧魏将元法僧降梁,梁武帝派萧综去镇守彭城。谁知他半夜投奔魏军,害得梁朝丢了城池。到了洛阳,萧综立刻给东昏侯披麻戴孝,改名萧赞,彻底当了魏国人。
消息传到建康,梁武帝气得直哆嗦,削了萧综爵位,把他母亲吴淑媛废为庶人。可等魏国把俘虏的江革、祖暅送回来,梁武帝听他们讲述萧综在北方如何思念故土,又心软了。不仅恢复萧综宗籍,还给吴淑媛追封谥号"敬",让萧综的儿子继承爵位。这反反复复的,活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。
更荒唐的事还在后头。梁武帝几个女儿里,永兴公主最是放荡,竟和亲叔叔临川王萧宏勾搭成奸。两人密谋造反,约定事成后立公主为皇后。趁着梁武帝斋戒三日的机会,公主让两个童仆扮成婢女混进去行刺。谁知那俩孩子紧张得掉了鞋,被守门的将军看出破绽。丁贵嫔得知后暗中布置侍卫,等公主假意要和父皇说悄悄话时,果然从童仆怀里搜出利刃。梁武帝惊得从坐榻上摔下来,却只处死了童仆,用黑漆车把公主撵出宫去。没过几天公主羞愤而死,萧宏也吓得一病不起。梁武帝反倒七次亲临探病,死后还追封厚葬——这等昏聩糊涂,难怪后来要招祸患。
这时候北魏也是灾祸连连。高平王胡琛派大将万俟丑奴攻打泾州,萧宝夤和崔延伯带兵救援。那万俟丑奴狡猾得像只狐狸,假装败退引魏军追赶。崔延伯连胜几阵就轻敌冒进,结果中了埋伏,两万大军全军覆没。萧宝夤逃回城里死守,崔延伯再战再败,最后中箭身亡。叛军气焰越来越盛,整个洛阳城都震动了。
北边战事正紧,那会儿都督李崇刚病逝,广阳王元渊带着兵马进驻五原。贺拔度拔父子俩刚杀了叛将卫可孤,正往西边抵挡铁勒人。谁知贺拔度拔战死沙场,他儿子贺拔胜带着残部逃到五原,投奔了元渊。元渊见这小伙子勇猛过人,就留在身边当亲信将领。
这时节,破六韩拔陵纠集了大批人马,把五原城围得水泄不通。贺拔胜挑了二百精壮士兵,从东门杀出去,一口气砍了百来个贼兵,叛军这才稍稍退却。元渊趁机带着部队撤往朔州——也就是原来的怀朔镇。他帐下有个参军叫于谨,精通各族语言,硬是说服西铁勒部酋长乜列河投降,还联合了蠕蠕首领阿那瓌,把拔陵打得落花流水,招降了二十万叛军。拔陵走投无路逃回沃野,阿那瓌乘胜追击,连战连捷,最后生擒拔陵斩首,把捷报送到了魏国朝廷。拔陵这茬儿总算完了。
魏主派中书舍人冯隽去犒赏三军,赏赐丰厚得很。谁知阿那瓌送走朝廷使者后,转头就自称头兵可汗,在塞外称王称霸。这事儿咱们暂且按下不表。
话说沃野刚平定,魏国才除掉一个祸首,莫折念生和胡琛两股叛军还在闹腾。朝廷正分兵围剿呢,哪晓得旧寇未灭,又冒出两个新寇——上谷的杜洛周改元真王,定州的鲜于修礼改元鲁兴。告急文书像雪片般飞到洛阳,朝廷急命幽州刺史常景和都督元谭讨伐杜洛周,派长孙稚与河间王元琛对付鲜于修礼。
两路人马打了几个月,元谭兵败被撤,接替的李琚又战死,最后换上于荣才稳住阵脚。那边厢长孙稚和元琛互相拆台,稚军在滹沱河中了埋伏,元琛见死不救,结果双双被革职问罪。朝廷改派广阳王元渊当大都督,带着章武王元融和裴衍去剿匪。
这元渊是太武帝曾孙,跟城阳王元徽是堂兄弟。偏生元徽的媳妇于氏和元渊私通,元徽管不住老婆,就把元渊恨到骨子里。元渊刚出征,元徽就向胡太后打小报告,说元渊心怀不轨。太后悄悄给元融下密旨防备,谁知元融转头就把密旨给元渊看了。元渊立刻上表揭发元徽,请求调走这个绊脚石。可太后装聋作哑——原来元徽当尚书令,跟郑俨那帮人结党营私,朝政越发混乱了。
元渊见朝廷不理会,打仗也畏首畏尾。正巧叛将元洪业杀了鲜于修礼来投降,元渊刚要招安,修礼的部下葛荣又杀了元洪业自立为王,还建了个"大齐"称帝,改元广安,带着人马直扑瀛州。朝廷催元渊进兵,结果派去的元融战败身亡。元渊是前怕狼后怕虎,城阳王元徽趁机指使元晏弹劾他按兵不动。参军于谨见势不妙,主动到洛阳投案,在胡太后面前据理力争,总算保住了元渊。
元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,写信让定州刺史杨津除掉元渊。当时元渊退守定州,半夜遭杨津部将偷袭,只带着几个亲随逃到博陵郡,却被葛荣的游骑抓住。叛军想拥立元渊,可葛荣已经称帝,干脆把元渊杀了。元徽趁机诬陷元渊投敌,把他妻儿都抓起来。幸亏广阳王府的宋游道上书申冤,朝廷才赦免元渊家属,改派杨津抵挡葛荣。
这时候朔方也乱了套,朝廷任命博陵郡公尔朱荣为安北将军。这尔朱荣经过肆州时,刺史尉庆宾闭门不纳,气得他带兵破城,把庆宾抓到秀容,随便派了个堂叔当刺史。从此尔朱荣势力越来越大,连朝廷都管不住了。
说来也怪,那贺拔胜兄弟几个转头就投奔了尔朱荣。尔朱荣得了这员猛将,高兴得不得了。要知后事如何,咱们下回分解。
诛元爰再逞牝威 拒葛荣轻罹贼网
却说魏尚书元修义,出讨莫折念生,中途遇着风疾,不能治军,乃命萧宝夤代任,并命崔延伯为岐州刺史,兼西道都督,与宝夤俱出屯马嵬。莫折天生方列营黑水,由延伯前往挑战,天生开营追逐,延伯徐徐引还,行伍整齐,步伐不乱,反将贼众惊退。越日复勒兵出战,延伯当先突进,将士尽锐长驱,大破天生,俘斩十余万,追奔小陇山,岐、雍及陇东皆平。魏京兆王继正受命为大都督,出统西道各军。既得岐、雍捷报,乃诏令班师。
时宦官刘腾已死,司徒崔光亦卒,元爰耽酒好色,淫宴自如,无论姑姊妇女,稍有姿色,即与宣淫。嗣是常留家不出,或出游忘返,无暇防卫宫廷。
胡太后察悉情形,转忧为喜,乘爰他出,即召魏主与群臣入见,当面宣谕道:“元爰隔绝我母子,不听往来,还复留我何用?我当削发出家,修道嵩山,闲居寺院,聊尽余生罢了。”说着,泪下不止。一派伪态。魏主见太后容色,免不得天良发现,即叩头劝阻,群臣亦跪伏哀求。胡太后置诸不理,反令侍女觅取快剪,立即削发。魏主越加惶急,禁住侍女,再三苦劝,太后尚未肯依。越装越象。群臣乃请魏主伴宿,夜间母子叙情,谈至夜半,无非说元爰不法,必将为乱。左右且从旁报密,谓爰尝遣从弟洪业与武州人姬库根,潜买马匹,预备起事。魏主年已十六,已有知觉,也恐帝位被夺,顿起疑心,遂与太后密谋黜爰。及爰还朝入直,魏主但与言太后意见,将往嵩山修道。爰巴不得太后出家,便劝魏主顺承母旨,魏主含糊应允。
看官!试想这胡太后年将四十,尚是华装艳服,盛鬋丰容,哪里肯出家为尼,除绝六欲?她不过借此为名,计愚元爰。爰却竟为所愚,还道太后无颜问政,不必防闲。太后遂得屡御外殿,不似从前幽锢。有时且偕魏主出游,无人阻碍。爰举元法僧为徐州刺史,法僧叛魏奔梁,太后屡以为言,爰颇自愧悔。高阳王雍虽位居爰上,权力不能及爰,所以暗加畏忌。会魏主奉太后出游,往幸雒水,雍邀两宫至私第中,开宴畅饮。饮至日晡,太后与魏主起座,偕雍同入内室,谈了许多时刻,方才出来。从官皆不得与闻,惟由太后传令还驾,始皆奉跸还宫。
过了数日,雍从魏主入朝太后,奏称元爰父子,权位太重,致多疑谤,太后乃召爰入语道:“元郎若果效忠朝廷,何故不辞去领军,以他官辅政?”爰乃免冠拜伏,求解领军职衔。当由两宫允准,授爰为骠骑大将军,开府仪同三司,兼尚书令,仍守侍中等官。改用侯刚为领军将军,暂安爰意。爰因刚为同党,果然不疑。
魏主立太后侄女胡氏为后,不甚爱宠。想是姿貌平庸。寻纳一潘氏女为充华,名叫外怜,色擅倾城,容能媚主,最得魏主欢心。南有潘贵妃,北有潘充华,何潘家多美女乎?阉竖张景嵩、刘思逸等与爰未协,屡白潘充华,谓爰有害潘意。潘充华乃泣诉魏主道:“元爰心存叵测,尝欲杀妾,并将不利陛下,请陛下早为留意!”魏主既受教慈闱,又牵情帷闼,遂视元爰为眼中钉,恨不把他即日捽去。侍中穆绍,又劝胡太后即速除爰。太后以爰党尚盛,未便遽发,先出侯刚为冀州刺史,去了元爰一条左臂,又迁贾粲为济州刺史,把元爰右臂亦复除去,然后安排黜爰。
正光六年四月朔,胡太后复临朝摄政,下诏罪元爰、刘腾,黜元爰为庶人,追削刘腾官爵。清河国郎中令韩子熙,乘间上书,为清河王怿讼冤,乞诛元爰,并戮刘腾尸。太后乃命发刘腾墓,劈棺散骨,尽杀腾养子,籍没家资。遣使追杀贾粲,降侯刚为征虏将军,夺刺史官。刚还家病死。石子熙为中书舍人,又征齐州刺史元顺还朝,授职侍中。顺为任城王澄子,前为黄门侍郎,直言忤爰,因致外迁。此次还都受职,颇邀宠眷。他本与爰未协,因见爰尚未伏诛,不免怀忧。
一日入朝内殿,由太后赐令旁坐,顺拜谢毕,顾视太后右侧,坐一中年妇人,乃是太后亲妹,即元爰妻房。当下用手指示道:“陛下奈何眷念一妹,不正元爰罪名,使天下不得大伸冤愤!”太后默然不答。爰妻己潸然泪下,顺乃趋出。先是咸阳王禧,谋逆见诛,诸子多南奔入梁。咸阳王事见前文。一子名树,受梁封为邺王。树贻魏公卿书,暴爰罪恶,大略说是:
爰本名夜叉,弟罗实名罗刹,两鬼食人,非遇黑风,事同飘堕。呜呼魏境!罹此二灾。恶木盗泉,不息不饮,胜名枭称,不入不为;况昆季此名,表能噬物,暴露久矣,今始信之。
魏公卿得了此书,也即进呈,胡太后因妹乞恩,尚不忍诛爰。至此顾语侍臣道:“刘腾、元爰,前向朕索求铁券,冀得不死,朕幸未照给。”舍人韩子熙接入道:“事关生杀,不计赐券,况陛下前尚未给,今何故知罪不诛?”太后怃然无言。
是谓妇人之仁。
已而有人讦爰阴谋,将与弟瓜招诱六镇降户,谋变定州,太后尚迟疑未决。群臣固请诛爰,魏主亦以为然,乃赐爰及弟瓜自尽。爰既伏诛,犹赠爰原官。京兆王继亦被废归家,未几即死。独爰妻居家守丧,寂寂寡欢。爰弟罗未曾连坐,有心盗嫂,日夕勾引,竟得上手,即与爰妻结不解缘,情同伉俪。胡氏姊妹淫行相同,这乃不脱夷狄旧俗哩。中国亦未必不尔。
胡太后两次临朝,改元孝昌,把前日被幽苦况,撇诸脑后,依然是放纵无度,饱暖思淫。乃父胡国珍有参军郑俨,容仪秀美,不亚清河,当即引为中书舍人,与同枕席。俨又引入徐纥、李神轨,皆为舍人,轮流侍寝,彻夜交欢。太后愈老愈淫,多多益善,惟心目中最爱郑俨,俨有时归家,太后必令内侍随去,只许俨与妻同言,不准留宿。俨亦无法,只好勉从慈命。淫妇必妒,盍观胡氏。太后又屡出游幸,装束甚丽,侍中元顺面谏道:“古礼有言,妇人无夫,自称未亡人,首去珠玉,衣不文饰。陛下母仪天下,年垂不惑,修饰过甚,如何能仪型后世呢?”太后惭不能答。及还宫后,召顺诘责道:“千里相征,岂欲众中见辱?”顺又抗声道:“陛下不畏天下耻笑,乃独恨臣一言,臣亦未解!”却是个硬头子。太后驳他不倒,一笑而罢,但心中也未免怨顺。城阳王元徽与中书舍人徐纥,窥承意旨,屡加谗毁,太后始尚含容,后竟徙顺为太常卿。顺拜命时,见徐纥侍侧,戟指诟詈道:“此人便是魏国的宰嚭,魏国不亡,此人不死,想也是气数使然呢!”纥面有愧容,胁肩而去。顺复叱语道:“尔系刀笔小才,只应充当书吏,奈何污辱门下,坏我彝伦!”实不止污辱门下,顺尚言之未尽。纥踉跄避去,太后佯作不闻,顺亦自出。
忽闻豫章王综自徐州来归,胡太后喜他投诚,嘱令魏主优礼相待。魏主乃召综入殿,温言接见,特授职侍中,封丹阳王。综系梁主衍次子,母为吴淑媛,本系齐东昏侯宠妃,衍入建康,据为己有。七月生综,宫中多说是东昏遗胎。吴淑媛事见前文。既而吴氏年暮色衰,渐次失宠。综已濅长,年约十余。尝梦见一肥壮少年,抚摩综首,综私自惊讶,密语生母吴淑媛。淑媛问及梦中少年,如何形状,由综约略陈述,正与东昏侯相似,便不禁泣下道:“我本齐宫嫔御,为今上所迫,七月生汝,汝怎得比诸皇子?但汝为太子次弟,幸保富贵,切勿泄言。”综听了此语,抱母而泣。嗣复将信将疑,暗思人间俗语,用生人血滴死人骨,渗入乃为父子,此次正可仿行,试验真伪。遂密引心腹数人,微行至东昏侯墓前,私下发掘,剖棺出骨。沥血试验,果然渗入。返至家中,有次子才生月余,竟将他一把揿死。槀葬数日,日夜遣人发取儿骨,再行滴血,渗入如初。遂自信为东昏遗子。每日在静室中,私祭齐氏祖宗,一面求经略边境。
梁主始尚未许,会魏元法僧降梁,元略、陈庆之接应法僧,为魏所败,见前回。乃命综出督诸军,镇守彭城,并摄徐州府事。召法僧入都授职,法僧应召诣建康,魏调临淮王彧为东道行台,率兵逼彭城,梁主又恐综未惯战,促令引还,出尔反尔,究属何因?综竟输款魏营,夜投彧军。城中失了主帅,隔宿大溃,魏人陷入彭城,掳去长史江革,及司马祖暅,令随综入洛阳。综得受魏封,遂为东昏侯举哀,服斩衰三年,改名为赞。一作缵。
梁主闻报,大为骇愕,有司奏削综爵土,撤除属籍。有诏准议,并废吴淑媛为庶人,寻且赐死。已而魏遣还江革祖暅,交换元略,梁主乃礼遣略归。略还魏阙,魏已给复乃父中山王熙官爵,并拜略为侍中,赐爵东平王,迁尚书令,格外宠任。但徐郑用事,略亦不能有为,只好随俗浮沉罢了。梁主衍既遣归元略,召问江革祖暅,问明综奔魏情形,江革祖暅,据实奏陈。梁主以综顾本支,颇有孝思,且追忆吴淑媛旧情,又复生悔。萧衍晚年误事,便由胸无主宰。乃赐复综爵,仍令入籍,并复吴淑媛品秩,予谥曰敬。封综子直为永新侯,令主吴淑媛丧葬事宜。
还有一件暧昧的事情,说将起来,尤觉可丑可笑。梁主衍有数女,临安、安吉、长城三公主,并有文才,独永兴公主,顽而且淫,竟与叔父临川王宏通奸。宏与谋篡逆,约事成后立为皇后。回应四十四回。梁主尝为三日斋,与诸公主并入斋室。永兴公主使二僮行刺,乔扮女装,随入室中。僮閤阈失履,为真閤将军所疑,密白丁贵嫔。贵嫔欲转告梁主,因恐梁主未信,特使真閤加防。真閤令舆卫八人,整装立幕下。及斋座将散,永兴公主果上前面陈,请叙机密。梁主屏去左右,令主密谈,那二僮竟趋至梁主背后,拟从怀中取刃。舆卫八人,立即突出,擒住二僮。梁主惊坠地上,幸由卫士扶起,坐讯二僮逆迹,二僮初尚抵赖,一经搜检,取出利刃二柄,且系假充女婢,水落石出,无从讳言,只得供明逆情,说是为宏所使。梁主不欲详诘,但命将二僮斩讫,用漆车载着公主,撵逐出外。公主也觉无颜,便即暴卒。临川王宏忧惧成疾,梁主犹七次临视,未几告终,尚追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,并假黄钺,给羽葆鼓吹一部,增班剑六十人,赐谥曰靖。傲弟逆女,如此不法,尚欲多方掩饰,不忍行诛,甚且特别优待,这真叫做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了。
那北魏的祸乱也是日盛一日,不可收拾。莫折天生虽然败去,敕勒酋长胡琛,却自称高平王,遣部将万俟丑奴,寇魏泾州。萧宝夤、崔延伯移师往援,与丑奴会战安定。丑奴狡猾得很,屡次诈败,引诱延伯。延伯恃胜轻进,至为丑奴所乘,杀伤至二万人。宝夤入城自保,延伯再战再败,中矢而亡。贼势益盛,魏廷大震。
时北道都督李崇病殁,广阳王渊进兵五原,贺拔度拔父子,正袭杀拔陵将卫可孤,西拒铁勒。度拔战死,子胜等奔至五原,投入广阳王渊麾下。渊爱他骁勇,引为亲将,适破六韩拔陵,纠众大至,把五原城四面围住。胜募健卒二百人,开东门出战,斩贼百余人,贼渐引却。渊乃拔军赴朔州。即怀朔镇。参军于谨,能通诸番言语,招降西铁勒部酋长乜列河,并结合蠕蠕主阿那珪,大破拔陵,收降叛众二十万。拔陵穷蹙,奔还沃野,阿那瓌出兵进击,连战皆捷,擒斩拔陵,献捷魏廷。拔陵了。魏主遣中书舍人冯隽,前往宣劳,犒赏从优。阿那瓌送归冯使,遂自称头兵可汗,蟠踞塞外,拥众称雄。这且待后再表。
且说沃野告平,魏已去一乱首,只有莫折念生、胡琛两路,尚未扑灭,不能不分头征剿,静俟澄清。哪知二寇未歼,复又生出二寇,遂致乱祸益炽,势等燎原。看官听说!一路是柔玄镇乱民社洛周,起反上谷,改元真王;一路是五原降户鲜于修礼,起反定州,改元鲁兴。警报与雪片相似,传达魏廷,魏命幽州刺史常景,为行台征虏将军,与幽州都督元谭,往讨洛周。扬州刺史长孙稚,为骠骑将军,都督北讨军事,与都督河间王琛,往讨鲜于修礼。两两写来,有条不紊。彼此战争数月,元谭军溃,用别将李琚相代,琚复战死,更换了一个于荣。荣颇善战,军务始有起色。河间王琛与长孙稚未协,稚兵至滹沱河,被修礼伏兵邀击,伤亡甚多。琛观望不救,稚大败南奔,两人互相奏讦,俱坐罪除名。改用广阳王渊为大都督,以章武王元融,及将军裴衍为副,出击修礼。渊为太武帝曾孙,与城阳王元徽,系是从祖兄弟。徽妻于氏,与渊相奸,徽不能防闲于氏,惟恨渊甚深。渊既出征,徽上白胡太后,谓渊心不可测,恐有异图。胡太后乃密敕章武王融,令他潜加防备,融却持密敕示渊。渊乃上表讦徽,论徽过恶,说他谗害功臣,并及己身,请调徽出外,然后得免牵掣,方可效死击贼。胡太后搁置不理。徽时为尚书令,与郑俨等朋比为奸,外似柔谨,内实忌克,赏罚任情,魏政益乱。渊闻朝廷不用己言,越加疑惧,事无大小,不敢自决,因此沿途逗挠。会贼将元洪业,杀毙鲜于修礼,向渊请降。鲜于修礼了。渊正拟遣将招抚,偏修礼部下葛荣,替主复仇,刺死洪业,自为贼帅。旋且僭称皇帝,立国号齐,居然下诏改元,称为广安元年,率众趋瀛州。魏廷促渊进讨,渊遣章武王融,前往击荣,兵败战死。渊外畏贼势,内虑谗言,越弄得进退徬徨,自悲歧路。你要奸通人妻,应该受此折磨。城阳王徽,乐得下阱投石,嘱令侍中元晏,劾渊盘桓不进,坐图不轨。参军于谨,实主渊谋,胡太后因诏牓省门,悬赏缉谨。谨既有所闻,乘使语渊道:“今女主临朝,信用谗佞,殿下迹被嫌疑。若无人代为表明,恐遭奇祸!谨愿束身归罪,宁可诬谨,不可诬殿下!”渊乃与谨泣别,谨星夜入都,自投牓下。有司以闻,胡太后立即召入,厉声责谨。谨从容奏对,为渊辩诬,且备陈按兵情由,说得胡太后亦为动容,不由的怒气潜消,释谨不问。
徽计不得逞,又致书定州刺史杨津,嘱使图渊。渊因葛荣势盛,退保定州,津遣都督毛谧等,夜袭渊舍,渊只率左右数人,仓皇走脱。行至博陵郡界,正值葛荣游骑,把他截住,劫往见荣。贼党欲奉渊为主,荣已自称天子,势不两立,便将渊杀死了事。城阳王徽,即诬渊降贼,拘渊妻孥。莫非欲污辱渊妻么?还是广阳府佐宋游道,替渊诉理,具报渊遇害实情,乃赦渊家属,不复论罪。即授杨津为北道都督,使拒葛荣。并因朔方扰乱,特授博陵郡公尔朱荣为安北将军,都督恒、朔二州军事。荣过肆州,刺史尉庆宾闭城不纳,惹动荣怒,引众登城,执庆宾还秀容,擅署从叔羽生为刺史。嗣是兵威渐盛,魏不能制。小子有诗叹道:
一麾出督便称雄,枭桀何曾肯效忠?
试看肆州轻易吏,咆哮已自藐皇风。
贺拔胜兄弟,也投奔尔朱荣。荣得胜大喜,署为军将。欲知后事如何,待至下回再叙。
元爰可诛,而牝后不宜再出,胡氏之重复临朝,魏之乱亡也必矣。高阳王雍等,卑鄙无能,原不足道,元顺刚直敢言,何不力请胡后,归政魏主,乃徒谏毕饰,斥幸臣,不揣其本而齐其末,讵得谓之社稷臣乎?元略奔梁,萧综奔魏,当时南北二朝,喜纳亡人,几成习惯,略之逃亡也有名,综之叛亡也亦未始无名,但为梁主计,则综实乱贼,似难曲恕。彼既削综籍,旋即赐复,朝令暮改,憧憧往来,无非由内省多疚耳!淫弟逆女犹可恕,于综果何尤耶?魏既召还元略,赐爵东平,而略仍不能匡救时艰,犹之一高阳王雍也。盗贼于外,嬖幸蟠于内,庸臣旅进旅退,毫无干济。广阳王渊,虽遭谗罹祸,饮刃贼巢,然常则思淫,变则思避,天下有如是之取巧乎?甚致死也,谁曰不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