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隋文帝杨坚平定西北之后,就开始盘算着收拾东南那块地盘。正巧后梁那边闹出点乱子,可算给了隋朝出兵的理由。这一打不要紧,后梁灭了,连带南陈也跟着完蛋。
后梁那位萧岿皇帝,是个明白人,孝顺又节俭,老百姓都挺爱戴他。当年尉迟迥造反那会儿,萧岿听了大臣柳庄的劝,没跟着瞎掺和。后来听说尉迟迥兵败身亡,萧岿把柳庄叫来,拍着大腿说:"要不是听了你的话,咱们这江山早就不姓萧了!"打那以后,后梁年年给隋朝进贡,杨坚也待他们不薄,赏赐丰厚得很。后来还让晋王杨广娶了萧岿的闺女当王妃。
萧岿在位二十三年,开皇五年五月里病死了。后梁给他上了个孝明皇帝的谥号,庙号世宗。儿子萧琮接班,改年号叫广运。当时就有人嚼舌根,说这"运"字拆开是"军"和"走",不吉利。其实年号跟国运哪有啥关系?都是些闲人瞎扯淡。
萧琮上台后,派大将军戚昕带着水军去偷袭南陈,结果没捞着便宜,灰溜溜回来了。没过多久,手下将军许世武暗地里勾结南陈,事情败露掉了脑袋。转过年来,杨坚召萧琮进京。江陵的老百姓送他上船时,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:"咱们这位主子,怕是回不来喽!"——您猜怎么着?还真让他们说着了。
隋朝这边,萧琮前脚刚走,后脚就派武乡公崔弘度带兵去接管江陵。走到都州那会儿,萧琮的叔父萧岩和弟弟萧瓛害怕隋军偷袭,赶紧联系南陈的荆州刺史陈慧纪,说要投降。陈慧纪带兵来接应,萧岩他们就带着文武百官和老百姓一万多人,浩浩荡荡投奔南陈去了。
杨坚听说这事,急令高颎带兵去救场。陈军见势不妙就撤了。高颎留下驻防部队,回京复命。杨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把江陵改成普通郡县,派官员直接管理。这么一来,后梁算是彻底完蛋了。从萧詧称帝算起,后梁传了三代,统共三十三年。萧琮在长安混了个莒国公的闲职,最后倒是得了善终。
再说杨坚早就惦记着收拾南陈,有回问高颎有什么好主意。高颎捋着胡子说:"江北天气冷,庄稼熟得晚;江南水田收成早。咱们可以趁他们收割的时候,假装要出兵,他们肯定得忙着备战,耽误农时。等他们集结好了,咱们就撤。这么来回折腾几次,他们就会觉得咱们是虚张声势。到时候咱们突然渡江,直奔建康,打他个措手不及。再说江南的房子多是竹木结构,粮仓也不像咱们挖地窖。只要派人趁着风大放把火,烧了他们的存粮。等他们兵疲粮尽,还不是手到擒来?"杨坚听得直拍大腿,就照这个法子折腾南陈。果然把陈朝搞得够呛。
后来南陈收留了萧岩他们,杨坚更来气了,对高颎说:"我作为天下父母,难道就看着一条长江挡住去路,不去解救江南百姓吗?"高颎趁机建议出兵。杨坚下令大造战船,群臣都说要保密,杨坚却满不在乎:"我这是替天行道,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?"还把造船的木屑往江里扔,故意让它们顺流而下,放出话说:"要是他们知道害怕改过,我还有什么好求的?"——这话说得,好像他真是仁义之师似的。
那边南陈后主陈叔宝,整天窝在深宫里花天酒地,外面天塌下来都不管。中书舍人傅縡上书劝谏,结果掉了脑袋;江总、孔范这些马屁精反倒加官晋爵。至德五年元旦,有人报告说天降甘露、地里长出灵芝,陈叔宝高兴坏了,当场改年号叫"祯明元年"。诏书刚发下去,就赶上地震,那帮谄媚的大臣还硬说是阳气震动、万物复苏的好兆头。
等萧岩、萧瓛渡江来降,陈朝上下又是一通庆贺,大赦天下,封萧岩当平东将军兼东扬州刺史,萧瓛当安东将军兼吴州刺史,还自以为这是德政感化了远方来归附的人呢。
太子陈胤本来没什么过错,还在太学讲过《孝经》,平时经常派人去问候母后。可张贵妃仗着得宠,勾结孔贵嫔一起陷害皇后和太子,说他们暗中往来,图谋不轨。加上沈皇后本来就不受宠,结果好端端的太子就这么被废为吴兴王,张贵妃的儿子陈深当上了太子。
这之后怪事就多了:该下雨的时候不下,不该下的时候乱下;郢州的江水突然变黑,淮河暴涨;成群的耗子渡淮河入长江,淹死无数;东冶那边炼铁,天上突然掉下个红彤彤的雷形怪物,铁水溅出来烧毁民房;淤塞多年的临平湖突然自己通了,杂草枯死,湖水奔流......朝廷内外都议论纷纷。陈叔宝这才有点害怕,跑到佛寺里发愿要当和尚,想靠这个辟邪。张贵妃本来就信佛,趁机在宫里搞起歪门邪道的祭祀,招来一群神棍跳大神。
陈叔宝还下令修建大皇寺,造七层佛塔。结果塔还没盖完,一把火烧了个精光。反倒是祭天祭祖的正经事,他好几年都不露面。有个叫章华的大市令,学问很好,因为受排挤一直不得志,这时候冒死上书劝谏,大意是说:
当年高祖平定百越,北伐逆贼;世祖东定吴会,西破王琳;高宗收复淮南,开疆千里——三位先帝的功业何等辉煌。陛下即位五年,不想着先帝创业艰难,不敬畏天命,沉迷酒色,连宗庙都不去祭祀,却整天围着妃子转。老臣宿将弃如草芥,谄媚小人反得重用。如今疆土日渐缩小,隋军压境,陛下还不改过自新,我看离亡国不远了!
这奏折一递上去,可把陈叔宝气坏了,当即下令把章华砍了脑袋,自己反倒变本加厉地胡闹。转眼又是一年春天,陈叔宝派袁雅等人出使隋朝,同时让周罗睺驻军峡口,偷袭隋朝的峡州——这又讲和又打仗的,他还自以为很高明呢!
隋朝这边,杨坚正派程尚贤等人回访南陈,突然听说峡州被偷袭的消息,终于下定决心要灭陈。当即颁布讨陈诏书,诏书写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......
话说那隋朝初年,天下还未一统。南边有个陈国,盘踞在江南一带,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,总跟朝廷对着干。这陈家的皇帝一个比一个荒唐,特别是现在的陈叔宝,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,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。
当年隋文帝刚登基那会儿,陈顼还在位。这老小子表面装老实,背地里却收留叛军,时不时骚扰边境。后来咱们大隋发兵讨伐,吓得他赶紧认错退兵,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。文帝心软,看他死了也就撤兵了。谁知他儿子陈叔宝更不像话,表面上派使者来求和,背地里却变本加厉地祸害百姓。
您猜这陈叔宝都干了些什么?他残害忠良,连亲兄弟都不放过;搜刮民脂民膏,把老百姓逼得家破人亡;后宫佳丽上万,天天歌舞升平,把白天当黑夜过。更可恨的是,谁要是敢说真话,轻则砍头,重则灭门。江南百姓活在水深火热里,连走路都不敢抬头,只能偷偷用眼神交流。
最气人的是,他还勾结咱们大隋的藩属后梁,在边境上兴风作浪。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,成群结队逃到江北,跪着求隋朝发兵解救。
去年秋天,咱们准备出兵时,江上突然出现几十条神龙,跟着战船游动。船停龙就停,船走龙就走,三军将士都看得真真切切。这分明是老天爷在给咱们指路啊!
于是隋文帝下令,让晋王杨广挂帅,秦王杨俊和杨素为副将,统领五十一万大军,分六路南下。那阵势,战船连着战船,旌旗遮天蔽日,光是总管就派了九十位。
出兵前,高颎将军问薛道衡:"这仗能打赢吗?"薛道衡掰着手指头说:"四条理由保准能赢:第一,江东分裂三百年,该统一了;第二,咱们皇上勤俭爱民,陈叔宝荒淫无道;第三,他们用江总这种酒囊饭袋当宰相,让任忠这等莽夫当将军;第四,他们兵力分散,顾头顾不了尾。"
再说陈国那边,听说隋军要来,急得派周罗喉守长江,又让戚昕守狼尾滩。结果杨素半夜突袭,把戚昕打得落花流水。这杨素坐在大船上,威风凛凛像天神下凡,吓得陈军望风而逃。
陈国将军樊毅急得直跺脚,跟宰相袁宪说:"赶紧派兵守住京口、采石啊!"可奸臣施文庆、沈客卿却说:"慌什么?长江天险,隋军还能飞过来不成?"陈叔宝听了这帮马屁精的话,照样天天喝酒作诗,还得意洋洋地说:"咱金陵有王气护着,怕什么隋军?"
就这样,隋军都快打到眼皮底下了,陈国的告急文书却全被扣下。可怜那长江天堑,眼看着就要变成通途了。
祯明三年正月初一,天刚蒙蒙亮,陈后主叔宝就召集文武百官上朝。谁知殿外突然起了大雾,那雾气浓得化不开,把整个大殿都罩得黑漆漆的。可咱们这位陈主倒好,还当是寻常事,照常议事。
退朝后,张贵妃带着一群嫔妃来贺新年。后主高兴啊,当即摆开宴席,左一杯右一杯,喝得烂醉如泥。这一睡就睡到日头西斜,才迷迷糊糊醒过来。
第二天晌午,采石镇送来紧急军报——隋将贺若弼从广陵渡江,韩擒虎也趁着夜色从横江杀到采石,沿江要塞接连失守。施文庆这帮人知道瞒不住了,只得硬着头皮禀报。叔宝这才慌了神,赶紧召集群臣商议,下令全城戒严。
他派骠骑将军萧摩诃、护军将军樊毅和中领军鲁广达当都督,又让司空司马消难和新任湘州刺史施文庆当监军。南豫州刺史樊猛率水军从白下出发,散骑常侍皋文奏带兵镇守南豫州。连和尚道士都被强征入伍。可这时候才想起调兵遣将,哪里还来得及?
这边兵马刚出发,那边隋军已经势如破竹。贺若弼攻下京口,活捉南徐州刺史黄恪,六千守军全成了俘虏。贺若弼倒会收买人心,给降兵发粮发饷,让他们四处劝降。韩擒虎更厉害,先取采石,再破姑熟,皋文奏吓得弃城逃跑,连樊猛的家眷都被隋军掳走了。
当时樊猛正和左卫将军蒋元逊在白下巡逻,听说妻儿被俘,心里直打鼓。叔宝还疑心他要叛变,想换任忠去顶替,先让萧摩诃去探口风。您说樊猛能乐意吗?摩诃回禀说樊猛不肯,叔宝只好作罢。这么猜忌将领,谁还肯卖命?
鲁广达的儿子世真在新蔡投降隋军,还写信劝父亲归顺。广达把劝降信呈给叔宝,自请治罪。叔宝假惺惺安抚一番,照样让他带兵。可隋军势不可挡,贺若弼从南边杀来,韩擒虎从北边逼近,简直如入无人之境。
叔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把能派的将领都派出去了:豫章王叔英守朝堂,萧摩诃守乐游苑,樊毅守耆阇寺,鲁广达守白土冈,孔范守宝田寺。任忠从吴兴赶来救援,被派去守朱雀门。可贺若弼已经占了钟山,韩擒虎进驻新林,隋元帅晋王杨广又派杜彦来增援。陈将纪瑱在蕲口吃了败仗,守军纷纷投降。
咱们这位陈主平日只知道吃喝玩乐,哪懂什么军务?现在火烧眉毛了,才晓得哭天抹泪。朝中大事全交给施文庆处理,这厮生怕将领立功,把请战的奏章全压着不发。萧摩诃几次请战,都被挡了回去。
后来叔宝召众将议事,摩诃还想偷袭钟山。任忠当场反对:"兵法说客军利在速战,主军贵在持重。咱们应该固守台城,沿淮河设防。再给我一万精兵、三百战船,我顺江直取六合,假装要打徐州。隋军前不能进,后不能退,自然军心大乱。等春水涨时,周罗睺的水军来援,里应外合必能破敌。"这计策要用了,陈朝说不定还有救。
可叔宝犹豫不决,拖了一天突然拍案叫道:"打仗拖这么久,朕烦透了!叫萧摩诃出战!"摩诃进宫领命,叔宝急吼吼地说:"爱卿快替朕决一胜负!"摩诃沉着脸回答:"臣打仗既为国,也为家,今日更要为妻儿而战。"叔宝大喜:"卿若能退敌,朕与卿家同享富贵!"说罢就给摩诃妻儿加官进爵,又发赏钱犒军。
摩诃整顿兵马时,让继室进宫谢恩。这位新夫人年轻貌美,叔宝一见就挪不开眼,竟把军国大事抛到九霄云外,设宴留她在宫中。等摩诃儿子出宫后,叔宝立刻拉着美人上了龙床。国家都要亡了,还有心思干这事,真是荒唐透顶!
摩诃哪知道头上已经绿油油,带着大军在白土冈摆开二十里长阵。最南边是鲁广达,接着是任忠、樊毅、孔范,摩诃自己在最北边。这阵势松松垮垮,首尾不能相顾。隋将贺若弼登高一看,心里就有数了。
鲁广达先和隋军交手,三次冲锋杀了二百多敌兵。贺若弼下令放烟幕弹,趁着陈军视线模糊重新列阵。这时摩诃接到家书,听说夫人被扣在宫里好几天,顿时明白怎么回事,气得暗骂昏君,再不肯出力。
鲁广达的部下提着隋军人头回城请赏,阵脚就乱了。贺若弼趁机猛攻孔范,这孔范哪见过真刀真枪?刚一交手就掉头逃跑。主帅一跑,全军溃散,连累得鲁广达、樊毅的部队也乱了阵脚。任忠本来就不想打,自然跟着撤退。萧摩诃心灰意冷,正要回军,却被隋军团团围住。他年纪大了,冲杀不动,被隋将员明生擒。
贺若弼见这老将被押来时面不改色,倒生出几分敬意,亲自给他松绑,留在营中好生款待。
天刚蒙蒙亮,任忠快马加鞭赶回皇宫,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尘土。他扑通一声跪在陈叔宝面前,声音沙哑地说:"皇上您多保重,老臣实在无能为力了。"叔宝急得直搓手,赶紧让人取来两袋金子塞给任忠,求他再招募些士兵应战。
任忠慢悠悠地叹了口气:"陛下不如准备些船只,咱们去上游投奔其他部队。老臣拼了这条命也要护您周全。"叔宝连连点头,一边吩咐任忠去调集水军,一边让宫女们赶紧收拾细软。哪知道任忠一转身就变了卦,悄悄溜到石子冈,迎着韩擒虎的大军就投降了,还亲自带路从朱雀门进了城。
守城的将士刚要抵抗,任忠就摆手制止:"连我这把老骨头都降了,你们还折腾什么?"虽说这陈叔宝确实昏庸,可任忠这做法也实在不地道。守军一听这话,顿时作鸟兽散。台城里顿时乱成一锅粥,文武百官跑得一个不剩。
大殿上就剩下尚书仆射袁宪还站着,叔宝看着空荡荡的朝堂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:"平日里朕待你不如别人厚道,没想到最后留下的反倒是你。这都是天要亡我陈朝啊!"说着就要往后宫躲。袁宪一把拦住:"隋军进城未必会加害陛下,您这样乱跑反倒危险。不如整好衣冠,像当年梁武帝见侯景那样..."
叔宝没等他说完就直摇头:"刀剑无眼,我自有打算。"说完一溜烟跑回后宫,左手拉着张贵妃,右手拽着孔贵嫔,三个人跟串糖葫芦似的,扑通一声跳进了景阳殿后的枯井里。
这时候台城已经没人把守,隋军长驱直入。韩擒虎带人搜遍皇宫找不到叔宝,忽然发现井口垂着根绳子。往井里扔了块石头,就听见底下哎哟一声——原来井水不深,三个人正叠罗汉似的卡在中间呢。隋军七手八脚把他们拉上来,看见这滑稽样儿都乐了,押着叔宝就去见韩擒虎。
豫章王叔英早就投降了,沈皇后倒是镇定自若地待在寝宫。十五岁的太子陈深更绝,隋军破门而入时,他正襟危坐说了句:"将士们远道而来,辛苦了吧?"把闯进来的大兵都给镇住了。只有鲁广达还在乐游苑死战,直到日落西山才解甲投降,对着皇宫方向哭拜:"臣救不了国家,罪该万死啊!"
贺若弼听说韩擒虎抓到了叔宝,赶紧叫来见面。叔宝吓得直哆嗦,一个劲儿地磕头。贺若弼撇嘴道:"小国君主见了大国上将,行个礼也是应当。放心,到了长安还能当个归命侯。"说完就把叔宝关在德教殿,心里还嘀咕着被韩擒虎抢了头功。
这边贺若弼正琢磨着让叔宝写降表给自己请功,那边晋王杨广已经派高颎来善后了。高颎的儿子德弘后脚赶到,悄悄传话说晋王想要张丽华。高颎一听就炸了:"当年姜太公灭商纣,第一件事就是处死妲己!"当即下令把张贵妃拖出来,咔嚓一刀就给斩了。
再说那晋王杨广,本来兴冲冲要来看美人,半路听说张丽华已死,气得直捶车辕。这后面的故事啊,咱们下回再说。要说这陈叔宝,虽然不像前朝那些暴君般凶残,可整天沉迷酒色、诛杀忠臣,隋军都打到家门口了,还在跟萧摩诃的妻子私通。最后带着俩妃子跳井的场面,要是真死在井里,倒也算段风流佳话。可惜天不遂人愿,被捞上来对着隋将磕头求饶,连心爱的张贵妃也保不住。这红颜祸水的故事,当真是给后世妃嫔和君王都敲响了警钟啊!
设行省遣子督师 避敌兵携妃投井
却说隋主坚既平西北,便思规画东南,可巧后梁启衅,召动隋师,于是后梁被灭,陈亦随亡。后梁主岿,孝慈俭约,颇得民心,尉迟迥发难,岿用柳庄言,不与联络,及闻迥等败殁,召庄入语道:“我若不从卿言,社稷已不守了。”嗣是贺隋登极,岁时致贡。隋主坚亦恩礼相加,屡给厚赐,寻且纳岿女为晋王广妃。补叙隋、梁交涉,为前后呼应文字。岿在位二十三年,至开皇五年五月病终,后梁谥为孝明帝,庙号世宗,子琮嗣位,年号广运,时人已谓运字从军从走,目为不祥。年号何关兴亡?附会之谈,不足尽信。琮在位后,遣大将军戚昕,率舟师袭陈境,不克乃还。未几有将军许世武,潜谋通陈,谋泄被诛。越年,隋主坚征琮入朝,江陵父老,送琮下舟,相率陨涕道:“我君恐不复返了。”如何晓得?隋廷因琮离江陵,特遣武乡公崔弘度引兵代守,行次都州,琮叔父岩及弟瓛等,恐弘度掩袭,遽向陈荆州刺史陈慧纪处,通使乞降。慧纪引兵至江陵,岩等遂驱文武官民一万余口,东奔陈国。隋主闻报,忙令高颎率兵往援,陈军乃退。颎留兵驻守,返报隋主。隋主不使琮南返,竟将江陵夷为郡县,派官治民,于是后梁灭亡。后梁自萧詧称帝,共历三世,合计得三十三年。琮留寓长安,受封莒国公,后幸得善终,不消细述。
先是隋主坚有意图陈,尝向高颎问计,颎答道:“江北地寒,收成较晚,江南水田早熟,若乘彼收获,稍征士马,扬言掩袭,彼必屯兵守御,旷废农时。彼既聚兵,我便解甲。如此数次,彼必谓我虚声恫吓,不足为虑,我乃济师渡江,直指建康,彼怠我奋,定可取胜。又江南土薄,舍多茅竹,所有储积,皆非地窖,当密遣人因风纵火,毁彼粮储,彼兵备既弛,粮食又罄,尚能不为我灭么?”隋主一再称善,如法困陈。陈人果困,至陈纳萧岩等降人,隋主益愤,顾语高颎道:“我为民父母,岂可限一衣带水,不往拯救么?”颎因请指日代陈。隋主命大造战船,为出兵计,群臣请秘密从事,隋主道:“我将显行天诛,何必守密呢?”并使投楫江中,任他东下,且颁谕道:“若彼知惧改过,我复何求?”居然想为仁义师。那陈主叔宝,却深居高阁,整日里花天酒地,不闻外事。中书舍人傅縡直谏被杀,江总、孔范专务贡谀,反得加官进禄。至德五年元日,有人报称甘露降,灵芝生,叔宝大喜,改年应瑞,就称是年为祯明元年。诏敕方颁,即闻地震,媚臣谐子,且随口捏造,称为阳气振动,万汇昭苏的吉兆。及萧岩、萧瓛,渡江请降,陈廷又是一番庆贺,颁诏大赦,立授岩为平东将军,领东扬州刺史,瓛为安东将军,领吴州刺史,还道是布德行惠,近悦远来。太子胤未闻失德,尝在太学讲诵《孝经》,志在身体力行,尝使人入省母后,问安视暖。母后沈氏,免不得遣令左右,谕慰东宫。张贵妃宠冠后庭,密谋夺嫡,竟与孔贵嫔串同一气,谗构皇后太子,但说他往来秘密,恐有异图。孔范等又入为证人,更兼沈皇后素来无宠,遂致有道储君,无辜被废,降为吴兴王。张贵妃所生子深,竟得立为太子。已而妖异迭出,雨飐不时,郢州水黑,淮渚暴溢,有群鼠渡淮入江,无数漂没。东冶铸铁,空中忽堕下一物,隆隆如雷形,色甚赤,铁汁致飞出墙外,毁及民居,还有蔓草久塞的临平湖,无故自辟,草死波流,朝野诧为奇事,哗传一时。叔宝才有所闻,心中亦未免惊异,因卖身佛寺,良愿为奴,作为厌胜。张贵妃本来佞佛,往往托词神鬼,盅惑叔宝,至此在宫中竞设淫祀,召集妖巫,祈福禳灾。叔宝又敕建大皇寺,内造七级浮图,工尚未竣,为火所焚。那祭天告庙的礼仪,反多阙略,好几年不见驾临。大市令章华,博学能文,因为朝臣所抑,尝郁郁不得志,至是独上书极谏,略云:
昔高祖南平百越,北诛逆虏,世祖东定吴会,西破王琳,高宗克复淮南,辟地千里,三祖之功勤亦至矣。陛下即位,于今五年,不思先帝之艰难,不知天命之可畏,溺于嬖宠,惑于酒色,祠七庙而不出,拜三妃而临轩,老臣宿将,弃之草莽,谄谀谗邪,升之朝廷。今疆埸日蹙,隋军压境,陛下犹不改弦更张,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。
这书呈入,顿时大触主怒,即令斩首,且益逞荒淫。一年容易,又是春来,叔宝遣散骑常侍袁雅等聘隋,又令散骑常侍周罗,出屯峡口,侵隋峡州。和中寓战,叔宝亦自诩妙计耶?隋主正令散骑常侍程尚贤等报聘,忽闻峡州被侵消息,乃决计伐陈,传敕中外,敕文有云:
昔有苗不宾,唐尧薄伐,孙皓僭虐,晋武行诛。有陈窃据江表,逆天暴物,朕初受命,陈顼尚存,厚纳叛亡,侵犯城戍。勾吴闽越,肆厥残忍,于时王师大举,将一车书。陈顼返地收兵,深怀震惧,责躬请约,俄而致殒。朕矜其丧祸,特诏班师。叔宝承风,因求继好,载伫克念,共敦行李。每见珪璪入朝,輶轩出使,何尝不殷勤晓谕,戒以维新?而狼子之心,出而弥野,威侮五行,怠弃三正,诛翦骨肉,夷灭才良,据手掌之地,恣溪壑之险,劫夺闾阎,资产俱竭,驱蹙内外,劳役弗已,微责女子,擅造宫室,日增月益,止足无期,帷薄嫔嫱,几逾万数,宝衣玉食,穷奢极侈,淫声乐饮,俾昼作夜,斩直言之客,灭无罪之家。欺天造恶,祭鬼求恩,盛粉黛而执干戈,曳罗绮而呼警跸,自古昏乱,罕或可比。介士武夫,饥寒力役,筋髓罄于土木,性命俟于沟渠。君子潜逃,小人得志,天灾地孽,物怪人妖,衣冠钳口,道路以目。倾心翘足,誓告于我。日月以冀,父奏相寻。重以背德违言,摇荡疆埸,巴峡之下,海澨以西,江北江南,为鬼为域,死垄穷发掘之酷,生居极攘夺之苦。抄掠人畜,断绝樵苏,市井不立,农事废寝。历阳、广陵,窥觎相继,或谋图城邑,或劫剥吏人,昼伏夜游,鼠窜狗盗。彼则羸兵敝卒,来必就擒,此则重门设险,有劳藩捍。天之所覆,无非朕臣,每关听览,有怀伤恻。有梁之国,我南藩也,其君入朝,潜相招诱,不顾朕恩。士女深迫胁之悲,城府致空虚之叹,非直朕居人上,怀此不忘,且百辟屡以为言,兆庶不堪其请,岂容对而不诛,忍而不救。近方秋始,谋欲吊民,益部楼船,尽令东鹜,便有神龙数十,腾跃江流,引伐罪之师,向金陵之路,船住则龙止,船行则龙去,三日之内,三军皆睹,岂非苍昊爱人,幽明展事,降神先路,协赞军威?以上天之灵,助戡定之力,便可出师授律,应机诛殄,在斯举也,永清吴越。其将士粮仗水陆资,须期会进止,一准别敕。特此颁告天下,使众周知!
敕书既发,又令钞录三十万纸,传示江南。陈廷闻隋将大举,再遣散骑常侍许善心,诣隋修和。隋主留置客馆,不复遣归,一面贻送玺书,数陈主二十过恶,并命就寿春设淮南行省,即用晋王广为行省尚书令,告诸太庙,授钺南征。再令秦王俊及清河公杨素,俱为行军元帅,使广出六合,俊出襄阳,素出永安,并饬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,蕲州刺史王世积出寿春,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州,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,凡总管九十人,兵五十一万八千人,统受晋王广节度,旌旗舟楫,横亘数十里。重用次子,已开逆恶之萌。授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府长史,右仆射王韶为司马,军事皆由二人参决,相机进行。
隋主相率临江,高颎问郎中薛道衡道:“江东可攻取否?”道衡道:“此去定可成功。尝闻晋郭璞有言,江东分王三百年,复与中国统合,今此数将周,是一可取;主上恭俭勤劳,叔宝荒淫骄侈,是二可取;国家安危,寄诸将相,彼用江总为相,唯事诗酒,萧摩诃、任蛮奴即任忠小字。为大将,不过匹夫小勇,怎能当我大敌?是三可取;我有道,国势复大,彼无德,国势又小,彼甲士不过十万,西自巫峡,东至沧海,分戍即势悬力弱,合屯又守此失彼,是四可取。有此四机,席卷江东不难了,何必多疑。”颎欣然道:“得君数言,成败已可预定,素知君才,今益令人信服了。”遂驱军前进。
陈命散骑常侍周罗,都督巴峡沿江诸军,堵御隋师。隋秦王俊屯兵汉口,节制上流。杨素率舟师下三峡,径至流头滩,与狼尾滩相近。狼尾滩地形险峭,却有陈将戚昕,带着战舰扼守。素待至夜间,亲督黄龙舟数千艘,衔枚疾进,冲击陈舰。昕仓猝遇敌,与战失利,弃滩东走。素俘得陈人,悉数纵还,秋毫无犯,遂驱水军东下,舳舻蔽江,旌旗耀日。素容貌壮伟,坐大船中,好似金甲神一般,陈人惊为江神,沿途溃散。江滨诸戍,相继告警。施文庆、沈客卿反匿不上闻。陈江中无一战船,上流戍兵,又皆为杨素军所阻,不得入援,眼见是长江天堑,为敌所逾。陈护军将军樊毅,闻隋军逼近,忙进白仆射袁宪道:“京口、采石,俱系要地,须各出锐兵五千,分载金翅舟二百艘,沿江守御,借备不虞。”宪亦以为然,乃与文武群臣共议,请如毅策。独施文庆、沈客卿以为多事,仍然迁延。宪又邀同萧摩诃,再三奏请,叔宝亦欲依议,偏文庆、客卿共启叔宝道:“寇敌入境,已成常事,边城将帅,尽足堵御,何必多出兵船,自致惊扰。”叔宝再召江总熟商,总亦依违两可,未能决定。孔范独大言道:“长江天堑,限制南北,今日虏军,岂能飞渡么?”叔宝遂耽乐如常,奏乐侑酒,赋诗不辍,且从容语侍臣道:“金陵素锺王气,齐兵三来,周师再至,无不摧败。隋军亦何能为呢?”嗣是警报频来,悉置不问。
祯明三年正月朔,陈主叔宝朝会群臣,大雾四塞,殿中皆黑,叔宝不以为奇。退朝以后,张贵妃以下俱来庆贺,当下开筵欢饮,灌得烂醉如泥,入寝鼾睡,直至昏黄,方才醒觉。越日,由采石镇驰到急报,乃是隋将贺若弼,自广陵引兵渡江,韩擒虎亦自横江夜渡采石,沿江一带,多已失守了。虽有天堑,无人如何为守。文庆等也不便抑置,只好奏闻叔宝。叔宝才觉惊忙,召公卿入议军情,内外戒严。命骠骑将军萧摩诃、护军将军樊毅,中领军鲁广达,并为都督,司空司马消难及新除湘州刺史施文庆,并为大监军,南豫州刺史樊猛,率舟师出白下,散骑常侍皋文奏,率兵镇南豫州,重立赏格,招募兵士,僧尼道士,尽令执役。急时抱佛脚,恐已来不及了。这边方调将遣兵,陆续出发,那边已乘风破浪,踊跃前来。贺若弼攻拔京口,擒住南徐州刺史黄恪,恪部下六千人,也尽作俘囚。弼给粮慰道,各付敕书,嘱他分道宣谕,于是所至风靡。韩擒虎先下采石,继陷姑熟,入南豫州城。皋文奏弃城东奔,所有樊猛妻子,悉被虏去。猛方与左卫将军蒋元逊,游弋白下,突闻妻子被虏,当然心惊。叔宝还防他有异志,欲遣镇东大将军任忠代猛,先令萧摩诃谕意。看官!试想这樊猛,愿意不愿意呢?摩诃因猛不愿意,启闻叔宝,叔宝又不便改调,仍令猛照旧办事。如此驭将,怎得死力?
鲁广达子世真留屯新蔡,与弟世雄同降隋军,且为隋招降广达。广达将书呈奏,并自劾待罪。叔宝传敕抚慰,仍使督军如故。怎奈隋军所向无前,贺若弼从南道进兵,韩擒虎从北道进兵,势如破竹,如入无人之境。叔宝连接警耗,亟使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,萧摩诃屯乐游苑,樊毅屯耆阇寺,鲁广达屯白土冈,孔范屯宝田寺。适任忠自吴兴入援,令屯朱雀门。偏贺若弼进据锺山,韩擒虎进踞新林,隋元帅晋王广,又遣总管杜彦助新林军。陈将纪瑱,驻守蕲口,复被隋蕲州总管王世积击走,陈人大骇,相率降隋。
叔宝素来淫佚,不达军事,至此已成眉急,才觉易喜为忧,昼夜啼泣,台中处分,尽任施文庆。文庆忌诸将有功,每遇将帅启请,皆搁置不行。萧摩诃屡请出战,并不见从。既而奉命入议,摩诃尚欲袭击锺山,任忠时亦在侧,独出言谏阻道:“兵法有言:‘客贵速战,主贵持重。’今国家足食足兵,还应固守台城,沿淮立栅,北军虽来,勿与交战,但分兵阻截江路,又给臣精兵一万,金翅舟三百艘,下江径掩六合,且扬言欲往徐州,断彼归途,彼军前不得进,后不得归,必致惊乱,不战自走。待春水既涨上江,周罗等得顺流来援,表里夹攻,必可破敌,这岂非是良策吗?”此策若用,陈可不亡。叔宝终未能决,踌躇了一昼夜,忽跃然出殿道:“兵久相持,未分胜负,朕已厌烦得很,可呼萧郎出战。”摩诃承宣趋入。叔宝忙说道:“公可为我决一胜负!”摩诃答道:“出兵打仗,无非为国为身,今日出战,兼为妻子。”叔宝大喜道:“公能为我却敌,愿与公家共同休戚。”摩诃拜谢而退。任忠叩首力谏,坚请勿战。叔宝不答,但宣摩诃妻子入宫,先加封号,一面颁发金帛,犒军充赏。
摩诃部署军伍,严装戎行,令妻子入宫候命,自出都门御敌。摩诃前妻已殁,娶得一个继室,却是妙年丽色,貌可倾城,当下艳妆入宫,拜谒叔宝。叔宝见色动心,乃不料摩诃有此艳妻,一经见面,又把那国家大事,置诸度外,便令设宴相待,留住宫中。摩诃子引见后,嘱令出宫候封,自与摩诃妻调情纵乐,作长夜欢。妇人多半势利,况摩诃老迈,未及叔宝风流,一时情志昏迷,竟被叔宝引入龙床,勉承雨露。亡国已在目前,还要这般淫纵,真是无心肝。摩诃哪里知晓,出与诸军组织阵势,自南至北,从白土冈起头,最南属鲁广达,次为任忠,又次为樊毅、孔范,摩诃最北,好似一字长蛇阵,但断断续续,延袤达二十里,首尾进退,不得相闻。隋将贺若弼轻骑登山,望见陈军形势,已知大略,即驰下山麓,勒阵以待。鲁广达出军与战,势颇锐悍,隋军三战三却,约死二百余人。弼令军士纵火放烟,眯住敌目,方得再整阵脚,排齐队伍,暂守勿动。
萧摩诃闻南军交战,正拟发兵夹攻,忽有家报传到,妻室被宫中留住,已有数日,料知情事不佳,暗地里骂了几声昏君,不愿尽力,遂致观望不前。鲁广达部下初战得胜,枭得隋军首级,即纷纷还都求赏。贺若弼见陈军不整,复驱军再进,自率精兵攻孔范。范素未经战,蓦与若弼相值,不禁气馁。兵士方才交锋,他已拨马返走。主帅一奔,全军皆溃,就是鲁广达、樊毅两军,也被牵动,一并哗散。任忠本不欲战,自然退去。萧摩诃心灰意懒,也拟奔回。哪知隋军四面杀到,害得孤掌难鸣,且自己年力又衰,比不得少年猛健,一时冲突不出,竟被隋将员明擒去,送至贺若弼前。若弼命推出斩首,摩诃面不改色,反令若弼称奇,乃释缚不杀,留居营中。
任忠驰回都阙,报称败状,并向叔宝道:“官家好住,臣无所用力了。”叔宝着急,尚给金两孌,使募人出战。忠徐徐道:“陛下但当备具舟楫,往就上流诸军,臣愿效死奉卫。”叔宝应诺,命忠出集舟师,自嘱宫人装束以待。哪知忠已变意,潜赴石子冈,往迎韩擒虎军,直入朱雀门。守军欲战,忠摇手示意道:“老夫尚降,诸军何事?”虽由主听不聪,如此作为,终属不忠。大众听了,便即散走。台城内风声骤紧,文武百官,一概遁去。惟尚书仆射袁宪在殿中,尚书令江总在省中,叔宝见殿中无人,只留一宪,不禁泣语道:“我向来待卿,未及他人,今日惟卿尚留,不胜追愧,朕原不德,也是江东气数,已经垂尽了。”尚不肯全然责己,还想诿诸气数。说着,匆遽入内,意欲避匿。宪正色道:“北兵入都,料不相犯,事已至此,陛下去将何往?不若正衣冠,御正殿,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。”叔宝不待说完,便摇首道:“兵锋怎好轻试?我自有计。”言已趋入,急引张贵妃、孔贵嫔两人,至景阳殿后,三人并作一束,同投井中。
台城已无守吏,一任隋军驰入。韩擒虎既至殿中,令部众搜寻叔宝,四觅无着,及见景阳井上,有绳系着,趋近探视,见下面有人悬住,连呼不应,乃拾石投入,才闻有号痛声。原来井中水浅,不致溺毙,隋军引绳而上,势若甚重,经数人提起,始见有一男二女,男子便是陈叔宝,当然大喜,即牵送至韩擒虎处,听候发落。豫章王叔英已经出降,沈皇后居处如常,太子深年方十五,开閤静坐,至隋军排闼进去,深从容与语道:“戎旅在涂,得勿劳苦么?”隋军见他颜色自若,却向他致敬,不敢相侵。鲁广达退守乐游苑,未肯降敌,贺若弼乘胜与争,广达苦斗不息,战至日暮,手下将尽,始解甲面台,再拜恸哭道:“我身不能救国,负罪实深了。”乃出降隋军。
若弼闻韩擒虎已得叔宝,呼令相见。叔宝惶惧异常,向弼再拜。弼与语道:“小国君主,只当大国上卿,拜亦常礼,入朝不失作归命侯,何必多惧呢?”乃使叔宝居德教殿,用兵监守,自恨功落人后,与韩擒虎龃龉,且欲令叔宝作降笺,归己报闻。事尚未行,晋王广已使高颎入建康,料理善后事宜。颎子德弘,随后踵至,传述广命,使留张丽华。颎勃然道:“昔太公灭纣,尝蒙面斩妲己,此等妖妃,岂可留得?”说着,便令兵士取入张贵妃,斩首以徇。小子有诗叹道:
国既亡时身亦亡,临刑反为美人伤;
蛾眉螓首成虚影,地下可曾悔惹殃?
晋王广既遣德弘传命,复启节东下,来视张丽华,途次闻丽华已死,禁不住愤闷起来。欲知后事,且阅下回。
叔宝之恶,不如子业、宝卷之甚。子业屠灭宗族,宝卷渎乱天伦,而叔宝无是也。但宠艳妃,嬖狎客,杀谏臣,有一于此,未或不亡,况并三者而具备耶。隋军大举,鼓檝渡江。沿江各戍,望风奔溃,叔宝尚委政宵小,恣情声色,可战不战,不可战而战,甚至敌临城下,犹奸通萧摩诃妻,如此淫肆,欲不亡得乎?景阳殿后,挈妃入井,向使毕命井中,即未足与殉社稷者比,而井底鸳鸯,冢成连理,未始非江东佳话。为叔宝计,其亦差足自慰欤?然天不从愿,出井见敌,再拜隋将,徒自贻羞,而张贵妃且难免刀头之阨,红颜白骨,作孽难逃,观于此而世之为妃妾者,可以返矣;世之为人主者,亦可以戒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