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仙客龙山烧恶怪 去于冰玉于炼神书
园亭消遣,佛殿远在天边;忽然遇上妖怪,雷火接连烧起来。红日碧空下,走遍长空无处歇;被引入丹房,分得那天书宝卷的光芒。
话说于冰离开安仁县,买了十几个素点心揣在怀里,信步往前走。只见山峦环绕,溪水潺潺,这地方偏僻,路上也没几个行人。走了约莫几里地,看见西南边有片树林,林子里隐约露出些围墙。走近一瞧,墙北面有扇门,门上挂着把大铜锁。
于冰心想:"这准是谁家的花园荒废了,看这气派不小,我何不进去逛逛?"说着纵身一跃就进了门。原来他得了火龙真人的真传,才一年光景就脱胎换骨。别说这园墙,就是再高的城墙也拦不住他,这都是易骨丹的神效。
进门放眼望去,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,怪石假山堆叠得巧,活水绕着亭子流。几十株老树横斜,雕花窗棂映着日光。疏篱小院里,鱼儿吐着水泡;待月轩前,月光洒落如纱。真像是蓬莱仙境,哪像人间园林。
于冰转了一圈,看见些破桌椅散落着。走到园子后墙往外望,远处稀稀落落有几户人家。回到园中挑了座小亭子坐下,掏出点心吃了几口,自言自语道:"这地方清净,不如就在这儿等祖师指示。饿了进城买点心,总比在舍利寺看那些和尚脸色强。"说完就盘腿打起坐来。
二更时分,忽然听见嘻嘻哈哈的脚步声。于冰闪身跃上亭顶,只见二十来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提着灯笼火把,抱着酒坛碗碟往西边大厅去。他们挂起灯笼,摆好两桌酒菜,铺上毡毯,盘腿坐在地上说笑,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不多时,十几盏纱灯照得亮如白昼。打头的是个穿大红蟒袍的,面如血盆,眼似铜铃,獠牙外露。后面跟着个穿杏黄道袍的,紫金面皮,眼睛黑得发亮,像两盏小灯。这两人大摇大摆进来,红衣的坐主位,黄衣的坐左边,小妖们忙不迭地斟酒。
于冰听不清他们说什么,又跳到对面亭子上隐身。只听黄衣的说:"如今八月初,月亮落得早,等过十来天月色亮了,喝酒才痛快。现在全靠灯笼,油烟味儿熏得人难受。"红衣的接话:"谁说不是,再等六七天就好。"又说:"咱们在这儿喝酒,那两个美人怕是想死我们了!与其喝闷酒,不如回去快活。"
黄衣的突然站起来,端着酒走到院外,对着东南方念念有词,把酒往空中一泼。只见一道黑气直奔东南,不一会儿狂风大作,乌云里竟飞出一条板凳,驮着两个妇人。小妖们嚷嚷:"来啦来啦!"
板凳落地,两个妇人笑嘻嘻进来。一个十八九岁,模样俊俏却眼神呆滞;另一个二十六七,眉目风流却同样神情恍惚。红衣的搂着年轻的那个嘴对嘴灌酒,黄衣的也抱着年长的调笑。
于冰看得火起:"好好的良家女子被妖法迷惑,待我去搅了他们的好事!"他跳下亭子,故意咳嗽一声。小妖们乱喊:"有生人!"于冰拱手道:"二位请了。"那红衣妖怪瞪着眼问:"秀才打哪来?"于冰说:"路过此地,见二位饮酒作乐,特来讨杯酒喝。"
红衣的笑道:"倒是个识趣的,给他看座!"于冰坐下后问:"二位怎么称呼?"黄衣的摆摆手:"名姓不值一提。倒是你叫什么?"于冰报了姓名籍贯。红衣的对黄衣的说:"既然有缘,赏他杯酒。"于冰推辞:"不会饮酒。"红衣的又问:"那吃肉么?"于冰还是摇头。
那穿红衣服的妖怪斜着眼打量于冰,突然开口问道:"你小子会什么本事?"
于冰不慌不忙答道:"会降妖除魔。"
旁边穿黄衣服的妖怪听了,噗嗤一声笑出来:"这些酸秀才真是不识抬举!"他转头对于冰嗤笑道,"那你倒是说说,你会降什么妖?"
"天下妖魔无穷无尽,我都能降服。"于冰这话说得斩钉截铁。
那黄衣妖怪顿时勃然大怒:"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!要是我就是妖怪,你拿什么来降我?"
"用雷火珠降你!"于冰话音未落,抬手就将一颗珠子掷出。只听"轰隆"一声巨响,黄衣妖怪的左臂应声而断。那妖怪身子晃了几晃,还没倒下,倒是旁边的妇人被烟火活活烧死,倒在地上。
于冰正要收回珠子再发,谁知红衣妖怪突然张开血盆大口,喷出一股腥臭的红气,直灌入于冰口中。于冰顿时头晕目眩,暗道一声"不好",转身就要跑。可一群小妖已经围上来拉扯,于冰拼命挣脱,想起园子东边有片假山,跌跌撞撞跑到山前,纵身一跃跳了过去。刚翻过假山,他就眼前一黑,昏倒在假山背后。
说来也巧,火龙真人早就算到这一劫,派弟子桃仙客在半空中候着。桃仙客见于冰倒地,急忙按下云头,左手一把提起于冰,右手朝旁边大石一指,那石头立刻变成于冰的模样。仙客提着真于冰飞到一座高山顶上,赶紧取出一粒金丹塞进于冰嘴里。那金丹咕噜噜滚下喉咙,转眼化作一股清流。不多时,于冰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响动起来。
这时于冰稍微清醒了些,却不知身在何处,只觉得肚子疼得厉害,勉强爬起来蹲在石头旁,稀里哗啦一通排泄,总算把毒气排干净了,人也精神起来。他低头一看,才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上。刚提起裤子想仔细看看周围,忽然听见背后炸雷般的声音:"贤弟,现在好些了吗?"
于冰回头一看,吓得魂飞魄散——只见来人绿头发乱蓬蓬堆着,绿脸上长着个绿鼻子,只有嘴唇稍微带点红色。那双碗口大的眼睛黑白分明,走起路来骨头比肉还多。活脱脱就是个夜叉祖宗,妖怪爷爷!
于冰正要掏雷火珠,那人却笑道:"贤弟别动手,我是火龙真人座下弟子桃仙客啊!我本是千年桃树成精,蒙师父收为弟子又修炼千年。今日特奉师命来救你。"
见于冰还将信将疑,仙客又说:"你可记得去年八月在西湖,祖师嘱咐你去湖广安仁县了结一桩事?还说会派人助你。"
于冰这才如梦初醒,连忙跪下叩拜。仙客也跪拜还礼,说道:"方才贤弟中毒已深,要不是服下祖师的金丹,早就没命了!"于冰听罢,又朝空中连连叩拜。
仙客把如何救他上山、用石头变化替身的事一一道来。于冰感激不尽,当即请仙客去降服那两个妖怪。仙客却说:"等天亮再动手。现在天黑,容易让妖怪逃脱。这山顶视野开阔,离安仁县又近,妖怪一动身我就能看见,跟着找到老巢一网打尽,永绝后患。"于冰连连称是。两人并肩坐在山顶,各自说起修行经历。
再说那群小妖追到假山后,看见"于冰"倒在地上,七手八脚捆起来,欢天喜地喊道:"大王,抓住啦!抓住啦!"
两个妖怪闻讯赶来,红衣大王乐得合不拢嘴:"这几天正馋得慌,把这秀才带回去慢慢吃。读书人的肉最是细嫩香甜。"
黄衣妖怪捂着断臂恨恨道:"这奴才罪该万死!不知用什么暗器打断我的胳膊,我要先咬下他一只胳膊报仇!"说着抓起假于冰的胳膊就是一口,结果"哎哟"一声惨叫:"这秀才比石头还硬!把我门牙都崩掉了!快抬到屋里,我要重重罚他!"
众妖把假于冰抬到屋里,红衣大王喝问:"你到底是什么人?手上的烟火怎么会响如雷?"假于冰瞪着眼睛不说话。大王怒道:"给我打!"小妖们拳打脚踢,却一个个疼得直叫唤:"这秀才比铁还硬!"
黄衣妖怪突然醒悟:"这秀才肯定用了替身法,十有八九是假的!"话音未落,假于冰果然变回一块大石头。妖怪们吓得魂飞魄散,红衣大王颤声道:"这秀才本事不小,要是再来可怎么抵挡?不如赶紧逃命吧!"
黄衣妖怪还不忘拖上那个没死的妇人:"正好带回去给大王享用。"两个妖怪当即驾起妖风往东南方逃去。
这边桃仙客正和于冰说话,忽然看见一股黑气冲天而起,指着对于冰说:"妖怪跑了,咱们追!"说罢抓住于冰右臂,喝声"起",两人顿时腾云驾雾追了上去。
于冰第一次驾云,只觉耳边风声呼啸,低头看见山河城镇在脚下飞快后退。不多时追到一座大山前,只见黑气钻进山腰一道两丈长的大裂缝里。仙客按下云头,问于冰:"刚才在天上怕不怕?"
于冰抹了把冷汗:"倒不怎么怕,就是风太大了。"
仙客笑道:"要不是贤弟服过易骨丹,我也带不动你。觉得冷是阳气不足,再修炼十几年就好了。"
于冰望着黑漆漆的山洞说:"既然找到老巢,师兄该动手了吧?"
仙客抬头看看天色:"现在才四更天,等天亮再说。"
两人边走边聊,不知不觉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仙客忽然站起身来,右手掐着剑诀,在空中画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咒。刹那间,雷声隆隆,只见邓、辛、张、陶四位天君带着天兵天将踏云而来,整整齐齐列队听令。
仙客指着脚下问道:"这山叫什么名堂?"
邓天君抱拳答道:"回禀仙长,此乃龙山。"
仙客点点头,手指向山间一道狰狞的裂缝:"那裂缝里藏着害人的妖怪,种类还不少。今日贫道要替天行道,还请四位天君带着天兵把这座山团团围住,莫让一个妖孽逃脱。"
四位天君领命而去,各守一方。仙客又转向正南方,画符念咒,声如洪钟:"火部众将速速现身!"话音未落,火德真君已驾着火云而来,身后跟着喷火的龙马、吐焰的火蛇、振翅的火鸦,还有漫天飞舞的火旗火箭,把半边天都映红了。
仙客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,火德真君捋着赤须笑道:"仙长且退后些,看老夫手段!"说着扶起于冰,驾云升到山顶观战。
只见火德真君宝剑一指,剑尖迸出十几团青色火球,咕噜噜滚进山缝里。那些火蛇火鸦也跟着钻了进去。转眼间山缝里浓烟滚滚,突然一条碗口粗的大蛇窜了出来,头顶血红犄角,满嘴獠牙,身上金甲闪闪发光。它正要驾风逃走,仙客眼疾手快,推了推于冰:"贤弟,快用雷火珠!"
于冰连忙掏出宝珠掷去,只听"轰"的一声,正打在大蛇腰上。那畜生摔落山崖,又挣扎着往上爬。于冰正要再发珠,忽见一道闪电劈下,把大蛇拦腰斩断,"啪嗒"掉在山脚下。
这时又爬出一条丈把长的蜈蚣,通体碧绿,甲壳泛着黄光,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。几条火龙立刻缠上去,烧得它满地打滚,不一会儿就化成了灰。那些小蛇小蜈蚣更惨,有的被烧死在缝里,有的逃出来被雷劈死,还有的躲在石头下被天兵揪出来砍了脑袋。先前那个妇人模样的妖怪,自然也葬身火海。
整座山烈焰冲天,黑烟裹着腥臭味直往鼻子里钻。仙客实在受不了,拉着于冰又升高百丈。直到众神将搜山完毕前来复命,仙客才一一送他们离去。他驾着云往南飞了六十多里,落在一处山坡上。
"师命在身,不便久留。"仙客拍拍于冰的肩膀,"贤弟服了易骨丹,如今脱胎换骨,果然是有仙缘的人。祖师既然赐你雷火珠,我便传你驾云之术。"说着把起云、落云、加速、减速的口诀细细教了一遍。于冰喜不自胜,连连叩谢。
仙客临走前嘱咐:"东北方有个永顺县,城外崇化里是祖师特意交代要你去的地方。"说罢拱手作别,踏云而去。
于冰顺着山路慢慢走,出山后打听方向,没想到才走二十多里就到了崇化里。这地方是个热闹的集镇,少说也有两三千户人家。他正走在街上,忽然看见一户人家抬出个和尚,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。于冰本不想理会,可那和尚被抬过面前时,模样实在凄惨:僧帽不知去向,光头上沾满泥土;僧鞋也丢了,光脚丫子晃荡着;脸色灰白得像枯木,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;袈裟被扯得稀烂,腰间剑鞘空空如也。后面跟着的小沙弥哭哭啼啼,围观的人却嘻嘻哈哈。
于冰走进一家小饭馆,要了壶酒、一碟素菜和几个馒头。他问伙计:"方才那和尚是怎么回事?"伙计起初笑而不答,经不住再三追问,才压低声音说:"斜对面谢二混家闺女被妖怪缠上三四年了,白天黑夜地闹。这和尚是三官庙念金刚咒的,昨晚请来驱邪,结果......"说着又笑起来。
吃完饭,于冰表示想免费帮谢家驱邪。伙计笑得直拍大腿:"客官没见那和尚的下场?就算您真有本事,谢二混那种铁公鸡也不值得帮!"说完就钻进厨房不再搭理。
于冰正觉得没趣,忽然谢家大门里卷出一阵怪风,飞沙走石地从他面前刮过。他急忙追出镇子,见那风沙在三四百步外盘旋,抬手就是一记雷火珠。金光闪过,一只五尺高的白毛老猿猴摔在地上,慌慌张张驾云就逃。
"正好试试新学的本事!"于冰念动口诀,脚下顿时生云,追着妖猴翻过十几座山头。眼看那猴子钻进一处山洞要关门,于冰一个箭步冲上前,木剑一指:"妖怪休走!"
老猿见无路可逃,"扑通"跪倒在地连连磕头。于冰厉声喝问:"谢家姑娘是不是被你糟蹋的?"
那猴子缩着脖子,两只爪子直搓,怯生生地说:"小的哪敢乱来啊!实在是那谢家姑娘前世本是猴族,命数太短,已经两次死在异类手上。小的修炼了几千年,眼睁睁看着她转世四回,每一世我都寻去,与她结为夫妻。谁承想前些年她又叫老虎给害了,直到去年才打听到她投胎做了谢二混家的闺女。这缘分实在割舍不下,这才时常往来,求法师高抬贵手啊!"说完砰砰砰直磕响头,脑门都磕红了。
于冰摸着下巴问:"这洞里还藏着多少精怪?"
猴子忙不迭答道:"此处原是紫阳真人炼丹的洞府。四百年前真人云游到此,小的跪着求他点化,真人却捋着胡子大笑说:'你凡心未净,与我又无缘法。既然住在这儿,往后这洞府就交给你打理,记得勤快些清理杂草,别招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进来。'"说着偷瞄于冰脸色,见他听得认真,又继续道:"过了一百多年,真人和火龙真人结伴而来,在洞里谈经论道整日。小的又跪着苦求,两位真人还是笑着摇头。今年开春紫阳真人独自前来,我照旧哀求,真人却说:'你近来行事越发荒唐,我门下容不得你了。'"
猴子说到这儿突然眼睛一亮:"不过真人临走时交代,说丹房里有个石匣子,要我好生看守,等个叫冷于冰的来取。还说若是那人肯收你..."话没说完,于冰猛地站起身,道袍袖子带起一阵风:"我就是冷于冰!快带路!"
猴子欢喜得抓耳挠腮,引着于冰穿过前洞。但见满院奇花异草,白石大殿上"玉屋洞"三个大字银钩铁画。转到后洞,石桌石椅纤尘不染,两侧丹房里丹炉药罐排列整齐。猴子从丹房深处捧出个青石匣子,匣面光滑如镜,连条缝隙都找不着。
正疑惑间,猴子又从香炉底下摸出封信。于冰拆开紫阳真人的亲笔信,只见纸上朱砂字迹龙飞凤舞:"神书遥寄冷于冰,为是东华一脉情..."后面还附了开匣咒语。于冰恭恭敬敬把石匣供在案上,大礼参拜后念动真言。只听"咔嗒"轻响,匣盖自开,里头躺着本朱砂写就的《宝箓天章》,每页符咒下都细注用法。
猴子见状扑通跪下,脑门抵着青石板:"真人既发了话,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!求师父收留!"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。于冰扶他起来正色道:"从今往后你法号就叫猿不邪,望你以谢女之事为戒。"猴子——现在该叫猿不邪了——眼泪汪汪地行了拜师礼。
后来每当夕阳斜照进玉屋洞,总能看到师徒二人对坐论道。有次于冰问起两位真人来历,猿不邪挠着头说:"那日两位真人吃着弟子献的鲜果,听他们话里话外,倒像是东华帝君座下的师兄弟..."于冰闻言一怔,想起神书扉页那行小字,不禁会心一笑。
从此这玉屋洞里,多了个潜心修道的白猿,还有个日夜研习天书的道士。那些后来流传民间的斩妖除魔故事,都是打这儿起的因缘。
桃仙客龙山烧恶怪 去于冰玉于炼神书
词曰:
园亭消遣,佛殿于斯天样远;陡遇妖氛,雷火双无次第焚。
碧雷红日,踏遍长空无憩地;引入丹房,分得天章宝箓光。
——右调《减字木兰花》。
话说去于冰出了安仁县,买了十数个素点心,包在怀内,信步行去。见山冈环绕,碧水潺湲,皆因地方小;故无多来往人。约行了数里,见西南有一带树林,树林中有些墙垣露出。走至跟前瞧看,墙北有座门,门上加着一把大锁。于冰道:“这必是人家一处花院,空闲在这里,看来规模宏敞,我何不入去闲走一回。”
说罢,将身一跃,已入门内。皆因他受火龙真人仙传,只一年便迥异凡夫身体;且莫说这等园墙,就是放高的城墙,他也可飞跃过去,皆易骨丹之力也。到门内放眼一看,但见:
一座门楼,数间亭子,高而不峻,谓之台;长而不阔,谓之榭。奇峰怪石,軿軿补补堆做假山;小沼流泉,凿凿穿穿引成活水。数十株老树横枝,三五间雕窗映日;疏檐篱院,鱼吹池面之波。后几层待月轩,逶迤伫月;武陵桃放,渔人何处识迷津。庚领梅开,词客此中寻好句。端的是天上蓬莱,莫认做人间阆苑。
于冰看罢,心里说道:“此地就要算上好的佳境了。”
四下里游走了一会,见里面有些破桌椅、木凳之类;走到园子后面,隔墙一望,墙外远远的有三四家人家。复到园子中间,拣了一处小些的亭子坐下,将点心取出吃了几个,道:“这地方放其幽僻,我何不就在此处等候祖师示下?饥时去城买几个点心吃用,省得在舍利寺天天受那秃奴才的眉眼,吃那样炎凉茶饭。”
说罢,便坐下行运内功。至二更左近,猛听得有嘻笑脚步之声。走出亭子外,将身一纵,已到亭子房上。只见七大八小,皆神的鬼脸之人,有二十余个,手里打着灯笼火把,拿着酒坛酒壶碟碗,并捧盒等类,一齐到正西庭上,将四五对灯笼悬挂起,吹灭火把,先在东西两张床上铺垫了毡褥,又在庭中间摆了一桌酒馔,左边照样儿摆放了一桌,每桌安放了一把椅儿,大家席地而坐,说说笑笑,象个等候主人公的样子。又待了一会,只见十几对纱灯走来,照耀如同白昼。为的一个人,穿大红蟒袍,乌皮靴的,戴束发冠,两道兰眉直插入鬓,面若噀血,刚牙海口,二目大似酒杯。后面一个道家装束,带龙虎扭丝金冠,穿杏黄袍,腰系丝绦,足踏皮靴,面若紫金,眉细鼻掀,的圆口方,两只眼闪闪烁烁,与灯火相似,却是纯黑的,并无一点白处。看二人相貌,甚是凶恶。两个人入庭中,彼此各不揖让,穿红的坐在正西,穿黄的坐在左边,小的儿们斟起酒来。于冰看的真切,却说话听不清楚;即忙跳下,走到大庭对面一亭子上,将身一纵,隐身在上面。
只听穿黄的道:“目今八月初旬,月色落的最早,若到十一二日,就着实光亮了,晚间饮酒又觉得分外高兴些,如今全凭着几支灯笼,未免油气熏人肠胃,大王以为是否?”
穿红的道:“我也是这样说。屈指只用六七天,就有长久月光了。”
又道:“我在此饮酒,两个美人还不知怎样想念你我哩!与其吃闷酒,就不如在于中安逸,到此何干?”
又听得穿黄的笑道:“待我来!”
说罢,站将起来,手里拿了一杯酒,走出庭外,向东南念念有辞,将酒望空中洒去,只见一道黑气,飞向东南去了。穿黄的复入庭中坐下,那跟来的人不住的向东眺望,约有一顿饭时,猛听得风声大作,与雷鸣牛吼无异,刮得于冰毛骨悚然。风的过处,一朵乌云离地不过数丈高下,只见一条大板凳骑着两个妇人,那些眺望的乱嚷道:“来了!来了!”
说话间,那板凳冉冉的落在庭子外面,两个妇人俱皆嬉笑入去,伺候的安放椅子不迭。只见一个妇人坐在穿红的旁边,一个与穿黄的并坐。于冰定睛细看,只见穿红衣的旁边那妇人,年纪不过十八九岁,骨格儿甚俊雅宜人,虽笑声不绝,却神气有些疯痴。左边穿黄的并坐妇人,年纪有二十六七岁,眉目也生得端正,态度放其风流,神气间与那妇人无异,大概都是被妖气邪法所迷。只见那穿红的不住的哈哈大笑,随将那妇人抱在怀中,口对口的吃酒;那穿黄的也搂抱在一处肉麻。于冰道:“可惜良人家两个女子,被他用妖术拘来,待我且下去鬼混一番,扫除他们的高兴。”
说罢,从后檐跳下,将走到庭门外,先咳嗽了一声,众妖齐向外看,于冰已入庭来。那些小的儿们乱喊道:“有生人来了!”
于冰向上举手道:“二位请了,少会之至!”
只见那大王毫不畏惧,大声问道:“秀才何来?”
于冰道:“我是游方到此,无地宿歇,误入园中,见二位吃酒甚乐,因此入来谈谈。”
穿红的笑道:“你这光景羡慕我们,自然是个有滋昧的人了;且与他个座儿,教他坐了。”
左右在下面放了椅子,于冰坐下,问道:“二位何姓何名?”
穿黄的道:“我们也没有什么名姓,秀才不必多同。倒要问问你叫什么名字,是何处人?”
于冰道:“我叫去于冰,是北直隶人。”
穿红的向穿黄的道:“他既然到此,也算有缘,吩咐左右,赏他一杯酒吃。”
于冰道:“我不会吃酒。”
穿红的道:“你可要吃肉么。”
于冰道:“不会吃肉。”
穿红的道:“你会什么?”
于冰道:“会降妖。”
穿黄的去笑道:“秀才们真是不中抬举。”
穿红的道:“你会降什么妖?”
于冰道:“妖无穷尽,一体皆降。”
穿黄的大怒道:“这奴才放肆!譬如我是妖怪,你有何法降我?”
于冰道:“我有雷火珠降你。”
说罢,用手掷去,大震一声,将穿黄的道人左臂打断,只见他身子晃了几晃,尚未跌倒,到把个妇人被烟烧死,倒在地下。于冰急将珠收回,正欲再发,不意被穿红的将口一张,喷出一口红气来,贯入于冰口中,于冰便眼昏的眩起来,说声:“不妥!”
翻身便跑。又被众小妖拉住,于冰用力打开。记的园子东边一带,都是些假山,跑在山前,跳了过去,一阵昏迷,摔倒在假山背后。喜得火龙真人预遣弟子桃仙客,在半空中等候动静,今见于冰倒在地下,急将云的挫下,先用左手将于冰挝起,又用右手将一块大石一指,立即变成于冰形像。仙客提了于冰,到一放高山顶落下,忙取出金丹一粒,塞入于冰口内。那丹便滚入于冰喉中,化为精遗而下,少刻腹内倾江倒峡的响动起来。于冰此时心上有些明白,却不知身在何地,只觉得内急得很,勉强扒起,蹲在石旁,大小便一齐俱下,始将毒气泻尽,立觉精神起来。低的看视,才知身在山上;将底衣拽起,正拟详看,猛听得背后雷鸣也似的说道:“贤弟,此刻好了么?”
于冰回的一看,但见:
的不冠,乱堆着绿发千缕;足有履,却露出绿腿两条;绿面绿鼻,嘴唇皮微有红意;绿项绿耳,眉目间略带青痕。面宽似锅,行走时反是骨肥肉瘦;目大如碗,顾盼际只见黑少白多。逢钟状元于深山,鬼未啖而必须远避;遇温司马于水底,犀未燃而定应潜逃。丈八身躯,允矣夜叉之祖;三尺手指,诚哉妖怪之爷。
于冰一见大为惊慌,却待用珠打去,桃仙客笑道:“贤弟不必动手,我乃火龙真人弟子桃仙客也!某原是一株桃树,采日精月华千年,颇通人性;蒙真人收在门下又千余年矣!今奉师命特来救你。”
于冰还有些迟疑,仙客道:“你可记得,去年八月在西湖,祖师吩咐你:湖广安仁县有一件事得你了决,临期我自遣人助你。怎么你忘怀了么?”
于冰听罢,如梦初觉,连忙跪拜,仙客亦跪拜。仙客道:“适才贤弟中毒已深,苦非服祖师金丹,送入你腹内,已早无生矣!”
于冰听了,方知系火龙差仙客来相救,又忙忙跪倒,望空叩拜。谢毕,仙客又将如何挝到山上,并指石假变等情说明,于冰感谢不尽,即请仙客降此二妖。仙客道:“天一明时,方好擒拿;此时动手,昏黑之际,则漏网者必多。此山顶放高,又且与安仁县不远,妖怪一动身,我即看见,跟他到巢穴中拿他,岂不一网打尽,自必断绝种类,庶不遗害人间。”
于冰深以为然。两人并坐山的,各道修行始末。
再说众小妖追赶于冰,见于冰跳过假山,一个个扒挠过去,发声喊,将石变的假于冰绑拴住,乱叫道:“大王,拿住了!拿住了!”
二妖听得大喜,疾疾跑来,见于冰已被捆倒在地。穿红的大王道:“我这几天正口中淡到绝顶,可将他带回于中,待我慢慢的咀嚼。秀才读书文人,他的肉必细润而甘甜。”
穿黄的道人道:“这奴才罪通于天,不知用什么东西将我左臂打折?还不知几时才好,我且将他胳膊咬下一只来,报我打断胳膊之仇恨。”
说罢,走上前,用右手将假于冰胳膊拉起,用口尽力一咬,便大声呵呀道:“好硬秀才!将我的门牙都扛吊了!快拿入庭中来,我用重刑罚处他!”
众妖七手八脚,将假于冰抬到庭中,那穿红的大王问道:“你到底是个甚么人?为何手有烟火响如迅雷?”
那假于冰瞪目不言。大王大怒,吩咐:“打!”
众妖脚手乱下,一个个喊道:“这秀才比铁还硬,将我们的手脚都撞破了!”
穿黄的道人道:“这秀才必有挪移替换之法,以我看来十有八九是个假的。”
那假于冰随声便倒,仍是一块大石的。
道人道:“如何?”
那大王大惊道:“这秀才本领不小,他若再来,如何抵挡?不如大家去休。”
道人道:“可惜我的美人也被他烧死,这一个美人也不用送他回家,不如带回于中,我与大王公用罢!”
大王道:“使得。使得。”
于是各驾妖风,往东南行去。
桃仙客正和于冰谈论,猛抬的见一股黑气起在空中,用手指向于冰道:“妖精去矣,你我安可放过!”说罢,扶住于冰右臂,喝声:“起!”
顷刻云雾缠身,飘于天际。于冰初登云路,觉得两耳疾风猛雨之声不绝;低的下视,见山河城市影影绰绰,如水流电逝一般。都从脚下退去。顷刻间,追赶那般黑气,到一山内。只见黑气中,众妖到一放大山峰前,峰中间有二丈长、一丈宽一道大裂缝,众妖都钻了入去。仙客将云的落在峰下,问于冰道:“适在半空中,你怕不怕?”
于冰道:“倒没什么怕处,只是上面去得很,风大得了不得。”
仙客道:“若非贤弟服易骨丹,我也不能带你到此;觉得身上去,是阳气不足,再修炼十数年,可以不去矣。”
于冰道:“已到巢穴,师兄也该动手。”
仙客道:“此刻不过四鼓,夜正昏黑,总不如到天明为妙。”
两人复行叙谈,直至日光出时,仙客站起,用右手掐剑诀,书符一道,召来雷部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天君,跟随着许多天丁力士,听候指使。仙客道:“此山何名?”
天君道:“此山名龙山。”
仙客用手指道:“这大裂缝内,有妖物毒害生民,种数亦放繁多,贫道理应替天行道,仰藉四圣威力,率天丁围绕此峰,不可放一妖物逃去。”
四神遵命,分布在四面等候。仙客又向正南离地上,书符念咒,大声喝道:“火部司卒众速降!”
须臾,火德真君带领着无数的龙马、火蛇、火鸦、火旙、火箭、火车之类,听候法旨。仙客照前话说了一遍,真君道:“法师请退远些,待吾歼除。”
仙客又手扶住于冰,驾云起在山顶,往下观望。只见真君用剑向山峰裂缝中一指,剑上出了一股青烟,青烟内滚出十数个火球,俱钻入大裂缝中去了。那些火蛇、火鸦,亦相继而入。俄顷,风烟搅扰,只见一大蛇,身长数丈,的生红角,血口刚牙,满身尽是金甲,冒烟突火而出,驾风的欲从空逃去。仙客看得明白,指向于冰道:“贤弟,快放雷火珠!”
于冰急忙将珠掷去,响一声,打在那大蛇腰间。那大蛇落将下去,又复挣命上来;于冰又欲发珠,猛见山峰左边电光一瞬,半空中飞一霹雳来,大振一声,打在大蛇的上,方夭夭折折,落在山峰之下。瞬目间,又见一绝大蜈蚣,一丈余长,二尺宽阔,的大如轮,绿色莹然,遍身黄光,蜿蜒如飞,见之令人毛骨俱悚。只见几条火龙和此物缠搅在一处,烧得他四下乱挺,少刻皮肉化为灰烬。那些小蛇、小蜈蚣,或长四五尺,或长二三尺,也有死在裂缝内的,也有死在裂缝外的,也有逃出火外,被雷诛的,也有潜藏石下,被神将搜斩的,端的没有跑脱了一个。那妇人不消说,也死在缝内。只见满山里烈焰飞腾,云蒸雾涌,腥臭之气触鼻。仙客忍受不得这般滋味,将云又起有百余丈高,看众神搜山。于冰此时才晓得那大蛇就是穿红的大王,那大蜈蚣就是穿黄的大王。搜山毕,众神到仙客前复命,仙客一一退送。将云的向本山正南上一按,去此地约有六十余里,落在一山坡下。
仙客道:“我要去回复师命,不敢久停。适见贤弟骨格轻松,血肉之躯,已去十分之三,固祖师易骨丹神验,亦贤弟到底有仙根人也。我与你虽先后异时,总属同盟哥弟,祖师既以雷火珠授你,吾亦当传云行之法。”
随即将起、落、收停、催、按口诀一一指教。于冰大喜,顿首叩谢。仙客道:“东北上有一永顺县,县外有一崇化里,祖师曾吩咐,贤弟不可不一去。”
说罢,向于冰拱手,凌虚而去。
于冰依命,顺着山路缓缓行去。出了山,逢人访问,不想只二十余里,便到崇化里地方。原来是个大镇,约有二三千人家。正在街上走着,忽见一家门内,抬出一个和尚来,看的人都嬉笑谈论其事,于冰也不介意。须臾,将那和尚从面前抬过去,但见:
秃帽已无,惟余秃首;秃履已失,惟见秃足。面如槁木,依稀存呼吸之声;身若僵尸,仿佛胜转侧之力。腰间剑鞘谁人打开,臂上法衣若个扯破?侍者空手随跟,不见偷饼、偷馍、偷卷;沙弥含泪护送,惟闻哭师、哭傅、哭爷。抬送通衢,实不解哇吱喇别噶何故;欣逢陌路,莫不是呵哆啰受相行识。
于冰看罢,见街旁有一小饭馆,里面也不见有人吃用;入去坐下,走堂的过来问讯。于冰要了一壶酒,一盘素菜,几个馒首,问道:“适才抬过去这和尚,是甚么缘故?”
走堂的笑而不言。于冰再四问他,走堂的方说道:“路东斜对过几那家姓谢,外号叫谢二混,手里很弄下几个钱。他止生一个闺女,也十八九岁了;从三四年前,就招上个邪物,起初不过是梦寐相交,明去夜来;这二年竟白天里也有在他家的时候,只是听得妖物说话,却不见他的形象;前后请过几次法师,也降服不下。这和尚是我们本地三官庙中,会奉持金刚咒的人,说他念起咒来,轮杆皆转。二混久要请他,只为谢礼讲不停妥,耽延到如今;昨晚才议定,约他在家等候邪魔,方才抬去那个形象,想是吃了大亏,性命还不知怎么。”说罢,又笑了。
于冰吃完酒饭,算还了钱,就烦这走堂的去说,要与他家降邪,并不要一分谢礼。走堂的大笑道,“相公不看那和尚的样子么?即或有本领,象谢二混那样人,也不可家中无此等事,相公不必管他。”
竟入厨下去了。于冰倒觉得无意思起来。
出了饭铺,正学毛遂自荐,忽见那抬和尚的门内,吹出一股风来,飞土扬沙,从于冰迎面过街南去了。于冰觉得怪异,急忙赶出崇化里,见那股风去有三四百步远,仍是沙土弥漫。随手用雷火珠打去,金光到处,将那妖打倒,现为一只苍白老猿猴;高五尺上下,又见他急忙扒起去。驾云雾在空中。于冰笑道:“今日初出学的武艺,不可不藉此试演试演。”
就无人扶掖也怕不了许多,于是口诵仙诀,觉云雾顿生,飘入天际;又复试摧云法,掣雷电般赶来;从北至南,过了十数个山峰,见那妖落在一于口,潜身入去。正欲关门,于冰已到,将木剑一晃,大喝道:“妖怪那里走?”
那猴子知道于后无出路,只得跪倒,叩恳饶命。于冰道:“淫污谢姓之女就是你么?”
那猴道:“小畜焉敢胡为!只因谢女原是猴属,谢女不寿,为异类殒命两次;小畜已修炼几千余年,此女前后已转生四世,小畜皆随地访察,配合夫妇。不意他于数年前,又为虎伤,前岁始访知他转生人身,与谢二混为女,因此旧缘不断,时去时来,敢求法师原谅。”说罢,叩的不已。
于冰道:“这于内还有多少怪物?”
猿猴道:“此于系紫阳真人炼丹之所,真人驾住在福建玉峰于。四百年前,见真人在此于内,小畜跪求渡脱,真人大笑道:‘你尘心不断,且又与我无缘;既入此于,我即将此于交你收管,你可不时扫除 荆棘,勿招异类,将来再看何如?’又过百余年,真人同火龙真人复来此于,坐谈竟日,小畜又跪求二真人渡脱。二真人皆大笑。今年正月,紫阳真人复来,小畜又跪陈前意,真人笑道:‘你近年行为乖戾,非前可比,我教下难容你。’又言:‘于内丹房中有一小石匣,你可用心看守,等候火龙真人弟子去于冰到来,将此匣交与他。他若肯收你,你就与他做徒弟罢了。’”
于冰大喜道:“我就是去于冰,你快去领我一看!猿猴领入于来,见前于有大院一处,内多异树奇葩,正中大白石堂一座,上镌“玉屋于”三字。猿猴又领到后于,正面也有小百堂一座,摆着石桌、石椅、石床,两傍是丹房,内贮鼎炉、盆罐等物。猿猴于两丹房内,取出石匣,双手捧献。于冰见四面无点缝隙,正欲讯问,那猿猴从石炉内取出一封书来,上写着紫阳封寄,去于冰收拆。于冰打开一看,上写道:
神书遥寄去于冰,为是东华一脉情;
藉此济人兼利物,慎藏休做等闲经。
下写着开匣咒语。于冰将匣捧至石堂桌上,大拜了四拜,依真人符咒作用,石匣自开。内有一寸多厚、六寸长书一本,通是朱书蝇的小字,名为《宝箓天章》。篇篇俱是符咒,下注用法。于冰看毕,归放匣内,坐在正面石床上。
猿猴跪禀道:“紫阳真人已许小畜做法师门徒,今法师到此,即系天缘,恳求收录。”说罢,叩的不已。
于冰道:“真人既有法旨,我即收你为徒,此于清洁幽秀,堪可炼习神书,我从今即不吃烟火食水,每天要你献果物一次,供我日用;更要遵吾法度,速斩淫根,永归正道。一二年后,我授你养神御气口诀。总不名登仙府,亦可以永保身躯,免失足于意外。”
猿猴一一恭听,拜了于冰四大拜。于冰与他起一名叫猿不邪,亦以谢女事为鉴戒意也。此后通以师徒弟子相呼。于冰又问紫阳真人出处,并火龙真人同来原山,猿不邪道:“二位真人根脚,弟子那里晓得?记得同火龙真人来的那一年,在于中坐了多半日,弟子曾献果食二次,听二位真人话的,大约都是东华帝君门徒,象个师兄、师弟光景。”
于冰才知书内有“为是东华一脉情”之句,不禁点的道:“你所言是也。”又问了二真人眼色、容貌,益知西湖所见,乃真人变相,从此共修元中妙道。后来于冰游行大下,到处里除妖斩祟,济困扶危,都是在这玉屋于修炼的根基。
正是:
诛尽群魔又遇魔,魔来魔去机缘多;
今朝捧读神书日,但是他年应诏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