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·久鳏

龙图公案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话说这东京城里有个读书人,名叫赵能,满腹经纶却总爱叹气。他常拍着书桌念叨:"我这辈子啥都不图,就想娶个贤惠媳妇。既要长得俊俏,又得出身清白,还不能是贪图钱财的人家。最要紧的是,得等我考中进士再成亲。"可这科举场上哪是光凭才学就能中的?午年落榜,酉年又落榜,一来二去,说媒的倒是不少,可东家嫌他穷,西家嫌他老,总也说不成。

日子过得飞快,眼瞅着就要三十岁了,他还是光棍一条。这滋味就像哑巴吃黄连,憋得他整日愁眉不展,最后竟活活给闷死了。到了阎王殿前,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递上状纸:

"告阴状啊!我这辈子打光棍的冤屈得说道说道。那管功名的官爷不给我开路,写的文章再好也不顶用;管姻缘的衙门又不上心,婚书上连个名字都没有。我赵能到底造了什么孽,得罪了这两位爷?三十岁的人了,连个可心的媳妇都讨不着。求青天大老爷明察,给我这冤魂做主啊!"

包公捋着胡子看完状纸,摇头道:"读书人就是爱怨天尤人。"赵能急得直跺脚:"大人明鉴,不是我赵能矫情。老话说得好,不平则鸣啊!您看看阳间那些举人进士,多少不通文墨的混得风生水起?反倒是我这样肚子里有墨水的,回回落第。再说那些呆头呆脑的,个个娇妻美妾;像我这般仪表堂堂的,倒要独守空房。这叫人怎能不怨?"

包公一拍惊堂木:"阳间官场有黑幕,阴司可没这些弯弯绕。福分姻缘都是天注定,你再抱怨也是白搭。"赵能梗着脖子争辩:"既然阴司公正,那我赵能也不该吃这么大亏。保不齐是底下当差的捣鬼,就像阳间衙门里那些猫腻。求大人把管姻缘的司官叫来对质!"

包公闻言浓眉倒竖:"本府最恨衙役舞弊,秀才说得在理。"当即传唤掌婚司上堂。那司官翻遍婚书簿子,愣是找不着赵能的名字。包公觉得蹊跷,又把注禄司叫来查功名册,结果册上也没有赵能。满堂鬼差你看我我看你,包公沉着脸道:"把簿册都呈上来,本府亲自查验。"可翻来覆去,确实没有改动痕迹。

包公忽然灵光一闪,让赵能写下生辰八字。这一查可发现了门道——簿册上有个朱能的记录,生辰与赵能分毫不差。包公心里有了计较,悄悄把赵能带到后堂,转头就上天庭禀报。玉帝当即下旨:将赵能改作朱能,命他连中科举,入赘宰相府当女婿。包公回府挥笔判道:

"查眼前落魄的赵能,实乃来日显贵的朱能。只因时运不济,才闹出这场官司。文章虽好也有早晚,姻缘簿上自有安排。三十成家本是古礼,四十中举也不算迟。莫再埋怨阴司不公,且回阳间重活一遭。改姓换运,光棍莫急。"

后来这朱能果然金榜题名,又娶了相府千金,应了包公的判词。

原文言文

  话说东京有一人,姓赵名能,是个饱学秀才,常自叹曰:“我一生别无所求,只要得一个贤淑老婆,又要美貌,又要清白有名色的人家,又要不论财的人家,又要自己中了进士然后娶。”哪晓得科场论不得才学,午年不中,酉年又不中,因此说亲的虽多,东家不成,西家不就。时光似箭,日月如梭,看看年近三十,终是脚跟如线。这叫做有苦没处说,闷闷而死。见阎君告道:

  告为久鳏无妇事:注禄官不通,文字无灵;掌婚司无主,姻牍不明。不知有何得罪,独犯二位大人。无一可意,年近三旬。乞台查究,心冤少伸。上告。

  包公看罢曰:“偏是秀才家怨天尤人。”赵能曰:“不是赵某怨天尤人,语有云:不得其平物自鸣。每见问阳世举人、进士,文理不通的尽有;文理颇通的屡试不第。又见痴呆汉子多有娇妻美妾;轩昂丈夫反致独守空房。哪得教人不怨!”包公曰:“阳间有亏人的官,阴间没有亏人的理。福禄姻缘,天生注定,怨恨也是徒然。”赵能曰:“阴司没有亏人的理,但如赵某这样一人,也不该到这步吃亏田地。或恐衙门人役作弊多端,就阳间一样的。因此教赵某这般零落,乞大人唤掌婚司查检明白。”包公曰:“我最可恶见衙蠹作弊,秀才所言有理。”即着鬼吏掌婚司来到。掌婚司曰:“案牍上并无赵能名字。”包公曰:“哪有这样事?”再请注禄司来查。注禄司曰:“册籍上并无赵能名字。”包公心下生疑,口中叫怪道:“天下有这样事!阳间弊窦多端,阴司益发不好。”满堂官吏面面相视,不知如何。包公曰:“案牍也拿来我看,册籍也拿来我看。”二司各各上呈,看时,并无改易情由。包公又问赵能曰:“你将诞生的年月日时写上来。”赵能一一写呈。包公遂将年月日时查对,二司簿上只有朱能名字,与赵能同年同月同日同时,包公心上明白,遂将赵能带在一边,送二司去讫。登时奏知天曹,恐朱能或是赵能。天曹传旨:赵能改作朱能,当连科及第,入赘王相国之女。包公接了,即批道:

  审得目前未遇之赵能,即将来连科之朱能也。因数奇而执中,遂一诉而两事。文字无灵,发达有迟早之异;案牍不明,姻缘有配合之巧。三十有室,古之道乎,四十发科未为晚也。不得怨冥间,致阴官有不公之号。合行再往阳世,见大材无终屈之时。改姓重生,久鳏莫怨。

  批完,放回阳间,后果一一如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