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·瞒刀还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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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有个叫邹敬的樵夫,靠砍柴过日子。那天他上山砍完柴,挑到城里去卖,砍柴刀插在柴捆里忘了拔出来,连柴带刀一起卖给了秀才卢日乾,得了二分银子就回家了。等到下午再去砍柴,才想起刀还在柴捆里,赶紧往卢家跑。

这卢日乾是个小气鬼,死活不肯还刀。邹敬在卢家急得直跺脚,说话也越来越难听。要知道卢日乾可是包公最得意的学生,仗着这层关系,他当场写了状纸让家丁送到县衙。包公问清来龙去脉,觉得不过是芝麻大的事,看在学生面上,打了邹敬五大板就打发走了。

邹敬挨了板子越想越气,又跑到卢家门口跳脚大骂。卢日乾这回穿着秀才的衣冠亲自来见包公:"老师您看,这刁民挨了板子不但不悔改,反而当街撒泼,求您重重治他!"包公心里跟明镜似的:"一个乡下人敢这么骂秀才,定是柴刀真在他家,挨了打心里憋着火呢。"

包公悄悄叫来差役李节,在他耳边嘱咐几句,又把邹敬扣在衙门等着。李节跑到卢家对卢娘子说:"嫂子,那村夫骂您相公,现在押在衙门里。先前打了五板,这回要打十板。您相公让我来传话,不如把柴刀还了吧。"卢娘子将信将疑:"我官人怎么不自己回来?"李节笑道:"您相公正和老爷喝茶叙旧呢,哪脱得开身?"卢娘子信以为真,真把柴刀交了出来。

等李节把刀呈上公堂,邹敬一眼认出:"正是小人的刀!"卢日乾顿时脸色煞白。包公故意拍案喝道:"邹敬!你取刀就该好言相商,他若没看见,怎知刀在柴里?竟敢辱骂秀才!本该重罚,念在卢秀才已经答应还刀,这回就打二十板算了。"邹敬吓得直磕头。包公又说:"你若当着卢秀才的面磕头赔罪,便饶了你。"邹敬赶紧转身,"咚咚咚"给卢日乾连磕几个响头,一溜烟跑了。

包公这才沉下脸对卢日乾说:"樵夫赚的是血汗钱,你昧下他的柴刀,良心何在?我若一味偏袒你,岂不寒了百姓的心?方才当众给你留足颜面,是顾全你的体面。"说得卢日乾面红耳赤,灰溜溜退了下去。

这一招"智取柴刀"显出了包公的机敏,人前维护门生的体面显出了他的仁厚,私下教诲又显出了他的苦心。一石三鸟,真真是妙极了。

原文言文

  话说有民邹敬,砍柴为生。一日往山采樵,即挑入城内去卖,其刀插入柴内,忘记拔起,带柴卖与生员卢日乾去,得银二分归家。及午后复去砍柴,方记得刀在柴内,忙往卢家去取。日乾小器不肯还。邹敬在卢家取索甚急,发言秽骂。乾乃包公得意门生,恃此脚力,就写帖命家人送县。包公问及根由,知事体颇小,纳其分上,将邹敬责五板发去。

  敬被责不甘,复往日乾门首大骂不止。日乾乃衣巾亲见包公道:“邹敬刁顽,蒙老师责治,彼反撒泼,又在街上大骂,乞加严治,方可警刁。”包公心上思量道:“彼村民敢肆骂秀才,此必刀真插在柴内,被他隐瞒,又被刑责,故忿不甘心。”乃命快手李节密嘱道:“如此如此。”又将邹敬锁住等候。李节领命到卢日乾家中道:“卢娘子,那村夫骂你相公,送在衙内,先番被责五板,今又被责十板,你相公叫我来说,如今把柴刀还了他罢。”卢娘子道:“我官人缘何不自来?”李节道:“你相公见我老爷,定要退堂待茶,哪里便回得。”娘子信以为真,即将柴刀拿出还之。李节将刀拿回衙呈上:“老爷,刀在此。”邹敬道:“此正是我的刀。”日乾便失色。包公故意喝道:“邹敬,休怪本官打你,你既要取刀,只该善言相求,他未去看,焉知刀在柴中?你便敢出言骂,且问你辱骂斯文该当何罪?我轻放你只打五板,秀才的帖中已说肯把刀还你,你去又骂,今刀虽与你去,还该打二十板。”邹敬磕头求赦。包公道:“你在卢秀才面前磕头请罪,便赦你。”邹敬吃惊,即在日乾前一连磕了几个头,连忙走出去。包公乃责日乾道:“卖柴生理,至为辛苦,你忍瞒其柴刀,仁心安在?我若偏护,不究明白,又打此人,是我有亏小民了。我在众前说你自肯把刀还他,令邹敬叩谢,亦是惜你廉耻两字。”说得日乾满面羞惭,无言可答而退。包公遣人到卢家赚出柴刀,是其智识;人前回护,掩其过愆,是其厚重;背后叮咛,责其改过,是其教化。一举而三善备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