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殷孝祖战死沙场,叛军这边可真是欢天喜地。寻阳的左卫将军孙冲之拍着右卫将军陶亮的肩膀,眉飞色舞地说:"连殷孝祖这样的猛将都折了,咱们拿下建康还不是手到擒来?不如直接杀向京城!"可陶亮偏要稳扎稳打,带着薛常宝、陈绍宗几个将领列阵迎敌。
谁曾想江方兴和沈攸之两路夹击,杀得寻阳军丢盔弃甲,一窝蜂往姥山逃命。这一仗折损过半,连湖、白两座城池都丢了。陶亮吓得面如土色,赶紧拉着孙冲之退守鹊尾,只留下薛常宝死守赭圻城。
邓琬在寻阳听说前线吃了败仗,急得直跺脚,连忙派老将刘胡带着三万步兵、两千铁骑来增援。这刘胡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狠角色,孙冲之他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觉得有他在就万无一失。
这时候朝廷也没闲着,升了沈攸之做辅国将军,又调来建武将军吴喜助阵。沈攸之看兵力充足,当即把赭圻城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城里薛常宝眼看粮草见底,连夜向刘胡求救。刘胡亲自押送粮草,天蒙蒙亮时赶到城下,却被沈攸之的大营挡了个严严实实。
两军厮杀到日上三竿,刘胡确实勇猛,提着长矛左冲右突。沈攸之沉着指挥,命弓箭手轮番放箭,那刘胡身中数箭还在拼命,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撤退。薛常宝在城头看得真切,知道守不住了,趁着夜色突围投奔刘胡大营。他手下的沈怀宝想跟着跑,半路被沈攸之截住,没几个回合就送了性命。
这时候建安王刘休仁也带着援军赶到,朝廷又派尚书褚渊来犒赏三军。邓琬那边急得跳脚,把袁顗调来统兵。这袁顗带着两万水军,千艘战船浩浩荡荡开到鹊尾,整天不是吟诗就是喝酒,活像个来游山玩水的书生。刘胡找他借军粮,他死活不肯给;听说建康米价飞涨,更是做起了不战而胜的美梦。
战局越来越乱,青州、兖州纷纷起兵响应朝廷,连弋阳的蛮族都帮着围剿叛军。刘休仁原想派张兴世北上支援,可沈攸之劝道:"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,倒是断他们粮道才是要紧事。"刘休仁这才改变主意。
说来也巧,张兴世带着七千精兵乘轻舟逆流而上,正赶上刮东北风,一夜之间就绕到叛军背后,在钱溪扎下营寨。刘胡听说后哈哈大笑:"我都还没敢去打扬州,这张兴世倒敢断我后路?"压根没当回事。等他反应过来派兵追击时,张兴世早就在钱溪站稳了脚跟。
刘胡气急败坏亲自来攻,刚吃了败仗,突然接到袁顗急报说浓湖告急,只好灰溜溜撤兵。原来这是刘休仁的调虎离山之计,等刘胡一走,沈攸之他们也收兵回营。
这时候各地捷报频传:广州刺史被杀,山阳太守归顺,连庞孟虯都被打得逃进蛮族地界。最要命的是张兴世卡住了粮道,刘胡军中开始闹饥荒。他派沈仲玉去南陵征粮,结果半道被宋将劫了个精光。
刘胡见大势已去,偷偷准备船只打算开溜。他假意告诉袁顗要去打钱溪,暗地里却让薛常宝拆毁大雷城的防御工事,自己溜回寻阳去了。等袁顗发现上当,气得直跺脚:"今年竟被这混小子坑了!"说完带着千把人就往鹊头跑。
主帅一跑,剩下十几万群龙无首的叛军,转眼间就向宋军投降了。刘休仁拿下浓湖又取鹊尾,收降了几十座营垒,当即派沈攸之乘胜追击。
袁顗和鹊头守将薛伯珍一路往寻阳逃去,夜里在山中歇脚。袁顗杀了战马犒劳将士,拉着薛伯珍的袖子说:"我不是贪生怕死,就想赶到寻阳向主上请罪,再自行了断。"伯珍盯着篝火不吭声,火星噼啪爆响。
天刚蒙蒙亮,伯珍突然说要单独说话。袁顗以为他有什么妙计,赶忙挥退左右。谁知伯珍"唰"地抽出佩剑就劈过来!袁顗想躲,可连日奔逃腿脚早就不听使唤,只见寒光一闪——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,转眼就成了伯珍手里的血淋淋首级。
伯珍提着脑袋对将士们喊:"降了吧!"众人见主帅已死,纷纷丢下兵器。他快马加鞭往钱溪赶,半路撞见马军将军俞湛之。伯珍得意洋洋展示战利品,湛之假意拱手道贺,突然反手一刀!两颗人头在尘土里滚作一处,都被俞湛之拿去休仁大营请功了。这真是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啊。
寻阳城里,邓琬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忽见刘胡带着残兵败将回来,哭诉说袁顗临阵叛逃导致全军溃散。邓琬信以为真,赶紧拨粮草兵器给他。谁知刘胡刚出城就调转马头往淝口逃——原来全是谎话!
邓琬这下彻底慌了神,召集褚灵嗣等人商量对策。众人你瞅我我瞅你,谁也没主意。尚书张悦突然称病请邓琬过府。邓琬刚进门问安,张悦就冷笑:"我这病是让你害的!如今大势已去,你当初带头拥立晋安王,现在怎么说?"邓琬支支吾吾半天,憋出个馊主意:"要不...杀了晋安王向朝廷谢罪?"
"卖主求荣?亏你想得出来!"张悦猛地摔碎茶盏,屏风后立刻冲出持刀甲士。邓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,连他儿子一起做了刀下鬼。张悦亲自划着小船,带着两颗人头向休仁投降去了。
这边沈攸之刚带兵冲进寻阳城门,城里早乱成一锅粥。十一岁的小皇帝子勋被蔡道渊锁在偏殿,哭得嗓子都哑了。可怜这孩子龙椅还没坐热,就被拖出去斩了首级。首级传到建康时,血都没干透呢。
捷报像长了翅膀四处飞传。刘胡逃到石城被县丞所杀,各地叛将不是投降就是自尽。湘州刺史何慧文死得最硬气,朝廷派人招降,他仰天长叹:"我这般不忠不义之人,哪还有脸活着!"说完就饮毒酒了。
宫里那位路太后更荒唐。听说子勋称帝时她偷着乐,等叛军快败了,竟在酒里下毒想害宋主。宋主假装敬酒,反手就把毒酒灌进太后嘴里。当夜太后七窍流血而死,连丧事都办得潦草——棺材停在东宫好些天,直到捷报传来才草草下葬。
最惨的是孝武帝那些儿子们。休仁回朝后悄悄对宋主说:"松滋侯兄弟留着终是祸害。"就这一句话,十个皇子全被赐死。算上先前死的,孝武帝二十八个儿子竟死了十四个!鲜血把建康城的青石板都染红了。
春去冬来,寿阳城外的枯草上结满白霜。辅国将军刘勔围城整整一年,城墙上的守军冻得直跺脚,可城门依旧紧闭。建康城里,宋主刘彧等得不耐烦了,提笔就要写招降诏书。
这时尚书蔡兴宗急匆匆进宫,衣袖带起一阵风:"陛下且慢!殷琰这人最是多疑,您要是用中书省起草的官样文章,他准以为是刘将军使诈。不如您亲笔写封信,他才能放下戒心啊。"可宋主摆摆手不听。果然诏书送到寿阳,殷琰捏着绢布翻来覆去地看,转头对杜叔宝苦笑:"这该不会是刘勔的圈套吧?"
杜叔宝更绝,他把寻阳城陷落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,每天还在城头擂鼓助威。直到宋主把俘虏的寻阳守军押到城下喊话,寿阳士兵们才炸开了锅——原来老巢早丢了!殷琰急得在府衙里转圈,突然抓住主簿夏侯详的胳膊:"咱们连夜投奔北魏去!"
夏侯详反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:"将军三思啊!您看城外那些冻得发抖的士兵,他们死守到现在,就是怕投降后遭清算。不如让我去跟刘勔谈谈条件。"说着整了整衣冠,单骑出城。
刘勔正在营帐里烤火,见来人冻得鼻尖通红还在拱手作揖,连忙扶住:"夏侯主簿有话直说。"夏侯详呵着白气道:"城中军民不是不想降,只怕将军秋后算账。若您能承诺赦免所有人,我担保殷将军定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。"
第二日清晨,薄雾还没散尽,寿阳城门吱呀呀打开。殷琰绑着自己跪在吊桥前,身后将领们捧着印绶。刘勔快步上前亲手解绑,又吩咐军需官:"拿热粥来!"入城时宋军纪律严明,有个小兵偷拿百姓的干粮,当场挨了二十军棍。消息传到建康,宋主大笔一挥,殷琰竟官复原职,后来还当上了少府卿。
北边几个刺史见风使舵,纷纷上表请罪。宋主却突然要显威风,点齐十五万大军开往徐州。蔡兴宗急得直拍案几:"薛安都都递降书了,您这大军压境不是逼他造反吗?"宋主转头问萧道成,这位常胜将军也摇头。可宋主摸着铠甲冷笑:"朕的虎狼之师所向披靡,你们多虑了!"
果然薛安都听说黑压压的军队来了,连夜把儿子送到北魏当人质。汝南太守常珍奇更绝,直接把悬瓠城献给魏国。此时北魏朝堂上,十二岁的小皇帝拓跋弘正在看奏章,旁边冯太后轻声道:"这是个好机会。"当即派两路大军,东路军救徐州,西路军接悬瓠,还给薛安都他们封了公爵。
兖州刺史毕众敬本来要表忠心,突然听说儿子在京城被杀,白发老头当场拔刀砍断案几:"我半截入土就这一个儿啊!"转身就投降了魏军。等魏将尉元接管城池时,老毕才回过味来,绝食好几天,可惜晚啦。
最惨的是常珍奇,他满脸堆笑把魏将拓跋石迎进城,转眼就被收了兵符钥匙。夜里想反悔,发现连厨房都有魏兵把守,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。
彭城那边,薛安都巴巴等着援军,没想到尉元进城就给他下马威,非要他跪着汇报。老薛回府气得摔了茶盏,可转头又堆着笑给尉元送金银,还把女婿脑袋砍了当投名状。尉元这才让他协助守城,自己带兵去截宋军粮道。
正值倒春寒,宋将张永的军队在雨雪里冻得瑟瑟发抖。突然探马来报粮草被劫,全军顿时乱作一团。撤退时泗水结冰船不能行,士兵们踩着薄冰过河,不断有人"咔嚓"掉进冰窟窿。好不容易到吕梁山地界,前面尉元的伏兵杀出,后面薛安都的追兵赶到,宋军像麦子般成片倒下。张永脚趾冻掉三个才逃出生天,六十里路上全是残缺的尸首和散落的铠甲。
建康皇宫里,宋主对着蔡兴宗直搓脸:"悔不听卿之言啊!"蔡兴宗望着北疆急报:"现在青州、冀州也快保不住了!"宋主慌忙派沈文秀的弟弟带着诏书去安抚,又让刘怀珍率轻骑疾驰。好在两位刺史见朝廷诚意,总算没学薛安都。等危机暂平,刘怀珍回朝复命时,靴底都磨穿了两双。
寒冬腊月里,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。魏国刚拿下徐州、兖州,又盯上了青州和冀州这块肥肉。平东将军长孙陵带着先锋部队直扑青州,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率领大军在后头压阵,那架势就像快刀切豆腐,转眼间就攻下了无盐城,破了肥城,连糜沟、垣苗两处要塞也收入囊中。
升城的守军死的死降的降,城墙上的宋字旗被魏军踩在泥里。建康城里,宋主急得直跺脚,连夜召来沈攸之,要他夺回彭城打通粮道,好救援青、冀二州。沈攸之搓着冻僵的手回禀:"淮河泗水都结冰了,这会儿行军不是要人命吗?"话还没说完,宋主就把案几拍得震天响,非要他戴罪立功不可。
沈攸之硬着头皮北上时,萧道成正带着粮草在淮阴接应。谁知刚走到濉清口,魏将孔伯恭早带着伏兵杀出来。刀光剑影混战半日,宋军龙骧将军崔彦之血溅沙场,沈攸之肩膀中箭,带着残兵跌跌撞撞逃回淮阴。消息传来,下邳、宿豫、淮阳的守将们连夜弃城逃跑,城头旗帜换得比翻书还快。
青州冀州的守军眼巴巴盼着援军,等来的却是魏军越来越密的包围圈。历城里的崔道固死守一年多,最后连树皮都啃光了,只能开城投降。东阳城的沈文秀更惨,被围三年,将士们铠甲里都生了虱子。那天长孙陵带兵破城时,沈文秀被五花大绑押到慕容白曜帐前。白曜端着酒樽冷笑:"败军之将还不跪下?"沈文秀梗着脖子瞪回去:"你我各为其主,凭什么要拜!"倒让白曜高看一眼,好酒好肉招待着送去了平城。魏主给他个中都下大夫的闲职,青冀二州就这么改了姓。
豫州边境倒是传来捷报,有位将领死守关隘,竟把来犯的魏军杀得片甲不留。要问这位力挽狂澜的是谁?咱们下回分解。话说回来,当初要不是宋主非要发十五万大军去"迎接"已经投降的薛安都,也不至于激得魏国趁虚而入。这四州一丢,南朝疆域还没北魏一半大,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扫逆藩众叛荡平 激外变四州沦陷
却说殷孝祖阵亡,众情震骇,还亏沈攸之御众有方,勉力支持,方得镇定人心,不致溃散。时江方兴已由南调北,与攸之名位相埒,应前回。大众拟推攸之为统军,攸之独让与方兴。方兴大喜,便督厉诸将,准备开战。
赭圻守将,为寻阳左卫将军孙冲之,右卫将军陶亮等人,统兵约二万名。冲之语亮道:“孝祖骁将,一战便死,天下事不难手定了。此地不须再战,便当直取京师。”亮不肯从,但与部将薛常宝、陈绍宗、焦度等,出兵对垒,决一胜负。方兴与攸之夹攻敌阵,有进无退,杀得寻阳军士,弃甲曳兵,一哄儿逃往姥山。死亡过半,失去湖、白二城。陶亮大惧,亟与孙冲之退保鹊尾,只留薛常宝等守赭圻。
寻阳长史邓琬,闻前军败绩,复遣豫州刺史刘胡,率众三万,铁骑二千,援应孙、陶。胡系宿将,颇有勇略,为将士所敬惮,孙、陶二人,亦倚以为重,总道是长城可靠,后必无虞。会宋廷已擢沈攸之为辅国将军,代殷孝祖督前锋军事,又调建武将军吴喜,自会稽至赭圻。攸之以军势颇盛,遂麾军围赭圻城。
薛常宝乘城扼守,且因粮食不继,向刘胡处乞援。胡自督步卒万人,负囊运米,乘夜救薛,天明至城下,偏为攸之大营所阻,不得入城。攸之且出兵邀击,与刘胡鏖斗多时,胡却也厉害,持槊直前,冲突多次。经攸之号令诸军,迭发强弩,把他射住,胡尚三却三进,直至身中数箭,方自觉支撑不住,向后倒退。攸之乘势奋击,胡众大败,舍粮弃甲,缘山奔去。胡狼狈退走,仅得回营。
薛常宝见胡败去,料知孤城难守,便开门突围,走入胡寨。他将沈怀宝,也想随奔,适被攸之截住,战不数合,就做了刀头鬼。陈绍宗单舸走鹊尾,城中尚有数千人,当即出降。攸之入赭圻城,建安王休仁,亦自虎槛至赭圻。宋主复遣尚书褚渊,驰抵行营,赏犒将士,促兵再进。
邓琬传子勋号令,征袁顗至寻阳,令他统军赴敌,顗尽率雍州部曲,来会寻阳各军。楼船千艘,战士二万,如火如荼,趋至鹊尾,刘胡等迎顗入营,谈论军情,顗略略交谈,便算了事。住营数日,并未闻有甚么方略,但见他常服雍容,赋诗饮酒,差不多似没事一般。也想学谢太傅么?刘胡因南军未至,军需匮乏,特向顗商借襄阳军资,顗不肯应允。又闻路人谣传,谓建康米贵,斗米千钱,遂以为不劳往攻,可以坐定;因此连日延宕,不发一兵。刘胡等屡请出战,顗乃令胡出屯浓湖,堵截官军。
会青、兖各郡吏,并起兵应建康,青州刺史沈文秀,勉与相持,势颇危急。弋阳西山蛮田益之,也输诚宋室,率蛮众万人围义阳,司州刺史庞孟虯,由邓琬差遣,击退益之,且引兵往援殷琰。刘勔致休仁书,请分兵相助,休仁欲遣龙骧将军张兴世赴援,兴世方谋绕越鹊尾,上据钱溪,截击寻阳军粮道,偏休仁令他北援,未免背道而驰,甚为叹惜。
沈攸之本赞成兴世,即入白休仁道:“孟虯蚁聚,必无能为,但遣别将往救,已足相制,兴世谋袭叛军粮道,乃是安危枢纽,万难中止,还请大帅注意!”休仁依攸之言,另派部将段佛荣率兵救虯,令兴世简选战士七千,用轻舸二百艘分装,泝流而上。途次辄遇逆风,屡进屡退。刘胡闻报大笑道:“我尚不敢轻越彼军,下取扬州,张兴世有何能力,乃敢据我上流呢!”遂不复戒备。
哪知天心助顺,不如人料,一夕东北风大起,兴世得悬帆直上,径越鹊尾。及刘胡闻知,急令偏将胡灵秀往追,已是不及。兴世竟趋钱溪,扎住营寨,堵截交通。刘胡自率水部各军,往攻钱溪,前锋为兴世所败,伤毙数百人。胡不禁大怒,驱军猛进,不防袁顗着人追还,说是浓湖危急,促令返救,胡只得回军浓湖。看官听说!这浓湖危急的军报,并非袁顗虚造,实是休仁遥应兴世,特令沈攸之、吴喜等,率舰进击,牵制刘胡。胡既东返,攸之等也即引还。无非是亟肄以敝,多方以误之计。
是时广州刺史袁昙远,为下所杀,山阳太守程天祚反正投诚。赣令萧颐,系辅国将军萧道成世子,擒获南康相沈肃之,据住南康,起应君父。就是庞孟虯到了弋阳,也被吕安国等击走,遁还义阳。王玄谟子昙善,又起兵据义阳城,击逐孟虯,孟虯窜死蛮中。皇甫道烈等闻孟虯败死,相率降虯。
虯遂遣还段佛荣,仍至浓湖。
刘胡等军中乏食,粮运为兴世所阻,梗绝不通。胡再攻钱溪,仍然不克,更遣安北府司马沈仲玉,竟往南陵征粮。仲玉至南陵,载米三十万斛,钱布数十舫,还过贵口,可巧碰着宋将寿寂之、任农夫,麾兵杀来。那时逃命要紧,不得已弃去米布,走回顗营。
刘胡闻报大惊,阴谋西窜,佯令人通知袁顗,只说是再攻钱溪,兼下大雷,暗令薛常宝办船,径趋海根,毁去大雷诸城,自向寻阳遁去。顗至夜方知,顿足大愤道:“不意今年为小子所误,悔无及了!”一面说,一面即出跨乘马,顾语部众道:“我当自往追胡,汝等不应妄动,在营守着!”语毕,即带着千人,策马飞驰,走往鹊头。依样画葫芦。
浓湖及鹊尾各营,统共不下十万人,两处并无主帅,如何保守?索性尽降宋军。建安王休仁,既入浓湖,复至鹊尾,收降敌垒数十,遂遣沈攸之等追顗。
顗与鹊头守将薛伯珍,又趋向寻阳,夜止山间,杀马飨将士,且语伯珍道:“我非不能死,但欲一至寻阳,谢罪主上,然后自尽呢。”伯珍不答。到了翌晨,竟请屏人言事。顗不知他是何妙计,便命左右退去,与他密谈,哪知他拔剑出鞘,向顗砍来。顗骇极欲避,偏偏身不由主,手足反笨滞得很,只听见砉的一声,魂灵儿已飞入幽都。
伯珍枭了顗首,持示大众,嘱令降宋,众皆听命,他即持顗首驰往钱溪。适遇马军将军俞湛之,出首相示,湛之佯为道贺,暗拔刀斵伯珍首,共得两颗头颅,送往休仁大营,据为己功。强中更有强中手。
寻阳连接败报,邓琬等仓皇失措,忽见刘胡到来,诈称袁顗叛去,军皆溃散,惟自己全军回来,请速加部署,再图一战。琬信为真言,拨粮给械,令他出屯湓城,不料他一出寻阳,竟转向淝口去了。
琬闻胡去,越加惶急,与中书舍人褚灵嗣等,商量救急方法,大家智尽能索,无一良谋。尚书张悦,却想出一条妙计,诈称有疾,召琬议事。琬应召入室,向悦问安,悦答道:“我病为国事所致,事至今日,已迫危境,足下首倡此谋,敢问计将安出?”琬踌躇多时,方嗫嚅答道:“看来只好斩晋安王,封库谢罪,或尚得保全生命!”好计策。悦冷笑道:“这也太觉不忍,难道可卖殿下求活么?且饮酒一樽,徐图良策。”说至此,即向帐后回顾,佯呼取酒。帐后一声应响,便闪出许多甲士,手中并无杯箸,但各执刀械相饷。琬欲走无路,立被甲士拿下,由悦数责罪状,当场斩首!该杀。复令捕到琬子,一并加诛,自乘单舸诣休仁军前,献入琬首,赎罪乞降。
休仁即令沈攸之等驰往寻阳。寻阳城内,已经大乱,子勋已被蔡道渊囚住,城门洞开,一任攸之等趋入。可怜十一岁的垂髫童子,做了半年的寻阳皇帝,徒落得一刀两段,身首分离。
当下传首建康,露布告捷,再遣张兴世、吴喜、沈怀明等,分徇荆、郢、雍、湘各州,及豫章诸郡县。刘胡逃至石城,为竟陵丞陈怀直所诛。郢州行事张沈,荆州行事孔道存,相继毕命。临海王子顼,由荆州治中宗景,执送建康,勒令自杀。安陆王子绥也即赐死。还有邵陵王子元,系子勋弟,本迁任湘州刺史,道出寻阳,为子勋所留,加号抚军将军,至是亦连坐受诛,年止九岁。所有叛附子勋诸党羽,除见机归顺外,多被捕诛。徐州刺史薛安都,冀州刺史崔道固,益州刺史萧惠开,梁州刺史柳元怙等,先后乞降。独湘州刺史何慧文,未曾投顺,由宋主诏令吴喜,宣旨招抚。慧文叹道:“身陷逆节,不忠不义,还有何面目见天下士!”遂仰药自杀。有诏追赠死节诸臣,及封赏有功将士,各分等差,并召休仁还朝。
时路太后已遇毒身亡,追谥为昭太后,葬孝武陵东南,号修宁陵。名目上虽未减损,实际上很是草率。原来路太后闻子勋建号,颇以为幸,及子勋将败,路太后竟召入宋主,置毒酒中,伪令侍饮。宋主彧全不加防,经内侍从旁牵衣,始悟毒谋。即将计就计,起奉面前樽酒,为太后寿。路太后无可推辞,只好拚死饮尽。原是自己速死。是夕毒发暴亡。宋主彧尚秘不发丧,但迁殡东宫,至寻阳告捷,乃草草奉葬。
休仁应召入都,复密白宋主道:“松滋侯兄弟尚在,终为祸阶,宜早自为计!”宋主因将松滋侯子房以下,共计兄弟十人,一并赐死,连路太后从子体之茂之,也连坐加诛。总计孝武二十八子,至此俱尽。上文虽约略分叙,未曾详明,由小子列表如下:
废帝子业。遇弑。豫章王子尚。赐死。晋安王子勋。被杀。安陆王子绥。赐死。子深。未封而殇。寻阳王子房。降为松滋侯赐死。临海王子顼。赐死。始平王子鸾。为子业所杀。永嘉王子仁。赐死。子凤。未封而殇。始安王子真。赐死。子玄。未封而殇。邵陵王子元。赐死。齐敬王子羽。早卒,追加封谥。子衡子况。俱未封而殇。淮南王子孟。赐死。南平王子产。赐死。晋陵王子云。早卒。子文。未封而殇。庐陵王子羽。赐死。南海王子师。为子业所杀。淮阳王子霄。早卒,追加封谥。子雍。未封而殇。子趋。未封赐死。子期。未封赐死。东平王子嗣。赐死。子悦。未封赐死。
以上为孝武帝二十八男,由宋主彧赐死,得十四人,这也可谓残虐骨肉,太无仁心了。咎在休仁。
辅国将军刘勔,围攻寿阳,自春至冬,尚未能下,宋主彧使中书草诏,招抚殷琰。尚书蔡兴宗入谏道:“天下既定,琰宜知过自惧,但须由陛下赐给手书,彼方肯来,否则仍使疑贰,尚非良策!”宋主不从,果然殷琰得诏,疑是刘勔行诈,不敢出降。杜叔宝且藏瞒寻阳败报,益加守备。嗣经宋主发到降卒,使与城中人问答,守卒始知寻阳败没,各生贰心。琰欲北走降魏,主簿夏侯详,极力劝阻。琰乃使详出见刘勔,婉言乞请道:“今城中兵民,明知受困,尚且固守不变,无非惧将军入城,一体受诛;倘将军逼迫太急,彼将北走降魏,为将军计,不如网开三面,一律赦罪,大众得了生路,还有不相率归顺么?”勔慨然应诺,即使详至城下,呼城上将士,传达勔意。琰乃率将佐面缚出降,勔悉加慰抚,不戮一人。入城又约束部曲,秋毫无犯,城中大悦。宋主亦有诏赦琰。琰还都后,复得为镇南谘议参军,仕至少府而终。北路亦了。他如兖州刺史毕众敬,豫章太守殷孚,汝南太守常珍奇,从前常向应子勋,至是俱上表输诚,愿赎前愆。宋主因叛乱已平,更欲示威淮北,特授张永为镇军将军,沈攸之为中领军,使统甲士十五万,往迎徐州刺史薛安都。蔡兴宗谏道:“安都已经归顺,但须一使传书,便足征召,何必多发大兵,反令疑忌呢!若谓叛臣罪重,不可不诛,亦应在未赦以前,早为处置。今已加恩宽宥,复迫令外叛,招引北寇,恐欲益反损,朝廷又不遑旰食了!”历观兴宗所陈,多有特见。宋主不以为然,转询萧道成,道成亦答称不宜遣兵,宋主道:“诸军猛锐,何往不利,卿等亦未免过虑了!”骄必败。遂径遣张、沈二将北行。
安都闻大兵将至,果然疑惧,亟遣子入质魏廷,向他求救。汝南太守常珍奇,亦恐连坐遭诛,也举悬瓠城降魏。魏主弘系拓跋浚长子,浚在位十四年病殂,由弘承父遗统,与宋主彧同年即位,尊浚为文成皇帝。弘年仅十二,丞相太原王乙浑,总决国事。补前文所未详。越年,乙浑有谋反情事,太后冯氏密定大计,收浑伏诛。冯氏为弘嫡母,颇有智略,因临朝听政。可巧薛安都、常珍奇二人,奉书乞援,遂与中书令高允等,商决出兵,立派镇南大将军尉元,镇东将军孔伯恭等,率骑兵万人,东救彭城。镇西大将军西河公拓跋石,都督荆豫南雍州诸军事张穷奇,率步兵万人,西救悬瓠,授薛安都为镇南将军,领徐州刺史,封河东公,常珍奇为平南将军,领豫州刺史,封河内公。
兖州刺史毕众敬,与安都异趋,表达建康,请讨安都。书尚在途,忽闻子元宾坐罪被杀,不禁大怒,拔刀斫柱道:“我已白首,只生一子,今在都中受诛,我亦不愿生存了!”为子叛君,也不合理。未几魏军至瑕邱,众敬即遣人乞降,魏将尉元,拨部众随入兖州,便将城池据去,不令众敬主持。众敬始觉悔恨,好几日不进饮食,但已是无及了。
魏西河公石至上蔡,与尉元同一谋画,俟常珍奇出迎,即麾众入城,勒交管钥,据有仓库。珍奇也有悔心,复欲图变,奈石已防备严密,无从下手,没奈何屈意事石,蹉跎过去。引狼入室,应有此遇。
薛安都尚未知两处消息,但闻张永、沈攸之等已到下磕,忙遣使催促魏军。尉元长驱至彭城,见薛安都开门迎谒,便派部将李璨,偕安都入城,收检库钥,更令孔伯恭用精兵二千,守卫城池内外,方才驰入。既至府署,堂皇高坐,令安都下阶参见,好似上司对下属一般。安都不禁愤恚。退语部众,再欲叛魏归宋,偏又为尉元所闻,召入署中,语带讥讽。安都且愧且惊,不得已携出私资,重赂尉元,复委罪女夫裴祖隆,将他杀死。女夫何罪,乃斵其首,女又何辜,乃令其寡?徇利贪生,一至于此,比毕、常二人犹且勿如。元乃使李璨守城,安都为助,自率兵出袭张永粮道。
永正派羽林监王穆之,领兵五千,在武原守住辎重,不意魏兵杀到,措手不及,只好将辎重弃去,奔就永营。永等方进薄彭城,蓦见穆之逃来,说是辎重被夺,不觉大骇,又兼冬春交季,雨雪纷纷,自知站立不住,索性弃营遁还。适泗水冰合,船不能行,复把兵船弃去,渡冰南走。士卒已多半冻毙,及渡过南岸,行抵吕梁相近,突遇魏兵杀出,首领正是尉元。原来元袭穆之辎重,已绕出永营后面,预料永军绝粮,必将奔还,因即逾淮待着,截击永军。永已无心恋战,既遇魏军,不得不勉强厮杀,哪知后面又有鼓声,乃是薛安都领兵追到,也来乘势邀功。何颜之厚。永前后受敌,如何了得,急令沈攸之抵挡后军,自督兵冲突前军。好容易杀开血路,已是足指被伤,忍痛走脱。沈攸之也仅以身免。部众死亡逾万,横尸六十里,所有军资器械,抛散殆尽。
宋主接得败报,召语蔡兴宗道:“朕不听卿言,竟致徐、兖失守,今自觉无颜对卿呢。”兴宗道:“徐、兖已失,青、冀亦危,速请抚慰为是!”宋主乃遣沈文秀弟文炳,持诏宣抚,又遣辅国将军刘怀珍,与文炳同行。途次果闻青、冀有变,由怀珍兼程急进,连定各城,青州刺史沈文秀,冀州刺史崔道固,始不敢生贰,仍绝魏归宋。怀珍乃还。
魏既得徐、兖二州,复拟攻青、冀二州,再遣平东将军长孙陵赴青州,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为后应,驱兵大进,势如破竹,据无盐,破肥城,夺去糜沟。垣苗二戍,又进陷升城。守将非死即降。宋主复命沈攸之等规复彭城,俾得通道东北,往援青、冀。攸之谓淮泗方涸,不便行军,宋主怒起,立要他立功赎罪。攸之不得已北行,萧道成亦奉命镇淮阴,接应攸之军需。攸之至濉清口,被魏将孔伯恭截住,战了半日,攸之败退。孔伯恭乘胜追击,杀毙宋龙骧将军崔彦之,攸之身亦受创,走还淮阴。下邳、宿豫、淮阳诸守将,皆弃城遁还。
青、冀二州,日夕待援,始终不至,崔道固孤守历城,即冀州治所。被围年余,力竭降魏。沈文秀困守东阳,即青州治所。被围三年,士卒昼夜拒战,甲胄生虮虱,魏将长孙陵,督众陷入,执住文秀,缚送慕容白曜。白曜喝令下拜,文秀亦厉声道:“汝为北臣,我为南臣,彼此名位从同,何必拜汝!”白曜倒也起敬,待以酒食,始转送平城。魏主令为中都下大夫,于是青、冀二州,也为魏有。小子有诗叹道:
无端挑衅启兵争,外侮都因内变生;
试看四州沦陷日,才知师出本无名。
豫州境内,又有魏兵出入,亏得有人守住,击斩魏将,才得保全。欲知此人为谁,且至下回再叙。
子勋之死,咎由自取,袁顗、邓琬、刘胡等,死有余辜,更不足责。子顼、子房、子绥,同类受诛,尚不得为冤死。子元被留寻阳,死非其罪,顾犹得曰受抚军将军之伪命,固不便轻赦也。子仁以下共九人,年皆沖幼,又未尝趋附子勋,何罪何辜,乃尽赐死?休仁原是不仁,而宋主彧之妄加锄戮,举孝武遗胄而悉屠之,安得谓非残忍乎?子勋既败,余党尽降,薛安都亦奉表归命,无端发兵十五万,往迎安都,可已不已,激成外变,卒至徐、衮、青、冀四州,相继沦没。江左小朝,不及北魏之半,又复失去四州,是地且益小矣。呜呼刘勔弄巧反拙,原厥祸始,实误于“骄”之一字。裴子野谓齐桓矜于葵邱,而九国叛,曹公不礼张松,而三国分,合以宋主彧之失四州,几成鼎足,乃知持盈保泰之固自有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