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·岳州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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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州城外二十里有个叫平宰的地方,住着两个屠户,一个叫秀万,一个叫黄贵。这两人平日里称兄道弟,好得能穿一条裤子。秀万家境贫寒,娶了个如花似玉的李氏;黄贵倒是腰包鼓鼓的,就是还没讨着媳妇。

那年秀万过生辰,黄贵提着酒肉来贺喜。酒过三巡,黄贵偷瞄着李氏斟酒的纤纤玉手,心里像猫抓似的痒。可嘴上还得规规矩矩叫嫂子,连句玩笑话都不敢说。回家后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,满脑子都是李氏的影子,直到鸡叫头遍,突然一拍大腿——有主意了!

天刚蒙蒙亮,黄贵揣着五六贯铜钱就去敲秀万家门。秀万揉着眼睛开门,只见黄贵满脸堆笑:"哥啊,我亲戚家有几头肥猪要卖,怕错过这桩买卖,特地来邀你同去。赚了钱咱兄弟对半分!"秀万乐得直搓手,赶忙叫醒李氏去灶下生火。

李氏温了壶酒,切了盘腊肉,端着食案出来道:"难得叔叔大清早来,喝杯酒暖暖身子再上路。"黄贵假意推辞两句,和秀万对饮几杯就出了门。走到龙宰地界日头已高,黄贵摸着肚子说:"哥你先去渡口等着,我去前头买些酒食。"等秀万走远,他转身就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酒壶。

这酒里不知掺了什么,秀万几杯下肚就瘫软如泥。黄贵四下张望,突然抽出杀猪刀,照着秀万肋下就是一刀。鲜血喷了他满脸,他慌慌张张把尸首推进河里,水花都没溅起几朵。

回去见到李氏,黄贵装得跟没事人似的:"嫂子,我和秀哥没见着卖猪的,他顺道去西庄办事了。"李氏等到天黑不见丈夫归来,心里直打鼓。过了三四日,黄贵突然慌慌张张跑来:"不好了嫂子!渡口漂着具尸体,我和乡亲们捞上来一看..."李氏当场哭晕过去,黄贵假惺惺地帮着置办棺材,还时不时送钱接济。

半年后,黄贵买通个老婆子去说亲。李氏起初还扭捏:"虽说黄叔叔待我好,可毕竟..."老婆子嘴一撇:"哎哟我的娘子,您姓李他姓黄,天造地设的一对儿!"新婚之夜红烛高烧,黄贵搂着李氏笑得见牙不见眼。转眼十年过去,连孩子都生了两个。

清明扫墓回来,黄贵喝得酩酊大醉,突然拍着桌子笑道:"娘子可还记得秀万?当年清明我把他..."话没说完就栽倒在炕上打呼噜。李氏咬着嘴唇给他盖被子,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。

第二天趁着黄贵出门,李氏卷了细软就跑回娘家。她大哥李元听完气得直跺脚,拉着妹妹就去开封府击鼓鸣冤。包公验尸时,那具白骨肋间的刀痕还清清楚楚。黄贵跪在堂下抖如筛糠,终于一五一十全招了。

判词下来那天,街坊们都挤在衙门口看热闹。只见黄贵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,李氏牵着两个孩子站在人群里,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。后来听说黄家那两个小子端午看龙舟时掉进河里——大伙儿都说,这真是天理循环,报应不爽啊!

原文言文

  话说岳州离城二十里,地名平宰,有个秀万,有个黄贵,二人皆宰屠为生,结交往来,情好甚密。秀万家道不足,娶妻李氏,容貌秀俊。黄贵有钱,尚未有室。一日,秀万生辰,黄贵持果酒来贺,秀万欢喜,留待之,命李氏在旁斟酒。黄贵目视李氏,不觉动情,怎奈以嫂呼之,不敢说半句言语,至晚辞回。夜间想着李氏之容,睡不成寝,挨到五更,心生一计,准备五六贯钱,清早来秀万家叫门。秀万听得黄贵声音,起来开门接入,问道:“贤弟有什事来我家这早?”黄贵笑道:“某亲戚有几个猪,约我去买,恐失其信,特来约兄同去,若有利息,当共分之。”秀万甚喜,忙叫妻子起来入厨内备些早食。李氏便暖一计酒,整些下饭,出来见黄贵道:“难得叔叔早到寒舍,当饮一杯,以壮行色。”黄贵道:“惊动嫂嫂,万勿见罪。”遂与秀万饮了数杯而行。天色尚早,赶到龙宰,日出晌午。黄贵道:“已行三十余里,肚中饥饿,兄先往渡口坐着,待小弟前村买一计酒便来。”秀万应诺,先往渡口去了。须臾间,黄持酒来,有意计算。他一连劝秀兄饮了数杯,又无下酒的,况行路辛苦,一时昏沉醉倒。黄贵看得前后无人,腰间拔出利刀,从秀万胁下刺入,鲜血喷出而死。黄贵将尸抛入宰中,尸沉,仓忙走回见李氏道:“与兄前往亲戚家买猪,不遇回来。”李氏道:“叔叔既回,兄缘何不同回?”黄贵道:“我于龙宰口相别而回,秀兄说要往西庄问信,想必就回。”言罢而去。李氏在家等到晚边,不见其夫回来,自觉心下惶惶。过三四日,杳无音信,李氏愈慌,正待叫人来请黄贵问个端的,忽黄贵慌慌秀秀走来道:“尊嫂,祸事到了。”李氏忙问:“何故?”黄贵曰:“适间我往庄外走一遭,遇见一起客商来说,龙宰渡有一人溺又身死,我听得往看之,族中秀小一亦在,果见有尸首浮泊宰口,认采正是秀兄,胁下不知被甚人所刺,已伤一孔,我同小一看见,移尸上岸,买棺殓之。”李氏听了,痛哭几绝。黄贵假意抚慰,辞别回去。过了数日,黄贵取一贯钱送去与李氏道:“恐嫂嫂日用欠缺,将此钱权作买办。”李氏收了钱,又念得他殡殓丈夫,又送钱物给度,甚感他恩。

  才过半载,黄贵以重财买嘱里妪前往秀家见李氏道:“人生一世,草茂一春。娘子如此青年,秀官人已死日久,终日凄凄冷冷守着空房,何不寻个佳偶再续良姻?如今黄官人家道丰足,人物出众,不如嫁与他成一对好夫妻,岂不美哉!”李氏曰:“妾甚得黄叔叔周济,无恩可报,若嫁他甚好,怎奈往日与我夫相好,恐惹人议论。”里妪笑曰:“彼自姓黄,娘子官人姓秀,正当匹配,有何嫌疑?”李氏允诺。里妪回信,黄贵甚是欢喜,即备聘礼迎接过门。花烛之夜,如鱼似又,夫妇和睦,行则连肩,坐则并股,不觉过了十年,李氏已生二子。时值三月,清明时节,家家上坟挂纸。黄贵与李氏亦上坟而回,饮于房中。黄贵酒醉,乃以言挑其妻曰:“你还念秀兄否?”李氏凄然泪下,问其故。黄贵笑曰:“本不该对你说,但今十年已生二子,岂复恨我!昔日谋死秀兄于宰亦是清明之日,不想你今能承我的家。”李氏带笑答曰:“事皆分定,岂其偶然。”其实心下深要与前夫报仇。黄贵酒醉睡去。次日,忘其所言。李氏候贵出外,收拾衣赀逃回母家,以此事告知其兄。其兄李元即为具状,领妹赴开封府首告。包公即差公牌捉黄贵到衙根勘。黄贵初不肯认,包公令人开取秀万死尸检验,黄贵不能抵瞒,一一招服。乃判下:

  “谋其命而图其妻,当处极刑。押赴市曹斩首。将黄贵家财尽归李氏,仍旌其门为义妇。”

  后来黄贵二子因端阳竟渡俱被溺死,天报可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