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豫州刺史刘勔刚刚走马上任,就听说北魏的司马赵怀仁带兵攻打武津。他急令龙骧将军申元德率军截击。这申元德也是个狠角色,不但打退了魏军,还斩了北魏的于都公阏于拔,缴获粮车一千三百多辆。魏军转头又去攻打义阳,刘勔派参军孙台灌出马,又把敌人赶跑了。豫州这才算躲过一劫。
刘勔又给常珍奇写了封信劝他归顺,这常珍奇也起了悔意,单枪匹马跑到寿阳投诚。北魏这才消停下来,不敢再往南打。可南朝宋这边也是元气大伤,只能在徐、兖、青、冀四州摆个空架子——把州府设在钟离、淮阴、郁洲这些地方,招揽些流民充门面。可怜那些百姓,早就习惯了胡人的打扮,想回南朝也回不来了。
宋主刘彧吃了败仗,非但不思进取,反而变本加厉地荒淫无道。刚登基时还立了王仆射的妹妹当皇后,这王皇后性情温婉,夫妻俩倒也恩爱。可后来刘彧搜罗了几百个美人塞进后宫,渐渐就把皇后冷落了。王皇后也不恼,自个儿过自个儿的。说来也怪,后宫佳丽如云,竟没一个生下皇子——这贪色过度的人,哪还能有子嗣呢?
刘彧眼见自己不行了,竟想出个借种的馊主意。他把宫女陈妙登赏给宠臣李道儿,这陈妙登本是屠户家的女儿,哪管什么礼义廉耻,到了李家就日夜厮混,不出一个月就怀上了。等刘彧听说消息,又把人家接回宫里。十个月后生了个男孩,取名慧震,硬说是自己的种。更缺德的是,他还派人盯着各位王爷的妻妾,发现有怀孕的就抓进宫来。要是生下男孩,就把母亲杀掉,让孩子认宠妃当娘。等慧震三岁能说会道时,刘彧就急不可待地立为太子,改名刘昱。册封那天大摆宴席,好不热闹。
到了晚上,刘彧又把后妃公主命妇们都召来喝酒。酒过三巡,他竟下令所有女眷都要脱光衣服取乐。唯独王皇后用扇子遮着脸,既不笑也不说话。刘彧当场就骂:"你们王家向来寒酸,如今有这样的乐事,你倒装起清高来了?"王皇后不卑不亢:"寻欢作乐的法子多的是,哪有让姑嫂姐妹赤身裸体取乐的?我们王家再穷,也不干这种事!"刘彧气得拍案大骂,王皇后起身就走。第二天她哥哥王景文听说这事,对舅舅谢纬感叹:"我这妹妹在家时最是温顺,没想到如今这么刚烈。"谢纬也连连称奇。
各位看官,这昏君身边从来少不了奸佞小人。刘彧搜罗美女的同时,也养了一帮佞臣。像游击将军阮佃夫、中书舍人王道隆这些人,个个权势熏天。尤其是阮佃夫,收受贿赂、作威作福,家里的宅子花园比皇宫还气派。吃顿饭要摆满一丈长的桌子,养着几百个姬妾,金银绸缎当垃圾看。连他家的车夫马夫都能当官,朝中大臣都得巴结他。以前那些权臣跟他比,简直是小巫见大巫。
这帮人最怕皇亲国戚,整天在刘彧耳边进谗言。刘彧本就多疑,被他们一挑拨,看谁都觉得要造反。正巧他八哥庐江王刘祎跟河东人柳欣慰喝酒吟诗,柳欣慰暗中勾结杜幼文想拥立刘祎。结果杜幼文告密,柳欣慰被杀,刘祎被贬到宣城,派杨运长盯着。后来杨运长又唆使人诬告刘祎谋反,逼得刘祎自尽。
扬州刺史建安王刘休仁本是刘彧的心腹,当年还救过他的命。刘彧登基后,刘休仁又立下大功,地位极高。可功劳越大越招忌惮,等刘祎一死,刘休仁赶紧上表辞官。刘彧就调桂阳王刘休范接任,又把山阳王刘休祐从荆州召回京城。这刘休祐性子刚烈,经常顶撞皇帝。泰始七年开春,刘彧去岩山打猎,特意带上刘休祐。打到日头西斜时,有只野鸡迟迟不肯进围场,刘彧就支使刘休祐去追,自己先回宫了。刘休祐正骑马射猎,突然被寿寂之带人围住,马匹受惊把他摔下来。他刚要起身质问,就被众人拳打脚踢。这刘休祐也是条汉子,赤手空拳跟他们对打,冷不防被人从背后偷袭要害,当场昏死过去。等寿寂之回宫禀报,只说骠骑大将军坠马身亡。刘彧假惺惺派太医去看,太医明知是殴打致死,也只能报个暴毙。下葬时还追封司空,没过多久又废为庶人,把全家都流放了——这出戏演得,到底还是露了馅。
这天下的事儿啊,就像那江里的浪头,一个还没消停,另一个又打上来了。建康城里突然传开个谣言,说巴陵王刘休若这人有帝王相。宋主刘彧一听就坐不住了,赶紧下诏把休若调回京城当南徐州刺史。
休若手底下那些将领们可急坏了,中兵参军王敬先第一个跳出来劝:"王爷啊,咱们荆州这儿兵强马壮,十几万精兵守着几千里地界。往上能帮天子除奸臣,往下能保境安民。您这要是回京,不是自投罗网吗?"休若当面答应得好好的,等敬先前脚刚出门,后脚就叫人把他绑了,上奏请朝廷治罪。结果敬先就这么掉了脑袋。
等休若启程进京那会儿,正赶上宋主病得起不来床。皇帝自个儿觉得这回怕是熬不过去了,赶紧把杨运长这帮近臣叫来商量后事。运长一个劲儿地说建安王休仁的坏话,说这人要是不除,后患无穷。宋主本来还犹豫,后来听说宫里宫外都向着休仁,打算等自己一死就拥立他。这下可坐不住了,连夜把休仁召到尚书省值夜。
休仁在尚书省等到半夜,刚和衣躺下,突然来了传诏的使者,端着毒酒说要赐死。休仁气得直拍案几:"皇上能坐稳江山,靠的是谁?现在天下刚太平就要我死?当年孝武帝杀兄弟,结果断子绝孙,这教训还不够吗?"使者硬逼着他喝毒酒,休仁仰脖子灌下去之前还冷笑:"看我死了,他能活多久!"没过一会儿就毒发身亡。
宋主在宫里坐立不安,半夜亲自跑到端门守着。等接到休仁已死的消息,这才放心回宫。天刚亮就下诏,硬说休仁是谋反败露自杀的,把他降为始安县王。倒是准许他儿子伯融继承爵位。
说起这伯融,他娘殷氏守寡后生了病,请来个叫祖翻的太医。这太医长得白白净净,殷氏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,俩人眉来眼去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。后来奸情败露,殷氏被撵回娘家,逼着上了吊。
宋主还假惺惺跟身边人说:"我和休仁从小一块长大,景和、泰始年间全靠他帮忙。如今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杀他,想起来真是..."说着还掉了几滴眼泪。左右赶紧拍马屁,说什么"情法两全"之类的鬼话。
先前吏部尚书褚渊外放当吴郡太守,宋主特意把他召回京城,拉着他的手哭诉:"我这病一天重似一天,怕是不行了。叫你来是想让你试试黄..."这黄是乳母穿的衣服,意思是打算托孤。等说到要杀休仁的事,褚渊劝他三思,宋主立马翻脸:"你个书呆子懂什么!"吓得褚渊赶紧改口。
没过多久,宋主升了袁粲当尚书令,褚渊当左仆射,一起管朝政。
再说那巴陵王休若,刚到京口就听说休仁死了,吓得进退两难。这时候朝廷来诏书,调他去江州,但要他先入朝面圣,说七夕设宴等他。休若硬着头皮进京,宋主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,家宴上也是其乐融融。谁知宴散回家,半夜就有使者来赐毒酒。休若长叹一声,仰头饮尽,当场毙命。死后倒是追赠了侍中司空,让他儿子刘冲袭爵,算是给外人做样子。
宋主又调休范去江州。这休范在兄弟里头最窝囊,宋主曾跟王景文说:"休范这人没出息,本不该外放。只是我既然当了皇帝,总得让他享富贵。佛家说'愿生王家',说的就是这种福分。"其实文帝十九个儿子,现在就剩休范一个活着的了,就因为这人蠢笨,反倒保住性命,不过也活不长了。
宋主整天疑神疑鬼,还特别迷信。把老宅子改建成湘宫寺,修得金碧辉煌。新安太守巢尚之回京述职,宋主得意洋洋问他:"爱卿去看看朕修的湘宫寺如何?这可是大功德。"还没等尚之答话,散骑侍郎虞愿就插嘴:"这寺是百姓卖儿卖女的钱修的!佛祖要有灵,都得叹气,算什么功德!"宋主气得要赶他出去,虞愿却面不改色地走了。
过了几天,宋主跟彭城丞王抗下棋。王抗棋艺高超,但不敢赢皇帝,一边下一边说:"皇上这棋飞沙走石,微臣招架不住啊。"宋主还美滋滋的。虞愿又进谏:"古时候尧用围棋教丹朱,这不是明君该沉迷的。"宋主气得直摆手。
屯骑校尉寿寂之武功高强,豫州都督吴喜足智多谋,都让宋主猜忌,先后被赐死。萧道成当时镇守淮阴,被人诬告谋反。部下劝他别回京,道成却说:"生死有命,我要是不去反而可疑。况且朝廷这么残杀骨肉,祸事不远了。咱们还得留着力气干大事呢!"结果回京后只调了个闲职,没被杀掉。
宋主还惦记着收复淮北,派北琅琊、兰陵太守垣崇祖出兵。其实这两郡早被北魏占了,崇祖带着几百人偷袭蒙山,见魏军势大又撤了回来。
北魏那会儿,拓跋弘刚坐上龙椅,头一年改年号叫天安,第二年又换成皇兴。皇兴元年春天,后宫李夫人生下个大胖小子,取名拓跋宏。冯太后一把将孩子抱到自己宫里,亲自抚养,顺手把朝政大权还给了皇帝。
这年轻的皇帝开始亲政,头件事就是追封生母李贵人为元皇后。原来北魏有个残忍规矩——立太子就得杀生母。当年拓跋弘被立为太子时,他娘李贵人按老规矩交代完后事就自尽了。如今拓跋弘想起这事就揪心,干脆给亲娘追封了皇后尊号。这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倒是个明白人,事无巨细都要过问,该赏的赏该罚的罚,罢免贪官提拔清官,让百姓休养生息。连老臣高允都竖起大拇指,说这小皇帝真能移风易俗。
可冯太后那边却闹出幺蛾子。这寡妇正值虎狼之年,看上了年轻俊朗的侍卫李奕。太后仗着权势把人召进宫当男宠,宫女们谁敢多嘴?只有小皇帝还被蒙在鼓里。
拓跋弘迷上佛道,当了几年皇帝就腻歪了。皇兴五年,他突发奇想要把皇位让给叔叔京兆王子推。大臣们吓得直冒冷汗,任城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:"陛下这是要抛弃祖宗基业啊!真要退位也该传给太子!"中书令高允赶紧打圆场:"您想想周公辅成王的典故..."皇帝这才不情不愿地说:"那就立太子吧,不过孩子才五岁,你们可得好好辅佐。"
小太子听说要当皇帝,哭着抱住父亲大腿:"儿臣这么小,怎么担得起江山啊!"拓跋弘摸着儿子脑袋叹气:"你能说出这话,就是个当皇帝的料。"转头就让大臣准备禅位诏书,把龙袍往五岁娃娃身上一套。改年号延兴元年那天,文武百官对着御座上的小不点儿三跪九叩,转头又尊拓跋弘为太上皇,搬去崇光宫参禅念佛去了。
这时候南朝刘宋也乱成一锅粥。宋主刘彧整天沉迷女色,病得只剩一把骨头。他怕自己死后幼主镇不住场子,竟给大舅哥王景文送去毒酒。景文正下棋呢,看完诏书面不改色,下完最后一子才从容赴死。当夜刘彧又梦见有人造反,惊醒后立刻派人杀了豫章太守。
这位皇帝最后的日子简直像在油锅里熬,天天梦见冤魂索命。改年号泰豫也没用,临死前抓着大臣们的手交代后事,十岁太子刘昱就这么接了烂摊子。更荒唐的是,这小皇帝居然还有个同龄的江皇后,两个娃娃哪管得了朝政?权臣阮佃夫他们照样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。
(茶楼惊堂木一拍)各位看官,您说这南北朝的荒唐事,是不是比戏文还精彩?
北魏那会儿,有个皇帝叫拓跋弘,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龙椅。那孩子登基时才十二岁,第二年改元天安,再过一年又改元皇兴,等到他禅位给太子时,自己也不过十九岁的光景。
说起这太子拓跋宏,虽说打小就聪明过人,可到底才五岁啊,连龙椅都坐不稳当。更荒唐的是,冯太后在后宫里头不检点,把个深宫搅得乌烟瘴气。这拓跋弘倒好,放着这些糟心事不管,反倒迷上了佛老之道,整天想着超脱尘世。这不是自找麻烦吗?果然后来惹出了大祸。
再说南朝刘宋那边,宋主刘彧为了给儿子铺路,连亲兄弟都下得去手。他那兄弟刘休仁也不是省油的灯,为了自保,竟想着要杀尽皇侄。结果呢?休仁没能保住性命,刘彧也没能保住儿子,最后连江山都丢了。这世上哪有自家人互相残杀,还能有好下场的?
同姓的骨肉都靠不住,更别说外姓人了。后来萧道成篡了刘宋的江山,把刘氏一族杀得干干净净,这不就是刘彧当年滥杀的报应吗?
说到底啊,治国之道离不开人情天理。那些不顾人情的,迟早要亡;那些装模作样的,早晚要遭殃。看看宋魏两朝这些往事,可不就是这个理儿?
杀弟兄宋帝滥刑 好佛老魏主禅统
却说豫州刺史刘勔甫经莅任,闻魏司马赵怀仁,入寇武津,亟遣龙骧将军申元德,出兵拦截。元德击退魏兵,且斩魏于都公阏于拔,获运车千三百乘,魏移师寇义阳,又由勔使参军孙台灌把他驱逐,豫州才幸无事。勔复致书常珍奇,叫他反正,珍奇亦生悔念,乃单骑奔寿阳,魏始不敢南侵。宋亦无力恢复,但矫立徐、兖、青、冀四州官吏。徐治钟离,兖治淮阴,青、冀治郁洲,虚置郡县,招辑流亡,不过摆着个空场面。那徐、兖、青、冀的人民,都已沦为左衽,无力南迁了。
宋主彧遭此一挫,未尝刷新图治,反且纵暴肆淫。即位初年,立妃王氏为皇后,王氏系仆射王景文胞妹,秉性柔淑,赋质幽娴,与宋主却相敬爱。后来宋主纵欲,选择嫔御数百人,充入后房,渐把王后疏淡下去。王后倒也不生怨忿,随遇自安。惟王后只生二女,未得毓麟,就是后宫许多嫔御,亦不闻产一男儿。寡欲始可生男,否则原难望子。
宋主好色过度,渐至不能御女,只好向人借种,乃把宫人陈妙登,赐给嬖臣李道儿。妙登本屠家女,原没有甚么廉耻,既至李家,与道儿连日取乐,不消一月,已结蚌胎。如此得孕,有何佳儿?事为宋主所闻,又复迎还。曾不思覆水难收么?十月满足,得产一子,取名慧震,宋主说是自己所生。又恐他修短难料,更密查诸王姬妾,遇有孕妇,便迎纳宫中,倘得生男,杀母留子,别使宠姬为母,抚如己儿。至慧震年已三龄,牙牙学语,动人怜爱,宋主即册立为太子,改名为昱,册储节宴,很是热闹。
到了夜间,复在宫中大集后妃,及一切公主命妇,列坐欢宴。饮到半酣,却下了一道新奇命令,无论内外妇女,均令裸着玉体,恣为欢谑。王皇后独用扇障面,不笑不言,宋主顾叱道:“外舍素来寒乞,今得如此乐事,偏用扇蔽目,究作何意?”后答道:“欲寻乐事,方法甚多,难道有姑姊妹并集一堂,反裸体取乐么?外舍虽寒,却不愿如此作乐!”宋主不待说毕,益怒骂道:“贱骨头不配抬举,可与我离开此地!”
王后当即起座,掩面还宫,宋主为之不欢,才命罢宴。次日为王景文所闻,语从舅谢纬道:“后在家时,很是懦弱,不意此番却这般刚正,真正难得!”纬亦为叹赏不置。
看官听说!从来淫昏的主子,没有不好色信谗,女子小人,原是连类并进,似影随形,宋主彧既选入若干妇女,免不得有若干宵小。游击将军阮佃夫,中书舍人王道隆,散骑侍郎杨运长,并得参预政事,权亚宋主。就中如佃夫最横,纳货赂,作威福,宅舍园池,冠绝都中。平居食前方丈,侍妾数百,金玉锦绣,视同粪土,仆从附隶,俱得不次升官,车夫仕至中郎将,马士仕至员外郎。朝士无论贵贱,莫不伺候门庭。从前二戴一巢,号称权幸,也未及佃夫威势。且巢、戴是士人出身,尚知稍顾名誉,佃夫是从小吏入值,由主衣得充内监,不过因废立预谋,骤得封至建城县侯。寻阳乱作,从军数月,又得兼官游击将军,声灵赫濯,任性妄行。王道隆、杨运长等,与为倡和,往往援引党徒,排斥异类。最畏忌的是皇室宗亲,宗亲除去,他好侮弄人主,永窃国权,所以随时进谗,凭空构衅。好一段大文章,含有至理。
宋主彧本来好猜,更有佃夫等从旁鼓煽,越觉得至亲骨肉,纯是祸阶。可巧皇八兄庐江王祎,与河东人柳欣慰,诗酒劝酬,订为知交。欣慰密结征北谘议参军杜幼文,意图立祎,偏幼文奏发密谋,遂将欣慰捕戮,降祎为车骑将军,徙镇宣城,特遣杨运长领兵管束。运长更嘱通朝士,讦祎怨望,祎坐夺官爵,且为朝使所迫,勒令自裁。
扬州刺史建安王休仁,与宋主彧素相友爱,前曾保全彧命。彧即位后,更由休仁亲冒矢石,迭建大功,位冠百僚,职兼内外,渐渐的功高遭忌,望重被谗。休仁已不自安,至祎被诛死,即上表辞扬州兼职。宋主乃调桂阳王休范为扬州刺史,并改封山阳王休祐为晋平王,自荆州召还建康,另派巴陵王休若为荆州刺史。休祐刚狠,屡次忤旨,宋主积不相容,故召回都下,设法翦除。泰始七年春二月,车驾至岩山射雉,特令休祐随行,射了半日,有一雉不肯入场,呼休祐驰逐,必得雉始归。休祐既去,宋主密嘱屯骑校尉寿寂之等,追随休祐,自己启跸还宫。天色将暮,日影西沉,休祐尚未得雉,控辔驰射,不意后面突来数骑,冲动马尾,马遇惊跃起,竟将休祐掀下。休祐料有急变,奋身腾立,顾见寿寂之等,正要诘问,那寂之等已四面凌逼,拳足交加。休祐颇有勇力,也挥拳抵敌,横厉无前,忽背后被人暗算,引手撩阴,一声爆响,晕倒地上,复被大众殴击,自然断命。寂之驰白宋主,报称骠骑坠马,休祐原任骠骑大将军,所以有此传呼。宋主佯为惊愕,即遣御医络绎往视,医官检验伤痕,明知殴毙,但返报气绝无救罢了。殓葬时尚追赠司空,旋且废为庶人,流徙家属。究竟要露出真相。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都中忽起谣言,谓巴陵王休若,有大贵相,宋主复召休若为南徐州刺史。休若将佐,都劝休若不宜还朝,中兵参军王敬先进言道:“荆州带甲十余万,地方数千里,上可匡天子,除奸臣,下可保境土,全一身,奈何自投罗网,坐致赐剑呢!”休若阳为应诺,至敬先趋出,即令人把他拿下,奏请加惩,奉诏将敬先诛死。及启行入都,会宋主遇疾,医治乏效,自恐病不能兴,特召杨运长等筹商后事。运长独指斥建安王休仁,以为此人不除,必贻后患。宋主尚觉踌躇。嗣闻宫廷内外,多属意休仁,拟俟宋主晏驾,即行推戴,仍恐出运长等谗言。于是决计先发,召体仁直宿尚书省。休仁至尚书省中,闲坐多时,已将夜半,乃和衣就寝。蓦然有诏使到来,宣敕赐死,且进毒酒。休仁叱道:“主上得有天下,究系何人的功劳?今天下粗安,乃欲我死,从前孝武诛夷兄弟,终至子孙灭绝,前车不鉴,后辙相循,宋祚岂尚能长久么?”原是冤枉,但松滋兄弟,并无致死之罪,汝何故奏请诛夷?诏使逼令饮酒,休仁道:“我死后,看他能活到何时?”说着,遂取杯饮尽,未几毒发身死。宋主虑有他变,力疾乘舆,夜出端门,及接得休仁死报,才复入宫。
黎明又下一诏,诈言休仁谋反,惧罪引决。应降为始安县王。惟休仁子伯融,许令袭爵,伯融为休仁妃殷氏所出。殷氏嫠居抱病,延医生祖翻诊治,祖翻面白貌秀,殷氏亦甫在中年,两下相窥,你贪我爱,竟相拥至床,实行那针灸术。后来奸案发觉,遣还母家,亦迫令自尽。裸体纵欲,已成常事,何必勒令自尽!宋主且语左右道:“我与建安年龄相近,少便款狎,景和、泰始年间,原是仗他扶持,今为后计,不得不除,但事过追思,究存余痛呢!”说至此,潸然泪下,悲不自胜,左右相率劝解,还说是情法两全,可以无恨。彼此相欺,亡无日矣。
先是吏部尚书褚渊出为吴郡太守,宋主谋杀休仁,促令入见,流涕与语道:“我年甫逾壮,病日加增,恐将来必致不起,今召卿进来,特欲卿试着黄呢。”看官道黄是何衣?原来是当时乳母服饰。宋主以子昱年幼,有志托孤,乃有此语。渊婉辞慰答。及与谋诛休仁事,却由渊谏阻,宋主怒道:“卿何太痴!不足与计大事!”渊乃恐惶从命。既而进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,渊为尚书左仆射,同参国政。
适巴陵王休若,到了京口,闻得休仁死耗,惊惧交并,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,接到朝廷手敕,调任江州,惟促令入都相见,定期七夕会宴。休若不得已入朝,宋主尚握手殷勤,叙家人谊。到了七夕宴期,休若入座,主臣欢饮,并没有什么嫌疑。宴罢归第,时已入夜,偏有朝使随到,赍酒赐死。休若无可奈何,只好一饮而尽,转眼间已是毕命。追赠侍中司空,命子冲袭封,总算敷衍表面,瞒人耳目。
又调休范刺江州,休范在兄弟中,最为朴劣,宋主彧尝语王景文道:“休范材具庸弱,不堪出镇,只因我承大统,令他富贵,释氏谓愿生王家,便是此意。”承情之至。景文唯唯而退。其实文帝十九子,除宋主彧外,此时只休范尚存,不过因他庸愚寡识,尚得苟延残喘,但也是死多活少,命在须臾了。文帝十九子,已见前文,故本回不再复述。
宋主既猜忌骨肉,复迷信鬼神,特辟故第为湘宫寺,备极华丽。新安太守巢尚之,罢职还朝,宋主与语道:“卿可往湘宫寺否?这是朕生平一大功德。”尚之还未及答,旁有一官闪出道:“这都由百姓卖儿贴妇钱,充作此费,佛若有灵,当暗中嗟叹,有甚么功德可言!”宋主闻言,怒目顾视,乃是散骑侍郎虞愿,便喝令左右,驱愿下殿。愿从容趋出,毫不动容。过了数日,宋主与彭城丞王抗弈棋,抗本善弈,远出宋主上,只因天威咫尺,不便争胜,往往故意逊让,且弈且言道:“皇帝飞棋,使臣抗不能下手。”这句话明明是不愿与弈,那宋主还自得其乐,愈嗜弈棋,虞愿又进谏道:“尧尝用弈教丹朱,非人主所应留意。”宋主只听得两语,已经怒起,便挥手使退,但因他是个文人,不足为虞,所以未尝加罪,始终含容过去。独屯骑校尉寿寂之,孔武有力,豫州都督吴喜,智计过人,均阴中上忌,先后赐死。寂之手刃子业,应死已久;吴喜且有大功,奈何赐死!萧道成出镇淮阴,为人所谮,也被召入朝。将佐等劝勿就征,道成慨然道:“死生自有定数,我若淹留,乃足致疑;况朝廷摧残骨肉,祸必不远,方当与卿等戮力图功,有甚么顾虑呢!”随即偕使入朝。果然到了阙下,并无危祸,惟改官散骑常侍,兼太子左卫率,不令还镇罢了。能杀他人,不能杀萧道成,岂非天数。
宋主又欲规复淮北,命北琅琊、兰陵太守垣崇祖出师,当时北琅琊、兰陵两郡,已被魏陷没,崇祖侨驻郁洲,只率数百人袭入魏境,据住蒙山。魏人闻信出击,崇祖恐众寡不敌,仍然引还。
魏自拓跋弘即位,第一年改元天安,第二年又改元皇兴。皇兴元年,后宫李夫人生下一子,取名为宏,由冯太后取入己宫,勤加抚养,一面把政权付还魏主。魏主弘始亲国事,追尊生母李贵人为元皇后,向例魏立太子,即将生母赐死。弘册为太子时,李贵人应依故事,条记事件,付托兄弟,然后自尽。此等秕政,实属无谓。弘回忆生初,当然伤感,因追尊为后。自亲政后,大小必察,赏不滥,刑不苛,黜贪尚廉,保境息民,十五六岁的北朝天子,居然能移易风俗,整肃纪纲,中书令高允,却也竭诚辅导,知无不言。所以皇兴年间,魏国称治。惟冯太后尚在盛年,不耐寡居,巧值尚书李敷弟奕,入充宿卫,太后见他年少貌美,遂引入宫中,赐以禁脔。宫女等素惮雌威,不敢窃议,所以李奕得出入无忌,尝与冯太后交欢,只瞒着魏主弘一人。
魏主弘性好释老,做了三五年皇帝,已不耐烦,就将那襁褓婴儿,册为储贰。到了皇兴五年,太子宏年仅五岁,一时不便禅授,意欲传位京兆王子推。子推系文成帝弟,与魏主弘为叔父行,弘因他器宇深沉,故欲推位让国,令他主治,自己可以养性参禅。匪夷所思。当下召集公卿,议禅位事,公卿等听作奇闻,莫敢应对。独子推弟任城王子云,抗言进谏道:“陛下方坐致太平,君临四海,怎得上违宗庙,下弃兆民!必欲委置尘务,亦应传位储君,方不乱统。”不私所亲,却是一个正人。太尉源贺,尚书陆馛,亦相继应声道:“任城所言甚是,请陛下采纳!”魏主弘不禁变色,似有怒意,中书令高允插口道:“臣不敢多言,但愿陛下上思宗庙付托,何等重大,追念周公抱成王事,也是从权办法,陛下择一而行,才不致惊动中外!”魏主弘乃徐徐道:“据卿等奏议,宁立太子,不过太子幼弱,全仗卿等扶持。”高允等尚未及答,魏主弘又道:“陆馛素来正直,必能保全我子。”馛闻言即叩首谢奖,魏主即授为太保,令与太尉源贺,准备禅位事宜。
宏生有至性,上年魏主病痈,由宏亲为吮毒,至是得受禅信息,向父泣辞。魏主弘问为何因?宏答道:“臣儿幼弱,怎堪代父承统,中心忧切,因此泪下!”五岁小儿,却能如此,恐未免史笔夸张。魏主弘叹道:“尔能知此,必可君人。我意已决定了!”遂令陆馛等整缮册文,即日传位。文中略云:
昔尧、舜之禅天下也,皆由其子不肖,若丹朱、商均,果能负荷,岂必搜扬侧陋而授之哉!尔虽冲弱,有君人之表,必能恢隆主道,以济兆民。今使太保建安王陆馛,太尉源贺,持节奉皇帝玺绶,致位于尔躬。尔其践升帝位,克广洪业,以光祖宗之烈,使朕优游履道,颐神养性,可不善欤!
五龄太子,出受册文,也被服帝衣,登上御座,受文武百官朝谒,改年为延兴元年。礼毕还宫,又由公卿大夫,引汉高帝尊奉太上皇故事,奉魏主弘为太上皇帝,仍总国家大政。魏主弘准如所请,自徙居崇光宫,采椽不斵,土阶不垩,差不多有太古风。又仿西印度传闻,特在宫苑中建造鹿野浮图,引禅僧同住,研究佛学。惟国有大事,始令上闻。这也是别有心肠,非人情所得推测呢。这且慢表。
且说北朝禅位以后,遣使告宋,宋亦遣使报聘,南北又复通好,暂息兵争。只宋主屡次抱病,骨瘦如柴,无非渔色所致。渐渐的支撑不住。自恐一旦不讳,子昱尚幼,不能亲政,势必由皇后临朝,王景文为皇后兄,必进为宰相,大权在握,易生异图。乃特书手敕,遣人赍付。景文方与客围棋,见有敕至,启函阅毕,徐置局下。及棋局已终,敛子纳奁,乃取敕示客道:“有敕赐我自尽。”客不觉大惊,景文却神色自若,自书墨启致谢,从容服毒而死。使人得启返报,宋主方才安心。是夜又梦人告语道:“豫章太守刘愔谋反了!”宋主突然惊寤,俟至天明,便发使持节,驰至豫章,杀死刘愔。
嗣是心疾日甚,精神越加恍惚,每当夜静更阑,辄见有无数冤魂,环集榻旁,争来索命。他亦无法可施,特命改泰始八年为泰豫元年,暗取安豫的意思。也是痴想。又命在湘宫寺中,日夕忏醮,祈福禳灾。可奈神佛无灵,鬼魂益迫,休仁、休祐,索命愈急,宋主呓语不绝,尝云司徒恕我,或说是骠骑宽我。模模糊糊的说了几日,略觉有些清醒,便命桂阳王休范为司空,褚渊为护军将军,刘祐为右仆射,与尚书令袁粲,仆射兼镇东将军蔡兴宗,及镇军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,入受顾命,嘱令夹辅太子。渊等受命而出。复由渊保荐萧道成,说他材可大任,乃加授道成为右卫将军,共掌机事。
是夕宋主彧病剧归天,享年三十四岁。改元二次,在位共八年。太子昱即皇帝位,大赦天下,命尚书令袁粲,护军将军褚渊,左右辅政,尊谥先帝彧为明皇帝,庙号太宗。嫡母王氏为皇太后,生母陈氏为皇太妃。昱时年仅十龄,居然有一个妃子江氏,妻随夫贵,也得受册定仪,正位中宫。一对小夫妻,统治内外,眼见是宫廷紊乱,要收拾那宋室的江山了。小子有诗叹道:
乏嗣何妨竟择贤,如何借种便相传!
十龄天子痴狂甚,两小宁能把国肩?
还有阮佃夫、王道隆等,依旧用事,搅乱朝纲。欲知后来变乱情形,俟小子下回再叙。
休仁为兄弟计,议杀诸侄;宋主彧为嗣子计,并杀兄弟,而休仁亦不得免。休仁不能保身,而宋主彧不能保子,且不能保国,天下未有自残骨肉,而尚能庇其身世者也!夫同姓不可恃,遑问异姓?观后来之萧齐篡宋,尽灭刘氏,何莫非宋主彧好杀之报乎?若夫魏主弘之禅位,亦出不经,考魏主践阼之年,仅十二龄,越年改元天安,又越年改元皇兴,禅位时年仅十有九岁。太子宏虽聪睿夙成,究属五龄童子,未能御宇;况冯太后内行不正,秽渎深宫,不知先事防闲,乃迷信佛老,遽弃尘务,是亦为取祸之媒,不至杀身不止。王道不外人情,蔑情者必亡,矫情者必危,观宋魏遗事而益恍然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