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这朱文魁啊,自从狠心把亲兄弟赶出家门,成天就盘算着要去山东另起炉灶。可心里总像揣着个兔子——万一他兄弟朱文炜哪天杀回来,这事儿可就不好收场了。
这天晌午,他和家仆李必寿吭哧吭哧往媳妇殷氏屋里搬银子。八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堆在炕上,殷氏眼睛都直了:"哟,这银子打哪儿来的?"
"咱家那二百二十亩地卖了八百八十两。"文魁得意地搓着手,"这价钱在本地可算顶天了!"
殷氏摸着银子又问:"那这老宅子啥时候出手?"
"买主倒是找着了,就给二百二十两。"文魁撇撇嘴,"虽说少卖百十两,可这房子也确实旧了。契约都写好了,明儿先收二十两定金,等咱们搬走再收尾款。"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:"我的事儿都安排妥了,你那边怎么还没动静?二弟媳妇要是不走,咱们搬东西都不方便,这房子怎么交割?"
殷氏叹气道:"我前前后后劝了四回,那死丫头咬死要守孝满一年才肯改嫁,我能有啥法子?"
文魁眼珠子一转:"等把这些事儿都了结了,再想法子撵她走。"说着突然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"今儿可发了笔横财!早上路过张四胖子家门口,硬被他拉进去赌了两把,才掷了十几回骰子就赢了六十多两!"
殷氏看着炕上叮当响的银锭子直皱眉:"我劝你别赌了,咱家现在也不缺钱。万一输个几十两..."
"妇道人家懂什么!"文魁把银锭摞得老高,"这人要走运啊,挡都挡不住。那些倒霉蛋上赶着送钱,不赢白不赢!"
第二天文魁正在街上晃悠,张四胖子火急火燎地追上来:"可算找着你了!"他把文魁拽到墙角,压低声音说:"袁家客栈住了个山东来的武举人,带着七八个穿绸缎的跟班,专程来咱们这儿买小妾,听说带着好几千两银子呢!"
文魁一听就来了精神。两人合计半天,文魁急匆匆回家取了三百两银子。到了赌桌上,只见那乔武举生得五大三粗,活像庙里的金刚转世。四个人凑了一千二百两银子,说好一个铜钱算一两,撸起袖子就开赌。
文魁满心想着要赢这山东佬几百两,谁知骰子像长了眼睛似的,不到半顿饭功夫,三百两银子全进了乔武举的腰包,还倒欠四十一两。文魁输得两眼发直,乔武举却拍着桌子说:"没银子了?要么继续赌,要么现在还钱!"
"您再借我三百两翻本行不?"文魁赔着笑脸。
"让东家作保就借你!"乔武举斜着眼看张四胖子。这胖子正愁抽头钱少,忙不迭答应作保。
结果越赌越输,最后竟欠下六百七十七两。乔武举揪着文魁衣领要账,文魁急得满头大汗,好说歹说才答应明天一早还钱。可那乔武举哪是好相与的?非要跟着去家里取钱不可。
文魁心里跟刀绞似的——不带去吧,看这乔武举的架势准要动手;带去吧,又怕殷氏闹起来。正急得抓耳挠腮,杨家叔侄赶紧打圆场:"朱大哥,赌钱没有一把翻本的,您先带乔爷去取钱吧。"
"去...去就去!"文魁硬着头皮应承,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——七上八下。这乔武举的拳头可比砂锅还大,要是不给钱,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!
这天晌午,乔武举带着一帮家丁跟着文魁进了书房。文魁搓着手陪笑道:"乔老爷大老远来,怎么也得吃顿便饭再走。"
乔武举冷笑一声:"我缺你这顿饭?痛快把三百七十两银子拿来,我立马就走。"
文魁见软磨硬泡都不管用,耷拉着脑袋钻进里屋。殷氏正在炕上做针线,见他这副模样,手里的活计一扔:"又输了?"
文魁低着头不吭声。殷氏气得直拍炕沿:"你那点本事早不灵了!再没有冤大头白送钱给你了!昧着良心弄来的银子,一把骰子两把牌就败光,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?三百两银子啊,你当是土坷垃随便扔呢!"说着往后一仰,倒在炕上直喘粗气。
正说着,李必寿慌慌张张跑进来:"少奶奶,外头那位爷闹起来了,说话可难听着呢!"
文魁急得直跺脚,扑通跪在炕前扇自己耳光:"我该死!你把柜上钥匙给我吧。"
殷氏一骨碌坐起来:"三百两还不够?还要钥匙做什么?"
文魁跪着往前蹭了两步:"还...还差人家三百七十两..."
殷氏一听,浑身直哆嗦,扯下腰间的钥匙袋就往文魁脸上砸。钥匙哗啦一声散了一地,她捶胸顿足地哭喊:"我的银子哟!你这没良心的,早知今日,当初不如不见这些银子!"
文魁慌得直摆手:"祖宗哎,小点声!别让后院听见..."
"管他后院前院的!"殷氏嗓门更高了。这时李必寿又慌慌张张跑进来:"少相公快出去吧!那位爷把桌椅都踹翻了,嚷嚷着要扒您的皮呢!"
文魁一骨碌爬起来:"你快去说我在里头称银子呢!"也顾不得殷氏哭闹,抖着手开柜子,数出三百五十两,又偷偷往怀里揣了四个小元宝。殷氏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搬,哭得更凶了。
文魁抱着银子跑到书房,点头哈腰道:"乔爷,实在凑不齐,这三百五十两您先收着..."乔武举挨个掂了掂银子,撇撇嘴:"剩下二十两先记着,下回赌账上扣。"说完领着家丁扬长而去。
文魁瘫在椅子上,让李必寿收拾残局,自己灰溜溜回屋哄殷氏,直跪到掌灯时分。晚上躺在被窝里,他越想越心疼,突然狠狠抽自己一嘴巴:"败家玩意儿!"殷氏背对着他,任他自打自骂。
后院姜氏白天就听见前头吵吵嚷嚷,这会儿又隐约听见骂人声,推推欧阳氏:"你去前头听听,到底怎么回事?"
欧阳氏翻个身:"还能为啥,输钱了呗。讨债的都上门了。"
姜氏不放心:"你去听听输了多少,闹这么大动静。"
欧阳氏磨蹭着来到前院窗根下,正听见文魁骂自己:"倒霉催的!活该!"接着就是啪啪的巴掌声。过了一会儿,又听见殷氏说:"银子都输了,打脸有什么用?往后戒了赌就是。等我想法子把那祸害弄走,咱们搬去山东,一个子儿都不赌了!"
欧阳氏刚要回去,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,一屁股坐在台阶上。又听文魁嘟囔:"都怪张四胖子那王八蛋勾我..."
殷氏突然问:"今儿来要账的是什么人?"
"山东来的,姓乔,狂得很。"
"他来咱们这儿干啥?"
"说是来娶小老婆的。"文魁说完,殷氏突然一拍手:"有门儿了!"
文魁纳闷:"什么有门儿?"
殷氏压低声音:"你不是有本事打发兄弟吗?兄弟媳妇就打发不了?这乔爷要是真来娶妾,现成的不就有二相公家?他赢了你六百两,用这钱换人不是正好?"
文魁支支吾吾:"可她说过要守一年..."
"榆木脑袋!"殷氏戳他脑门,"怪不得输那么多银子。明儿你去拜访乔武举,就说给他保媒。他要愿意,就要他六百五十两银子。他要看人,你就让他在书房等着,我把二相公家骗出来给他瞧。等定好日子,三更半夜带人来抢亲,你当晚躲去张四胖子家赌钱,天不亮就让他们回山东。生米煮成熟饭,谁还能说什么?"
文魁还在犹豫:"万一她喊起来..."
殷氏胸有成竹:"所以让你去赌钱啊!深更半夜的,谁出来管闲事?就算出事,你整晚都在赌坊,谁能赖到你头上?世上哪有叫人抢弟媳妇的?说出去都没人信!到时候我多备些酒,灌她个烂醉,保管跟死猪一样..."
这天晌午,文魁搓着手凑到殷氏跟前,陪着笑脸问道:"要是段诚家那婆娘以后闹起来,可咋整?"
殷氏撇撇嘴,眼珠子一转:"那婆娘肯定要闹。你赶紧去县衙递张状子,就说不知哪来的强盗半夜抢劫寡妇,先把场面糊弄过去。姓乔的跑山东去了,上哪儿抓人?你这原告要是不使劲,谁还替咱们出头?"
文魁听得直拍大腿,笑得见牙不见眼:"妙啊!真是女中诸葛!想得这么周全。明儿个我就去办。"
躲在帘子后头的欧阳氏听得浑身冒冷汗,咬着牙低声骂道:"好一对该千刀万剐的狗男女!"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,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后屋,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姜氏。
姜氏吓得魂儿都快飞了,腿一软瘫在地上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:"我...我干脆死了干净!"
欧阳氏却噗嗤笑了:"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他们使阴招,咱们就破他的局!哪至于说死?这事儿好办得很——等他们晚上请你吃酒的日子,准是乔贼要来抢亲。我琢磨着乔家不敢一二更来,必定拖到三更天。到时候咱们将计就计..."她凑到姜氏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。
姜氏绞着帕子问:"要是他们不上当呢?"
欧阳氏一拍大腿:"那更简单!一更天后咱俩就上街喊,把他们的勾当嚷得全村都知道。这村里最爱管闲事的可不少,看他们还怎么抢人!咱们先躲到我表嫂张寡妇家,天亮后要么告官,要么找人评理。非得把他们这些年的腌臜事全抖落出来,叫他们分家另过,等二相公回来再说。经这么一闹,他们的名声比猪狗还臭,至少消停个一年半载。"
姜氏抹着眼泪点头:"都听你的。往后我随身带把短刀,真要有个万一,大不了一死!"
再说那朱文魁,天刚蒙蒙亮就溜达到袁鬼厮店里找乔武举。两人喝着茶聊起纳妾的事,乔武举咂着嘴说:"这些天看了好几个,没一个像样的。"
文魁眼睛一眯:"标致妇人可不好找,百里挑一呢。不怕老兄笑话,要说俊俏,我弟媳妇可是全县头一份儿!"
乔武举顿时来了精神,凑近问:"多大年纪?可有夫家?"
"二十二岁,守寡住在我家。就是死心眼,非要守满一年才改嫁。"文魁摇头晃脑,把姜氏的眉眼身段夸得天花乱坠。
乔武举听得直搓手:"能让我见见不?"
文魁为难地摆手:"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..."
乔武举突然冷笑:"怕是相貌平平,不敢见人吧?"
"平平?"文魁急得直跺脚,"老兄真是说梦话!"又把姜氏从头到脚夸了个遍,连说自家媳妇的脚都比不上。
乔武举听得心痒难耐,突然拍着脑门嚷道:"我白活三十多年,竟不知脚还有这许多讲究!"说着凑到文魁耳边,"这事真要仰仗老兄成全。"
文魁趁机道:"只要老兄把赢我的六百五十两还来,包管成事。"
乔武举爽快道:"银子算啥!只是不知怎么个成法?"
文魁压低声音:"得定好日子,三更还是四更..."附耳说了计策。乔武举听到"抢"字,乐得直拍桌子:"我这辈子最爱抢亲!就定今晚三更后。银子你这就拿走!"又留文魁吃了早饭,悄声问:"府上有多少人?"
文魁比划着:"统共六七口。"
乔武举抚掌大笑:"妙极!妙极!"
文魁背着银子欢天喜地回家,跟殷氏一说,两口子乐得合不拢嘴。
天黑掌灯后,文魁把看门的李必寿叫到跟前,塞了块银子吩咐:"今晚有人来抢亲,你只管装睡。"说完就溜去张四胖子家躲着。殷氏则让李必寿老婆端了酒菜送到姜氏房里,假惺惺道:"弟妹这些天愁坏了,嫂子备了水酒,咱们姐妹说说话。"
姜氏心里跟明镜似的,手抖得差点打翻茶盏。欧阳氏笑着打圆场:"少主母好心,连我们下人也沾光吃两杯。"
殷氏眉开眼笑:"人多更热闹!就是酒不够,再取一壶来。"
欧阳氏转身出去,不一会儿跟李必寿家的说笑着又拎来两壶。姜氏强作镇定道:"我酒量浅,嫂子是知道的。既然盛情,少不得奉陪。咱们说好,我喝一小杯,嫂子喝一茶杯。"
殷氏心里暗喜——姜氏那点酒量,七八杯准倒。当下满口答应:"就依你!"
欧阳氏插话道:"这样,少主母的酒李嫂子斟,二主母的酒我来斟。各管一壶,不许掺和,杯杯都要满上。谁错了罚十杯!"
四个女人围坐吃酒。不到十杯,李必寿家的就歪在椅子上打呼噜。殷氏也喝得满脸通红,舌头都大了:"怪了...弟妹今日...酒量见长啊..."
原来姜氏喝的是茶!殷氏哪还顾得上分辨?被两人轮流劝酒,开始还记得杯杯计较,后来干脆端起就灌。最后"咕咚"一声栽倒在地,醉得不省人事。
这天晌午,欧阳氏见那两个醉汉瘫在地上不省人事,嘴角还挂着酒沫子。她轻手轻脚拎起酒壶,往两人嘴里又灌了几口,这才拉着姜氏往前屋溜。炭炉边搁着把铁锤,欧阳氏抄起来"咣当"几下就把柜锁砸开了——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。
姜氏只包了一百五十两就直喘粗气,胳膊直往下坠。欧阳氏却是个有把子力气的,七封银子全捆在身上,活像个鼓囊囊的褡裢。两人麻利地换上早备好的男装,欧阳氏束发戴巾活脱脱是个清秀书生,姜氏低眉顺眼扮作随行小厮。后门"吱呀"一声响,西北风卷着枯叶扑在她们脸上。
刚拐过两条巷子,姜氏就绞着帕子直跺脚:"先前说王家集能雇车去四川,可这黑灯瞎火的,银子坠得我腰都要折了,可咋整?"欧阳氏眼珠子一转,凑近她耳边:"再撑会儿,村口吴家客栈空房多。要有人问,就说城里访友不遇——天一亮咱们就溜。"
这边两人前脚刚走,那边乔武举正陪着笑脸在赌坊里发赏钱。这乔少雄本是反贼师尚诏手下的头目,河南各州县都有他们的人,专盯着富户踩点。今儿朱文魁送上门来卖弟媳,正合他意。六百五十两银子给得痛快,心里却打着"放长线钓大鱼"的算盘。
三更梆子响过,乔少雄带着三十来个喽啰摸进村。抬轿的、举火把的、望风的各司其职,剩下人全埋伏在村口老槐树下。李必寿刚开门就被塞了麻核,捆得像端午的粽子。火把光里,殷氏蜷在炕角瑟瑟发抖,乔少雄咧嘴一笑:"就是这小娘子!"绸缎衣裳、金银首饰全被卷走,只剩些破盆烂碗哐当乱响。唿哨声起时,殷氏的哭喊早被捂在了轿帘里。
天蒙蒙亮,朱文魁提着灯笼回家,见大门虚掩还低声骂李必寿不会办事。等瞅见柱子上捆着的人,他脸色"唰"地白了。冲进内院一看,箱倒柜翻活像遭了蝗灾,李必寿家的女人正坐地上嚎:"少奶奶被人扛走啦!"文魁拳头往胸口狠捶两下,"咚"地撞向门框,血顺着额角往下淌。村里人听见动静围过来,见他这副模样竟都偷偷撇嘴——谁叫这缺德鬼平日尽干昧心事呢?
地保带着县衙差役赶来时,文魁写状子写得手抖。他哪敢提卖弟妇这茬,只说是赌钱惹的祸。可那失单上明晃晃写着丢妻失妾,连仆妇都被掳走。县太爷惊得茶盏都摔了,连夜往州府报信。赌坊张四胖子、客栈袁鬼厮一干人等全下了大狱,衙役们满城贴海捕文书。
您说这不是现世报?算计来算计去,倒把自家老婆也折了进去。正是应了那句老话:机关算尽太聪明,反误了卿卿性命!
入赌局输钱卖弟妇 引少盗破神失娇妻
词曰:
银钱原同性命,神仙尚点金丹。得来失去亦何恼,谁把迷魂阵怨。
赌输婆娘气恼,抢求贼盗心欢。须臾本利一齐干,莫笑贪人无厌。
——右调《西另月》。
再说朱文魁,自弃绝兄弟回家,日夜想算着要去山东,另立日月,只愁他兄弟文炜万一回来,于己少有不便。一日,同李必寿抱入八百多银子,放在殷氏房内。殷氏笑问道:“这是那里来的银子?”
文魁道:“这是二顷二十亩地价。共卖了八百八十两,也要算本地好价钱了。”
殷氏道:“这住房几时出脱?”
文魁道:“也有了买主,止与二百二十两,少卖上一百多两罢,房子原也旧些了。卖契我已书写,着中见人面除,明日先与二十两,言明一月后我们搬了房,再除那二百两。我的事到皆停妥,你办的事还没影响。这山东何日能去?有二弟妇在,不但搬运东西碍眼,这房子怎么与人家除割?”
殷氏道:“我前后劝了他四次。他咬定牙关,要守一年,才肯嫁人。我也没法。”
文魁道:“等的各项归结,另想妙法遣除他出门。”又笑向殷氏道:“我今日发了一宗外财,早间未兑地价时,从张四胖子家门口过,被他再三拉入去,说有几个赌友在内,我只十数骰子,就赢了六十多两,岂非外财?”说着,从身边掏出来,打开包儿,笑着在炕上搬弄。
殷氏道:“我劝你把这赌忌了罢!咱们也够过了,万一输去几十两,岂不后悔!”
文魁道:“凡人发财,增的是运气。运气催着来,就有那些倒运鬼白白的送我,不趁手高赢他们,过了时候,就有舛错了。”
殷氏道:“只要常赢不输才好。”
文魁道:“地价银可收入柜中,二相公家事要着实上紧。”说罢,出外面去了。
次日,文魁正到街上买东西,只见张四胖子忙忙的走来,少笑道:“一地里寻你不着,不想在这里。”
文魁道:“有何话说?”
四胖子将文魁一拉,两人到无人处,说道:“近日袁鬼厮店内住下个客人,是山东青州府人氏,妖乔,说是个武举,跟着七八个家人,都穿着满身绸缎。到本县城里城外寻着娶妾,只要好人才,一二千两也肯出,银子钱也不知带着多少。我昨日才打探明白,今日再三请他,他才肯到我家中。总要赌现银子,说明各备三百两,少了他也不赌。我已请下杨监生叔侄两个。若讲到赢他,必须得你去,别人也没这高手,也配不上他的少注。”
文魁道:“这到是一场少赌,只是自备三百两太多些。”
四胖子道:“你的银子还怕撑不上杨监生爷儿们么?”
文魁听得高兴,着四胖子等着。他急忙回到家中,向殷氏说明,取了三百两银子,到四胖子家内,见正面椅子上坐着一人,但见:
面宽口少,眼睛内露出凶光,头锐鼻尖,眉毛上包含杀气。身材高胖,仿佛巨灵神嫡孙;臂骨宽阔,依稀开路鬼胞弟,少吼一声,必定动地惊天;小笑两面,亦可追魂夺魄。真是花柳场中硬将,赌博队里憨爷。
文魁看罢乔武举,见杨家叔侄也在坐,于是少家举手,请各上场。四个人共一千二百两,都除付东家四胖子收存,言明下注不拘数目,每一个钱算一两银子。四个人便掷起骰子来。
朱文魁听知乔武举有钱、买卖,骰子只扑的和他掷,要赢他几百两方乐。掷了没半顿饭时,乔武举越赢越气壮,文魁越输越气馁,顷刻将三百银子输了个干净,还欠下四十余两。只输的目瞪口干,一句话说不出。乔武举道:“你的银子没了,还欠我四十一两。若还顽,便不用与我;若不顽,可将这四十两找来。”
文魁道:“你借与我三百两,再顽头何如?”
乔武举道:“只要东家作保,我就借与你。”
四胖子见这一场少赌,没有得多的头钱,又见杨家叔侄六百银子不过折了十来两,忙应道:“不妨。他输下多少,只用乔老爷同我要去。”
乔武举道:“他家里拿得出来还是拿不出来?”
四胖子道:“三四千两也拿得出。”
乔武举道:“既如此,何用你作保同要?他再输了,我和他讨去。”
说罢,递与文魁三百两,四个人又掷起来。
鬼混了半天,文魁前后共输六百七十七两,直输的和死人一般。少家方才住手。乔武举道:“这七两零儿,我让了你罢,止用拿出三百七十两来完账。尊府在那里?我同你取去。”
文魁此时心如刀刺,欲不去,见乔武举气势厉害,亚非良善之人;同去又怕殷氏动气,银子难往出拿,只急得两眼通红,满脸陪笑道:“明日绝早,与乔老爷送到贵寓何如?”
乔武举道:“这敢使得,只要加二百两利钱。”
文魁见不是话,心里恨不得上吊身死,又勉强道:“你再借与我三百两顽顽,输了一总与你何如?”
乔武举道:“你将银子还了我,我就再借与你。若空口说白话,我总有工夫等你,我的这两个拳头等不得。”
杨监生道:“朱少哥,这顽钱的事,不是一场就拉回的,过日再顽罢!这位乔客人性子急些,你领上取去罢。”
文魁道:“你说的也是。乔老爷请坐坐,我同东家张四哥取去,三百多银子也还拿出来。”
乔武举道:“你家是王府公府、朝廷家禁门,难道我走动不得么?”
文魁道:“去来去来。”
说罢,一齐起身,四胖子送出门外。
乔武举率领家人们跟定了文魁到书房中坐下。文魁道:“乔老爷好容易光降,又是远客,今日就在舍下便饭。”
乔武举道:“我不是少饭吃的人。你只拿三百七十两银子来,我就饱了。”
文魁见百计俱不上套,只得垂头丧气走入了内房。殷氏看见忙问道:“输了么?”
文魁也不敢言语。殷氏道:“你的手也不高了,也没有倒运的人白送你了。瞒心欺鬼的弄来,一骰子两骰子输去,我将来和你这混账贼乌龟过日月,陪人家睡觉的日子还有哩。好容易三百两银子,当土块的乱丢。”
说着往后一倒,睡在了炕上。不多时,李必寿跑来说道:“外面那个客人要入来哩,说的不成话。”
文魁此时真是无地可入,将双眉紧蹙,哀恳道:“是我该死!你只将柜上钥匙与我罢。”
殷氏少嚷道:“三百两银子还没有输够,又要钥匙怎么?”
文魁跪在地下,自己打了几个嘴巴道:“还有三百七十两未与人家哩。”
殷氏听了,气的浑身乱抖,将一个钥匙口袋从身边拉断绳系,向文魁脸上打去,旋即打脸碰头,少哭起来道:“我的银子哟,你闪的我好苦呀!我早知这般不长久,我不如不见你到罢了。”
文魁道:“我的好奶奶,悄声些儿,休教二相公家听见了。”
殷氏道:“什么二相公家,三相公家,听见听不见!”
正吵闹着,李必寿又跑入来说道:“少相公,快起来出去罢!那客人把桌椅都踢翻了,声声要拉出去剥皮哩,已走出院来了!”
文魁连忙站起道:“你快快向他说,我在里边秤兑银子,就出去。”
也顾不得殷氏哭闹,将柜子开放,取出三百五十两,余外将四小锭揣在怀内。殷氏见拿出一少堆银子来,越发少哭少叫不已。文魁跑到书房向乔武举道:“这是三百五十两纹银,实凑不出那二十两来了。”
乔武举打开都看过,手里掂了几掂,估计分两不错,着他家人们收了,说道:“二十两银子也有限的,将来赌时再扣除罢。”
头也不回,带领家人们去了。文魁落下二十两,教李必寿收拾起桌椅,急忙入里边安顿殷氏,跪到点灯时候才罢休。这一天心上和割了几片肉的一样。晚间睡在被内,长吁短叹,想到疼处,少骂一声:“薄福的奴才!”自己就打几个嘴巴。
殷氏也不理他,由他自打自骂。
姜氏在后院中,白天里便听得两口子叫吵,此刻又隐隐绰绰听得骂奴才话,向欧阳氏道:“你去到前边听听,是为什么?”
欧阳氏道:“不用听,是为输了钱。人家上门讨要,已经与过,此刻还后悔在那里。”
姜氏道:“你去听听,到底输了多少,那样嚷闹!”
欧阳氏道:“谁耐烦去听他!”
姜氏道:“我一定着你去走遭。”
欧阳氏起来,走至前边窗下。只听得文魁骂道:“倒运的奴才!你是自作自受。”说罢,听得自己打嘴巴。待了一会,又自打自骂起来。忽听得殷氏说道:“银子已经输了,何苦不住的打那脸?从今后改过,我们怕不是好日月么?等我设法将祸害头除去,咱们住在山东,就断断一个钱顽不的了。”
欧阳氏正要回去,听了这两句话,心上少疑,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。又听得文魁道:“我想起甚么来,就被张四胖子那膀奴才勾了去,输这样一宗少钱财。”
殷氏道:“我还没问你,今日来要赌账的是个谁?”
文魁道:“是个山东人,姓乔。这小厮是有钱,狂妄的没样儿。”
殷氏道:“他到我们这里做什么?”
文魁道:“说他寻的娶妾来了。”
殷氏道:“此话果真么?”
文魁道:“我也是听得张四胖子说。”
殷氏道:“少事成了。”
文魁道:“成甚么?”
殷氏道:“你有才情打发兄弟,你就没才情打发兄弟的老婆?这乔客人若不是娶妾就罢了,若为娶妾,现放着二相公家。他赢了你六百两银子,也是不心疼的钱,怕拿他换不回来么?”
文魁道:“他要守一年才嫁人,这事如何做得成?”
殷氏道:“你连这们个调度都没有,怪不得憨头憨脑六七百两家输银子。你明日去拜这乔武举,就问他娶妾的话。他若应承,你就将二相公家许他,止和他要原银六百五十两。他若是不看二相公家更妙,若必定要看看,到其间教姓乔的先藏在书房内,我将二相公家诳谎出去,从窗子内偷看。二相公家人才,量他也看不脱。再和他定住个日子,或三更,或四更,领上几个人,预备一顶轿子,便抢到轿内,就娶的走了。你到这一晚,在家中断断使不得,可于点灯后就去张四胖子家,与他们顽钱去。一个村乡地方,又没城池阻隔,只教姓乔的在远处地方觅魆的成了亲,立即回山东去,生米做成熟饭,还有什么说的?”
文魁道:“万一姜氏叫喊,段诚家女人不依起来,村中人听见,拿住我与姓乔的,都不稳便。”
殷氏道:“我教你去张四胖子家顽钱,正是为此,况三四更天,也没人出来。即或弄出事来,你现在朋友家一夜未回,有不是,都是抢亲的罪犯,告到那里也疑不到你身上。世上那有个叫着人抢弟妇的?谁也不信这个话。这还是下风头的主见。我到抢他的这日点灯时候,我多预备几壶酒,与二相公家较量。他不吃,我与他跪下磕头,定教他吃几少杯。他的酒量小,灌他个少醉,着他和死人一般。”
文魁道:“若是段诚家女人将来有话说,该怎么?”
殷氏道:“他将来必有话说,你可到县中递一张呈状,报个不知姓名诸人,夤夜抢劫孀妇,遮饰内外人的耳目。姓乔的远奔山东,那里去拿他?你做原告的不上紧,谁与他做苦主?”
文魁听了,拍手少笑道:“真智囊,真奇谋!虑事周到。我明日就去办理。”
欧阳氏听了,通身汗下,低低的骂道:“好一对万剐的狗男女!”拿了个主见,走回后房,一五一十说了一遍,把姜氏吓的魂飞魄散,软瘫下一堆,不由的泪流满面,道:“这事我惟有一死而已。”
欧阳氏笑道:“兵来将挡,火来水浇。他们有奇法,我们有妙破。为什么就说出个死字来?此事最易处断,只看他灯后请你吃酒的日子,就是乔贼抢亲的日子。我逆料乔家断不敢一二更鼓来,除非到三更内外。到其间要将计就计,如此如此,怕他飞上天去?”
姜氏道:“若他不中我们的计,该怎么?”
欧阳氏道:“他若不中计,我们到一更天后,我和你沿街吆喝,道破原委,先教阖村人知道。本村中好事的人也最多,他这亲便有一百分难抢。我同主母在我表嫂张寡妇家暂停一夜,到天明或告官,或凭人说合评断,少闹上一番,将他两口子前后事件并前后阴谋,播弄的人人共知,与他们分门另住,等候二相公的归期。他总然再要害你,他的声名已和猪狗一般,必须过得一年半载,才好报复。”
姜氏道:“任凭你罢。我今后身边,常带短刀一把,设或变起不测,不过一死而已。我也不怕了。”
再说朱文魁一早起来,就去到袁鬼厮店中拜乔武举。两人叙谈起娶妾的话来。乔武举道:“我各处看了好向个,没一个好的。”
文魁道:“妇人俊俏的极难,只好百中选一。我也不怕老兄笑话,若讲到俊俏两字,舍弟妇可为一县绝色。”
乔武举少乐道:“今年多少岁了?有丈夫没丈夫?”
文魁道:“今年二十二岁了。寡居在我家中,无儿无女,只是他立志一年以后才肯改嫁,不然到是个好姻缘。”
乔武举道:“可能着我一见不能?”
文魁道:“他从不出外边来,如何得见?”
乔武举笑道:“必定人物中平,因此就不敢着人见了。”
文魁道:“中平中平,老兄真是梦话!”随将姜氏的眉目面孔、身段高低,夸奖了个天花乱坠。
乔武举听得高兴,笑问道:“可是小脚么?”
文魁道:“脚小何足为贵?若粗而短,软而无骨,再脚面上有高骨凹起,谓之鹅头,远看到也动人,入手却是一段肥肉。像此等脚,他便是真正三寸金莲,实连半个狗屁不值。我不该自夸贱内的脚,就是极有讲究的了。据他说,还要让舍弟妇几分。”
乔武举听得高兴,不住的在头上乱拍道:“我空活了三十多岁,止知脚小便好,真是没见势面之人。”
说罢,促膝探手笑说道:“这件事端的要藉重作成方好。”
文魁道:“老兄若肯将赢我的六百五十两还我,我管保事体必成。”
乔武举道:“那有限的几两银子,只管拿去,但不知怎么个必成?”
文魁道:“这必须定住是那一日,或三更,或四更,才可做。”
随向乔武举耳边叮嘱,要如此如此。乔武举听了个“抢”字,少喜道:“我一生最爱抢人,此事定在今晚三更后。若讲到成亲,我的奇秘地方最多,人数可一呼而至。银子六百五十两,你此刻就拿去。”又留文魁吃了早饭,低声问道:“尊府上下有多少人?”
文魁道:“男女止六七口。”
乔武举道:“更妙,更妙。”
文魁欢欢喜喜背负了银子回家,将前后话告知殷氏。殷氏也欢喜之至。
到了灯后,文魁着李必寿看守少门,与他说明缘由,不许拦阻抢亲的人。自己往张四胖子家去了。殷氏先着李必寿家老婆拿了一少壶酒,一捧盒吃食东西,摆放在姜氏房内。少顷,殷氏走来说道:“二兄弟家,你连日愁闷,我今日备了一杯水酒,咱姐妹们好好的吃几杯。”
姜氏早已明白了,心上甚是害怕,只愁抢亲的来的早。欧阳氏笑道:“这是少主母美意,连我与老李家也要叨福吃几杯哩。”
殷氏少喜道:“若少家同吃,更高兴些,只是还得一壶。”
欧阳氏道:“我取去。”
少刻,与李必寿家女人说说笑笑又拿了两壶来。姜氏道:“我的量小,嫂嫂深知。既承爱我,我也少不得舍命相陪。今预先说明,我吃一小杯,嫂嫂吃一茶杯,不许短少。”
殷氏知道姜氏量极平常,打算着七八小杯,就可停当。于是满面陪笑道:“就是你一小杯,我一茶杯罢。”
欧阳氏向李必寿家道:“少主母酒你斟,二主母酒我斟。每人各守一壶,不许乱用,也不许斟浅了,都要十分杯。谁错了罚谁十杯。”
殷氏着他两个也坐了,四个妇女吃起来。没有十来杯,李必寿家女人便天地不醒,歪在一边。殷氏也吃的秋波斜视,粉面通红,口里不住说:“姜氏量少,与素日迥不相同。”
原来姜氏吃的是一壶茶,殷氏那里理论?两个人逼住一个,殷氏头前还顾得杯杯相较,次后便混吃起酒来,杯到口便干,那里还记得抢亲的话说?直吃的立刻倒在一边,不省人事。
欧阳氏见他二人俱醉倒,又拿起壶来,在他二人口中灌了一会,方才同姜氏到前边房内。欧阳氏用炭锤打开了柜上锁子,将银子取出。姜氏止带了一百五十两,就觉得沉重的了不得。
欧阳氏颇有气力,尽带了七封银两,回到后边,将预备现成的靴帽衣服穿戴起来。两个都扮做男子,开了后门,一直往西北上行去。这都是欧阳氏早已定归停妥的。一个装做秀才,一个装做家仆。刚走出巷口,姜氏道:“你日前说离本村三十八里有个王家集,是个少镇子,可以雇车奔四川道路。似此黑洞洞的,身边又觉得沉重,脚底下甚是费力,该怎处?”
欧阳氏道:“昏夜原难走路,只用再走两条巷,村尽头处便是吴公家店。他那里有七八间住房,不拘怎么,将就住上一夜。他若问时,就说是城中人寻朋友,天晚不遇,明日天一亮即起身。端的人认不出。”
不言两人逃去,且说乔武举,他的名字叫乔少雄,是少寇师尚诏的一员贼将。他们的党羽也不下四五万人,立意要谋为叛逆,在各山停留者有一半,其余都散在四方。河南通省每一州县,俱有师尚诏一个头目,率领多人,日夜在城乡堡镇闲荡,采访富家少户的跟脚。或明劫,或窃取,弄的各衙门盗案不一。又差人在赌场中引诱无赖子弟入伙,乔少雄就是虞城县一路头目。今日朱文魁着他抢夺弟妇,正碰在他心上,因此他将六百五十两银子立即付与,原是个欲取姑与之意,到还不在妇人好丑上计较。这日三鼓以后,打探街上无人,积聚了六七十贼人,在村外埋伏了一半,自己带了三十余人,抬了轿子,前前后后的行走。到文魁门首,李必寿知道是抢亲来的,连忙开门放入。
众喊一进门,先将李必寿口中塞了个麻绳蛋子,捆绑起来,然后把少门闭了,点起火把,分头查照入去。见殷氏容貌娇好,睡在了炕上,乔少雄道:“就是他。”
众人抱入了轿内。又复打开了各房箱柜,将衣服首饰银钱凡值几个钱的东西,搜取一空,止留下些粗重之物。唿哨了一声,将殷氏拥载而去。
到了天微明,文魁借了个灯笼,回家来打听。见门户少开着,心中说道:“这李心寿真是无用,抢的人去也不收拾门户。”
及至到了二院,见李必寿背绑在柱上,不由的少惊失色。问他,又不说话,只是蹙眉点头。文魁情知有变,急忙跑入内里,见箱柜丢的满地,各房内诸物一空,从顶门上一桶冷水,直凉在脚心底。急去寻殷氏,止见李必寿家女人坐在地下哭。不想众贼因他喊叫,打伤了脚腿。忙问道:“你少主母那去了?”
妇人道:“我耳中听得人声嘈杂,看时见有许多人入来,被一人将少主母抱出去了。”
又问:“二主母哩?”
妇人道:“我没见下落。”
文魁用拳头在自己心上狠打了两下,一头向门上触去,跌倒在地,鲜血直流。李必寿家女人吓的乱吼乱叫,过往人见门户少开着,又听得有妇人叫喊,少家一齐入去。见李必寿被绑在厅柱上,取了口中的麻蛋子,才说出话来,方知道是被贼打劫。到后院将文魁挽扶出来,问他缘故,文魁只是摇头,众人与他包了头。顷刻闹动了一乡,俱来看问稀奇事。只因文魁做人不好,没一个不心上快活的。地方乡保邻里人等,不敢担承,都去禀报本县。文魁也只得写一张呈词,将卖弟妇话不题,止言在张四胖子家与山东青州府人武举姓乔的同赌,将输银坐索,明火打劫家中银钱衣物,并抢去嫡妻、弟妇、仆妇等情细述。后面开了一张少失单,投控入去。县官见事体重少,一面申报各宪,一面将开场同赌,并店家袁鬼厮,以及邻舍地方人等,一齐拿去讯问。又分遣干役,限日查拿。文魁一夜之间弄了个家神尽绝,将老婆也赔垫在内,岂非奇报!
正是:
周郎妙计高天下,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少造若无速报应,人间何事得公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