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这苏氏和庞氏商量完儿女亲事,回到家里,一五一十把两人的对话都告诉了周琏。周琏听得眉开眼笑,拍着大腿说:"这事儿你办得漂亮!不过何家那边,老爷太太那儿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?"
苏氏拍着胸脯道:"大爷您尽管放心,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,咱们一起想办法,保管能成!"
周琏点点头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眼睛一亮:"对了,你见着齐家姑娘没有?"
"哎哟我的爷!"苏氏一拍手,"那可不是凡间的人物!"
周琏听得一愣:"这话怎么说?"
苏氏绘声绘色道:"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!我从头到脚这么一看啊,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看得魂儿都没了。大爷要是见了,还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呢!"
周琏一听这话,乐得手舞足蹈,在屋里转着圈儿笑。末了拉着苏氏的手说:"这事儿可全指望你了。你找个机会探探太太口风,可千万别让何家那个醋坛子知道,她准坏我的好事!"
过了两天,苏氏愁眉苦脸地回来了:"太太那儿我费尽口舌,总算有点松口。可昨晚老爷一听就炸了锅,拍着桌子说:'这还了得!家里明明有正妻,还要再娶一个?要纳妾三两个随他,我还盼着抱孙子呢。可那齐贡生是个老古板,这话跟他说不是自取其辱吗?'"苏氏学着老爷的口气,又补了一句,"老爷还说:'怪不得前些日子认齐家太太做干娘,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!这孩子太不懂事,得让他死了这条心,好好读书才是!'"
周琏听完,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冰水,呆坐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。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:"你...你再多在太太跟前使使劲儿,老爷那边我再想办法。"
"这还用您吩咐?"苏氏拍着胸脯,"庞奶奶那边都说好了,要是这事儿黄了,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?再说了,您要是不成,这条命留着还有什么意思?这事儿包在我身上!"
周琏掰着手指头算日子,第二天该去书房过夜。好不容易熬到四更天,他扒在墙头上等着。那边蕙娘自从苏氏走后也急着等消息,偷偷溜到夹道里。周琏看见人影,赶紧扔了块炭下去探路,先把被褥递过去,又提着灯笼翻墙。两人一见面,话都顾不上说,先滚作一团。
事毕,周琏搂着蕙娘坐在腿上,把父母的态度说了。蕙娘蹙着眉:"你父亲都这样,我父亲更不用提。难道就这么算了?"
"要我死也不能算!"周琏咬着牙,"我想找叶先生和父亲的几个好友去说情,你看怎么样?"
蕙娘摇摇头:"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。那些人被你父亲几句大道理一说,准打退堂鼓。听我的,咱们先快活五天。五天后你回家就装病,一口饭不吃,暗地里让苏大嫂给你送吃的。等你父母急得团团转时,再让苏大嫂把实情告诉太太——就说娶不到齐家女儿宁愿饿死。你是独子,他们能不着急?说不定反倒替你想办法呢!"
周琏听得心花怒放,抱着蕙娘亲了又亲:"我的小心肝,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!这主意太妙了!"
蕙娘却叹口气:"还有件难事。我爹娘那边未必答应。前些日子苏大嫂说用五百两银子打点好了,也不知靠不靠谱?"
周琏笑道:"你爹是个赌鬼,再砸个一两千两,让他往东不敢往西。倒是你爹..."
"有我娘对付他呢!"蕙娘红着脸,"如今也顾不得羞了,早晚要跟我娘说实话,求她救命。"
两人商量妥当,又缠绵起来。谁知庞氏平日都是午后出恭,昨天吃了烙饼便秘,到了鸡叫时分突然肚子疼。她披上衣服,端着油灯往茅房走,刚到夹道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。老太太吓得手一抖,赶紧吹灭油灯,竖起耳朵一听——竟是自己闺女!
那淫词艳语简直不堪入耳,抽送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。庞氏听得腿都软了,气得浑身发抖。本想冲进去,又怕闹大了丢人现眼,只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生闷气。心里直打鼓:这死丫头跟谁鬼混呢?
这一等就等到东方发白。里头动静越来越大,女儿叫得一声高过一声,那男人也是满嘴胡话,偏生听不出是谁。庞氏越听越气,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。最后实在听不下去,两手直捶胸口。
好容易等到云收雨歇,里头说起悄悄话。不一会儿听见男人说:"时候不早了,我该走了。"接着门一响,蕙娘刚探出头,就见亲娘铁青着脸坐在台阶上,吓得魂飞魄散,两腿直打颤。
庞氏牙齿咬得咯咯响,从牙缝里挤出话来:"好个不要脸的贱货!"
蕙娘知道瞒不住了,扑通跪下就哭。庞氏一把揪住她耳朵:"还有脸哭!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?"说着踉踉跄跄冲进夹道,一屁股坐在块大炭上。蕙娘跟进来又要跪,被庞氏一把按住:"你做的好事!快说,是哪个混账东西?什么时候勾搭上的?"
蕙娘到了这个份上,也不敢再瞒着,低着头小声说道:"是周大哥。"
庞氏急忙追问:"可是你那个干哥哥?"
蕙娘点点头:"是他。"
庞氏一听这话,满肚子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她边笑边骂道:"真是两个不知羞的臭东西!还不快起来!这冷冰冰的地上坐着,冻坏了腿,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来操心。"
蕙娘见母亲脸上有了笑容,这才敢放心站起来。刚才还只是害怕,这会儿倒觉得有些害臊,低着头不敢抬起来,等着母亲发落。庞氏又问:"你们这对臭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怎么想到跑到这夹道里来?"
蕙娘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。庞氏听完直摇头:"真是个没用的傻丫头!会往这边来,难道你就不会往他那边去?天天在这冷地上受冻,还要闻着尿骚味,他不要命,你也不要命了?今晚上你就去他那边,天亮前回来。让他给你写张誓状,将来要是负了你,叫他爹怎么死,娘怎么死,他自己怎么死,都要写得血淋淋的。你爹可是万年县头一个读书人,读书人的女儿,哪能让人随随便便占了便宜就算了?再说男人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?不抓住他的把柄怎么行!你就明着告诉他,说我知道了,誓状是我要的。要是写得不好,还得让他重写。他要是问我识不识字,你就说我厉害着呢,这么大年纪了还天天看《三字经》。以后他给你银子,别要。你一个姑娘家,能拿得动多少?只管跟他要金子。我再告诉你,金子是黄的。"
说完就要从炭堆上站起来,连茅房都不去了。正要开门出去,蕙娘拉住她的衣角。庞氏回过头问:"拉我做什么?"
蕙娘低着头,抿嘴笑了笑。庞氏道:"臭丫头,有话就说,还装什么神弄什么鬼。"
蕙娘这才开口:"前些日子周家那个媳妇说的话,妈可得给我做主,别听爹的。"
庞氏假装啐了一口,笑着先出去了。蕙娘也跟着回房,坐在床上,又是羞愧又是欢喜。
齐贡生家向来睡得早也起得早。这天晚上蕙娘见父母和弟弟都睡了,就把贴身小衣都换成绸子的,外面还穿着粗布袄,方便明早回来。又换上一双新做的大红缎子绣花鞋,在梳妆台前薄薄地抹了胭脂,轻轻描了眉。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挽了个一窝蜂的发髻。戴了几朵大小不等的灯草花,系上裙子,还是从外屋偷偷溜出去,不过胆子比平时大了许多。
走到夹道里,先把门闩上,捡起一块炭往墙那边扔。周琏这会儿还没睡,正点着蜡烛看书。听见院外有动静吓了一跳。接着又是一块炭落地,周琏想起这是蕙娘约他的暗号,一边搬桌子一边心里琢磨:这才一更天,她叫我做什么?赶紧爬上墙头往下看,只见有人站在炭堆旁。蕙娘轻声道:"是我。"
周琏听出是蕙娘的声音,又惊又喜,连忙从炭堆上下来,一把搂住她问:"怎么这时候就来了?出什么事了?"
蕙娘笑道:"能出什么事?我还要去你那边呢。"
周琏一脸疑惑。
蕙娘看他这样,笑着说:"别怕,过去我再跟你说。"
周琏说:"我去拿灯笼。"急忙到墙那边取了灯笼过来,说:"我扶你上去。"
蕙娘道:"我怕摔下来。"
周琏说:"那我背你上去。"说着蹲下身,蕙娘趴在他背上,两手搂住他的脖子,把腿弯起来。周琏一手提着灯笼,一手扶着蕙娘的大腿,轻手轻脚地走上炭堆。到了墙头,把蕙娘放在炭堆上,自己先跨过去,再把蕙娘抱过来放在桌上,扶着她下来。
两人进了屋,蕙娘笑嘻嘻地说:"这会儿心才放回肚子里。我就怕你一脚踩空,咱俩都摔下去。"
说完打量周琏的房间,只见四壁雪白,桌上摆着许多她不认识的精致物件,床上铺着足有一尺厚的锦绣被褥。周琏让蕙娘坐在椅子上,问她为什么这么早来。蕙娘就把她娘识破他们的事,还有交代的话,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。周琏高兴地说:"这下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会了。"
赶紧把床上的被褥卷起来,摆上小桌,又从地下捧盒里拿出许多吃食摆在桌上,取来一小壶酒,放了两副杯筷。把蕙娘抱到床上并肩坐下,先亲嘴咂舌,然后斟了杯酒递给蕙娘。蕙娘喝了一口,皱眉道:"好辣!舌头都麻了,闻着倒是挺香。"
周琏说:"这是玫瑰露、佛手露和百花露三种兑的烧酒。早知道你要来,该准备惠泉酒,那个甜些。"
蕙娘又抿了一口,摇头道:"这酒太厉害,就这一口我都有点晕了。"
周琏让蕙娘吃菜,自己连喝了六七杯,只觉得下身火烧火燎的。忽然看见蕙娘裙下露出一只大红平底缎鞋,上面绣着花枝绿叶,煞是可爱,忙伸手握住细细把玩。见这脚虽小巧,却透着股韧劲,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样子,不禁连声夸道:"真不知你是怎么长的,能把脚缠得这么勾魂夺魄。"
蕙娘笑道:"少说好听的,这只还算好,那只都弄脏了。"
周琏又把蕙娘另一只鞋脱下来,把酒杯放在鞋里,连喝了三杯。又含了口酒送到蕙娘嘴里让她喝。才四五口,蕙娘就面若桃花,眼波流转,身子一软倒在周琏怀里,娇声道:"我不喝了。"
周琏见她情动,替她穿好鞋,跳下地点了四五支蜡烛放在左边,一边给蕙娘脱衣服。见到那一身雪白的肌肤,更是神魂颠倒。连咂了几下舌头说:"平时总是匆匆忙忙不能尽兴。今晚天还早,看我怎么收拾你。"
蕙娘靠在周琏怀里,轻声说道:"今晚我自个儿送上门来,要杀要剐都随你处置了。"
周琏三两下就把衣裳脱了个精光,搬来把椅子铺上软褥,将蕙娘抱上去分开双腿,急不可耐地动作起来。这两人一个像久经沙场的老将,一个似深谙风月的行家。一个嘴里喊着"亲亲"像决了堤的洪水,一个娇声唤着"哥哥"似挡不住的春风。周琏捧着那双三寸金莲爱不释手,蕙娘吐着丁香小舌与他缠绵。两人从一更天折腾到二更鼓响,蕙娘早已瘫软在椅子上。
周琏把桌子挪开,铺好被褥将蕙娘抱进去。两人脸贴着脸说体己话,他的手在她光滑如玉的身上游走,只觉得柔若无骨,越发情动。不到喝盏茶的工夫,又按着蕙娘狠命折腾起来,这次比先前更凶。蕙娘昏过去四次,直到鸡叫才罢休。两人相拥着歇了会,周琏替她穿好衣裳,自己到书桌前草草写了张誓状,又从柜子里取出两对时新的赤金镯子。
"这镯子可别让你娘瞧见。"周琏把六七两重的金镯套在蕙娘腕上,又取出三封银子用手帕包好,"回去跟干娘说,金子眼下实在不便,这几两银子先拿去,日后我再补上。这张誓状也一并带回去。"
蕙娘绞着衣角道:"我一心只想和你长相厮守,娘说的话我半句不敢隐瞒,就怕坏了咱们的大事。这镯子若真有福气嫁给你,横竖还是你家的东西。只是这银子我拿回去,脸上臊得慌。"
周琏捏着她下巴笑道:"这叫什么话?我的不就是你的?往后还要一个锅里吃饭呢。只是我另有个想要的物件,你得给我。"
"我个穷秀才家的丫头,哪有什么好东西给你?"蕙娘红着脸道,"要说有也就是这副身子,早被你得了去。"
"我就爱你这双绣鞋。"周琏眼睛发亮,"给了我罢,白日里看见它就像见着你似的。"
蕙娘抿嘴一笑,脱了鞋递过去:"你要不嫌腌臜,就留着玩儿。"周琏喜得抓耳挠腮,接过来先闻了闻香,才用手绢仔细包好收进小柜。蕙娘重新缠好裹脚布,周琏抱着她一层层挪上楼梯,翻过墙头又背下炭堆。把银子和誓状塞进她怀里,扶着她慢慢摸进正屋,自己才回去收拾停当歇下。
天刚蒙蒙亮,庞氏就急火火闯进里屋,见小儿子和丫鬟还睡着,忙问蕙娘要誓状。蕙娘递过去,庞氏瞪着眼看了半天——她大字不识一个。又验过一百五十两银子,听女儿转述周琏的话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她抓起银子叮叮当当把玩,大锭小锭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,直到小儿子醒了才收手。
"我儿这身子丢得值!"庞氏拍着大腿笑,"不像那些没造化的丫头,三文不值两文就卖了。"
蕙娘绞着衣角:"这事总该跟爹说一声......"
"你那爹啊,五脏六腑都和常人长得不一样!"庞氏撇嘴道,"见着银子跟见着仇人似的,从不想着儿女前程。不跟他闹个天翻地覆,这事一万年也成不了!等他洗完脸我就说去。"说着把银子和誓状裹在手帕里,揣进怀中暗格。
不多时贡生洗完脸,正要出门晨读,庞氏拦住道:"慢着,有话说。"
"说什么?"
"女儿都二十了,你要留她当老姑娘?"
贡生皱眉道:"我留心选婿多时,总不见个正经读书人。"
庞氏一拍大腿:"我倒相中一个!"
"谁家?"
"我干儿子周琏!"
贡生瞪大眼睛:"你莫不是疯了?"
"你才疯了呢!"庞氏叉腰骂道,"我那干儿子要人才有人才,要家业有家业,爹娘奴仆骡马房产样样齐全。王侯将相都比不上这般十全十美,不把女儿嫁他嫁谁?"
"放屁!"贡生气得发抖,"周琏有正头娘子,难道让女儿去做妾?我齐家的女儿岂能给人做小!"
庞氏跳脚道:"人家明媒正娶,谁说做妾了?"
"蠢妇!人家哄你呢!我齐某人的女儿岂是能随便哄骗的?"
"怎么就是你女儿了?"庞氏扯开衣襟露出肚皮,"当年我疼得死去活来生下她,血晕过去差点送命。这开肠破肚打下的江山,倒让你这老货坐享其成?你出过什么力?"
贡生气得直哆嗦:"胡、胡、胡闹!"
"就算你出过力,也不过是眨眼工夫。"庞氏拍着肚子嚷,"我肚子里爬出来的,倒做不得主了?"
老贡生脸色铁青,指着她骂道:"老天爷怎么没把你收了去!"骂完又冷笑:"既是你的女儿,想嫁周琏,简直是痴人说梦!"
庞氏撇着嘴,手指绞着衣角,下巴一抬冷笑道:"少拿那些酸溜溜的文章来骂我,你骂我,我可也要骂回去的!"
贡生气得胡子直翘,拍着桌子道:"你这昏天黑地的蠢货!就该把你丢去喂豺狼虎豹!要是豺狼虎豹都不吃你,就该扔到荒野里!荒野都不收你,就该扔到吴国去!"
庞氏一听这话,脸涨得通红,猛地一拍大腿:"好哇!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是吧?"她扯着嗓子嚷道,"你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!不识抬举的老顽固!千年万世的老王八!"
贡生气得浑身发抖,抓起桌上的茶杯"啪"地摔得粉碎,又抄起汤碗狠狠砸在地上。他一个转身倒在床上,拳头捶得胸口咚咚响:"老天爷啊!快赐我一把斩马剑,让我砍了这个泼妇的脑袋!"
庞氏叉着腰冷笑:"摔几个碗算什么本事?你就是把家里东西都砸光,我也要把闺女嫁给周琏!"
贡生气得两眼一闭,任凭庞氏怎么叫骂都不吭声。庞氏见他装死,冲上去揪住他的头巾使劲摇晃:"老不死的!你就是装死,我也要让闺女嫁周琏!"
贡生忍无可忍,突然翻身"啪"地给了庞氏一耳光,跳下床就要抄火盆砸人。谁知他刚弯腰,庞氏一头撞过来,正撞在他腰眼上。贡生"哎哟"一声,整个人从火盆这边翻到了那边。
贡生龇牙咧嘴地爬起来,抓起一把炉灰就往庞氏脸上扬。庞氏顿时成了白脸,灰迷了眼睛。贡生见状得意极了,正要再扬第二把,不料庞氏发狠扑上来,把他撞倒在地,伸手就往他脸上拧。贡生急忙伸出两根手指去戳庞氏的嘴,却被她一口咬住。贡生疼得直叫唤:"疼死我啦!"
蕙娘在里屋听见动静不对,赶紧跑出来劝架。她拉开庞氏,把贡生扶到床上坐着。贡生气得嘴唇发青,指着庞氏对蕙娘说:"这泼妇犯了七出之条,现在已占了两条!"说完呼哧呼哧直喘气,摇着头道:"我绝不能姑息养奸!"
庞氏扯着嗓子吼:"你还敢拿文章骂我?"
贡生继续摇头晃脑:"这样的人啊,竟有这般凶悍。休妻是必须的,必须的!"
庞氏啐了一口:"少在闺女面前'屄啊球啊'的胡咧咧!"
贡生重重地"哼"了一声,甩着袖子快步走出门去。
这正是: 看破奸情不羞恼,偏教爱女去偷情。 老学究不懂闺中事,拼了老命也要争个理。
捉奸情贼母教淫女 论亲事悍妇敌迂夫
词曰:
此刻风光堪乐,却被娘行识破。教他夜去和明来,也把墙头过。
夫妇论婚姻,同将牙关锉。老儒无术奈妻何,躲向书房坐。
——右调《误佳期》。
话说苏氏和庞氏说了做亲的话,回家从头至尾把彼此问答的话详细告知周琏,周琏甚喜,说道:“这件事你到做的有了门路,我深感你。只是何家和老爷太太还不定怎么?”
苏氏道:“大爷到疑难处,只管和我说,大家想法儿办,不怕不成。”
周琏点头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苏氏又道:“我还见齐姑娘来。”
周琏笑问道:“人才何如?”
苏氏道:“不像世上的人。”
周琏惊讶道:“这是怎么说?”
苏氏道:“是天上的头等仙女降落人间。从头上看到脚上。我虽然是个女人。我见了他,也把魂魄失去,不知大爷见了他是怎么?”
周琏听了,直乐的手舞足蹈,狂笑起来。向苏氏道:“这事全要你成全我,你可偷空儿探问太太口气,不可令何家那醋怪知道,他坏我的事。”
苏氏去了。
过了两天,苏氏回复道:“太太的话我费了无限唇话,到也有点允意。昨晚我听得太太和老爷说,老爷怒起来道:‘怎么他这样没王法?家中现放着正妻,又要娶个正妻,胡说到那里去!他要娶妾,三个、两个由他,我也想望得几个孙儿慰老。况齐贡生是最古执不过的人,这话和他说,徒自取辱!’又道:‘怪道他日前认齐贡生老婆做干妈,原来就是这个想头!真是少年人不知好歹。以后到要着他将念头打灭,安分读书为是!’”
周琏听了这几句话,便和提入冰盆内一样,呆了好半晌,方向苏氏道:“你还须与我在太太前留神,老爷的话,我再设法。”
苏氏道:“这还用大爷吩咐?再无不舍命办理的。况那边庞奶奶已依允了,此事若罢休,我脸上也对不过人家。”
周琏道:“你说的甚是。此事若不成,我还要这性命做什么?总之,这事我都交在你身上。”
苏氏满口应承去了。
周琏屈指计算,明日该到书房中宿歇。苦挨到那晚四鼓时分,即扒在墙头等候。不想蕙娘自苏氏去后,也急着要问个信息,偷走在夹道内。周琏看见,忙拾一小块炭丢下去,先拿过枕、褥,后提了灯笼,两人到一处,且顾不得说话,先行干事。
事完,周琏将蕙娘抱在膝上,便说他母亲和他父亲的话。蕙娘道:“你父亲尚如此,我父亲更不须说,难道就罢了不成?”
周琏道:“我便死去,也不肯罢了。我这几天想算,着叶先生并我父素日相好的朋友说这话,再看何如?”
蕙娘道:“你是极聪明的人,你估料烦他们说,也有个中用,只用你父亲几句道理话,他们就是个罢休。你依我说,咱两个且欢会这五夜,过了五夜,你回到家中,便装做起病来,一口饭不要吃,却暗中说与苏大嫂,与你偷的送东西吃。你父母定必着慌。到危迫时,然后着那苏大嫂替你在太太前以实情直告:若娶不了姓齐的女儿,情愿饿死。只用三天,你父母止生你一个,又没孙儿,不怕他老两口不依。到只怕还要替你想妙法儿成就这件事,也定不住。”
周琏听罢,抱住连连亲嘴,道:“我的心肝,我此刻才知你是我的老婆了。此计大妙!你我事体,无不成矣。”
蕙娘道:“还有一件大疑难处:你丈人丈母未必肯依,又该怎处?日前苏大嫂说‘用五百银子已安顿住了’,未知确否?”
周琏笑道:“我丈人是个赌钱的魁首,又不重品行,只用泼出一二千两银子,教他怎么便怎么。到是你父亲,真令人没法。”
蕙娘道:“有我母亲与他作对,有何不妥?我如今也顾不得羞耻,早晚与我母亲实告,着他救我罢。”
两人商量停妥,又大干起来。
不意庞氏出恭素日在午未时分,昨日吃了些烙饼,大肠干燥了,便不出恭。此时鸡叫时候,忽然腹中作痛,穿了衣服,提了一碗灯,将走到夹道门前。只听得有男女交媾之声,大吃一惊,连忙将灯吹灭,侧耳细听,是他女儿与人做事。淫声艳语,百般难述。又听得抽送之声响彻户外,不觉得浑身苏软,气倒在一边。彼时便欲闯将入去,又怕有好有歹,坏了自家声名。没奈何,一屁股坐在台阶上,等候下落。心上猜疑,不知和谁胡干?只等到东方亮时,男女喘息之声,与抽送之声,上下互应,又听得他女儿越叫念的一声大似一声,着实不像些话说。再听那男人口里也是任意乱道,却听不出语音是谁。这婆子越听越气,越气越恼,越恼越恨。后听到着实凶狠田地,两手只在心上乱挝,少刻淫声两罢,艳语双休,又听得唧唧喁喁说起话来。须臾,听得那男人道:“是时候了,我去罢。”
少刻,蕙娘开门出来,乍见他妈坐在门傍台阶上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,只吓的惊魂千里,浑身打起战来。庞氏看了一眼,将上下牙齿咬的乱响,恨骂道:“不识羞的贼淫妇、臭蹄子!”
蕙娘知事已败露,连忙跪下痛哭起来。庞氏道:“你还敢哭!只怕人不知道么?”
说着,一蹶劣站起,入夹道内坐在一块大炭上,蕙娘也跟了入来,又跪在面前。庞氏道:“你做的好事呀!恨杀我,气杀我,呵呀呀,把亏也吃尽了,把便宜也着人家占尽了,你快实说,是个谁,是几时有上的?”
蕙娘到此地步,也不敢隐藏,低低的说道:“是周大哥。”
庞氏忙问道:“可是你干哥么?”
蕙娘道:“是他。”
庞氏听罢,将一肚皮气恼尽付东流,不知不觉的就笑了。骂道:“真是一对不识羞的臭肉!你还不快起来!在这冷地下冰坏了腿,又是我的烦恼。”
蕙娘见庞氏有了笑容,方敢放心站起。先时止是惊怕,此刻到有些害羞,将粉项低下,听庞氏发落。庞氏又道:“臭肉是从几时起首,如何便想到这夹道中来?”
蕙娘将前前后后,通首至尾说了一遍。庞氏道:“真无用的臭货!会过这边来,难道你就不会过他那边去?夜夜在这冷地下着尿屎薰蒸,他不要命,你也不要命了么?今夜晚上,你就到他那边去,赶天明过来,教他与你写一张誓状。他将来负了你,着他爹怎么死,着他娘怎么死,他是怎么死,都要血淋淋的大咒,写的明明白白。你父亲是万年县头一个会读书的人,岂有个读书人的女儿,教人家轻轻易易点污了就罢休的理!况男子汉那一个不是水性杨花?你不拿住他个把柄,还了得!你只管和他明说,说我知道了,誓状是我要哩。若写的不好,还要着他另写。他若问我识字不识字,你就说我通的利害,如今许大年纪,还日日看《三字经》。此后与你银子,不必要他的。你一个女儿家,力最小,能拿他几两?你只和他要金子。我再说与你,金子是黄的。”
说罢,从炭上起来,连恭也不出了。正要开门出去,蕙娘将衣襟一拉,庞氏掉转头来问道:“你拉我怎么?”
蕙娘低下头,略笑了笑。庞氏道:“臭肉,你要说,只管说罢,还鬼什么哩。”
蕙娘道:“日前周家那家人媳妇儿说的话,全要妈做主,不可依我爹的性儿。”
庞氏虚唾了一口,笑着,先出去了。蕙娘也随后回房,坐在床上,又有些讨愧,又心上喜欢。
齐贡生家,素常睡的最早,起的也早。这晚蕙娘见他父母和兄弟俱睡了,便将贴身小衣尽换了绸子的,外面仍穿大布袄,以便明早回来。又换了一双新大红缎子花鞋,在妆台前薄施脂粉,轻画娥眉。将头发梳的溜光,挽了个一窝蜂的髻儿。戴了几朵大小灯草花儿,系上裙子,仍从外房偷走出去,却胆子就比素常大了好些。走到夹道内,先将门儿扣上,拾起快炭来,向墙那边一丢。周琏此时尚未睡,正点着一枝烛看书。听得院外有声,吃了一惊。随即又是一块落地,周琏想起蕙娘相约暗号,一边安放桌子,一边心中想算:此时不过一更天,他叫我怎么?连忙扒上墙头,往下一看,见有人站在炭边。蕙娘道:“是我。”
周琏听知是蕙娘,惊喜相半,忙忙的下了炭堆,用手搂住,问道:“怎么你此时就来?可有什么变故么?”
蕙娘笑道:“有什么变故?我还要过你那边去。”
周琏大是猜疑。
蕙娘看出形景,笑说道:“你莫怕,我过去和你说。”
周琏道:“我取灯笼来。”
急忙到墙那边,将灯笼取至,说道:“我扶了你上去。”
蕙娘道:“我怕滚下来。”
周琏道:“我背了你上去。”
于是蹲在地下,蕙娘扒在周琏臂上,两手搂住脖项,将腿儿湾起,周琏一手执灯笼,一手扶着蕙娘腿股,轻那款步的,走上炭堆,到墙头边,将蕙娘放在炭上,他先跨过去,然后将蕙娘抱过来,放在桌上,扶掖到地。
两人到了房中,蕙娘笑嘻嘻的说道:“此时的心,才是我的心了。我只怕你一脚失错,咱两个都滚了下去。”
说罢,见周琏的房屋裱糊的和雪洞相似,桌子上摆着许多华美不认识的东西,床上铺设着有一尺多厚,都是些文锦灿烂的被褥。周琏将蕙娘让的坐在椅上,问今晚早来之故。蕙娘将他妈识破奸情并所嘱的话,子午卯酉,细说了一番。周琏大喜道:“从此可放胆相会矣。”
急急将床上被褥卷起,放了一张小桌,又从地下捧盒内搬出许多的吃食东西放在桌上,取过一小壶酒来,安了两副杯箸,将蕙娘抱在床上,并肩坐了。先亲嘴咂舌,然后斟了一杯酒,递与蕙娘。蕙娘吃了一口,道:“好辣东西!把舌头都折麻了,闻着到甚香。”
周琏道:“这是玫瑰露和佛手露、百花露三样对起来的烧酒,早知你来,该预备下惠泉酒,那还甜些。”
蕙娘又呷了一口,摇着头儿道:“这酒利害,只这一口,我就有些醉了。”
周琏让蕙娘吃东西,自己又连饮了六七杯,觉得下面阳物火炭般发作起来。猛见蕙娘裙下露出一只鲜红平底缎鞋,上面青枝绿叶,绣着些花儿,甚是可爱,忙用手把握起,细细赏玩,见瘦小之中,却具着无限坚刚在内,不是那种肉多骨少可厌可恶之物,不禁连连夸奖道:“亏你不知怎么下功夫包裹,才能到这追人魂、要人命的地步。”
蕙娘道:“不用你虚说,这只还好,那一只到弄上黑了。”
周琏又将蕙娘的鞋儿脱下一只,把酒杯放在里面,连吃了三杯。又含着酒送在蕙娘口内,着蕙娘吃。只四五口,蕙娘便脸放桃花,秋波斜视,不由的淫心荡漾,身子向周琏怀内一倒,口中说道:“我不吃了。”
周琏见他情性已浓,将鞋儿替他穿上,跳下地去,点了四五支烛,放在左边,一边替蕙娘脱去上下衣服,见了那一身雪肉,倍觉魂销。将舌头连咂了几口,说道:“素常心神恍惚,不能尽兴。今晚夜色甚早,我将你弄个死,方显我手段。”
蕙娘道:“我今夜送上门来,死活随你心软硬罢。”
周琏也将浑身衣服脱尽,把一个椅子上铺了棉褥,抱蕙娘在椅上,分开双股,便来往抽提起来。但见:
一个是迎奸宿将,一个是卖俏班头。一个叫达达,若决江河:一个呼妈妈,沛然莫御。一个抱小金莲,眉梢眼底,把玩百回;一个吐细舌尖,唇外齿间,搅扰迁遍。一个玉火剪夹破僧头,一个金箍棒顿成蛇尾。
两人从起更后,直干至二鼓方休。蕙娘早软瘫在椅上,周琏将桌儿掀放在地,打开被褥,抱蕙娘睡在里面,两人口对口儿诉说心田。复用手将蕙娘浑身抚摸,真是光同珠玉,绵若无骨,分外情浓。没有两杯茶时,周琏又把蕙娘按翻狠干,这番比前番更凶。蕙娘昏迷了四次,直到鸡声乱叫方休。两人搂抱着,歇了片刻。周琏替蕙娘穿了衣服,自己到书案前胡乱写了几句誓状,从书柜内取出两副时样赤金镯儿,约重六七两,着蕙娘带在胳膊上。说道:“这镯儿切不可着你母亲拿去。”
又取出三封银子,用手巾抱住,向蕙娘道:“回去和平妈说,金子此时实不方便,这是几两银子,且与干妈拿去,改日我再补罢。外誓状一张,可一总带去。”
蕙娘道:“我只为和你久远做夫妻,因此我母亲说的话我便一字不敢遗露,恐拂了他意思,坏你我的大事。像这镯儿,我若有福嫁你,仍是你家的东西。这银子我拿去,脸上讨愧的了不得。”
周琏笑道:“这也像你和我说的话?我的就是你的,将来还要在一处过日子哩。只是我还有个和你要的东西,你须与我。”
蕙娘道:“我一个穷贡生家女儿,可怜有什么东西送你?你若要,就是我这身子,你又已经得了。”
周琏道:“你这双鞋儿我爱的狠,你与了我罢。我到白天看见他,就和见了你一般。”
蕙娘道:“你若不嫌厌他,我就与你留下。”
说着,笑嘻嘻将两只鞋儿脱下,双手递与周琏。周琏喜欢的满心奇痒,连忙接住,在鼻子上闻了闻,然后用手绢儿包了,放在小柜内。蕙娘将两只脚用裹脚布紧紧扎缚停当,周琏将蕙娘抱出房来,一层层那移上去。又抱过了墙头,照前背负了一步步送下炭堆。将三封银子并誓状从怀中取出,交付蕙娘,搀扶着出了夹道,看着蕙娘扶墙托壁,慢慢的走入正房去了。周琏回来,将一切收拾如旧,倒在床上歇息。
这边庞氏到日将出时,就忙忙的到里屋内,见他小儿子和小女厮还熟睡,急问蕙娘誓状下落。蕙娘将誓状交与庞氏,看了看,一个字儿认不得,次复将一百五十两银子着庞氏过目,把周琏话详细说。庞氏听一句,笑一句,打开银包细看,一封是三五两大锭,那两封都是五六钱、七八钱雪白的小锭。庞氏挝起一把来,爱的鼻子上都是笑,倒在包内,丁当有声。看了大锭,又看小锭,搬弄了好一会。见小儿子醒来问他,他才收拾起。笑向蕙娘道:“俺孩儿失身一场,也还失的值。不像人家那不争气的一文不就,半文就卖了。”
蕙娘道:“那话也该和父亲说说了。”
庞氏道:“你那老子,真非人类!另是一种五脏。见了银钱,和见了仇敌一样,全不想久后孩孙们如何过度。我细想,若不与他大动干戈,虽一万年也没个定局。等他洗罢脸,我就和他说。”
说着,将银子和誓状仍包在手布内,藏在衣襟底下,提到外间房内,暗暗的归入柜中。
少刻,贡生净罢面,穿完衣服,却待要出外边用早功,读殷盘迁都章。庞氏道:“你且莫去,我有话说。”
贡生道:“说什么?”
庞氏道:“女儿今年二十岁了,你要着他老在家中么?”
贡生蹙着眉头道:“我留心择婿久矣,总不见个用心读书的人。”
庞氏道:“我到寻下一个了。”
贡生道:“是那家?”
庞氏道:“就是我的干儿子周琏。”
贡生道:“你故来取笑。”
庞氏道:“那个亡八羔子才和你取笑哩。”
贡生道:“周琏是何指挥女婿,已娶过多年,怎么说起这般没人样的话儿来?真是昏愦不堪。”
庞氏道:“你才是昏愦不堪哩。我那干儿子又好人才,又好家业,又有好爹、好妈、好奴仆、好骡马、好房产,一个人占了十几个好,就是王侯宰相,还恐怕不能这样全美。你不着我的女儿嫁他,还嫁那个?”
贡生道:“放屁!周琏现有正室,难道教女儿与他做妾不成么?我齐家的女儿,可是与人家做妾的么!”
庞氏道:“人家也是明媒正娶,那个说他做妾?”
贡生道:“蠢才!是人家谎你哩。我的女儿岂是受人家谎的么?”
庞氏道:“怎么是你的女儿?说这话,岂不牙麻?我三年乳哺、十月怀胎,当日生他时,我疼的左一阵、右一阵,后来血晕起来,几乎把我晕死。这都是你亲眼见的。我开肠破肚打就的天下,你这老怪物坐享太平。我问你:你费了什么力气来?”
贡生气的寒战道:“看……看……看他乱谈。”
庞氏道:“就算上你费过点力气,也不过是片刻。我肚里生出来的,到不由我作主,居然算你的女儿!”
老贡生气的手足俱冷,指着庞氏道:“上帝好生,把你也在覆载之中。”骂罢,又冷笑道:“是他的女儿,要嫁个周琏,岂非缘木求鱼之想!”
庞氏道:“你休拿文章骂我,你骂我也要骂哩。”
贡生道:“你这样天昏地暗的杀材,理该把你投彼豺虎,豺虎不食,投彼有畀,有畀不受,投彼有吴。”
庞氏大怒道:“说着,你还要拿文章骂我么?我把你个不识好歹的老奴才,不识抬举的老奴才,千年万世老亡八奴才……”
贡生大怒,先从桌上取起一个茶杯摔碎,又将一个汤碗也摔碎在地,一翻身,倒在床上,只将胸脯狠拍道:“安得上方斩马剑,断却泼妇一人头!”
庞氏道:“打了家伙就算了,你便将家伙打尽,我也要着女儿嫁周琏哩。”
贡生怒坏,反将双眼紧闭,任凭庞氏叫吵,一言不发。庞氏见贡生不言,跑来用两手抱住贡生头巾乱摇,道:“老怪,你便装了死,我也着女儿嫁周琏哩。”
贡生恨极,一翻身向庞氏脸上偷了一掌。疾趋在地下,抱火盆要打。却待将腰一湾,不意庞氏一头触来,正触在贡生腰眼间。贡生“呵呀”了一声,早从火盆这边倒过火盆那边去。贡生忍痛扒起,在火盆内挝一把灰,向庞氏脸上洒去。洒的庞氏脸俱白,被灰掩了二目。贡生见庞氏揉眼,心上得意之至,忙用手捧灰又洒。不防庞氏恨命的扑来,将贡生撞倒在地,用手在贡生面上乱拧,贡生急伸二指触庞氏之口,被庞氏将指头咬住。贡生大声叫道:“疼杀哉!”
蕙娘见闹的不成局势,方出来解劝。拉开庞氏,将贡生扶起,坐在床上。贡生气的唇面俱青,指着庞氏向蕙娘道:“此妇七出之条,今已有二。”说罢,喘吁吁将头乱摇道:“吾断不能姑息养奸!”
庞氏大吼道:“你还敢拿文章骂我么?”
贡生又摇着头道:“斯人也,而有斯凶也。出之必矣,出之必矣!”
庞氏道:“你少对着女儿‘屄矣球矣’的胡嚼。”
贡生大恨了一声,疾疾的趋出外边去了。
正是:
识破奸情不气羞,也教爱女跳墙头。
贡生不解闺中事,拚命犹争道义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