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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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那胡太后啊,把自家皇叔引进了宫闱,竟做出那自荐枕席的荒唐事来。这位皇叔不是别人,正是清河王元怿。要说这元怿啊,可是孝文帝诸多儿子里生得最俊俏的,风度翩翩,仪表堂堂。胡太后早就对他动了心思,不但给他加官进爵,连朝政大事都要找他商量。

有一回太后在元怿府上夜宴,那眼波流转、眉目传情的模样,明眼人都瞧得出端倪。可元怿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"盗嫂"的罪名他可担不起,每次都是虚与委蛇,从不敢越雷池半步。偏偏胡太后那欲火越烧越旺,终于按捺不住了。那天夜里,她假借商议朝政之名,把元怿召进寝宫。元怿刚踏进门,就被太后一把拉住说起"床头兵法"来。到了这个地步,元怿也只好顺水推舟。打那以后,这叔嫂二人出双入对,宫里宫外渐渐就传出了风言风语。

不过元怿平日里礼贤下士,辅政也颇有建树,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人敢动他。可俗话说得好,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?这位翩翩公子终究还是栽在了这桩风流案上。这色字头上啊,可真是悬着一把刀呢!

咱们先把魏国这档子家务事放一放,说说梁魏两国争夺淮堰的恩怨。那年梁天监十二年,魏国寿阳城遭了水灾,房屋田舍都被淹了个透。守将李崇带着官兵在城墙上避水,那雨下得没完没了,水位眼看着就要漫过城墙。部将们都劝他弃城逃往北山,李崇却叹道:"我身为镇守一方的将领,因德行不够才招来天灾。要是现在弃城而逃,淮南千里之地就要拱手让人了!"

这时治中裴绚带着城南几千户百姓乘船逃到高地上,见水势越来越大,以为李崇肯定已经北撤,居然自立为豫州刺史,向梁将马仙琕投降。李崇得知后,派心腹韩方兴驾着小船去查探。裴绚这下慌了神,可开弓没有回头箭,只得硬着头皮让韩方兴带话回去。李崇气得直跺脚,当即派堂弟李神率水军讨伐。裴绚兵败后躲进村里,被村民捆着往寿阳送。半路上他望着湖水长叹一声:"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李公啊!"说完就跳湖自尽了。等马仙琕派援兵赶到时,早就来不及了。

这场大水过后,梁朝降将王足给梁武帝出了个馊主意——在淮河上筑堰,水淹寿阳。梁武帝觉得这主意妙极了,立刻派祖暅、陈承伯等人勘察地形,征调淮扬二十万军民开工筑堰。从那年冬天干到第二年夏天,好不容易才把大坝筑成。谁知一夜暴雨,河水暴涨,刚修好的堤堰就被冲垮了大半。

朝中早有人劝谏说淮河两岸都是沙土,根本不适合筑堰。可梁武帝铁了心要干,下令继续施工。有人出主意说蛟龙怕铁,于是运来几千万斤铁器沉入水中,结果还是挡不住洪水。后来又改用木石加固,沿淮百里的树木石头都被搜刮一空。那些民夫们肩扛手提,磨得皮开肉绽。夏天蚊蝇成群,瘟疫横行;冬天寒风刺骨,雨雪交加。等到秋天再次开工时,十成民夫已经死了七八成。

这边堰还没修完,北魏已经派杨大眼率军来争夺淮堰。梁武帝先发制人,派赵祖悦偷袭魏国西硖石,逼近寿阳。北魏这边派崔亮围攻硖石,又让萧宝夤驻军淮堰。赵祖悦出城迎战吃了败仗,只好退守城中。崔亮围城一年多,就因为寿阳守将李崇屡次失约,迟迟没能攻下硖石。

北魏的胡太后听说崔亮攻打硖石没有进展,心里明白这些将领们各怀心思。她特意选派了吏部尚书李平,任命他为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,带着两千步兵骑兵火速赶到寿阳,专门设立行台来统一指挥各路军队,准许他按军法行事。

李平一到寿阳,就严厉督促李崇立即调集水陆两军增援硖石,同时催促萧宝夤加紧进攻淮堰。萧宝夤派手下大将刘智文渡过淮河,一连攻破三座梁军营垒,又在淮北打败了梁将垣孟孙。梁朝急忙派左卫将军昌义之带兵救援浮山。可昌义之还没赶到,护淮军使康绚已经率兵击退了萧宝夤的部队。昌义之在半路上接到新命令,和直阁将军王神念一起沿着淮河逆流而上,赶去救援硖石。

魏将崔亮派将军崔延伯驻守下蔡。崔延伯和副将伊瓮生在淮河两岸扎营,他们把车轮的轮辋去掉,把轮辐削尖,两个一对接起来,再用竹子编成筏子,连成十几道浮桥。桥两头装上辘轳,可以随时收放,不怕敌人火烧刀砍。这一招既断了赵祖悦的退路,又挡住了梁军的增援。昌义之和王神念的部队被拦在半路,只好暂时驻扎在梁城。

李平亲自到硖石督战,命令水陆各军全力猛攻,终于攻破了外城。赵祖悦走投无路,只好出城投降,结果被李平处死,剩下的守军全成了俘虏。李平接着又去攻打浮山堰。崔亮因为之前李崇延误军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,加上李平是李崇的堂弟,更不愿意听他指挥,就借口生病请求回朝,带着自己的部队直接返回洛阳去了。李平上奏请求处死崔亮,可胡太后偏袒崔亮,只下诏让崔亮戴罪立功。李平心里不痛快,干脆带着全军撤退了。说起来李崇之前镇守寿阳一直很忠心,不知为何这次会延误军期?李平不责怪自己的堂兄,光指责崔亮,也不太公平。朝廷论功行赏,升李崇为骠骑将军,加开府仪同三司,李平为尚书右仆射,崔亮也升为镇北将军。李平在朝堂上跟崔亮争辩他的罪过,崔亮反过来指责李平公报私仇,最后还是胡太后打圆场,把崔亮调任殿中尚书才算了事。

这时萧宝夤还在淮北驻守,梁武帝萧衍写信劝他投降,让他去袭击彭城。萧宝夤把劝降信呈报给北魏朝廷,胡太后下诏嘉奖他,命令他坚守边防。杨大眼也按兵不动,只在荆山驻守。

梁朝这边终于能专心修筑淮堰了。到了天监十五年四月,淮堰终于建成,全长约九里,堰顶宽四十五丈,底部宽一百四十丈,高二十丈,上面种了杞柳,还修建了军营。有人给康绚出主意说:"淮河是四渎之一,老天爷就是用它来调节水气的,不能长久堵塞。如果在东边开个口子让水慢慢流,这堰就能长久稳固了。"这主意听着就不靠谱。康绚还是开了东边的泄洪口,又派人去对萧宝夤使反间计,说:"梁军就怕你们开闸放水,根本不怕野战。"萧宝夤正愁水势上涨,果然中计,下令在北边开闸放水。结果日夜分流,水位也没见下降多少。李崇在硖石驻军的地方搭桥过河,又在八公山东南修筑魏昌城,作为寿阳城的屏障。当地百姓大多住在山冈上,原来的房屋坟墓很多都被水淹了,怨声载道。李崇到处安抚百姓,大家反而更恨梁朝人,发誓要死守边境,没人想投降。

梁朝徐州刺史张豹子原以为自己能当上筑堰的总指挥,没想到朝廷派了康绚来,还命令他听康绚指挥。张豹子又羞又气,到处造谣说康绚私通北魏。梁武帝虽然没全信,但因为堰已经修好,就把康绚召回京城。康绚一走,淮堰就归张豹子管了。张豹子根本不认真维护,结果水势一大,堰就开始松动。

北魏朝廷见寿阳被水围困,觉得是个大患,就任命任城王元澄为上将军,统率南征各军,准备大举进攻淮堰。仆射李平却说:"淮堰早晚要垮,何必动用大军!"朝廷就让任城王暂缓进军,等秋天水汛来了再说。

突然东益州刺史元法僧送来紧急军报,说葭萌乱民任令宗杀了晋寿太守,献城投降了梁朝。梁朝益州刺史鄱阳王萧恢派太守张齐去接收葭萌。元法僧派儿子景隆去抵挡张齐,结果连战连败。张齐乘胜围攻武兴,整个东益州危在旦夕,请求朝廷速派援兵。北魏立即任命傅竖眼为益州刺史,带兵驰援。傅竖眼急行军三天,走了两百多里,连打胜仗,解了武兴之围。张齐退守白水,后来又出兵攻打葭萌关。守关的梓潼太守苟金龙正好生病不能指挥,他妻子刘氏就带着军民上城防守。副将高景想叛变,被刘氏发现后处死。后来梁军切断了水源,守军没水喝,幸好天降大雨,刘氏把公家和私人的布匹衣服都挂在空中接雨水,这才解决了饮水问题,稳住了军心。傅竖眼又带兵来援,打退了张齐。朝廷封苟金龙的儿子为平昌县子,表彰刘氏的功劳。

转眼到了深秋,淮河水位暴涨,梁朝修的堰坝轰然崩塌,响声如雷,三百里内都能听见。沿淮河的城池、军营和村庄的十几万百姓,一下子全被洪水卷走,连尸骨都找不到。胡太后听说后大喜,重赏李平,命令任城王停止进军。梁武帝却懊恼得整天唉声叹气,花了那么多钱财,死了那么多人,最后全白费了。他越想越郁闷,开始沉迷佛教,下诏祭祀宗庙不准再用牲畜,只能用蔬菜水果。满朝文武都觉得不可思议,都说不用牲畜祭祀,就等于断了祖宗的血食。大臣们商量着要用干肉代替牛,可梁武帝坚持用面捏的牲口像,用饼代替肉干,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

临川王萧宏从洛阳逃回来后,梁武帝不但没处罚他,还让他继续当扬州刺史,加封司徒。萧宏贪恋酒色,府里养着几百个美貌侍女,最宠爱的小妾吴氏更是国色天香。他弟弟萧法寿仗势欺人,杀了人躲在萧宏府里,官府不敢去抓。后来梁武帝知道了,才让萧宏把弟弟交出来处死。御史请求连萧宏一起治罪,罢免他的官职。梁武帝流着泪批道:"疼爱萧宏是兄弟私情,罢免萧宏是朝廷法度,就按你们说的办!"把萧宏免职回家。可没过多久,又让萧宏当了司徒,萧宏照样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。

天监十七年,正是春深时节,梁武帝萧衍打算去光宅寺礼佛。谁知刚准备銮驾,就听见城里有人密谋造反的风声。他立刻下令搜查各处码头船只,果然抓到一个刺客。那刺客熬不过刑讯,招认是临川王萧宏派来的。

梁武帝一听,眼泪就下来了。他召萧宏进宫,红着眼眶说:"论才干,我胜过你百倍。坐在这个位置上,我日日如履薄冰。你怎么还敢动这种心思?我不是不能学周公诛管蔡,也不是不能效仿汉文帝处置济北、淮南二王。念在你我兄弟情分,我才一再宽容,你竟半点不知感恩,还有半点人心吗?"

萧宏吓得连连叩头,额头都磕红了:"没有的事!绝没有的事!"梁武帝长叹一声,再次免了他的官职,勒令回府闭门思过。

没过多久,又有密报说萧宏私藏铠甲兵器,图谋不轨。这回梁武帝亲自带着御膳去萧宏府上,酒过三巡,突然起身往后院走。只见三十多间库房整整齐齐排着,每间都贴着封条。萧宏脸色刷地就白了,手指不停绞着衣带。

梁武帝使个眼色,校尉邱佗卿当即撕开封条。这一看可不得了——屋里堆的全是铜钱,百万钱捆作一堆贴着黄签,千万钱收为一库挂着紫签。君臣二人掰着手指头算,三十多间库房竟有三亿多万钱!旁边还有几间屋子,堆满绫罗绸缎、生漆蜂蜜、朱砂黄蜡,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

萧宏两腿直打颤,没想到梁武帝反倒笑了,拍着他肩膀说:"老六啊,你这日子过得比朕还滋润!"明明是搜刮的民脂民膏,皇帝居然不当回事。当晚喝得尽兴才回宫,从此觉得萧宏就是个守财奴,又给他官复原职。

豫章王萧综看不过去,学着古人写了篇《钱愚论》讽刺叔叔。梁武帝知道后赶紧让儿子销毁,可文章早传遍了建康城。萧宏羞恼了一阵子,很快故态复萌,后来竟闹出更不堪的丑事。这都是梁武帝一味纵容,养痈遗患。

话说北魏这边,胡太后垂帘听政五年,挥霍起来眼睛都不眨。赏赐下人动辄千万钱,又大修佛寺,派宋云、慧生等人远赴西域取经。使团走了四千里才出境,再往西跋涉两年,到乾罗国求得佛经一百七十部。回洛阳后,胡太后又是办法会又是施斋僧,银子像流水般花出去。

王公贵族有样学样,高阳王元雍富可敌国,河间王元琛跟他斗富,马槽都用白银打造,窗户镶着金龙头衔玉凤铃。酒宴上摆的是水晶杯、玛瑙碗、红玉壶,还大言不惭道:"我只恨石崇没见过我的排场!"

您想想,天下物产就这么多,赋税也是有数的。北魏几代皇帝省吃俭用攒下的国库,被胡太后几年就败光了。那些宗室权贵为了斗富,变着法子搜刮民脂民膏。官场上更是乌烟瘴气,有点门路的都削尖脑袋往上爬。

征西将军张彝的儿子张仲瑀上了道奏折,建议压制武将升迁。羽林军听说后,上千人冲到尚书省闹事,又闯进张家把父子俩拖出来痛打,放火烧宅。大儿子张始均跪地求饶,被暴徒扔进火堆活活烧死。胡太后只杀了八个带头闹事的,其余全部赦免,反而下诏准许武将按资历升官。

怀朔镇信使高欢正好在洛阳目睹此事,回家就把积蓄散给乡邻。有人问他为何如此,他冷笑道:"禁军当街杀害大臣,朝廷都不敢深究,这世道还有什么私产能保住?"——这位就是后来北齐的开国皇帝,此刻还只是个小小信使。

吏部尚书崔亮发明了"停年格",官员升迁不看才能,只论资历。虽然堵住了跑官要官的路子,可贤才被埋没,庸人反倒步步高升。洛阳令薛琡再三反对,连崔亮的外甥刘景安写信劝谏,都无济于事。

国库吃紧,胡太后竟削减百官俸禄。任城王元澄提议节省浮费,她全当耳旁风。宦官刘腾仗着救驾之功卖官鬻爵,胡太后不但不管,还加封他开府仪同三司。唯有清河王元怿秉公执法,压着不给刘腾弟弟升官,又约束嚣张的侍中元爰。这两人怀恨在心,暗中勾结要报复元怿。

天监十七年,正是北魏神龟三年的初秋时节。龙骧府的长史宋维,原本是清河王元怿举荐当上的通直郎。这小子轻浮浪荡,元怿没少敲打他。元爰瞅准这个空子,偷偷把宋维叫来,塞给他金银财宝,怂恿他诬告元怿谋反。

胡太后和元怿确实有私情,可谋反这事儿纯属栽赃。案子一审就露了馅,宋维反倒落了个诬告的罪名。元爰急匆匆跑进宫,红着眼眶对太后说:"要是杀了宋维,往后真有人造反,谁还敢举报啊!"太后一听觉得在理,只把宋维贬到昌平当郡守去了。

元爰和刘腾这俩人在背地里可没闲着。他们知道太后宠信元怿,不使点绝招根本除不掉他。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连太后一块儿收拾!他们买通御厨胡定,让他去哄骗十一岁的小皇帝:"元怿要下毒害您,还贿赂奴才动手。奴才不敢啊,特来告发。"小皇帝哪经得住吓唬,立刻让胡定传话给元爰,叫他赶紧处置。

秋蝉还在树上嘶鸣的时候,元爰哄着小皇帝到显阳殿,刘腾趁机锁了永巷门,断了太后的退路。元爰单独召元怿进宫,走到含章殿后头突然拦住他。元怿气得胡子直抖:"你要造反吗?"元爰冷笑一声:"造反的是你!"话音未落,一挥手就让侍卫扭住元怿胳膊,硬拖进东省关了起来。

刘腾假传圣旨召集大臣,说要处死谋反的元怿。满朝文武吓得不敢吱声,只有仆射游肇硬着头皮反对。这俩人哪管这些,转头就骗小皇帝说群臣都同意杀人。孩子能有什么主意?迷迷糊糊就点了头。当天元怿就被害了,他们还伪造太后诏书,说什么太后病了要还政。

北宫的朱漆大门"咣当"一声锁死,连小皇帝都不让进。刘腾亲自揣着钥匙,每天只从门缝里递饭食。胡太后饿得直掉眼泪:"这真是养虎为患啊!"其实比起后来受的罪,眼下还算好的。

这时候任城王元澄已经过世,朝政全落在元爰和高阳王元雍手里。改元正光的诏书刚下,元爰在外头耀武扬威,刘腾在宫里作威作福。小皇帝管元爰叫姨父,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。游肇活活气死了,鲜卑贵族们为元怿割面流血的就有好几百人。

要说这元怿死得冤是真冤,可当初太后威逼利诱时,他要是宁死不从,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?这边丧事还没完,相州急报已经送进洛阳——有人要起兵讨伐元爰、刘腾了!

原文言文

  筑淮堰梁皇失计 害清河胡后被幽

  却说胡太后引入皇叔,自荐枕席。这位皇叔为谁?就是清河王怿。怿为孝文诸子中,最美丰仪,胡太后看上了他,授以重位,事必与商。且尝至怿第夜宴,目逗眉挑,已非一日。怿却不愿盗嫂,虚与周旋,未尝沾染。偏胡太后欲火上炎,忍耐不住。一夕召入寝宫,托名议事,怿只好奉诏进去,哪知她与怿相见,开口叙谈,便是床头兵法。怿始知中计,但已无法脱身,不得不通变达权,将顺了事。嗣是出入宫闱,几成惯习,渐渐的秽声腾播,贻谤都中。只因怿素有才望,好贤下士,辅政后亦多所裨益,所以毁不掩誉,一时尚能免害。但日长时久,总不免为人所乘,翩翩佳公子,恐跳不出后来一着呢。色上有刀。小子因胡后听政时,有梁、魏争夺淮堰一事,不得不将魏廷内政,暂从缓表,且将淮堰事叙明。

  梁天监十二年,魏寿阳城为水所渰,漂没庐舍。镇帅李崇,勒兵泊城上,天雨不止,水涨未已,城垣仅露二版。将佐皆劝崇弃去寿阳,往保北山,崇喟然道:“我忝守藩岳,德薄致灾,淮南万里,系诸我身,我一动足,百姓瓦解,此城恐非我有了!但士民无辜,不忍令他同死,可结筏随高,各使自脱,决与此城俱没,幸勿多言!”治中裴绚,率城南民数千家,泛舟南走,避水高原。因水势迭涨,还道崇必北归,乃自称豫州刺史,送款梁将马仙湬,情愿投诚。崇闻绚叛,未测虚实,特遣僚吏韩方兴单舸召绚,绚且惊且悔,转思势成骑虎,已是难下,乃遣方兴返报道:“适因大水迷漫,为众所推,不得已便宜从事。今民非公民,吏非公吏,愿公早行,无犯将士!”崇得报始愤,即遣从弟李神等,率领舟师讨绚。绚战败窜匿,被村民执住,械送寿阳。绚至中途,对湖长叹道:“我有何面目再见李公!”因投水自尽。马仙湬调兵救绚,不及而还。

  寿阳水势渐退,居民复安。为这一番水溢,遂由梁降将王足,献策梁廷,请堰淮水以灌寿阳。王足降梁见四十回。梁主衍,称为良策,便遣材官将军祖暅,水工陈承伯等,相地筑堰,大发淮、扬兵民,充当工役。命太子右卫率康绚,权督淮上各军,看护堰作。这次筑堰,为梁廷特别巨工,南起浮山,北抵巉石,依岸培土,合脊中流,役夫需二十万众,兵士不足,取派人民,每二十户令出五丁,并力合作,自天监十三年仲冬为始,直至次年孟夏,草草告成。不料一宵风雨,水势暴涨,澎湃奔腾,竟将辛苦筑成的堤堰,冲散几尽。当时舆论纷纭,早有人谓淮岸聚沙,地质未固,恐难成功,梁主不以为然,决拟兴作,及经此一溃,仍然不肯中阻,再接再厉。实是多事。或谓蛟龙为祟,能乘风雨破堰,唯性最畏铁,可用铁冶入水中,免致冲损,于是采运东西冶铁,得数千万斤,沉诸水滨,仍不能合。蛟龙畏铁,不知出自何典?乃改用他法,伐树为井槀,填以巨石,上加厚土,沿淮百里内,木石无论巨细,悉数取至。兵民朝夕负担,肩上皆穿,更且夏日薰蒸,蝇蚋攒集,酿成一股疫气,不堪触鼻。可怜充当巨役的苦工,迭受驱迫,无法求免,没奈何拚去性命,与天时相搏战。究竟人不胜天,死亡相踵。好容易到了秋天,暑气已退,乘流增筑,尚堪耐劳,奈转眼间又是寒冬,淮、泗尽冻,朔风凛冽,劳役诸人,手足俱僵。天公也故意肆虐,雨雪连宵,比往年更增冷度,浮山堰中的兵民,十死七八,真可谓一大巨劫了。为谁致之?孰令听之?

  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。那淮堰尚未竣工,魏已复起杨大眼为平南将军,督诸军屯荆山,来争淮堰。梁主衍意图先发,亟派左游击将军赵祖悦,袭据魏境西硖石,进逼寿阳。魏假定州刺史崔亮旌节,命充镇南将军,出攻硖石。又起萧宝夤为镇东将军,进次淮堰。梁将赵祖悦闻崔亮到来,出城迎击,为亮所败,退归拒守。亮竟率兵围城,并约寿阳镇帅李崇,水陆并进。崇屡次愆约,遂致亮围攻硖石,隔年未下。

  魏胡太后闻崔亮无功,料知诸将不一,特简吏部尚书李平,任镇军大将军,兼尚书右仆射,率步骑二千,驰抵寿阳,别为行台,节度诸军,准令军法从事。平至寿阳,督谕李崇,令即调发水陆各军,助攻硖石,一面促萧宝夤进攻淮堰。宝夤遣部将刘智文等,渡淮攻破三垒,又在淮北击败梁将垣孟孙。梁使左卫将军昌义之,率兵救浮山。义之未至,护淮军使康绚,已麾兵杀退萧宝夤军。义之在途奉敕,与直閤将军王神念,溯淮往救硖石。魏将崔亮,遣将军崔延伯守下蔡,延伯与别将伊瓮生,夹淮为营,取车轮去辋,削锐轮辐,两两接对,揉竹为巉,互相连贯,穿成十余道,横木为桥,两头施火辘轳,随意收放,不使烧斫。既断赵祖悦走路,又得堵截梁援。义之、神念,不能前进,只得暂驻梁城。李平自至硖石,督令水陆各军,奋力猛扑,攻克外城。赵祖悦势穷出降,为平所斩,余众尽为魏俘。平复进攻浮山堰。崔亮以前日李崇愆期,隐怀宿憾,平又为崇从弟,更不愿受他节制,遂托疾请归,带领部曲,竟自返洛。平奏请处亮死刑,胡太后意在袒亮,但诏许立功补过,平不免怏怏,索性全军退还。崇前守寿阳,颇见忠诚,不知他何故愆期?平不责从兄,专咎崔亮,亦属未是。魏廷论功加封,进李崇为骠骑将军,加开府仪同三司,李平为尚书右仆射,崔亮亦进号镇北将军。平在殿前争论亮罪,亮亦斥平挟私排异,由胡太后曲为调解,改亮为殿中尚书。萧宝夤尚在淮北,梁主衍致书招降,令袭彭城。宝夤将来书陈报魏廷,胡太后下诏嘉奖,令他静守边防。杨大眼亦敛兵不出,但在荆山驻守。

  梁人得专力筑堰。至天监十五年四月,淮堰始成,长约九里,上阔四十五丈,下阔一百四十丈,高二十丈,杂种杞柳,间设军垒。有人献议康绚道:“淮列四渎,天所以节宣水气,不宜久塞;若凿湬同湫。东注,使它波流纡缓,这堰可长久不坏了。”说近无稽。绚又开湬东注,又使人纵反间计,往语萧宝夤道:“梁人但惧开湬,不畏野战。”宝夤正患水涨,遂为所诳,乃开湬北注,水势日夜分流,尚不少减。李崇就硖石戍间,筑桥通水,又在八公山即北山。东南,筑魏昌城,作为寿阳城保障。居民多散处冈垄,旧有庐舍塜墓,多被浸没,此嗟彼怨,不得宁居。李崇随处抚慰,大众益仇恨梁人,誓死守境,各无叛心。

  梁徐州刺史张豹子,自谓筑堰监工,必归己任。偏梁廷简派康绚,并饬豹子受绚节制。豹子惭愤交迫,多方谗构,诬绚与魏有交通情事。梁主衍虽然未信,但因筑堰事毕,召绚还朝,绚既奉诏入都,淮堰归豹子管辖。豹子不复加修,堰受水激,不免松动。惟魏廷以寿阳被水,引为大患,更授任城王澄为上将军,都督南讨诸军事,将东下徐州,大举攻堰,仆射李平进言道:“淮堰不久必坏,何须兵力!”乃敕任城王暂从缓进,静待秋汛。

  忽由东益州刺史元法僧,呈入警报,乃是葭萌乱民任令宗,擅杀晋寿太守,举城降梁。梁益州刺史鄱阳王恢,遣太守张齐迎纳令宗,据住葭萌。法僧遣子景隆拒齐,连战皆败,齐更进围武兴,全境岌岌,速请济师等语。魏遂授傅竖眼为益州刺史,引兵赴援,倍道入益州境。转战三日,行二百余里,连获胜仗,解武兴围。张齐退保白水,嗣复出兵侵葭萌关。关城守将,为梓潼太守苟金龙,时适患疾,不能督战,妻刘氏率厉兵民,登关守御。副戍高景谋叛,由刘氏察觉,拿下斩首。嗣因水道为梁兵所据,守卒乏饮,幸值天雨,刘氏出公私布绢,及所有衣服,悬诸空中,绞取雨水,储以杂器,于是饮水不竭,人心乃固。特叙刘氏为巾帼劝。竖眼复移师往救,击退张齐,齐乃引还,葭萌复为魏有。魏封金龙子为平昌县子,旌刘氏功。应该加旌。

  已而时值季秋,淮水盛涨,梁堰崩溃,声如雷吼,震动三百里左右。沿淮城戍及村落兵民约十余万口,一古脑儿漂入海中,连尸骸都无着落。胡太后闻报大喜,优赏李平,停止任城王进兵。惟梁主衍懊怅终日,空耗了许多财帛,死了若干生命,终弄到前功尽弃,毫无效益,渐渐的自怨自艾,迷信佛教。诏罢宗庙牲牢,荐祭只用蔬果,朝野诧为奇闻,统说宗庙去牲,乃是不复血食。再由廷臣参议,拟用大脯代牛。偏梁主决意舍牲,但命用面捏成牲像,以饼代脯,这真叫做舍大就小,轻人重畜哩。越弄越错。

  临川王宏自洛逃归,未尝加罚,仍令为扬州刺史,加官司徒。宏好内爱酒,沈湎声色,侍女数百人,皆极绮丽,妾吴氏更擅国色,宠冠后庭。有弟法寿,性璪且悍,恃势杀人,尸家指名申诉,怎奈法寿匿宏府中,有司不能搜捕。旋为梁主所闻,始令宏缴出法寿,即日伏法。南台御史,请并罪宏,罢免官爵。梁主挥涕批答道:“爱宏是兄弟私情,免宏是朝廷王法,准如所议!”罢宏归第。未几复以宏为司徒,宏淫侈如故。

  天监十七年,梁主将幸光宅寺,忽闻都下有谋变情事,乃从各航中搜索,得一刺客,讯知为宏所使。乃召宏入,涕泣与语道:“我人才胜汝百倍,幸居天位,时恐颠坠,汝奈何尚作妄想?我非不能为周公、汉文,周公诛管蔡,汉文废死济北、淮南二王。为汝愚昧,特加怜悯,汝反不知感,真太无人心了!”宏顿首道:“无是!无是!”梁主因再免宏官,勒令回第。嗣又有人密报梁主,谓宏私藏铠仗,包藏祸心。梁主乃送盛馔与宏,且亲往就饮。酒至半酣,径入宏后堂检视。列屋约三十余间,各有色纸标封。旁顾及宏,面色沮丧,益疑是所报非虚,便命随从校尉邱佗卿,启封查阅,每屋多贮制钱,百万为一聚,标用黄签,千万为一库,标用紫签,梁主与佗卿屈指计算,凡三十余间屋内,约得现钱三亿余万;尚有旁屋数所,各贮布绢丝棉漆蜜紵蜡朱纱黄屑杂货等,满室堆砌,不知多少。宏恐梁主见斥,越加慌张,哪知梁主反露笑容,温颜与语道:“阿六,宏排行第六。汝生计大佳!”民膏民脂,岂容敛积,如何梁主反为得意!遂返座畅饮,至夜方还。自经此次检查,料宏徒知私积,当无大志,乃更使复原职。

  梁主次子豫章王综,仿晋王褒《钱神论》,戏作《钱愚论》讥宏,梁主犹命综速毁,但已流传都中。宏引为愧恨,稍自敛束,不久复萌故态,更闯出一桩逆伦伤化的重案。这也由梁主姑息养奸,为私忘公,一误再误,贻患实不浅呢。事且慢表。

  且说魏胡太后称制五年,奢淫无度,一掷千万,毫不吝惜,赏赐左右,不可胜计。又命内外添筑寺塔,竞尚崇闳,特派使臣宋云,与比邱僧徒别称。慧生等,往西域求佛经,西行约四千里,度过赤巅,乃出魏境。再西行历二年,至乾罗国,始得佛书百七十部而还。其时交通不便,所以有此困难。胡太后分供佛寺,设会施僧,又糜费了无数金银。诸王贵人,宦官羽林军,迎合意旨,各在洛阳建寺,所费不资。且因奢风传播,习成豪侈。高阳王雍,富甲全国。河间王琛,系文成帝浚孙。与他斗富,厩畜骏马十余匹,俱用银为槽,窗户上装璜精美,相传为金龙吐旆,玉凤衔铃。宴会酒器,有水精峰、玛瑙碗、赤玉卮等,统是绝无仅有的珍品。尝夸语僚友道:“我不恨不见石崇,晋人。但恨石崇不见我。”当时传为异谈。

  看官,试想宇宙间所出财产,地方上所供赋税,本有一定数目,不能凭空增添,亏得北魏历朝皇帝,按时节省,代有余积,熙平、神龟年间,府库颇称盈溢。偏经这位胡太后临朝,视若粪土,浪用一空。他如宗室权幸,虽由祖宗积蓄,朝廷赏赉,博得若干财帛,但为数也属不多,要想争奢斗靡,免不得贪赃纳贿,横取吏民。一班热中干进的下僚,蝇营狗苟,恨不得指日高升,荣膺爵禄,所以仕途愈杂,流品益淆。

  小说中有此大议论,益增光采。

  征西将军张彝子仲瑀,独上封事,请量削选格,排抑武人。羽林虎贲各军士,得此消息,立集千人,至尚书省诟骂。省门急闭,乱众抛瓦掷石,闹了片时,便趋诣张宅,把张彝父子拖出,拳打脚踢,几无完肤。一面纵火焚宅,仲瑀兄始均叩头乞恕,被乱党提掷火中,烧得乌焦巴弓。仲瑀奄卧地上,贼疑为已死,不加防守,他得忍痛走免。彝气息仅属,再宿即死。胡太后闻变,慌忙派官宣抚,但收捕乱首八人,斩首伏辜,余皆不问。且下诏大赦,并令武人得依资入选。适怀朔镇函使高欢至洛阳,函使谓函奏往来之使。见张彝死状,还家散财,结交宾佐,或问为何意?欢答道:“宿卫军将,焚杀大臣,朝廷不敢穷究,政事可知,私产怎能守呢?”乱世枭雄,类具特识。欢系渤海蓨县人,字贺六浑,曾祖湖为燕郡太守,奔投魏国。祖谧为魏御史,坐法徙怀朔镇,因世居北边。欢执役平城,有富人娄氏女,见他状貌魁梧,愿嫁为妇,乃得资购马,报效镇将,充做函使。后来便是北齐始祖,事见下文。志北齐之所自始。

  魏尚书崔亮迁掌吏部,因官不胜选,特创立停年格,不问贤否,只论年限,虽为杜绝幸进起见,未始非权宜计策;但贤能或因此负屈,庸才反循例超升,选举失人,实自此始。洛阳令薛琡,一再辨谬,终不见从,就是亮甥刘景安,贻书劝阻,亮亦不从。寻且以国用不足,减损百官俸禄,四成中短少一成。任城王澄,谓不如节省浮费,较全大体,胡太后置诸不理,恣肆依然。

  宦官刘腾恃功怙宠,由太仆迁官侍中,兼右光禄大夫,干预朝政,卖官鬻爵。胡太后不加禁止,反擢腾为卫将军,加开府仪同三司。唯清河王怿,用法相绳,不肯容情。吏部请授腾弟为郡守,怿搁置不提,还有散骑侍郎元爰,超擢至侍中领军将军,骄恣不法,亦为怿所裁抑。爰与腾共嫉怿如仇,阴图报复。

  龙骧府长史宋维,由怿荐为通直郎,浮薄无行,怿常加戒饬。爰乘隙召维,用利相,使告怿有谋反情事。胡太后与怿通奸,更兼怿实无反情,一经案验,全出冤诬。怿当然无罪,维照例反坐。爰亟入白太后道:“今若诛维,他日果有人真反,何人敢告!”胡太后听了爰言,也觉有理,乃止黜维为昌平郡守。爰与腾更日夜密谋,料知怿为太后所幸,非用釜底抽薪的计策,断不能独除一怿。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把太后幽禁,方好任所欲为。当下使主食胡定,进白魏主,伪言怿将进毒,贿臣下手,臣不敢为逆,故即自首。魏主年方十一,究是儿童性质,容易被欺,遂嘱定转告元爰,速图去害。

  是年为魏神龟三年,序值新秋,爰魏主御显阳殿,腾闭住永巷门,杜绝太后出路,爰独召怿入见。怿至含章殿后,又为爰所阻,不令怿入。怿大声道:“汝欲造反么?”亦怒叱道:“爰不敢反,特欲缚汝反贼。”怿再欲抗辩,已由爰指挥宗士,牵住衣袖,迫入含章东省,令人监守。腾称诏召集公卿,论怿大逆,拟置死刑。群臣畏他势力,莫敢抗议,独仆射游肇,出言相阻。爰、腾毫不理睬,竟入白魏主,谓公卿同议诛怿。魏主有何主见,含糊许可,当即将怿处死,并诈为太后诏敕,自称有疾,归政嗣君。遂将太后幽锢北宫,宫门昼夜长闭,内外断绝。腾自执管钥,连魏主都不得入省,只许按时进餐。太后不免饥寒,私自泣叹道:“养虎遭噬,便是我今日所处了!”

  此时尚非真苦。

  是时任城王澄已殁,爰与太师高阳王雍等,同掌朝政,改元正光,爰为外御,腾作内防,魏主呼爰为姨父,政由爰出。高阳王雍等亦只能随声附和,不敢相违。游肇愤悒而终。朝野闻怿被杀,统皆丧气,胡人为怿剺面,计数百人。小子独有诗讥怿道:

  含章受刃似冤诬,笔伐难逃古董狐;

  自古人生终有死,为何被胁作淫夫?

  已而由相州递入急奏,请诛元爰、刘腾,且将起兵讨罪。

  究竟相州是何人主持,待至下回表明。

  梁主用降人王足计,命筑淮堰,无论其劳民费财,实为厉阶,即令淮堰易成,成且经久,亦岂遽足夺寿阳!果使寿阳归梁,于魏亦无一损,仁者杀一不辜而得天下,犹且不为,况丧民无数,以邻为壑,必欲争此一城,果何为者?甚矣哉梁武之不仁也!夫欲筑淮堰,不惜民命,荐祭宗庙,乃欲废牲,甚至如宏之一再谋乱,一再姑息,子弟可爱,百姓独不必爱乎?牺牲可惜,人民独不足惜乎?愚谬若此,真出意外。若夫胡太后之骄奢淫佚,原足致乱,即无元爰、刘腾,亦岂能长治久安?清河王怿之罹害,不无冤累,但未能预为防闲,反甘受牝后之淫逼,宫闱之乐事未终,而釜鑕已临于颈上,畏死者仍归一死,亦何若拒淫死义之为愈乎!吾于怿无所取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