贤明的君主最看重的莫过于有才之士。为什么看重他们呢?就因为他们敢说真话啊。真话一说出来,那些歪门邪道就藏不住了。可有些君主的毛病,偏偏想听奉承话,却讨厌直言进谏。这就像堵住水源还想要水流,水从哪儿来呢?这等于是轻视自己该要的,却看重自己厌恶的,那想要的东西又怎么会来呢?
有个叫能意的人去见齐宣王。宣王眯着眼睛打量他:"听说先生喜欢直言,有这回事吗?"能意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:"我哪敢称得上直言?我听说真正的直士,家不住在乱国,身不侍奉昏君。如今我不仅站在您面前,还在齐国安了家,这算什么直士?"宣王气得拍案而起:"好个狂妄的野人!"正要治他的罪,能意却不慌不忙:"我从小就这么说话,长大了还是这样。大王何必跟个乡野之人计较?莫非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您厌恶直言?"宣王听了,竟摆摆手放过了他。像能意这样的人,要是能在君主身边谨慎进言,必定不会阿谀奉承。君主若能听进逆耳忠言,得到的好处难道会少吗?这正是贤明君主所求的,却是昏庸君主最厌恶的。
后来狐援劝谏齐湣王时,说得更直白:"殷商的鼎器如今摆在周朝庙堂,他们的社庙被周人的屏风遮挡,祭祀的乐声成了百姓的消遣。亡国的音乐不该在宗庙响起,亡国的社庙不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这些亡国器物陈列在此,就是活生生的警示啊!"见湣王无动于衷,狐援走出宫门连哭三天,悲叹道:"先逃的还能穿着细麻衣,后走的就要陷牢狱。我看着百姓像潮水般东逃西散,却不知该往哪儿去啊!"湣王竟问执法官:"哭丧国家该当何罪?"听说要处斩,当即下令行刑。刽子手把斧钺摆在东门,其实是想吓跑他。谁知狐援跌跌撞撞主动赴刑,反倒把行刑官问住了:"您是老糊涂了吗?"老人仰天大笑:"当年比干剖心,子胥悬目,今天轮到我狐援断头!"他不是找死,实在是看着国家将亡,君主昏聩,才甘愿用性命发出最后的警告。
赵简子带兵攻打卫国时,自己躲在盾牌后头督战。战鼓擂响士兵却不动,气得他把鼓槌一扔:"现在的士兵怎么这么不中用!"烛过将军摘下头盔横着长戈上前:"不是士兵没用,是主将不会带兵!"简子脸色铁青:"你今天要是说不出道理,就别想活着回去!"烛过不慌不忙:"当年晋献公五年兼并十九国,用的就是这些兵;惠公昏庸丢了七十里地,带的也是这些兵;文公三年练出虎狼之师,在城濮大败楚军,靠的还是这些兵。"简子听完,立刻扔掉盾牌站到箭雨里。战鼓再响,士兵们果然奋勇冲锋。战后简子感叹:"比起千辆战车,不如烛过一席话啊!"
真正敢直谏的,都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贤人。说话太直会触怒君主,触怒君主就有杀身之祸。不是真贤士,谁肯冒这个险?那些为利而来的,更不会做赔本买卖。所以昏君身边永远没有直臣,没有直臣就听不到真话,听不到真话,奸臣就会结党营私,各种祸乱随之而来。国家要想长治久安,君主必须明白这个道理。
齐桓公和管仲他们喝酒时,鲍叔牙举杯祝酒:"愿主公别忘了流亡莒国的日子,愿管仲别忘了在鲁国被捆押的时光,愿甯戚别忘了在车下喂牛的光景。"桓公离席郑重行礼:"诸位若能常记此言,齐国社稷就有福了!"正是能听进逆耳忠言,桓公才成就了霸业。
楚文王迷上打猎和美女,整年不上朝。葆申拿着荆条来见:"先王命我辅佐您,如今您玩物丧志,该受鞭刑。"文王求饶:"我好歹是一国之君,换个惩罚吧?"葆申摇头:"宁可得罪活着的君王,不敢违背先王遗命。"结果真打了文王两下。事后葆申自己跳进深渊请罪,文王却幡然醒悟:"是我的错啊!"从此励精图治,兼并三十九国。这全是葆申冒死直谏的功劳。
最难得的智慧,是能预见未来的变化。吴王夫差就是吃了这个亏。伍子胥不是没预料到亡国之祸,可劝谏没人听,最终吴国化为废墟,连先王阖闾的基业都葬送了。所以说,事情有能补救的,也有无法挽回的。等到国破家亡,后悔还来得及吗?贤明君主最重视的,恰恰是昏君最轻视的。轻视这些,国家怎能不危?自身怎能不困?危困到极致,就是身死国灭的下场啊。
吴王夫差摩拳擦掌要打齐国,伍子胥急得直跺脚:"大王使不得啊!那齐国跟咱们吴国,说话像鸡同鸭讲,风俗天差地别。就算占了他们的地,咱们不会种;收了他们的人,咱们使不动。可越国呢?跟咱们田挨田、地连地,说话一个调调,吃饭一个口味。占了越地能种粮,收了越民能打仗!"老臣越说越激动,捶着胸口道:"越国就像心窝里的毒疮,表面不痛不痒,里头烂透了。齐国顶多是皮肤上的癣,挠两下就完事。放着心腹大患不管去打癣疥之疾,这不是怕老虎却去捅野猪吗?"
太宰伯嚭捋着胡子冷笑:"子胥老糊涂了!咱们政令出不了吴国,不就是齐晋挡道?先打服齐国,再威慑晋国,两国臣服,霸业可成!"夫差听得两眼放光,当场拍板。伍子胥仰天长叹:"老天要亡吴国,就让大王打赢这仗;老天不亡吴国,就让大王吃败仗!"说罢甩着宽袍大袖冲出朝堂,衣角带翻青铜灯盏:"等着瞧吧!吴国宫殿迟早长满野草!"
后来夫差在艾陵大败齐军,庆功宴上却把伍子胥叫来,扔给他一把青铜剑。老臣临死前瞪圆独眼:"真想留只眼睛看越人杀进姑苏城啊!"说完血溅三尺。夫差竟把尸体抛入江中,还挖出眼珠挂在城门上:"看你怎么看越军!"
没过几年,越王勾践果然带着复仇大军杀来。吴国宗庙被毁,夫差被围在姑苏台上,拿王袍蒙住脸自刎:"死后哪有脸见子胥?"早知今日,当初何必逞强?
【亡国套路】
亡国君王千奇百怪,倒霉路子倒都一样——全毁在贪图享乐上。商纣王搞酒池肉林,把鬼侯女儿剁了取玉环,把梅伯做成肉酱送给周文王。建摘星楼、剖孕妇肚子,比干劝谏就被挖心。孔子摇头叹气:"要是纣王心眼通透,比干哪会死?"
晋灵公更荒唐,在城墙上用弹弓打行人取乐。厨子没炖烂熊掌,他当场就把人砍了,还让宫女拖着尸体游街。忠臣赵盾天天进谏,灵公竟派刺客暗杀。那刺客蹲在槐树下一整夜,最后哭着撞树而死:"杀忠臣是不忠,违君命是不信,不如死了干净!"
流亡到卫国的齐湣王还摆谱,问宠臣公玉丹:"寡人算明君吗?"这马屁精说得更直白:"古代圣贤丢江山都不皱眉,您丢了齐国反而容光焕发,腰带都放宽三寸,这才是真超脱!"湣王听得眉开眼笑。
宋康王更离谱,把皮囊灌满血挂城头当箭靶,射中就血流如注。群臣吹捧:"商汤周武只能胜人,大王您这是胜天啊!"宫里顿时"万岁"声此起彼伏,连看门狗都不敢不叫。
【忠言逆耳】
亡国君王的通病是听不得真话。戎王收了秦穆公送的美女乐队,整天喝得烂醉。有人说秦军打来了,他抄起弓箭就射报信的。等秦军真杀到跟前,这位还趴在酒坛子底下打呼噜呢。
宋康王派探子查看齐军动向。头三个回来报告"齐军逼近",全被砍了脑袋。第四个探子半路遇见哥哥哭诉:"说真话要死,说谎话也要死!"哥哥咬牙教他:"就说根本没见着齐军。"结果这骗子领了赏金,齐军杀到时溜得比兔子还快。
齐宣王最爱听人夸他臂力惊人。其实他用的弓不过三石力道,可群臣都假装拉不开,吹嘘"这绝对是九石强弓,除了大王没人拉得动"。宣王到死都以为自己能开九石弓,可怜那些正直的大臣,真话还没出口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。
【祸不单行】
乱子从来都是接二连三。大乱五次,小乱三回,小小乱还得再闹三遭。就像《诗经》里唱的"别从乱世门前过",周武王靠武力得天下,却用文治守江山。刀枪入库那天,天下人才算真正安了心。
晋献公那会儿,可真是闹得鸡飞狗跳。他偏宠骊姬,硬是把她扶上夫人之位,还立她儿子奚齐当太子。老臣里克实在看不过眼,带着满城百姓杀进宫里,把这对母子给结果了。这时候荀息又跳出来,扶奚齐的弟弟公子卓继位。谁知刚办完先君丧事,里克又带着愤怒的百姓杀回来,连公子卓也送了命。这下可好,晋国连个国君都没了。
流亡在外的公子夷吾眼珠子一转,悄悄给秦国送去厚礼,许诺割让大片土地,求秦缪公派兵护送他回国。秦缪公果然带着大军来了,晋国那些大臣们见风使舵,赶紧拥立夷吾当了国君,这就是晋惠公。可这惠公屁股刚坐稳龙椅,就翻脸不认账,答应给秦国的土地死活不肯交出来。秦缪公气得胡子直翘,亲自带兵打过来。两军在韩原摆开阵势,晋军被打得落花流水,连惠公都让人活捉了去,关在秦国的灵台里当囚犯。
转眼到了十月,秦国才勉强答应讲和,把惠公放回去,不过要他儿子太子圉留在秦国当人质。这太子圉也是个狠角色,趁人不备偷偷溜回晋国。后来惠公咽了气,太子圉顺理成章继位,就是晋怀公。秦缪公听说人质跑了,气得拍案而起,立即发兵护送公子重耳打回晋国,在高梁这个地方杀了怀公,扶重耳登上君位,这便是赫赫有名的晋文公。
要说这晋文公可真是个人物。他开仓放粮救济穷人,起用那些被埋没的人才,帮助生活困苦的百姓,减免赋税,宽恕罪犯,连日常用度都精打细算,更不会在农忙时节征调民夫。后来在城濮之战大败楚军,帮周襄王稳住王位,解了宋国之围,撤回了驻守谷地的军队。这么一来,国内外没人不服气,晋国持续二十年的乱局才算平息。
说起来,这场大乱都是晋献公当年种下的祸根。他听信骊姬谗言,亲近梁五、优施这些小人,害死太子申生,结果报应接连不断——三位国君死于非命,一位国君当了俘虏,死掉的大臣卿士数以百计,整整二十年国无宁日。
自古以来啊,祸乱从来不会只发生一次。可那些作乱的人总心存侥幸,觉得闹一次就完事了。他们哪知道,各人打的主意不同,心思自然不一样。但凡挑起祸乱的人,很少能逃过报应的。
【贵直】
一曰:贤主所贵莫如士。所以贵士,为其直言也。言直则枉者见矣。人主之患,欲闻枉而恶直言。是障其源而欲其水也,水奚自至?是贱其所欲而贵其所恶也,所欲奚自来?
能意见齐宣王。宣王曰:“寡人闻子好直,有之乎?”对曰:“意恶能直?意闻好直之士,家不处乱国,身不见污君。身今得见王,而家宅乎齐,意恶能直?”宣王怒曰:“野士也!”将罪之。能意曰:“臣少而好事,长而行之,王胡不能与野士乎,将以彰其所好耶?”王乃舍之。若能意者,使谨乎论于主之侧,亦必不阿主。不阿,主之所得岂少哉?此贤主之所求,而不肖主之所恶也。
狐援说齐湣王曰:“殷之鼎陈于周之廷,其社盖于周之屏,其干戚之音在人之游。亡国之音不得至于庙,亡国之社不得见于天,亡国之器陈于廷,所以为戒。王必勉之!其无使齐之大吕陈之廷,无使太公之社盖之屏,无使齐音充人之游。”齐王不受。狐援出而哭国三日,其辞曰:“先出也,衣[插图]纻;后出也,满囹圄。吾今见民之洋洋然东走而不知所处。”齐王问吏曰:“哭国之法若何?”吏曰:“斮。”王曰:“行法!”吏陈斧质于东闾,不欲杀之,而欲去之。狐援闻而蹶往过之。吏曰:“哭国之法斮,先生之老欤?昏欤?”狐援曰:“曷为昏哉?”于是乃言曰:“有人自南方来,鲋入而鲵居,使人之朝为草而国为墟。殷有比干,吴有子胥,齐有狐援。已不用若言,又斮之东闾,每斮者以吾参夫二子者乎!”狐援非乐斮也,国已乱矣,上已悖矣,哀社稷与民人,故出若言。出若言非平论也,将以救败也,固嫌于危。此触子之所以去之也,达子之所以死之也。
赵简子攻卫,附郭。自将兵,及战,且远立,又居于屏蔽犀橹之下。鼓之而士不起。简子投桴而叹曰:“呜呼!士之速弊一若此乎!”行人烛过免胄横戈而进曰:“亦有君不能耳,士何弊之有?”简子艴然作色曰:“寡人之无使,而身自将是众也,子亲谓寡人之无能,有说则可,无说则死!”对曰:“昔吾先君献公即位五年,兼国十九,用此士也。惠公即位二年,淫色暴慢,身好玉女,秦人袭我,逊去绛七十,用此士也。文公即位二年,厎之以勇,故三年而士尽果敢;城濮之战,五败荆人,围卫取曹,拔石社,定天子之位,成尊名于天下,用此士也。亦有君不能耳,士何弊之有?”简子乃去屏蔽犀橹,而立于矢石之所及,一鼓而士毕乘之。简子曰:“与吾得革车千乘也,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。”行人烛过可谓能谏其君矣。战斗之上,桴鼓方用,赏不加厚,罚不加重,一言而士皆乐为其上死。
【直谏】
二曰:言极则怒,怒则说者危。非贤者孰肯犯危?而非贤者也,将以要利矣;要利之人,犯危何益?故不肖主无贤者。无贤则不闻极言,不闻极言,则奸人比周,百邪悉起。若此则无以存矣。凡国之存也,主之安也,必有以也。不知所以,虽存必亡,虽安必危。所以不可不论也。
齐桓公、管仲、鲍叔、甯戚相与饮。酒酣,桓公谓鲍叔曰:“何不起为寿?”鲍叔奉杯而进曰:“使公毋忘出奔在于莒也,使管仲毋忘束缚而在于鲁也,使甯戚毋忘其饭牛而居于车下。”桓公避席再拜曰:“寡人与大夫能皆毋忘夫子之言,则齐国之社稷幸于不殆矣!”当此时也,桓公可与言极言矣。可与言极言,故可与为霸。
荆文王得茹黄之狗,宛路之矰,以畋于云梦,三月不反。得丹之姬,淫,期年不听朝。葆申曰:“先王卜以臣为葆,吉。今王得茹黄之狗,宛路之矰,畋三月不反;得丹之姬,淫,期年不听朝。王之罪当笞。”王曰:“不穀免衣襁褓而齿于诸侯,愿请变更而无笞。”葆申曰:“臣承先王之令,不敢废也。王不受笞,是废先王之令也。臣宁抵罪于王,毋抵罪于先王。”王曰:“敬诺。”引席,王伏。葆申束细荆五十,跪而加之于背,如此者再,谓王:“起矣!”王曰:“有笞之名一也,遂致之!”申曰:“臣闻君子耻之,小人痛之。耻之不变,痛之何益?”葆申趣出,自流于渊,请死罪。文王曰:“此不穀之过也,葆申何罪?”王乃变更,召葆申,杀茹黄之狗,析宛路之矰,放丹之姬。后荆国兼国三十九。令荆国广大至于此者,葆申之力也,极言之功也。
【知化】
三曰:夫以勇事人者,以死也。未死而言死,不论。以虽知之,与勿知同。凡智之贵也,贵知化也。人主之惑者则不然。化未至则不知;化已至,虽知之,与勿知一贯也。
事有可以过者,有不可以过者。而身死国亡,则胡可以过?此贤主之所重,惑主之所轻也。所轻,国恶得不危?身恶得不困?危困之道,身死国亡,在于不先知化也。吴王夫差是也。子胥非不先知化也,谏而不听,故吴为丘墟,祸及阖庐。
吴王夫差将伐齐,子胥曰:“不可。夫齐之与吴也,习俗不同,言语不通,我得其地不能处,得其民不得使。夫吴之与越也,接土邻境,壤交道属,习俗同,言语通,我得其地能处之,得其民能使之。越于我亦然。夫吴越之势不两立。越之于吴也,譬若心腹之疾也,虽无作,其伤深而在内也。夫齐之于吴也,疥癣之病也,不苦其已也,且其无伤也。今释越而伐齐,譬之犹惧虎而刺猏,虽胜之,其后患未央。”太宰嚭曰:“不可。君王之令所以不行于上国者,齐、晋也。君王若伐齐而胜之,徙其兵以临晋,晋必听命矣。是君王一举而服两国也,君王之令必行于上国。”夫差以为然,不听子胥之言,而用太宰嚭之谋。子胥曰:“天将亡吴矣,则使君王战而胜;天将不亡吴矣,则使君王战而不胜。”夫差不听。子胥两袪高蹶而出于廷,曰:“嗟乎!吴朝必生荆棘矣!”夫差兴师伐齐,战于艾陵,大败齐师,反而诛子胥。子胥将死,曰:“与!吾安得一目以视越人之入吴也?”乃自杀。夫差乃取其身而流之江,抉其目,著之东门,曰:“女胡视越人之入我也?”居数年,越报吴,残其国,绝其世,灭其社稷,夷其宗庙,夫差身为禽。夫差将死,曰:“死者如有知也,吾何面以见子胥于地下?”乃为幎以冒面死。夫患未至,则不可告也;患既至,虽知之无及矣。故夫差之知惭于子胥也,不若勿知。
【过理】
四曰:亡国之主一贯。天时虽异,其事虽殊,所以亡者同,乐不适也。乐不适则不可以存。
糟丘酒池,肉圃为格,雕柱而梏诸侯,不适也。刑鬼侯之女而取其环,截涉者胫而视其髓,杀梅伯而遗文王其醢,不适也。(文王貌受以告诸侯。)作为琁室,筑为顷宫,剖孕妇而观其化,杀比干而视其心,不适也。孔子闻之曰:“其窍通则比干不死矣。”夏、商之所以亡也。
晋灵公无道,从上弹人,而观其避丸也。使宰人臑熊蹯,不熟,杀之,令妇人载而过朝以示威,不适也。赵盾骤谏而不听,公恶之,乃使沮麛。沮麛见之不忍贼,曰:“不忘恭敬,民之主也。贼民之主,不忠;弃君之命,不信。一于此,不若死。”乃触廷槐而死。
齐湣王亡居卫,谓公玉丹曰:“我何如主也?”玉丹对曰:“王贤主也。臣闻古人有辞天下而无恨色者,臣闻其声,于王而见其实。王名称东帝,实辨天下。去国居卫,容貌充满,颜色发扬,无重国之意。”王曰:“甚善!丹知寡人。寡人自去国居卫也,带益三副矣。”
宋王筑为蘖帝,鸱夷血,高县之,射著甲胄,从下,血坠流地。左右皆贺曰:“王之贤过汤、武矣。汤、武胜人,今王胜天,贤不可以加矣。”宋王大说,饮酒。室中有呼万岁者,堂上尽应;堂上已应,堂下尽应;门外庭中闻之,莫敢不应。不适也。
【壅塞】
五曰:亡国之主不可以直言。不可以直言,则过无道闻,而善无自至矣。无自至则壅。
秦缪公时,戎强大。秦缪公遗之女乐二八与良宰焉。戎王大喜,以其故数饮食,日夜不休。左右有言秦寇之至者,因扜弓而射之。秦寇果至,戎王醉而卧于樽下,卒生缚而禽之。未禽则不可知,已禽则又不知。虽善说者,犹若此何哉?
齐攻宋,宋王使人候齐寇之所至。使者还,曰:“齐寇近矣,国人恐矣。”左右皆谓宋王曰:“此所谓‘肉自生虫’者也。以宋之强,齐兵之弱,恶能如此?”宋王因怒而诎杀之。又使人往视齐寇,使者报如前,宋王又怒诎杀之。如此者三,其后又使人往视。齐寇近矣,国人恐矣。使者遇其兄,曰:“国危甚矣,若将安适?”其弟曰:“为王视齐寇。不意其近而国人恐如此也。今又私患,乡之先视齐寇者,皆以寇之近也报而死;今也报其情,死,不报其情,又恐死。将若何?”其兄曰:“如报其情,有且先夫死者死,先夫亡者亡。”于是报于王曰:“殊不知齐寇之所在,国人甚安。”王大喜。左右皆曰:“乡之死者宜矣。”王多赐之金。寇至,王自投车上,驰而走,此人得以富于他国。夫登山而视牛若羊,视羊若豚。牛之性不若羊,羊之性不若豚,所自视之势过也。而因怒于牛羊之小也,此狂夫之大者。狂而以行赏罚,此戴氏之所以绝也。
齐王欲以淳于髡傅太子,髡辞曰:“臣不肖,不足以当此大任也,王不若择国之长者而使之。”齐王曰:“子无辞也。寡人岂责子之令太子必如寡人也哉?寡人固生而有之也。子为寡人令太子如尧乎?其如舜也?”凡说之行也,道不智听智,从自非受是也。今自以贤过于尧舜,彼且胡可以开说哉?说必不入,不闻存君。
齐宣王好射,说人之谓己能用强弓也。其尝所用不过三石,以示左右,左右皆试引之,中关而止。皆曰:“此不下九石,非王其孰能用是?”宣王之情,所用不过三石,而终身自以为用九石,岂不悲哉!非直士其孰能不阿主?世之直士,其寡不胜众,数也。故乱国之主,患存乎用三石为九石也。
【原乱】
六曰:乱必有弟。大乱五,小乱三,䚯乱三。故《诗》曰“毋过乱门”,所以远之也。虑福未及,虑祸过之,所以完之也。武王以武得之,以文持之,倒戈弛弓,示天下不用兵,所以守之也。
晋献公立骊姬以为夫人,以奚齐为太子。里克率国人以攻杀之。荀息立其弟公子卓。已葬,里克又率国人攻杀之。于是晋无君。公子夷吾重赂秦以地而求入,秦缪公率师以纳之。晋人立以为君,是为惠公。惠公既定于晋,背秦德而不予地。秦缪公率师攻晋,晋惠公逆之,与秦人战于韩原。晋师大败,秦获惠公以归,囚之于灵台。十月,乃与晋成,归惠公而质太子圉。太子圉逃归也。惠公死,圉立为君,是为怀公。秦缪公怒其逃归也,起奉公子重耳以攻怀公,杀之于高梁,而立重耳,是为文公。文公施舍,振废滞,匡乏困,救灾患,禁淫慝,薄赋敛,宥罪戾,节器用,用民以时,败荆人于城濮,定襄王,释宋围,出谷戍,外内皆服,而后晋乱止。故献公听骊姬,近梁五、优施,杀太子申生,而大难随之者五,三君死,一君虏,大臣卿士之死者以百数,离咎二十年。
自上世以来,乱未尝一。而乱人之患也,皆曰一而已,此事虑不同情也。事虑不同情者,心异也。故凡作乱之人,祸希不及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