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回

南北史演义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永安宫里,魏主惨遭毒手;含章殿内,宋帝命丧黄泉。

话说那魏主拓跋焘得胜回朝,在平城大摆庆功宴,告祭祖庙,改年号叫正平。他把五万多户降民安置在京城附近,无非是想显摆自己的威风,炫耀战功。这北魏自打拓跋嗣当政以来日渐强盛,到拓跋焘手里更是如日中天。可要论起功劳,大半都得算在崔浩头上。

说起崔浩,前些日子就因修史的事儿掉了脑袋。咱们上回书虽提过一嘴,可里头细枝末节还没交代清楚。今儿个正好接上前话,把这桩公案说个明白。

崔浩和崔允他们编修国史已有年头了。魏主曾当面叮嘱:"务必据实记载。"崔浩是个实心眼,把魏主祖上那些事儿——甭管光彩不光彩——全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。有两个叫闵湛、郗标的史官最会溜须拍马,见着崔浩的文稿就拼命吹捧,还撺掇他把国史刻在石碑上,说是要彰显秉笔直书的风骨。崔浩真就听了劝,把石碑立在闹市口,北魏列祖列宗那些见不得人的老底儿全给抖落出来了。

当时太子拓跋晃总理朝政,手下四个辅政大臣里,崔浩排头一个,剩下三位是中书监穆寿、侍中张黎和古弼。这古弼脑袋尖得像毛笔头,为人却忠厚老实,魏主常亲热地叫他"笔头公"。崔浩也是直肠子,太子对他很是敬重,权势越来越大,惹得不少人眼红。老话说得好: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。崔浩才干过人,两朝皇帝都宠信他,办事全凭性子来,不知避讳,不知不觉就招来满朝怨恨。中书侍郎高允早就替他捏把汗,崔浩却满不在乎,照样我行我素——这可不就埋下祸根了?

果然谗言如潮,大祸临头。一道圣旨下来,崔浩就被扔进了大牢。高允和他同修国史,自然也被牵连。太子晃曾跟高允学过经书,想救他一命,悄悄把高允叫来嘱咐:"待会儿我带您面圣,皇上问什么您都顺着我说,保准能免罪。"高允表面应承,跟着太子进了宫。

太子抢先禀报:"高允办事最是谨慎,修史全是崔浩主持,与他无关,请父皇饶他一命。"魏主眯着眼问高允:"国史都是崔浩写的?"高允扑通跪下:"太祖本纪是前任著作郎邓渊写的,先帝和当今圣上的本纪,臣与崔浩合著。崔浩只管总揽,具体执笔倒是臣比他还多些。"魏主顿时勃然大怒,瞪着太子喝问:"高允罪过比崔浩还大,怎能饶他?"太子吓得腿都软了,慌忙跪下求情:"父皇天威之下,高允吓糊涂了才胡言乱语。儿臣先前问过他,他明明说是崔浩主笔。"

魏主又盯着高允:"太子说的可是实情?"高允挺直腰杆:"臣罪当灭族,不敢欺君。殿下怜悯微臣,想给条活路,才帮着打圆场。"好个高允!魏主火气倒消了些,转头对太子叹道:"这才是真正的直臣啊!死到临头不改口,是为信;臣子不欺瞒君主,是为忠。国家有这样的忠臣,怎能治罪?"说着让高允起身站到一旁,又传崔浩进来审问。

崔浩面如土色,话都说不利索。魏主挥手让人把他拖出去,命令高允起草诏书:处死崔浩及其下属僮仆共一百二十八人,统统诛灭五族。高允提着笔迟迟不落,魏主连声催促。他忽然搁笔奏道:"若崔浩另有罪过,臣不敢多嘴。可要是因为秉笔直书就灭族,实在罪不至死啊!"魏主又来了火气,喝令侍卫把高允拿下。太子晃拼命磕头求情,魏主这才缓了脸色:"要不是高允敢说真话,怕是要多死几千人。"太子和高允谢恩退下。第二天诏书颁下:只杀崔浩一人,灭他全族,其余人免死——可终究是桩冤案。

后来太子私下埋怨高允:"我本想救您,您偏不配合,差点惹得父皇发作。现在想起来还后怕。"高允正色道:"史书是为记善恶、警后世。崔浩纵有其他罪过,修史这事却合乎礼法,不该处死。臣与他共事,他既死了,臣岂敢独活?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,但要臣昧着良心苟活,实非所愿。如今臣独存于世,愧对故友啊!"太子听得肃然起敬。这话传到魏主耳朵里,他也有些后悔。

恰巧尚书李孝伯病重,误传死讯。魏主抹着眼泪说:"李尚书可惜!"过了会儿又改口:"朕说错了,是崔司徒可惜!李尚书可哀!"后来听说李孝伯病愈,立刻让他接替崔浩的职位,遇事就找他商量,仿佛崔浩还在似的。这些琐事暂且按下不表。

单说太子晃理政精明,素来与中常侍宗爱不和。给事中仇尼道盛很得太子欢心,也和宗爱不对付。偏生魏主宠信宗爱,宗爱就趁机进谗言,先诬陷仇尼道盛是祸首,又牵连东宫十几名官员。魏主竟把这些人全砍了头,吓得太子晃日夜不安,活活吓出心病,没多久就咽了气。

等魏主明白太子冤枉,追悔莫及,哭着追封他为景穆太子,封他儿子拓跋浚为高阳王。后来想想皇长孙是正统继承人,不该外放封地,又把成命收了回来。这拓跋浚才十二岁,聪明绝顶,魏主疼得跟眼珠子似的,常带在身边。只有宗爱做贼心虚——见魏主后悔,怕自己遭殃,竟起了弑君的歹念。

等啊等,好不容易等到正平二年开春。这天魏主焘喝得烂醉,独自躺在永安宫。宗爱瞅准机会溜进去......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段,竟让这位叱咤风云的魏主死得不明不白,两眼暴突,舌头耷拉在外头——也是杀人太多遭了报应。

永安宫里静悄悄的,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。过了好半天,才有几个胆大的侍臣探头进来,这一看可不得了——只见魏主拓跋焘直挺挺躺在龙床上,七窍流血,面目狰狞。吓得他们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往外跑,边跑边喊:"不好啦!皇上驾崩啦!"

这时候宗爱早就在外头候着了,装得比谁都吃惊,拍着大腿直跺脚。他赶紧找来尚书左仆射兰延、侍中和疋、薛提几个重臣,压着嗓子说:"老话说得好,国不可一日无君啊。"可这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,为立谁当新君吵得面红耳赤。和疋觉得皇孙年纪太小,该立年长的;薛提却搬出祖宗规矩,非要立皇孙不可。

正吵得不可开交,和疋突然派人把东平王拓跋翰接来,关在偏殿里等着登基。哪知道宗爱早打好了算盘,他悄悄打开宫墙小门,把南安王拓跋余接进来,直接带到灵柩前就要即位。这两个王爷都是已故太子的弟弟,宗爱先前害死太子,自然不愿立皇孙,可他和东平王也有过节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。

这老太监眼珠子一转,假传赫连太后的懿旨,把兰延他们三个骗进宫来。三人刚跨过门槛,暗处突然冲出几十个持刀太监,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,雪亮的刀刃就抹过了脖子。那边东平王还在偏殿做着皇帝梦呢,忽然闯进来一群阉人,乱刀齐下,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。

第二天上朝,宗爱扶着拓跋余往龙椅上一坐,底下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,谁也不敢吱声,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。新君改元永平,给宗爱封了一堆官衔——大司马、大将军、太师,还赐了个冯翊王的爵位。这小皇帝知道自己来得不正,拼命拿国库银子赏赐大臣,不到十天就把库房搬空了。

这时候南边的宋朝听说魏主死了,又动起北伐的心思。降将鲁爽兄弟俩投奔过来,拍着胸脯说熟悉北方地形。宋文帝被说得心痒痒,派萧思话、张永去打碻磝城,鲁爽兄弟攻许昌洛阳,臧质带兵直奔潼关。结果张永那边被魏军挖地道偷袭,吓得连夜撤兵;萧思话久攻不下,粮草吃光也退了;只有鲁爽在长社打了场胜仗,听说友军都败了,只好退回义阳。宋文帝气得把败将们统统降职处分。

再说魏主拓跋余,见宋军退了就开始花天酒地,整天不是打猎就是喝酒。宗爱大权独揽,连皇帝都开始忌惮他。有次拓跋余当众给宗爱难堪,这老太监怀恨在心,竟趁着皇帝夜里祭祖时,指使小太监贾周用匕首把拓跋余捅死在东庙里。

羽林郎刘尼得知消息,跑去试探宗爱:"该迎立皇孙拓跋浚了吧?"宗爱瞪着眼说:"你傻啊?立了皇孙,他能忘了正平年间的事?"——这是暗示当年害死太子的事要败露。刘尼转头就找源贺、陆丽密谋:"再不除掉这奸贼,国家就要完了!"

陆丽听得直拍桌子:"又弑君?这还了得!"他们连夜行动,源贺带禁军守住宫门,陆丽和刘尼快马加鞭把十三岁的皇孙拓跋浚抱来。等打开永安殿大门,小皇帝往龙椅上一坐,刘尼立刻带兵去抓宗爱,当众宣布他的罪状。百姓们欢呼雷动,这个祸国殃民的老太监终于被凌迟处死,还连诛三族。

新君拓跋浚追封父亲为恭宗皇帝,把乳母常氏尊为皇太后——这妇人当年在辽西入宫,从小把没娘的小皇帝喂养大。又封陆丽为平原王,刘尼为东安公,源贺为西平公,朝廷总算安稳下来。可谁又能想到,这时候南朝的宋文帝,也正遭遇着亲生骨肉带来的杀身之祸呢?这乱世里头,南北朝廷竟像商量好似地,你方唱罢我登场。

宋朝那会儿,袁皇后刚过世不久,潘淑妃就独揽了后宫大权。太子刘劭这人本来就心狠手辣,想起母后病逝跟潘淑妃脱不了干系,恨得牙痒痒,连带着也恨上了潘淑妃的儿子刘浚。刘浚怕哥哥对自己下毒手,就装模作样讨好刘劭,俩人反倒亲近起来。

刘劭的姐姐东阳公主身边有个叫王鹦鹉的丫鬟,跟女巫严道育走得近。这道育借着这层关系巴结上公主,吹嘘自己能不吃饭光喝西北风,还能使唤鬼怪。那时候妇道人家最信这些,公主真把她当活神仙供着。有天严道育神神秘秘对公主说:"天神要赐您宝贝啦!"当晚公主躺在床上,果然看见萤火虫似的光往书箱里钻,打开一看——嗬!两颗青珠子!这下可把公主唬住了,对道育更是言听计从。

刘劭和刘浚常去姐姐家串门,听说道育有这本事,也信以为真。这哥俩平时没少干缺德事,总被他们父皇训斥,正好让道育作法,求老天爷别让坏事传到皇帝耳朵里。只见道育摆起香案,跪在那儿叽里咕噜念咒,念完又对着空气说话,活像真有神仙下凡跟她聊天,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完事。回头跟刘劭他们打包票:"天神答应保密了!"俩兄弟乐得直呼她活神仙。

这道育怕露馅,干脆教他们用巫蛊之术——照着皇帝模样雕了个玉人,偷偷埋在含章殿前头。东阳公主的丫鬟王鹦鹉,还有家奴陈天与、太监陈庆国都掺和进来。后来刘劭提拔陈天与当侍卫队长,被皇帝发现后骂他任人唯亲。这下刘劭做贼心虚,又怕又恨,赶紧给在外地当官的弟弟刘浚写信。刘浚回信说得更绝:"那人要是再没完没了,不如早点送他上路。"——他们管自己亲爹叫"那人",倒是新鲜。

没过多久东阳公主病死了,王鹦鹉没了靠山,按规矩该嫁人了。刘浚做主把她许配给手下沈怀远当小妾。这沈怀远对她宠爱得紧,可鹦鹉心里却七上八下——原来她早跟陈天与有一腿,怕天与吃醋捅出巫蛊的事,索性先下手为强,跑到刘劭那儿诬告天与谋反。刘劭二话不说就把天与杀了。陈庆国得知后吓得直哆嗦:"巫蛊的事就我跟天与知道,现在天与死了,我还能活吗?"转头就向皇帝告了密。

皇帝派人一查,果然在鹦鹉箱子里翻出几百封刘劭兄弟诅咒自己的书信,又在含章殿前挖出玉人。正要抓严道育问罪,这女巫早溜得没影了。皇帝气得对潘淑妃说:"太子贪图富贵也就罢了,连浚儿也这样!你们母子离了我就活不成吗?"派人去骂了两个儿子一顿。这当爹的到底心软,虽然气得要命,终究没舍得下杀手。

转眼到了元嘉三十年,刘浚从任上回京,听说严道育躲在他老部下张旿家,官府去抓人没抓着,只逮住道育两个丫鬟。丫鬟招供说女巫扮成尼姑,先藏在东宫,后来又跟着始兴王刘浚回了京城。皇帝勃然大怒,要把丫鬟押来跟两个儿子对质。

刘浚听说风声,偷偷进宫找潘淑妃。淑妃抱着儿子哭道:"上回巫蛊的事,娘磕破头才保住你性命。如今你又藏匿严道育,你父皇正在气头上,娘实在没法子了...不如你先拿毒药来,让娘死在前头,省得看你遭殃!"刘浚一把推开亲娘,甩着袖子站起来:"我的事自己担着!"说完扭头就走。

皇帝召来心腹大臣王僧绰,悄悄说:"太子不孝,刘浚也不是好东西,朕要废了刘劭,赐刘浚自尽。你去查查前朝废太子的旧例,找徐湛之和江湛商量着办。"这江湛和徐湛之各自打着小算盘——江湛想把妹夫南平王刘铄推上太子位,徐湛之想立女婿随王刘诞。皇帝其实偏爱七儿子建平王刘弘,三个人争来争去没个结果。

王僧绰急得直跺脚:"立储君这种事,陛下得早下决断!要废就快废,要留就真心待他。机密事拖久了准要泄露!"皇帝叹气:"彭城王刚死,朕再处置儿子,怕天下人说朕冷酷啊..."王僧绰脱口而出:"只怕后人会说陛下能杀弟弟,却管不了儿子!"皇帝听完不吭声了。

这之后皇帝天天夜里召徐湛之进宫密谈,还让他贴着墙根走,生怕被人听见。潘淑妃派人盯梢没盯出名堂,等皇帝睡下就假装关心,说刘劭兄弟实在不像话。皇帝以为老婆跟自己一条心,把计划全抖搂出来了。潘淑妃转头就派人给儿子报信,刘浚立刻飞奔去告诉哥哥。刘劭马上召集两千多心腹死士,亲自给他们敬酒,要合伙干件大事......

第二天夜里,那人偷偷伪造了圣旨,谎称鲁秀要造反,命令东宫的兵马进宫护驾。同时,他叫来了中庶子萧斌、左卫率袁淑、中舍人殷仲素和左积弩将军王正见等人。一见面,他就眼泪汪汪地说:"皇上听信谗言,要治我的罪废黜我。我自问没犯什么大错,不能白白受冤枉。明天一早我就要干件大事,希望各位能帮我一把,事成之后咱们共享富贵!"说完这话,他忽然站起来,对着众人就拜了下去。

萧斌他们吓得赶紧躲开,支支吾吾地说:"从古至今没听说过这种事,殿下还是再想想吧!"那人一听脸就拉下来了,眼里直冒火。萧斌看他凶相毕露,马上改口:"属下一定听您的!"殷仲素几个也跟着点头哈腰。

唯独袁淑冷笑一声:"各位真当殿下要干这种事?殿下小时候得过疯病,怕是旧病复发了吧?"那人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,冲着袁淑吼:"你觉得我办不成事?"袁淑梗着脖子回怼:"事是能办成,可办完之后天地难容,迟早要遭报应!殿下要是真有这念头,趁早收手!"旁边的陈叔儿插嘴:"都到这份上了还说收手?"说着就把袁淑轰了出去。

袁淑回到住处,在床边来回踱步,直到四更天才躺下。可惜啊,他怎么不赶紧去给皇上报信呢?

天刚蒙蒙亮,宫门还没开,那人已经穿好铠甲,外面套着朱红朝服,和萧斌一起坐上彩绘马车出了东宫。路过袁淑家门口时,见他还睡着,就停车使劲敲门。袁淑披着衣服出来,那人叫他上车,他死活不肯,结果被那人一挥手,侍卫上去就是一刀——这位耿直的大臣就这么送了命,也是命中该绝啊。

马车直奔常春门,正赶上开门,他们长驱直入。按老规矩东宫卫队不能进皇宫,那人掏出假圣旨对守门的说:"奉皇上密令抓人,让后面的队伍都进来。"守门的哪知道有诈,稀里糊涂就全放进来了。

打头阵的张超之带着几十个壮汉,骑马冲进云龙门。穿过斋阁,直奔含章殿。这时候皇上正和徐湛之通宵商量事情,蜡烛还亮着,门口的卫兵都还在睡觉呢。张超之他们闯进殿里,皇上吓得抓起案几挡在身前,被张超之一刀砍掉五个手指头,连人带几栽倒在地。张超之抢上前又补一刀——得,这位在位二十多年的皇帝就这么断了气,享年四十七岁。

说来真是讽刺,北边刚发生过弑君的事,南边这就又来一出,前后就差一年。更离谱的是北魏那个太监宗爱,一年里连杀两个皇帝。当时朝中不是没有忠臣良将,可讨贼的事居然落到几个无名小卒头上。再看咱们这位宋主,明明知道儿子有异心却优柔寡断,结果害了自己性命,正应了王僧绰那句话。江湛、徐湛之这两位宰相,大权在握却没能替君主铲除祸患,最后还搭上自己性命——算计来算计去,到底把自己算进去了。这世道啊,乱臣贼子遍地走,哪还有什么太平盛世?史书上说什么"太武称雄,元嘉称治",骗鬼呢!

原文言文

  永安宫魏主被戕 含章殿宋帝遇弑

  却说魏主焘驰还平城,饮至告庙,改元正平,所有降民五万余家,分置近畿,无非是表扬威武,夸示功绩的意思。魏自拓跋嗣称盛,得焘相继,国势益隆,但推究由来,多出自崔浩功业。浩在魏主南下以前,已为了修史一事,得罪受诛,小子于十四回中,曾已提及,不过事实未详,还宜补叙。本回承前启后,正应就此表明。

  浩与崔允等监修国史,已有数年,见十三回。魏主尝面谕道:“务从实录”,浩因将魏主先世,据实列叙,毫不讳言。著作令史闵湛郗标,素来巧佞,见浩平时撰著,极口贡谀,且劝浩刊布国史,勒石垂示,以彰直笔。浩依言施行,镌石立衢,所有北魏祖宗的履历,无论善恶,一律直书。时太子晃总掌百揆,用四大臣为辅,第一人就是崔浩,此外三人,为中书监穆寿,及侍中张黎、古弼。弼头甚锐,形似笔尖,忠厚质直,颇得魏主信任,尝称为笔头公。浩亦直言无隐,常得太子敬礼,因此权势益崇,为人所惮。古人说得好,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崔浩具有干才,更得两朝优宠,事皆任性,不避嫌疑,免不得身为怨府,遭人构陷,中书侍郎高允,已早为崔浩担忧,浩全不在意,放任如故。致死之由。果然谗夫交构,大祸猝临,一道敕书,竟将浩收系狱中。

  高允与浩同修国史,当然牵连,太子晃尝向允受经,意图营救,便召允与语道:“我导卿入谒内廷,至尊有问,但依我言,当可免罪。”允佯为遵嘱,随太子进见魏主。太子先入,谓允小心慎密,史事俱由崔浩主持,与允无涉,请贷允死罪。魏主乃召允入问道:“国史统出浩手么?”允跪答道:“太祖记是前著作郎邓渊所作,先帝记及今上记,臣与浩共著,浩但为总裁,至下笔著述,臣较浩为更多。”魏主不禁盛怒,瞋目视太子道:“允罪比浩为大,如何得生?”太子面有惧色,慌忙跪求道:“天威严重,允系小臣,迷乱失次,故有此言。臣儿曾向允问明,俱说是由浩所为。”魏主又问允道:“东宫所陈,是否确实?”允从容答道:“臣罪当灭族,不敢虚妄,殿下哀臣,欲丐余生,所以有此设词。”壮哉高允。魏主怒已少解,复顾语太子道:“这真好算得直臣了!临死不易辞,不失为信,为臣不欺君,不失为贞,国家有此纯臣,奈何加罪!”便谕令起身,站立一旁。复召崔浩入讯。浩面带惊惶,不敢详对。魏主令左右牵浩使出,即命高允草诏,诛浩及僚属僮吏,凡百二十八人,皆夷五族。允持笔不下,魏主一再催促,允搁笔奏请道:“浩若别有余衅,非臣所敢谏诤;但因直笔触犯,罪不至死,怎得灭族!”魏主又怒,喝令左右将允拿下。太子晃更为哀求,魏主乃霁颜道:“非允敢谏,更要致死数千人了。”太子与允,拜谢而退。越日有诏传出,命诛崔浩,并夷浩族;

  余止戮身,不及妻孥。还是一场冤狱。

  他日太子责允道:“我欲为卿脱死,卿终不从,致触上怒,事后追思,尚觉心悸。”允答道:“史所以记善恶,垂戒今古。崔浩非无他罪,但作史一事,未违大礼,不应加诛,臣与浩同事,浩既诛死,臣何敢独生!蒙殿下替臣救解,恩同再造,不过违心苟免,非臣初愿,臣今独存,尚有愧死友哩!”太子不禁动容,称叹不置。语为魏主所闻,也有悔意。会尚书李孝伯病笃,讹传已死,魏主呜咽道:“李尚书可惜!”半晌又改言道:“朕几失词,崔司徒可惜!李尚书可哀!”嗣闻孝伯病愈,遂令入代浩职,每事与商,仿佛如浩在时,这且毋庸细表。

  惟太子晃为政精察,素与中常侍宗爱有嫌,给事中仇尼道盛,得太子欢,亦与爱不协。偏魏主好信爱言,爱遂谗间东宫,先将仇尼道盛,指为首恶,次及东宫官属十数人。魏主竟一体处斩,害得太子晃日夕惊惶,致成心疾,未几遂殁。

  太吓不起。

  既而魏主知晃无罪,很是悲悼,追谥晃为景穆太子,封晃子浚为高阳王。嗣又以皇孙世嫡,不当就藩,乃复收回成命。浚时年十二,聪颖过人,魏主格外锺爱,常令侍侧。只宗爱见魏主追悔,自恐得罪,遂想了一计,做出弑逆的大事来了。

  一年易过,苦难下手。至魏正平二年春季,魏主焘因酒致醉,独卧永安宫。宗爱伺隙进去,不知他如何动手,竟令这英武果毅的魏主焘,死得不明不白,眼出舌伸。也是杀人过多的报应。

  经过了好多时,始有侍臣入视,见魏主这般惨状,骇极欲奔,狂呼而出,那时宗爱早已溜出外面,佯作惊愕情状,即与尚书左仆射兰延、侍中和疋、音雅。薛提等,商量后事,暂不发丧。当下审择嗣君,互生异议。和疋以皇孙尚幼,欲立长君,薛提独援据经义,决拟立孙。彼此辩论一番,尚未定议,和疋竟召入东平王翰,置诸别室,将与群臣会议,立为嗣君。宗爱独密迎南安王余,自便门入禁中,引至柩前嗣位。这东平王翰及南安王余。统是魏主焘子,太子晃弟,翰排行第三,余排行第六。宗爱尝谮死东宫,听着薛提立孙的议论,原是反对,但与翰亦夙存芥蒂,不愿推立,因即矫传赫连皇后命令,魏立赫连后,见第十回。召入兰延、和疋、薛提三人,待他联翩入宫,竟突出宦官数十名,各持刀械,一拥而上,吓得三人浑身发颤,眼睁睁的被他缚住,霎时间血溅颈中,头颅落地。东平王翰居别室中,还痴望群臣来迎,好去做那嗣皇帝,不意室门一响,闯入许多阉人,执刀乱斫,半声狂叫,一命呜呼!真是冤枉。

  宗爱即奉余即位,宣召群臣入谒,一班贪生怕死的魏臣,哪个还敢抗议;不得已向余下拜,俯首呼嵩。随即照例大赦,改元永平,尊赫连氏为皇太后,追谥魏主焘为太武皇帝,授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,都督中外诸军事,领中秘书,封冯翊王。备述宗爱官职,所以见余之不子。余因越次继立,恐众心未服,特发库中财帛,遍赐群臣。不到旬月,库藏告罄。偏是南方兵甲,蓦地来侵,几乎束手无策,还亏河南一带,边将固守,胜负参半,才将南军击退。

  原来宋主义隆,闻魏主已殂,又欲北伐,可巧魏降将鲁轨子爽,及弟秀复来奔宋,奏称父轨早思南归,积忧成病,即致身亡,臣爽等谨承遗志,仍归祖国云云。鲁轨先奔秦,后奔魏,俱见第五、六回中。宋主大喜,立授爽为司州刺史,秀为颖州太守,与商北伐事宜。爽等竭力怂恿,遂遣抚军将军萧思话,督率冀州刺史张永等,进攻碻磝。鲁爽、鲁秀、程天祚等,出发许洛,雍州刺史臧质,率部众趋潼关。沈庆之等固谏不从。青州刺史刘兴祖请长驱中山,直捣虏巢,亦不见听。反使侍郎徐爱,传诏军前,遇有进止,须待中旨施行。从前宋师败绩,均由宋主专制过甚,诸将趄莫决,所以致此。此次仍蹈前辙,眼见是不能成功。

  张永等到了碻磝,围攻兼旬,被魏兵穴通地道,潜出毁营,永竟骇退,士卒多死。萧思话自往督攻,又经旬不下,粮尽亦还。臧质顿兵近郊,但遣司马柳元景等向潼关,梁州参军萧道成,即萧承之子。亦会军赴长安,未遇大敌,无状可述。惟鲁爽等进捣长社,魏守将秃发(忄番)弃城遁去,再进至大索,与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,交战一场,斩获甚多。追至虎牢,闻碻磝败退,魏又派兵来援,乃还镇义阳。柳元景等自恐势孤,亦引军东归,一番举动,又成画饼。宋主因他擅自退师,降黜有差,这也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魏主余闻宋师已退,放心安胆,整日里沉湎酒色,间或出外畋游,不恤政事。宗爱总握枢机,权焰滔天,不但群臣侧目,连魏主余亦有戒心。有时见了宗爱,颇加裁抑,宗爱不免含愤,又复怀着逆谋,欲将余置诸死地。小人难养,观此益信。会余夜祭东庙,宗爱即嘱令小黄门贾周等,用着匕首,刺余入胸,立刻倒毙。

  群臣尚未闻知,惟羽林郎中刘尼,得知此变,便入语宗爱,请立皇孙浚以副人望。爱愕然道:“君大痴人,皇孙若立,肯忘正平时事么?”招太子晃事。尼默然趋出,密告殿中尚书源贺。贺有志除奸,即与尼同访尚书陆丽,与丽晤谈道:“宗爱既立南安,今复加弑,且不愿迎立皇孙,显见他包藏祸心,不利社稷,若不早除,后患正不浅哩!”丽惊起道:“嗣主又遭弑么?一再图逆,还当了得!我当与诸君共诛此贼,迎立皇孙!”遂召尚书长孙渴侯,商定密计,令与源贺率同禁兵,守卫宫廷,自与尼往迎皇孙。皇孙浚才十三岁,即抱置马上,驰至宫门。长孙渴侯开门迎入,丽入宫拥卫皇孙,尼率禁兵驰还东庙,向众大呼道:“宗爱弑南安王,大逆不道,罪当灭族。今皇孙已登大位,传令卫士还宫,各守原职!”大众闻言,欢呼万岁。尼即麾众拿下宗爱、贾周,勒兵返营。奉皇孙浚御永安殿,即皇帝位,召见群臣,改元兴安。诛宗爱、贾周,具五刑,夷三族。追尊景穆太子晃为皇帝,庙号恭宗,妣郁久闾氏为恭皇后。立乳母常氏为保太后,常氏本辽西人,因事入宫,浚生时母即去世,由常氏哺乳抚育,乃得成人,所以特别尊养,隐示报酬。寻且竟尊为皇太后。虽曰报德,未足为训。封陆丽为平原王,刘尼为东安公,源贺为西平公,长孙渴侯为尚书令,加开府仪同三司,国事粗定,易危为安。那南朝的宋天子,却亲遭子祸,死于非命,仿佛有铜山西崩,洛钟东应的情状,这正所谓乱世纷纷,华夷一律呢。开下半回文字。

  宋自袁皇后病逝后,潘淑妃得专总内政。太子劭性本凶险,又忆及母后病亡,由淑妃所致,不免仇恨淑妃,并及淑妃子浚。浚恐为劭所害,曲意事劭,因得与劭相亲。劭姊东阳公主,有婢王鹦鹉,与女巫严道育往来,道育夤缘干进,得见公主,自言能辟谷导气,役使鬼物。妇人家多半迷信,遂视道育为神巫。道育尝语公主道:“神将赐公主重宝,请公主留意!”公主记在心中,入夜卧床,果见流光若萤,飞入书笥,慌忙起视,开箧得二青珠,即目为神赐,益信道育。

  劭与浚出入主家,由公主与语道育神术,亦信以为真。他两人素行多亏,常遭父皇呵斥,可巧与道育相识,便浼他祈请,欲令过不上闻。道育设起香案,对天膜拜,念念有词,也不知他是甚么咒语。是无等等咒。既而向空问答,好似有天神下降,与他对谈,约有半个时辰,才算祷毕。无非捣鬼。入语劭、浚二人道:“我已转告天神,必不泄露。”二人大喜,共称道育为天神。道育恐所言未验,索性为劭、浚设法,用巫盅术,雕玉成像,假托宋主形神,瘗埋含章殿前。东阳公主婢王鹦鹉,与主奴陈天与,黄门陈庆国,共预秘谋。劭擢天与为队主,宋主说他录用非人,面加诘责。天神何不代为掩饰。劭未免心虚,且恨且惧,适浚出镇京口,遂驰书相告。浚复书道:“彼人若所为不已,正好促他余命。”彼人暗指宋主,劭与浚往来通信,尝称宋主为彼人,或曰其人。却是一个新名词。

  已而东阳公主,一病不起,竟致谢世。何不先浼道育替她禳解?王鹦鹉年亦濅长,既为公主毕丧,理应遣嫁,当由浚代为主张,命嫁府佐沈怀远为妾。怀远格外爱宠,竟至专房。鹦鹉原是得所,偏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隐情,横亘在胸,未免喜中带忧。看官道为何因?原来鹦鹉在主家时,曾与陈天与私通,此次嫁与怀远,恐天与含着醋意,泄漏巫盅情事,左思右想,无可为计,不如先杀天与,免贻后患。世间最毒妇人心。当下自往告劭,但说是天与谋变,将发阴谋。劭怎知情弊,立将天与杀死,陈庆国骇叹道:“巫盅秘谋,惟我与天与得闻,天与已死,我尚能独存么?”遂入见宋主,一一具陈。宋主大惊,即遣人收捕鹦鹉,并搜检鹦鹉箧中,果得劭、浚书数百纸,统说诅咒巫盅事。又在含章殿前,掘得所埋玉人,当命有司穷治狱案,更捕女巫严道育,道育已闻风逃匿,不知去向。想是由天神救去了。只晦气了一个王鹦鹉,囚禁狱中。宋主连日不欢,顾语潘淑妃道:“太子妄图富贵,还有何说?虎头浚小字。也是如此,真出意料!汝母子可一日无我么?”遂遣中使切责劭、浚,两人无从抵赖,只得上书谢罪。宋主虽然怀怒,尚是存心舐犊,不忍加诛!真是溺爱不明。

  蹉跎蹉跎,又经一载,已是元嘉三十年了。浚自京口上书,乞移镇荆州,宋主有诏俞允,听令入朝。会闻严道育匿居京口张旿家,即饬地方官掩捕,仍无所得。但拘住道育二婢,就地审讯,供称道育曾变服为尼,先匿东宫,后至京口依始兴王,浚封始兴王已见十三回中。曾在旿家留宿数宵,今复随始兴王还朝云云。宋主大怒,即命京口送二婢入都,将与劭、浚质对。

  浚至都中,颇闻此事,潜入宫见潘淑妃。淑妃抱浚泣语道:“汝前为巫盅事,大触上怒,还亏我极力劝解,才免汝罪,汝奈何更藏严道育?现在上怒较甚,我曾叩头乞恩,终不能解,看来是无可挽回,汝可先取药来,由我自尽,免得见汝惨死哩!”浚听了此言,将母推开,奋衣遽起道:“天下事任人自为,愿稍宽怀,必不相累!”说着,抢步出宫去了。宋主召入侍中王僧绰,密与语道:“太子不孝,浚亦同恶,朕将废太子劭,赐浚自尽,卿可检寻汉、魏典故,如废储立储故例,送交江、徐二相裁决,即日举行。”僧绰应命趋出,当即检出档册,赍送尚书仆射徐湛之,及吏部尚书江湛,说明宋主密命,促令裁夺。江湛妹曾嫁南平王铄,徐湛之女为随王诞妃,两人各怀私见,因入谒宋主,一请立铄,一请立诞。宋主颇爱第七子建平王弘,意欲越次册立,因此与二相辩论,经久未决。

  僧绰入谏道:“立储一事,应出圣怀,臣意宜请速断,不可迟延!古人有言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,愿陛下为义割恩,即行裁决!若不忍废立,便当坦怀如初,不劳疑议。事机虽密,容易播扬,不可使变生意外,贻笑千秋!”宋主道:“卿可谓能断大事,但事关重大,不可不三思后行!况彭城始亡,人将谓朕太无亲情,如何是好?”瞻望徘徊,终归自误。僧绰道:“臣恐千载以后,谓陛下只能裁弟,不能裁儿!”宋主默然不应,僧绰乃退。

  嗣是每夕召湛之入宫,秉烛与议,且使绕壁检行,防人窃听。潘淑妃遣人伺察,未得确报,俟宋主还寝,佯说劭、浚无状,应加惩处。宋主以为真情,竟将连日谋画,尽情告知。淑妃急使人告浚,浚即驰往报劭,劭与队主陈叔儿,斋帅张超之等,密谋弑逆,即召集养士二千余人,亲自行酒,嘱令戮力同心。

  到了次日,夜间诈为诏书,伪称鲁秀谋反,饬东宫兵甲入卫,一面呼中庶子萧斌,左卫率袁淑,中舍人殷仲素,左积弩将军王正见等,相见流涕道:“主上信谗,将见罪废,自问尚无大过,不愿受枉,明旦将行大事,望卿等协力援我,共图富贵!”说至此,起座下拜。萧斌等慌忙避席,逡巡答语道:“从古不闻此事,还请殿下三思!”劭不禁变色,现出怒容。斌惮劭凶威,便即改口道:“当竭力奉令!”仲素等亦依声附和。淑独呵叱道:“诸君谓殿下真有此事么?殿下幼尝患疯,今或是旧疾复发哩。”劭益加奋怒,张目视淑道:“汝谓我不能成事么?”淑答道:“事或可成,但成事以后,恐不为天地所容,终将受祸!如殿下果有此谋,还请罢休!”陈叔儿在旁说道:

  “这是何事,尚说可罢手么?”遂麾淑使出。

  淑还至寓所,绕床行走,直至四更乃寝。何不速报宋主。翌晨宫门未开,劭内着戎服,外罩朱衣,与萧斌同乘画轮车,出东宫门,催呼袁淑同载。淑睡床未起,经劭停车力促,乃披衣出见,劭使登车,辞不肯上,即被劭指麾左右,一刀了命。实是该死。遂趋至常春门,门适大启,推车直入。旧制东宫队不得入禁城,劭取出伪诏,指示门卫道:“接奉密敕,有所收讨,可放后队入门。”门卫不知是诈,便一并放入。张超之为前驱,领着壮士数十人,驰入云龙门。驰过斋阁,直进含章殿,宋主与徐湛之密谋达旦,烛尚未灭,门阶户席,卫兵亦尚寝未起。

  超之等一拥入殿。宋主惊起,举几为蔽,被超之一刀劈来,剁落五指,投几而仆。超之复抢前一刀,眼见得不能动弹,呜呼哀哉!享年四十七岁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到底妖妃是祸胎,机谋一泄便成灾;

  须知枭獍虽难驭,衅隙都从帷帘来!

  宋主被弑,徐湛之直宿殿中,闻变惊起,趋往北户,未知能逃脱性命否,且待下回续详。

  北朝弑主,南朝亦弑主,仅隔一年,祸变相若,以天地间不应有之事,而乃数见不鲜,可慨孰甚!尤可骇者,魏阉宗爱,一载中敢弑二主,当时忠如崔允,直如古弼,俱尚在朝,不闻仗义讨贼,乃竟假手于刘尼、陆丽诸人,向未著名,反能诛逆,彼崔允、古弼辈,得毋虚声纯盗耶!宋主被弑,出自亲子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,诚如王僧绰所言。江、徐两相,得君专政,不能为主除害,寻且与主同尽,怀私者终为私败,人亦何苦不化私为公也!然乱臣贼子遍天下,而当时之泯泯棼棼,已可概见。太武称雄,元嘉称治,史臣所云,其然岂其然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