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回

南北史演义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北风卷着残雪呼啸而过,穆提婆缩着脖子在官道上疾走。眼瞅着随行的官员们一个个溜走,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,心里盘算着:"这北齐怕是要完,不如趁早投奔周军讨个前程。"趁着夜色,他调转马头就往周营奔去。

周武帝宇文邕正在帐中烤火,听说齐主宠臣来降,嘴角扬起一丝冷笑。他当即封穆提婆做柱国,还让他当了宜州刺史。第二天,周军就把劝降的檄文撒得满天飞,那纸上写着:"你们齐主若是识相,就该学着古人衔璧牵羊来投降,我保证给他列侯待遇。至于文武百官,只要肯归顺,照样加官进爵......"

这檄文像长了翅膀似的,北齐的官员们看了,纷纷拖家带口往周营跑。齐主高纬气得直跺脚,这才知道是穆提婆带的头,立刻派人把他全家老小抓来砍了脑袋。那个一向精明的陆令萱,眼看大势已去,还没等衙役上门,自己就灌了毒药——这老太婆倒是明白,总比挨那一刀痛快。

要说这北齐朝廷,早先还有个明白人叫唐邕。当年齐高祖在位时,就让他管着兵权。可如今皇帝宠信高阿那肱这帮小人,他们跟唐邕不对付,三言两语就把他官职给撸了。唐邕憋着一肚子气回到晋阳,跟并州的将领们一合计,干脆拥立安德王高延宗当皇帝。

那天夜里,将军们把刀剑拍得哗哗响,围着延宗嚷嚷:"王爷要是不当这个皇帝,弟兄们可就没心思卖命了!"延宗推脱不过,只得接过玉玺。登基诏书上写着:"当今皇上昏庸无能,被宦官玩弄于股掌,如今连夜逃跑不知去向......"改年号德昌,大赦天下,把国库里的金银绸缎都搬出来犒赏将士,连后宫的美人都分给了将领们。

这新皇帝虽然胖得像口缸,打仗却出人意料地灵活。他提着长矛在阵前冲杀,身后跟着个大力士沮山,两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。周军围城的铁骑黑压压像乌云,延宗亲自守北门,把兵马分派到各城门防守。谁知东门的段畅和阿千子竟偷偷开了城门,放周军杀了进来。

周武帝带着亲兵趁夜进城,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烧寺庙——这位皇帝最讨厌和尚。延宗看见东门火光冲天,知道坏事了,赶紧带兵绕过来救援。正好碰上莫多娄敬显从城里杀出来,两下夹攻,把进城的周军堵在门洞里自相践踏,死伤无数。

周武帝在乱军中被挤得东倒西歪,多亏张寿死死拽着马笼头,贺拔伏恩在后面挥鞭开路,这才捡回条命。延宗以为周主已死,派人翻遍尸堆找长胡子的大人物,却怎么也找不着。打了胜仗的齐军喝得烂醉如泥,连延宗自己也倒头就睡。

城外,饿着肚子的周武帝正打算撤兵,宇文忻一把拉住马缰绳:"陛下!咱们从晋州一路势如破竹,难道要为这点小挫折前功尽弃?"降将段畅也凑过来说城里守备空虚。天还没亮,周军重新集结,杀了个回马枪。

等延宗被亲兵摇醒,东门已经失守。他慌忙披甲上马,可身边只剩几个亲随。转到南门发现也被攻破,退到城北一户民宅里,终究还是被周兵团团围住。五花大绑押到周武帝面前时,这位胖皇帝还梗着脖子说:"将死之人,不敢脏了陛下的手。"周武帝却亲手给他松绑,笑着说:"咱们都是天子,我此行只为救民,不会为难你。"说罢还让人给他换上干净衣裳,好酒好菜招待着。只有莫多娄敬显趁乱跑回邺城,齐主高纬居然还封他当了司徒。

那高延宗刚在晋阳称帝,心里头就盘算着得稳住局面。他连夜写了封信给瀛州刺史任城王高湝——这位王爷是小尔朱氏生的儿子,咱们前头提过——信里头说:皇上跑啦,可祖宗基业不能没人管啊,大伙儿都劝我临时顶个名头,等打退了周军,这江山还得还给您叔父。

高湝接过信,脸色唰地就沉下来了。他把信往案几上一拍,对着来使冷笑:"我高湝生是齐国的臣,死是齐国的鬼,这大逆不道的信也敢往我这儿送?"转头就把使者捆了押送邺城。齐主高纬气得直跺脚:"我宁可把并州送给周国,也绝不让高延宗这厮得逞!"前脚还说由着兄长折腾,后脚就变了卦。算起来高延宗这皇帝,龙椅还没坐热乎呢,两天功夫就完蛋了。

周主宇文邕进了晋阳城,头件事就是大赦天下,把齐国那些苛捐杂税全废了。打开宫库一看,好家伙,金银珠宝堆成山,绫罗绸缎挂满架,还有两千多宫女眼巴巴望着。周主大手一挥,全赏给将士们了。先前被扣在晋阳的使者伊娄谦也放出来了,周主亲自给他压惊。可说到那个泄密的高遵,周主脸色就难看了:"这等背主之徒,卿家看着处置吧。"伊娄谦扑通跪下:"陛下要是开恩,不如让大伙儿朝他脸上吐唾沫,叫他长长记性。"周主摆摆手:"算啦,卿家这般仁义,朕也不计较了。"其实这高遵该杀,周主和伊娄谦都太心软。

眼瞅着要打邺城,周主特意把高延宗叫来问计。这位亡国亲王耷拉着脑袋:"败军之将哪有脸面献策?"周主再三追问,他才挤出一句:"要是任城王守邺城,胜负难料。可如今是今上亲自坐镇...陛下怕是不用动刀兵了。"这话说得阴阳怪气。周主也不恼,派齐王宇文宪打头阵,留陈王宇文纯镇守并州,自己带着大军直扑邺城。

邺城里早就乱成一锅粥。齐主高纬扯着嗓子喊招兵,可真有人来应征,连根毛都赏不起。广宁王高孝珩急得直搓手:"让任城王从幽州出兵,假装打并州;独孤永业从洛州出兵,假装攻长安。咱们亲率禁军出滏口截击周军——要是怕将士不肯卖命,赶紧把宫里那些宝贝拿出来犒赏啊!"可齐主光点头不办事。斛律孝卿更绝,连夜给齐主写了篇催泪演讲稿,嘱咐道:"陛下到时候可得声泪俱下,才能打动军心。"

结果第二天校场点兵,齐主站在台上,把演讲稿忘了个精光。憋了半天突然噗嗤笑场,左右太监也跟着笑。底下将士气得眼都红了:"皇上自己都不当回事,咱们凭什么卖命?"从此军心彻底散了架。

正巧北朔州行台仆射高励护送胡太后和太子回邺城,半路撞见太监苟子溢强抢老百姓的鸡鸭。高励二话不说把人捆了就要砍头,胡太后赶紧拦着。送完太后回宫,同僚都劝他:"这些阉人最得宠,您这不是自找麻烦吗?"高励一拍桌案:"西边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,就是这帮蛀虫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!今儿个杀了他们,明儿个我掉脑袋也值!"转头又去谏言齐主:"臣请把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押到三台当人质,让他们死战到底!"齐主哪敢用这狠招,倒是搞了个文臣献策的把戏,结果收上来几十份奏章,说得全是车轱辘话。

这时候太史官又跳出来说天象有异,齐主高纬连夜召见尚书令高元海,竟琢磨着要学老爹高湛禅位给太子。那太子高恒才八岁啊,懂什么治国?可齐主铁了心要应天象,硬是在年关把皇位塞给了小娃娃。改元承光那天,满朝文武脸上都挂着苦笑。

广宁王高孝珩恨透了奸臣高阿那肱,暗中联合莫多娄敬显在千秋门设伏。谁知那高阿那肱抄近道进宫,计划全泡了汤。高孝珩请求带兵抗周,反被调去沧州当刺史。临走时他指着高阿那肱鼻子骂:"朝廷是怕我造反才不让我打仗吧?我要是能打败宇文邕,就算真造反又怎样?都这时候了还窝里斗!"尉相愿气得拔刀砍柱子:"完啦!全完啦!"

齐主派长乐王尉世辩带一千骑兵去侦察。这位王爷刚到滏口,看见群鸟惊飞就吓得掉头狂奔,回来嚷嚷周军杀来了。几个文官赶紧劝上皇南逃,上皇倒是先把太后皇后送去济州,又打发小皇帝东行。自己刚要跑路,周军已经兵临城下。仓促派兵迎战,不到半个时辰就溃不成军。上皇慌慌张张拉着冯淑妃——这美人到死都舍不得扔——从东门溜了,只留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空城。

周军破城时,满朝王公跪了一地,就慕容三藏闭门死守。老将鲜于世荣更硬气,在三台擂鼓抗周。周主派人送玛瑙杯劝降,被他当场摔得粉碎。最后寡不敌众被擒,至死都没低头。慕容三藏撑到弹尽粮绝才投降,反倒得了仪同大将军的官职。倒是莫多娄敬显被周主当众数落:"守晋阳时抛下老母带小妾逃跑,不孝!暗通款曲又首鼠两端,不忠不信!"说完就推出去砍了脑袋。这一手杀鸡儆猴玩得漂亮,邺城百姓反倒安下心来。

话说那齐国子博士熊安生,可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学问家,五经六艺样样精通。这日他正在书房翻着竹简,忽听街上喧哗,说是周国大军已经攻入邺城。老熊一听,赶紧招呼家仆:"快把大门给我打扫干净!"家人们都摸不着头脑,问他这是为何。熊安生捋着花白胡子笑道:"周主最是敬重读书人,必定会来拜访老夫。"

果然,日头刚偏西,门外就传来马蹄声。周主亲自登门,一见面就热络地握住熊安生的手,请他上座。临走时还赐了四匹马拉的华贵马车,那车辕上的铜铃叮当作响,引得街坊邻居都探头张望。

周主又派人把齐国的中书侍郎李道林请进宫,让内史宇文昂细细打听齐国的政事风俗。这一谈就是三天三夜,临走时还亲自送到宫门口。您说这周主,对待读书人可真是礼数周全。只是不知道熊安生和李道林这两位,心里头可曾有过半分愧疚?

邺城刚安定下来,周主就派大将尉迟勤带兵去追齐主高纬。那高纬慌不择路,渡过黄河逃到济州,竟异想天开让幼主高恒把皇位禅让给任城王高湝。还替高湝写了诏书,尊自己为"无上皇",把幼主封作"宋国天王",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。派侍中斛律孝卿送禅位诏书和玉玺去瀛州,谁知这斛律孝卿转头就把东西献给了周主,高湝连个信儿都没听着。

再说那洛州刺史独孤永业,手下本有三万精兵。先前晋州失守时就上书请求出兵,结果石沉大海。等到并州也陷落了,这位老将军长叹几声,终究还是派儿子须达去向周军投降。周主倒大方,老远就封他做上柱国,加封应公。

高纬走投无路,又琢磨着往南跑。把胡太后扔在济州,让高阿那肱守关,自己带着穆皇后、冯淑妃、幼主高恒,还有韩长鸾、邓长颙等几十号人,直奔青州而去——您瞧瞧,亲娘可以不要,老婆孩子倒是一个不落。派内参田鹏鸾往西打探军情,结果半道被周军逮个正着。周兵逼问齐主下落,田鹏鸾咬死说皇上往南去了。周军哪肯信?棍棒交加打断他四肢,这汉子至死都没吐露半个字。

等高纬逃到青州,正打算投奔南陈,谁知高阿那肱早就暗中勾结周军,想拿旧主当投名状。还骗高纬说周军离得远,已经派人断了桥路,保管万无一失。高纬信以为真,就在青州住下了。哪想到周军一到济州关,高阿那肱立马开城投降。尉迟勤带兵长驱直入,先把胡太后掳走,转眼就杀到青州城外。

高纬这才慌了神,赶紧把金子装进皮囊拴在马鞍后头,带着后妃幼主等十几人往南狂奔。跑到南邓村刚想喘口气,忽听身后马蹄声震天响,回头一看——好家伙!周军铁骑已经追到眼前。这十几号人里头多半是妇孺,插翅也难飞啊。眨眼功夫就被尉迟勤一锅端,全押回邺城去了。真是应了那句老话: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一起扛。

周主宇文邕在邺城住了些日子,开仓放粮救济穷人,该表彰的表彰,该惩处的惩处。想起当年齐臣斛律光、崔季舒死得冤枉,特意给他们平反昭雪,重新安葬,子孙也都安排了官职。那些被抄没的家产田地,统统物归原主。周主常对身边人说:"要是斛律明月还活着,朕哪能这么容易打进邺城?"

还有个叫魏收的齐朝旧臣,生前编修《魏书》时全凭个人好恶,动不动就说:"哪个小子敢跟我魏收叫板?我想捧谁上天就上天,想踩谁入地就入地。"结果这部《魏书》被人称作"秽史"。邺城陷落后,他的坟都被仇家刨了,尸骨曝晒在路边。周主倒不计较,派人重新掩埋。他侄子魏仁表照旧当官,那部《魏书》也保留下来,至今还在世上流传。

等高纬被押到邺城,周主亲自下台阶相迎,以宾客之礼相待,把太后、幼主和后妃们都安置在邺宫,派兵看守着。算起来高纬在位十二年,幼主高恒继位不到一个月,高延宗在晋阳称帝才两天,任城王高湝连禅位诏书都没见着。所以后世说北齐共传六主二十八年,高延宗和高湝都不算数。

高湝听说邺城失守,正悲愤交加,恰巧广宁王高孝珩从沧州送来密信,约他共谋复国。两人在信都碰头,招了四万多兵马。连从邺城逃来的领军尉相愿也带着家小投奔,高湝让他统领军队抵抗周军。

周主先让高纬写信劝降,被高湝断然拒绝。于是派齐王宇文宪和柱国杨坚领兵征讨。半路抓到信都的探马,宇文宪反而把他放回去,让他捎信给高湝:"足下的探子被我军抓获,彼此虚实都已明了。打仗不是上策,死守更是下策,望能迷途知返..."高湝看完信往案上一扔,只管在城南列阵备战。

两天后周军杀到,齐将尉相愿假装出战,突然带着部下投降了。高湝和高孝珩急忙收兵回城,把尉相愿的妻儿老小全杀了。第二天再战,信都这些新招的兵丁哪是百战周军的对手?刚一交锋就溃不成军。周军如猛虎入羊群,砍瓜切菜般把齐军杀得片甲不留,连高湝和高孝珩都成了俘虏。

宇文宪对高湝叹道:"任城王何苦走到这步田地?"高湝昂首道:"我乃神武帝第十子,兄弟十五人只剩我独活。如今国破家亡,我以身殉国,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了!"宇文宪肃然起敬,下令归还他的家眷。再问高孝珩时,这位王爷把亡国之祸都怪到高阿那肱头上,说着说着声泪俱下。宇文宪亲自给他敷药疗伤,以礼相待。

高孝珩抹着眼泪说:"自神武皇帝之后,我们高家男儿没一个活过四十岁,莫非真是天命?再加上君主昏庸、奸臣当道,当年李穆叔预言齐朝只有二十八年,如今果然应验。可惜我未能执掌兵权,一展抱负..."说罢长叹一声。要说这高欢的儿子高湝,高澄的儿子高孝珩,虽然没能挽救国家,到底还算有骨气。

宇文宪押着两位王爷回到邺城,周主和颜悦色地接见了他们,暂且安置在军中。

话说那日头刚偏西,北边就传来急报。齐国的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——这可是高洋的二儿子,跟灵州刺史袁洪猛联手,带着兵往南边杀来,眼瞅着要夺并州。好家伙,从肆州往北这两百多座城池,呼啦啦全跟着绍义反了。

周主一听这消息,急得直拍大腿,赶紧派东平公宇文神举——这可是宇文泰的本家侄子,带着大军往北赶。这宇文神举也是个狠角色,三下五除二就平了肆州,转头又拿下显州,活捉刺史陆琼。那势头就跟滚雪球似的,沿途城池一个接一个陷落。

绍义见势不妙,退到北朔州死守,派部将杜明达去马邑挡着。谁知明达刚到马邑,正撞上周军杀到。那周兵来势汹汹,跟秋风扫落叶似的,杀得明达丢盔弃甲逃回来。绍义见明达败得这么惨,又是心惊又是叹气:"周国跟咱有血海深仇,哪能轻易投降?不如往北边撤!"当下就打算投奔突厥去。

当时手下还有三千人马,绍义倒是痛快:"愿意跟我的留下,想走的也不拦着。"这话一出,将士们哭成一片,大半都抹着眼泪告辞了。最后绍义只带着千把骑兵,头也不回往突厥地界去了。他这一走,北齐在北边的地盘全落进周国口袋,就剩东雍州行台傅伏和营州刺史高宝宁还死扛着不降。

周主这边忙着派官员接管各州郡,安排妥当才启程回朝。把齐国的太上皇高纬以下全给押上,浩浩荡荡往西走。路过晋州时,派高阿那肱带着百来号人到汾水边喊傅伏投降。傅伏整军出城,隔着河水就问:"我家皇上现在何处?"高阿那肱扯着嗓子喊:"早被我们抓啦!"傅伏一听,当场仰天大哭,带着部下回城,在厅堂前朝着北方嚎啕大哭,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,这才出城投降。

周主见着傅伏就问:"早干嘛不降?"傅伏眼泪哗哗的:"我们傅家三代吃齐国的俸禄,不能以死报国,实在没脸见人!"周主一听反倒从座位上站起来,亲自拉着他的手说:"当臣子的就该这样。"顺手把正在吃的羊肋骨赏给他:"骨头连着肉才香,这个道理送给你。"当场封他做宿卫将军,授上仪同大将军。

等回到长安城,周主搞了个盛大的献俘仪式。让高纬打头阵,后面跟着齐国那些王公大臣。齐国的车马仪仗、金银器物摆得满街都是,周国大军奏着凯歌,把俘虏押到太庙祭祀。回朝登殿时,高纬这帮人不得不跪在周国朝堂上磕头。周主封高纬当温国公,其他三十多个齐国王公也都给了爵位。

这高纬倒是心大,觉得自己能活命就谢天谢地了。可心里还惦记着个宝贝,壮着胆子爬到周主跟前磕头如捣蒜。要问他要什么?且听下回分解。

要说那高延宗死守晋阳,被逼着当皇帝也是没办法。东门那一仗差点要了周主的命,就凭一座孤城能把周军打得落花流水,也算条汉子。后来周军卷土重来,趁着守军喝得烂醉如泥时破城,这能怪延宗疏忽吗?要我说啊,齐国的败亡是天意,不能全赖延宗。

再看那高纬,死到临头还把皇位传给小儿子,这不是闹笑话吗?平时最宠信的穆提婆、高阿那肱,一个早早投降,一个临阵倒戈。到这份上了还猜忌自家亲戚,重用太监,活该亡国!后来任城王、广宁王这些宗室起来抵抗,到底独木难支。范阳王更是一战就跑,强弩之末啊!

说来也怪,齐国几代君主没一个贤明的,居然还能传四五代才亡,也算是老高家祖上积德了!

原文言文

  陷晋州转败为胜 擒齐主取乱侮亡

  却说穆提婆随主北行,途次见从官四散,料知齐亡在迩,不如降敌求荣,遂暗地奔回,往投周军。周主邕令提婆为柱国,领宜州刺史,且传檄齐境,晓谕君臣,谓齐主能深达天命,衔璧牵羊,当焚榇示惠,待若列侯,将相王公以下及士民各族,有能深识事宜,建功立效,当不吝爵赏。或如我周将卒,逃逸彼朝,不问贵贱,概许自新。倘下愚不移,守迷莫改,不得不付诸执宪,明正典刑云云。这文一传,齐臣陆续奔周。齐始知穆提婆为首导,乃捕诛提婆家属。刁狡阴险的陆令萱,至此也无法自免,不待铁链套头,已是服毒自尽。

  究竟还是聪明,免得一刀两段。

  先是齐高祖相魏,尝令唐邕典外兵,很是信任。及齐已篡位,邕以老成硕望,官至录尚书事,兼领度支。齐主纬宠任宵小,高阿那肱与邕有隙,谮诸齐主,将邕免官,另用侍中斛律孝卿代任,邕由是怏怏。时邕留寓晋阳,因与并州将帅,推立安德王延宗为主。延宗固辞,将帅等齐声道:“王若不为天子,诸人懈体,恐不能为王效死了!”延宗没法,只好勉循众请,即皇帝位,并下玺书,略云武平孱弱,政由宦竖,斩关夜遁,不知所之,今王公卿士,猥见推逼,不得已祗承宝位。乃大赦中外,改元德昌,授唐邕为宰相,进封晋昌王,更命齐昌王莫多娄敬显,沭阳王和阿千子,右卫大将军段畅,武卫大将军相里僧伽,开府韩骨胡等为将帅,募集兵民,抵御周师。众闻新主登基,颇觉踊跃,往往不召自来。于是发府藏金帛,出后宫妇女,赐给将士,并籍没内参十余家,充作军费。延宗每见将吏,必执手称名,流涕呜咽,士皆致死。

  妇孺亦乘屋攘袂,投砖石拒敌。

  周主督军围晋阳,劲骑四合,好似黑云一般。延宗命莫多娄敬显、韩骨胡拒城南,和阿千子、段畅拒城东,自率众拒城北。延宗素来肥壮,前如偃,后如伏,人常笑他臃肿无用,至是独开城搦战,手执大槊,驰骋行阵,往来若飞,尚书令史沮山,亦肥大多力,手握长刀,步随延宗,左斫右劈,毙敌甚多。惟武卫兰芙蓉、綦连延长战死。周主命齐王宪对敌延宗,自督将士攻东门,齐段畅和阿千子,竟开门迎纳周师。

  周主乘晚进城,先纵火焚烧佛寺。周主最不信佛,故先毁去佛寺。延宗见东门失火,料知周师入城,忙令北门暂闭,自由城外绕至东门。可巧莫多娄敬显,从城内率兵东援,与延宗表里夹攻,延宗杀入,敬显杀出,把周军裹住门中。周军争门夺路,自相填压,伤亡至数千人。周主邕进退两难,忙领亲兵冲突,从大刀长槊中,寻一生路。左右为敌械所伤,纷纷倒地,还亏承御上士张寿牵住马首,贺拔伏恩执鞭后随,拚命驰走,得出城闉。齐人从昏夜中乱击一阵,竟被周主逃脱,时已四鼓,城中已无周人,延宗还道周主已死,使人就乱尸堆中,寻觅长须的尸首,终无所得。惟军士已得大捷,各入肆饮酒,醉后酣卧,延宗亦劳乏归寝。大敌未去,如何疏忽至此?周主出城,腹中甚饥,意欲乘夜西去。诸将亦多欲退还,独宇文忻勃然进言道:“陛下得克晋州,乘胜至此,今伪主奔波,关东响应,自古至今,无此神速,昨日破城,将士轻敌,稍稍失利,何足介意!大丈夫当从死中求生,败中取胜,今齐亡在迩,奈何弃此他去?”齐王宪等亦以为不宜退师,降将段畅,又说是城中空虚。周主乃驻马停辔,鸣角收兵。不到天明,散军尽集,兵势复振。诘旦还攻东门,齐人尚高卧未起。延宗从梦中惊醒,忙披甲上马,出拒周军。但见东门已被攻破,自顾手下,只有数人随着,如何抵敌得住,没奈何奔往南门。哪知南门亦已失陷,勉强上前拦阻,究竟寡不敌众。再走至城北,投入民家,周军紧紧追来,任你延宗力大无穷,到此已成孤立,撑拒多时,终为所擒。押至周主面前,周主下马,握延宗手。延宗推辞道:“死人手何敢迫至尊!”周主道:“两国天子,本无嫌怨,我但为救民至此。汝且勿怖,当不相害!”说着,仍给还衣冠,款待颇优。唐邕等并皆请降,惟莫多娄敬显奔赴邺都,齐主纬命为司徒。

  延宗初称尊号,曾致书瀛州刺史任城王湝,系小尔朱氏所生,曾见前注。略言至尊出奔,宗庙事重,群公劝进,权主号令,战事幸平,终归叔父云云。湝正色道:“我乃人臣,怎得轻受此书!”因执来使送邺,齐主纬愤愤道:“我宁使周得并州,不愿为安德有!”前说由兄自取,此时又复变调。总计延宗称尊,未及两日,便即残灭。周主下令大赦,除齐苛制,并出齐宫中金银宝器,珠翠丽服,及宫女二千人,班赐将士。前使伊娄谦,被齐拘住晋阳,见前回。至此得释,由周主面加慰劳。且因参军高遵,曾将秘谋告齐,责他不忠,使谦量罪加罚。谦顿首请赦高遵,周主道:“卿可聚众唾面,使他知愧。”谦答道:“如遵罪状,唾面亦不足责;陛下德量宽弘,索性付诸不校罢!”周主乃止,谦仍待遵如初。遵罪可诛,周主与谦未免两失。周主欲进兵取邺,召问延宗,延宗道:“亡国大夫,何足图存!”延宗为高澄子,与高氏休戚相关,亦不宜以李左车自比。周主再三问及,延宗道:“若任城王据邺,臣不能知,但由今上自守,陛下可兵不血刃了。”此语愈谬。周主即命齐王宪先行,留陈王纯为并州总督,自率六军赴邺。邺中迭接警耗,齐主纬悬赏募军,及兵士应募,又无一物颁给,广宁王孝珩,请使任城王湝,率幽州道兵入土门,扬言趋并州,独孤永业率洛州道兵入潼关,扬言趋长安,自率京畿兵出滏口,逆击周师,如虑士气不振,亟应出宫人珍宝,作为赏赐,以便鼓励等语。齐主不从,斛律孝卿又请齐主亲劳将士,代为撰词,并谓宜慷慨流涕,感动人心。齐主纬倒也应允,及出语诸将,竟将孝卿所授,一律忘记,不由的痴笑起来,左右亦不禁失笑,将士皆含怒道:“本身尚且如此,我辈何必拚死!”嗣是皆无斗志。

  适北朔州行台仆射高励,护卫胡太后及太子恒,自土门道还邺,路见宦官苟子溢,强取民间鸡彘,励不觉怒起,即将子溢拘住,将要处斩。偏胡太后在旁劝阻,乃释缚使去。既送太后等入宫,或语励道:“子溢等受宠两宫,言出祸随,公难道不虑后患么?”励勃然道:“今西寇已据并州,达官并皆叛贰,正坐此辈浊乱朝廷;若今日得斩此辈,明日受诛,亦属无恨!”励系高岳子,此时颇具忠愤,惜乎晚节不终!当下入见齐主道:“臣见朝中叛贰,皆属贵人,若士卒未尽离心,今请追五品以上家属,悉置三台,迫令出战;倘若不胜,将台焚毁,若辈顾惜妻子,必当死战。且王师屡败,寇众轻我,果能背城一决,也足吓寇示威!”此计亦属轻率。齐主纬不能用,但命一品以上各大臣,入朱华门,遍赐酒食,分给纸笔,令他各书所见,献策御敌。及大众录呈,又是人各一词,无所适从。

  会有史官望气,谓国家当有变易,齐主纬遂引尚书令高元海等入议,决依天统故事,禅位太子。太子恒年才八岁,晓得甚么国事,那齐主纬欲上应天象,竟想这八岁小儿,支持危局。看官,试想能不能呢!酒色昏迷,一至于此。是时已值残年,转瞬间即至元旦,齐太子恒居然即皇帝位,改元承光,下令大赦。尊齐主纬为太上皇,皇太后胡氏为太皇太后,皇后穆氏为太上皇后。命广宁王孝珩为太宰。孝珩嫉视高阿那肱,因与莫多娄敬显等同谋,使敬显伏兵千秋门,更令领军尉相愿,率禁兵为内应,拟俟高阿那肱入朝,把他捕诛。不意高阿那肱自别宅取便路入宫,计不得行。孝珩乃求拒西师,高阿那肱、韩长鸾犹防他为变,使为沧州刺史。孝珩临行,向高阿那肱道:“朝廷不赐遣击贼,想是怕孝珩造反呢!孝珩若得破宇文邕,进军长安,就使造反,亦与国家无与。事至今日,危急万状,尚如此猜忌,岂不可叹!”说毕,太息自去。尉相愿拔刀斫柱道:“大事已去,尚复何言!”

  齐主使长乐王尉世辩,领着千骑,往探周师。行出滏口,登高西望,但见群鸟飞起,即疑周师已至,策马奔还,报称寇至。黄门侍郎颜之推、中书侍郎薛道衡、侍中陈德信等,因劝上皇往河外募兵,更为经略,事若不济,亦可南投陈国。上皇依议,遂先使太皇太后、太上皇后往趋济州,继又遣幼主东行。自己不及登程,即闻周师薄城,没奈何调兵出战。不到半时,已被周军杀败,或溃去,或奔还,齐上皇忙挈冯淑妃等,尤物断不可舍。从东门出走,使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邺宫。

  周师毁门突入,齐王公以下皆降,惟三藏拒守不出。领军大将军鲜于世荣,为齐宿将,尚鸣鼓三台,与周相抗。周主遣人招降世荣,赐给玛瑙杯,被世荣击碎。周主乃令将士往执世荣,世荣独力难支,受擒后仍然不屈,致为所杀。周主复招降三藏,三藏自知不支,始出见周主。周主优礼相待,面授仪同大将军,究竟有愧世荣。独拘住莫多娄敬显,数责罪状道:“汝前守晋阳,遁入邺中,携妾弃母,是为不孝;外似为齐戮力,暗中向朕通款,是为不忠;既已送款与朕,尚且阴怀两端,是为不信。有此三罪,不死何待!”遂命推出斩首。也是一番权术。一面颁敕安民。

  齐国子博士熊安生博通五经,闻周主入邺,遽令扫门。家人问为何因?安生道:“周主重道尊儒,必来见我。”果然过了半日,周主亲至熊家,握手引坐,赐给安车驷马,然后别去。又礼延齐中书侍郎李道林入宫,使内史宇文昂,访问齐朝政教风俗,及人物善恶,留宿三日,方才送归。周主颇知礼士,熊、李亦颇疚心否?

  邺城大定,遂遣将军尉迟勤等,东追齐主。齐上皇纬渡河入济州,又令幼主恒禅位任城王湝。且替湝作诏,尊上皇谓无上皇,幼主为宋国天王,真是儿戏。使侍中斛律孝卿,送禅文及玺绂往瀛州。孝卿竟持入邺城,献与周主,湝全不得闻。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,有甲士三万人,前闻晋州失守,表请出兵击周,并不见报。至并州又陷,长叹数声,乃遣子须达奉款周军。周主遥授永业为上柱国,加封应公。齐上皇纬穷蹙无援,更思南奔,留胡太后居济州,使高阿那肱守济州关,觇候周师,自与穆后、冯淑妃、幼主恒及韩长鸾、邓长颙等数十人,奔往青州,母可弃,妻妾子孥等不可舍。令内参田鹏鸾西出,伺敌动静。途次为周师所获,诘问齐主何在?鹏鸾但说齐主南行,想当出境。周人知系谎言,杖击鹏鸾手足,每折一肢,词色愈厉,至四肢俱折,奢然毕命,终不肯言。齐上皇至青州,即欲入陈,偏高阿那肱密召周师,愿生致齐主,作为贽仪。一面启达青州,只说周师尚远,已令部众截断桥路,定保无虞。齐上皇乃留住不行。哪知周师到济州关,高阿那肱便即迎降。周将尉迟勤,驰入济州,先将胡太后掳去,复进军青州。距城不过一二十里,齐上皇方才闻知,亟用囊贮金,系诸鞍后,与后妃幼主等十余骑,南走至南邓村。方拟小憩,忽听后面喊声大起,不瞧犹可,回头一瞧,吓得魂飞天外,原来正是士强马壮的周军。看官,试想此时齐上皇以下十数人,半系妇女,半系童仆,就使插翅也难飞去。眼见得束手受擒,被周将尉迟勤,带回邺城去了。妻妾同受磨劫,好算是休戚与共了。

  周主邕住邺数日,赈贫拔困,彰善瘅恶。因故齐臣斛律光、崔季舒等,无罪遭戮,特为昭雪,并加赠谥,且令改葬。子孙各得荫叙,所有家口田宅,没入官库,概令发还。周主尝语左右道:“斛律明月若尚在世,朕怎得至邺呢!”还有齐故中书监魏收,时已去世。收生前修撰魏史,意为褒贬,毫不秉公,每言何物小子,敢与魏收作色,我欲举扬,便使他上天,我欲按抑,便使他入地。及修史告成,众口喧然,号为秽史。邺城失陷,收塜被怨家发掘,暴骨道中。特志此事,为秉笔不公者戒。周公邕仍命检埋,收有从子仁表,曾为尚书膳部郎中,至是仍许为官。就是《魏书》百三十卷,亦不使铲削,迄今尚复流行。

  高纬至邺,周主邕降阶相迎,待以宾礼,令与太后幼主及后如诸王等,暂处邺宫。当下派兵监守,不烦细述。总计高纬在位,历十有二年,幼主恒受禅称帝,未及一月,延宗在晋阳称尊,只阅二日,任城王湝,未接禅位谕旨。所以北齐历数,后世相传,自高洋篡魏为始,至幼主被擒为止,凡六主二十八年;延宗与湝不得列入。湝闻邺都失守,当然悲愤,可巧广宁王孝珩,行至沧州,即作书遗湝,共谋匡复。湝遂与孝珩相会信都,彼此召募得士卒四万余人。领军尉相愿,亦带领家属,自邺奔至,湝仍令督率兵士,共抗周师。周主先令高纬致书招湝,湝拒绝使人,乃遣齐王宪,柱国杨坚等,统兵往击。途中获得信都谍骑,宪纵令还报,并委他寄书与湝。略云足下间谍,为我候骑所拘,彼此情实,应各了然。足下战非上计,守亦下策,所望幡然变计,不失知几。现已勒诸军分道并进,相会非遥,凭轼有期,不俟终日云云。湝得书不省,但出兵城南,列营待着。

  过了两日,已见周军掩至。两下对阵,齐领军尉相愿,佯为出战,竟率所部降周师。湝与孝珩,忙收军入城,捕诛相愿妻子。越日复战,信都兵新经募集,毫无纪律,怎能敌得过百战周师,甫经交绥,即纷纷散去。周师或斫或缚,好似虎入羊群,无一敢当。结果是齐军全覆,连湝与孝珩,均被周师擒住。周齐王宪语湝道:“任城王何苦至此!”湝叹道:“下官乃神武皇帝第十子,兄弟十五人,惟湝独存,不幸宗社颠覆,湝为国捐躯,至地下得见先人,也可无遗恨了!”宪颇为赞叹,命归湝妻孥。再召孝珩入问,孝珩自陈国难,归咎高阿那肱等,说得声泪俱下。宪不禁改容,亲为洗疮敷药,礼遇甚厚。孝珩慨然道:“自神武皇帝以外,我诸父兄弟,无一人年至四十,岂非命数?况嗣主不明,宰相不法,从前李穆叔谓齐氏只二十八年,竟成谶语。我恨不得入握兵符,受斧钺,展我心力,今已至此,尚有何言!”欢有子湝,澄有子孝珩,虽无救国亡,还算有些气节。宪执二王还邺,周主也温颜接见,暂留军中。

  忽闻齐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,高洋第二子。与灵州刺史袁洪猛,引兵南出,欲取并州,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余所,尽从绍义,周主急命东平公宇文神举,泰之族子。统兵北行。略定肆州,进拔显州,执刺史陆琼,又乘势攻陷诸城。绍义退保北朔州,遣部将杜明达拒敌。明达至马邑,正值周兵到来,如风扫残云一般,明达大败奔还。绍义见明达败还,且惊且叹道:“周为我仇,怎可轻降?不如北去罢!”遂拟奔突厥。部众尚有三千人,绍义下令道:“愿从者听,不愿从者亦听。”于是部下辞去大半,涕泣告别。绍义只率着千骑,往投突厥去了。自绍义北去,所有北齐行台州镇,悉为周有。惟东雍州行台傅伏、营州刺史高宝宁,尚不肯归周。

  周主邕命将所得各州郡,各派官吏监守,然后启节西还。凡齐上皇高纬以下,一律带回。道出晋州,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,至汾水旁,召傅伏出降。伏整军出城,隔水问道:“今至尊何在?”高阿那肱道:“已受擒了。”伏仰天大哭,率众再返,就厅前北面哀号,约阅多时,才复出城降周。同是一降,何必做作?周主见伏道:“何不早降?”伏流涕答道:“臣三世仕齐,累食齐禄。不能自死,愧见天地!”却是有愧。周主下座握手道:“为臣正当如此。”乃举所食羊肋骨赐伏道:“骨亲肉疏,所以相付。”遂引为宿卫,授上仪同大将军。及西入关中,已至长安,周主命将高纬置诸前列,齐王公大臣等随纬后行。凡齐国车舆旗帜器物,依次列陈,自备大驾,张六军,奏凯乐,献俘太庙,然后还朝御殿,受百官朝贺。高纬以下,亦不得不俯伏周廷。周主封纬为温国公,齐诸王三十余人,亦悉授封爵。纬自幸得生,深感周恩,惟失去一个活宝贝,未蒙赐还,不得不上前乞请,叩首哀求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无愁天子本风流,家国危亡两不忧;

  只有情人难割舍,哀鸣阙下愿低头。

  究竟所求何物,且看下回说明。

  高延宗困守晋阳,受迫称尊,原其本意,实出于不得已,非觊觎神器者比也。东门一役,几毙周主,以危如累卵之孤城,尚能力挫强敌,亦云豪矣。及周师再振,鸣角还军,城内皆醉人,守者尚寝处,因至城破兵溃,力屈守擒,虽不可谓非疏忽之咎,然其胜也,固第出于一时之锐气,可暂而不可久。周主邕去而复还,卒拔晋阳,此乃天意之亡齐,不得尽为延宗责也。齐主纬穷蹙无策,禅位幼子,一何可笑!岂以帝位不居,便足却敌欤?彼平时之所最倚任者为穆提婆、高阿那肱。穆提婆先已降周,高阿那肱且倒戈授敌,及此不悟,尚复猜忌宗戚,信用阉人,宜其国亡身虏也。任城广宁,继安德而起,终致覆亡。厥后又有范阳,亦一战即遁,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缟,固然无足怪耳。然如齐之世无令德,尚得四五传而亡,其犹为高氏之幸事也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