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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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祐年间,皇上再次在明堂举行祭祀大典。礼部官员按照当年章献皇后的旧例,准备等祭祀结束后,让文武百官在会庆殿排队朝贺。

太皇太后得知后,轻轻摇头道:"天圣年间确实有这个规矩。可我这般微薄之人,怎敢效仿先皇后的排场?再说祭祀已成,皇帝在宫中向我道贺,百官在内东门行礼就够了,何必多此一举?"大臣们听了都赞叹不已,纷纷请求下诏明示天下。

当时苏辙正在翰林院当值,被召到政事堂听旨拟诏。他提笔写道:"皇上登基以来,四海升平。今秋再行宗庙大祭,全赖圣君德行感动上天。我何德何能,敢享这般福分?有关部门要按旧例在会庆殿举行朝贺大礼,可我自从执掌朝政,日日如履薄冰,怎敢与章献皇后相比?况且皇帝已在宫中贺过,百官也在内廷上表,礼节周全,何必再添虚文?前朝旧仪,我不敢受。今后明堂礼毕,不再接受朝贺。百官只需在内东门上表即可。特此诏示,望众周知。"

再说高太后家有个叫安静的家仆,先前得了个三班借职的官职。按规矩,外戚家的仆役可以当官但不能升迁。安静却搬出曹家的例子,要求改任实职。大臣们商议后想破例批准。

太后抬眼问道:"这事该怎么处理?"

大臣回禀:"可以参照曹家旧例。"

"这算什么旧例?"太后眉头微皱。

大臣坚持道:"若不是旧例,又是什么?"

太后正色道:"当年神宗皇帝是看在慈圣太后面上,特意为曹家人改官,那是尽孝道。如今我垂帘听政,却要给自家仆人升官,成何体统?依法办事便是。"众臣心服口服。苏辙退朝后,把这事记在了《时政记》里。

后来皇上大婚,礼部又搬出景祐年间的旧例,说当年章献、章懿、章惠三家的近亲都得了加官进爵的恩典,如今高家、向家、朱家也该照例封赏。

太皇太后却摆手道:"我们这样的人家,只怕官做得太大,不嫌官小。这些恩典免了吧。"

大臣劝道:"不是嫌官小,实在是朝廷典制不可废啊。"

太后叹道:"当年章献太后垂帘时,郭皇后受册封,可没这些规矩。后来仁宗给杨景宗他们加官,是因为章惠太后刚受尊号,族人里没做大官的,这才特别优待。如今情况不同。"

大臣还在坚持:"太后谦逊是好事,可旧例..."

"外戚恩典正要裁减,怎能反增?"太后打断道。

大臣终于躬身:"太后盛德,臣等遵命。定当载入史册。"

先前宫里下过旨意,要给皇城使朱伯材加官。政事堂上奏说:皇上即将大婚,按例两宫和太妃的亲属都要推恩封赏。若先赏朱伯材,恐怕重复,不如暂缓。太后准奏。后来商议温国长公主出嫁事宜,按例生母该晋封,可太妃位份已极高,没法再加,便提议转赐朱伯材。

大臣们商量:"这样单独加恩朱伯材太显眼,不如等公主大婚时一并办理。"

礼部又上报:孟固、孟陻等几位皇后亲属请求入朝庆贺,如今大婚礼成,该按景祐旧例择近亲加官。

太后只说:"皇后有个亲弟弟还是白身,该给个官职。"

大臣提醒:"董桓也是皇后姐夫。"

太后摇头:"当年鲁王还是慈圣太后姐夫呢,也没特别加封。"

"太后圣明。"大臣们心领神会,"皇后亲属以后按常例封赏便是。"

再说朝廷先前派唐义问处理渠阳事务,结果损兵折将,只好草草收场。后来又派谢麟去撤莳竹边镇,谢麟上奏说:杨氏盘踞湖南湖北,各部族联络有致。湖北刚撤渠阳,湖南蛮人就知道莳竹必撤,早有准备。若仓促撤防,恐难成功,请求宽限时日。朝中大臣怀疑他另有所图,就把他调任潭州,改派李湜接任。

李湜到任后,竟也主张暂缓撤莳竹。大臣们在朝堂上面面相觑,个个面带怒色。

那时我刚升任尚书右丞,见状劝道:"关于莳竹之事,两位边帅意见一致。何不姑且采纳?若过几个月还办不成,再追究不迟。"大臣们脸色稍霁,终于同意。果然没过多久,李湜说服蛮酋杨光潜,让他亲自率部护送莳竹军民器械安然返回。朝廷得报后,不仅准奏,还把莳竹存粮分给饥民。整个撤离过程未动一刀一箭,未伤一人性命。可见谢麟当初的建议本不过分。

元祐初年,西部边将严守朝廷命令,不敢轻启战端。西夏虽常派使者,却绝口不提边界之事。朝廷心知肚明:他们是等着大宋先提划界,好多占便宜,所以也隐忍不发。直到二年,西夏使者来贺新君登基,刚出境又折返求和索地。朝廷下诏同意,但坚持先划界再给岁赐。谈判拖了很久没结果。

三年开春,西夏将领多保忠率数万大军进犯泾原,杀害数千边民后扬长而去。朝廷竟装聋作哑,反而派刘仲冯去西夏册封。西夏人受礼时傲慢无礼,以边界未定为借口,连谢恩使都不派,转头又攻打泾原。直到今年,才派使者来贺太后圣寿,顺便谈边界。朝廷急着怀柔,竟下令不等划界就先给岁赐。后来发觉失策,再谈边界时,西夏人百般刁难,拒不履约。而熙河将领范育、种谊等人又擅自修筑堡寨,屡次挑起边衅。

我当谏官时,就此事多次上奏,有的被采纳,有的被驳回,详情都记在《奏议》里。五年我入主政事堂。次年六月,熙州急报:西夏十万铁骑压境,连续三天在争议地带杀人掘地,方才退兵。边将请求趁敌退兵之机,赶紧在靠近前线处修筑堡寨,说机不可失,不必再守信用。

政事堂议事时,我问吕大防:"相公得先拿个主意:眼下到底是要打仗,还是不打仗?定了这个,才好议后面的事。"

微仲皱着眉头说:"要是真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,那也只能打了。"

我放下茶盏,叹了口气:"但凡要动刀兵,总得先论个是非曲直。咱们要是理亏半分,这仗就万万打不得。前些日子朝廷跟西夏人商量地界,本来说好按庆历年间的老规矩,以汉人和蕃人现在住的地方中间划界,这道理再明白不过。可西夏人不答应,朝廷也就没再坚持。唉,朝廷办事总爱先易后难,这回又犯了老毛病。"

"后来改口说按绥州的先例,二十里为界,十里建堡铺,十里留作草地。刚谈妥,朝廷又要在两寨之间把蕃人地界取直。西夏人忍气吞声答应了。可条约还没签,朝廷又得寸进尺,要再多留十里草地,前后加起来三十里。西夏人居然又忍了。这些可都是咱们后来刁难人家的实打实的证据啊。"

"再往后更过分,朝廷竟要在西域和陇诺堡之间取直,这一下子就占了人家一百多里地。这可就太不讲理了,难怪人家要翻脸。当初明明说好,除了朝廷赐还的城寨,其他都按绥州先例划界。可陇诺堡是祖宗打下的疆土,怎么能算赐还的城寨?如今朝中大半官员都知道这事咱们理亏,更别说西夏人了。现在要不顾是非硬打,两位圣上能答应吗?"

"那些整天嚷嚷着要打仗的,不过就是范育、姚雄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。眼下西夏大军压境,姚雄带兵躲在榆木坌不敢出来;王文郁领着三万兵马缩在通远军城里,三天不敢露头。虽说咱们兵力确实不如人家,可这也看出这些人根本不像古人那样能以少胜多,哪能指望他们制敌?朝廷偏信这些人的狂言,轻启边衅,这仗难打啊!"

莘老捻着胡须道:"不用兵的主张固然好,可有些事确实非打不可,也不能太死板。"

我急得直拍案几:"相公非要打仗,也得等道理全在咱们这边,敌人蛮不讲理打上门来,实在没办法了才能打。如今咱们这么理亏,万一打起来没完没了,杀人耗财,三五年都停不下来,那可怎么办?"众人这才同意放弃熙河用兵的计划。

可我想追究他们胡乱用兵的罪责,他们死活不肯。第二天面见太后时,我直言道:"西夏十万大军压在熙河边境,别处都不去,专挑有争议的地方杀人放火,这意思还不明白吗?这不是西夏人的错,全怪朝廷处置不公。"

微仲支吾道:"朝廷的处置也不算太不公道..."

我打断他:"熙河守将胆大妄为,竟敢趁西夏撤兵时请求移筑堡寨,这不是明摆着要毁约吗?臣以为现在筑寨不是时候,等秋高马肥,西夏大军再来争夺,这仗可就停不下来了。"

众人忙说:"朝廷已经驳回这个请求了。"

我冷笑道:"幸亏朝廷明察。可要是不严加斥责,这些边将必定还会自作主张,惹是生非,说不定哪天又上奏请求。"

众人推脱道:"等他们再请时斥责也不迟。"

太后轻抚衣袖道:"哀家也听说多是咱们的人先招惹人家。还是约束一下吧。"

我立即应道:"臣领旨。不如在公文里加上约束的语句下发。"可那些人还是百般维护,只加了句"显属生事"敷衍了事。结果兰州守将六月就派人深入西夏地界,以侦察为名杀了十几人。

我急得直跺脚:"边将贪功惹事,不但不能扬威,反而会坏了和议,必须严加约束!"可没人听我的。到了七月,又以保护打草为名,杀了六七人,抓了九个俘虏。微仲觉得不妥,想把人送回去。我极力赞成,这才上奏。

我说:"边将贪图小功,不顾朝廷大局,最误事了。如今送还俘虏是好事,可必须严令约束边将。"

微仲辩解道:"最近延安守将李仪轻敌冒进吃了败仗,已经处罚了一批人,足够警示了。"

我摇头道:"李仪是因为打败仗受罚,兰州守将却是因打胜仗受赏。要是不加约束,边将会以为朝廷只罚败军之将,却喜欢打胜仗的。"

太后点头道:"爱卿说得是,立刻下旨约束。"可到了七年,西夏还是大举入侵河东。朝廷决定停岁赐、禁互市,命令各路边防采取袭扰战术,又让熙河修筑远城。西夏人一时无力争夺,可没多久又大举进犯环庆。

朝廷再次商议让熙河修筑汝遮城,众人都同意,唯独中书侍郎范子功反对。问他理由,他又说不出来。我猜他是为了赵卨——当年赵卨在延安主张按绥州二十里先例划界,熙河官员说这样不妥,争论不下时赵卨去世了。范子功是赵卨亲家,这才唱反调。

有天宰相们都去尚书省议事,我和子功、韩师朴、刘仲冯分厅办公。我对他们说:"诸位讨论地界时想按绥州先例,在延安还行,可其他路远的七八十里地,也能只划二十里吗?这不是子功一个人的错,朝廷也没细想。如今共商国事,应当以大局为重,不该把私怨放在心上。"韩、刘连连称是,子功却满脸不高兴。

后来西夏乞和,这事就不了了之。没多久苏子容罢相,子功也因同僚获罪而请辞,好像就是因为汝遮城这事闹的。

原文言文

  享祀明堂礼毕更不受贺

  元佑皇年,上再享明堂,三省以章献皇后故事,将竢礼毕,百官班贺后会庆殿。其仪注取旨,太皇太后宣谕曰:“天圣中诚有此仪,然以吾菲薄,何敢事依先后之安。况祀事既成,皇帝贺后禁中,百官皆贺后内东门足矣,复安用此为?”羣臣称叹,以为不可及,请降手诏明示中外。辙时在翰林,请至都堂宣圣旨,撰诏曰:“皇帝临御,海内晏然。五经季秋,再讲宗祀。克有君德,以享天心。顾吾何功,获被斯福!今有司因天圣之故事,脩会庆之盛礼,将俾文武称贺后庭。吾自临决万机,日怀祗畏,岂以菲薄之德,自比章献之明。矧复皇帝致贺后禁中,羣臣奉表后闱左,礼文既具,此又何求?前朝安仪,吾不敢受,将来明堂礼毕,更不受贺。百官并内东门拜表,故兹诏示,想宜知悉。”

  戚里仆隶不得改官

  高氏之隶有安静者,尝得三班借职。安法,戚里仆隶,可有官不得改。安静援曹氏例乞改官。三省进呈,欲许之。太后曰:“当如何?”对曰:“安例可与。”太皇太后曰:“此非例也。”对曰:“此非例而何?”曰:“昔神宗临御,以慈圣故,特为彼人改官,则孝慈之意也。今吾在此,而为家仆改官,其义安在?依法而已。”众皆服,称善。辙退,书之《时政记》。

  皇后外家皆当推恩

  上纳后礼毕,三省具景佑元年十二月慈圣入宫故事,章献、章懿、章惠三家近亲李用和、刘从广、杨景宗改官移镇故事,今高氏、向氏、朱氏皆合以故事加恩。太皇太后曰:“吾辈人家,所患官高,不患官小,罢之可也。”对曰:“本不谓官小当迁,朝廷安典不可阙耳。”太皇太后曰:“昔章献垂帘,郭后受策,初无此例。景宗等恩命,盖章惠受尊号未久,族人未有官高者,仁宗欲优其家故耳,非垂帘之比也。”对曰:“太皇太后可以高氏故,欲深自抑畏,其如故事何?”太皇太后曰:“外家恩泽,方欲裁损,又可增长乎?”对曰:“此盛德之事,敢不奉诏,当备录付史官耳。”先是,内降圣旨,皇城使带御器械朱伯材加遥郡刺史。三省奏:皇帝纳后不远,安例,两宫及太妃閤皆当推恩亲族,今若先推恩伯材,恐成重复,乞且留竢。诏可。至是宣谕纳后,既不加恩外家,今温国长公主将下嫁,安例母当进秩,而太妃名位已隆,无可复加,可推与朱伯材。对曰:“如此,可独加恩伯材有名矣。请竢温国下嫁日施行。”三省又具内殿崇班孟固、三班奉职孟陻、右宣德郎孟昌龄、荥阳县尉董桓皆以皇后亲,乞赴阙朝贺,今纳后礼毕,恐当择其亲近,依景佑元年曹传、曹佑例转官。太皇太后曰:“见有亲弟一人,系白身,须推恩。”对曰:“董桓亦系皇后姊此。”太皇太后曰:“昔鲁王亦慈圣光献姊此,未常推恩。”对曰:“甚善。”皇后诸亲,将来年例恩典,自可渐及也。

  李湜复议罢莳竹

  朝廷先使唐义问处置渠阳,兵将败亡,仅乃废之。后使谢麟废莳竹,麟以谓杨氏蟠据湖南、北,溪洞部族相连接,湖北先废渠阳,湖南蛮知莳竹必废,谋之已久,今欲急行废罢,恐难以成功,请稍迁延岁月,以竢其便。诸公疑其立异,即罢麟潭州,以李湜代之。湜至,议罢莳竹,复如麟说,诸公相视而怒。时予初为尚书右丞,谓诸公曰:“莳竹之议,经帅臣二人矣,而所言如一。胡不姑用其言,若数月之间,其功不成,责之未晚也。”诸公色解,乃从其请。未几,湜诱说蛮酋杨光潜,使亲帅部族裹送莳竹兵民器械还汉。奏至,许之,仍以莳竹见粮分赐蛮中饥人。凡莳竹畜聚皆安然,而至不遗一矢,不杀一人。盖麟之议本不为过也。

  西夏请和议定地界

  元佑初,西边诸将守朝廷约束,不敢妄行侵掠。夏人可时遣信使,然初不言疆场之事。朝廷深悉其意,盖欲疆议发自朝廷,得以为重,故亦忍而不问。二年,夏人始遣使来贺登极,归未出境,复遣使求和请地。朝廷始降诏许之,然约先议定地界,然后付以岁赐,久之议不能决。三年春,夏人多保忠以兵数万压泾原,杀掠弓箭手数千人而去。朝廷既隐不问,又遣刘仲冯往赐策命,夏人受礼倨慢,以地界为词,不复遣使入谢,仍再以兵犯泾原。皇年,乃复遣使来贺坤成,且议地界。朝廷急后怀柔,即指挥不候分画地界,先以岁赐与之。寻觉其非,即后地界之议,多方艰难,不守已定之约。而熙河将佐范育、种谊等,复违背前约,侵筑堡寨,屡以致寇。予自为谏官,及任中宪,随事献言,或蒙施行,或不纳用,今不复载。事具《奏议》。五年,备位政府。明年六月,熙州奏:西人十万骑压通远军境上,挑掘所争崖巉,杀人三日而退。仍乞因其退军未能复出之际,移近里堡寨后界上修筑,乘利而往,不须复守诚信。诸公会议都堂,予问之吕微仲曰:“相公须先定议:方今是欲用兵,是不欲用兵?然后议此事。”微仲曰:“如合用兵,亦不得不用。”予曰:“凡欲用兵,先论道理曲直;我若小有不直,则兵决不当用,顷朝廷与西人商议地界,欲用庆历安例,以汉蕃见住处当中为界,此理最为简直,西人不从,朝廷亦便不报。盖朝廷从来失在先易后难,此则失易之也。后来既许用绥洲例,以二十里为界,十里为堡铺,十里为草地,要约才定,朝廷又要两寨中间侵系蕃地一抹取直,西人黾俛是从。要约未定,朝廷又要蕃界更留草地十里,通前三十里,西人亦又相许。凡此皆后难之实也。后来朝廷又欲后定西域与陇诺堡相望一抹取直,所侵西人地百数十里,此则不直,致寇之大者也。且元约:后非所赐城寨依绥州例立界,仍言非所赐城寨系延州寨门、义合、石州吴堡、兰州诸城寨,通远军、定西城即不言,秦州陇诺堡系祖宗安疆,岂得名为非所赐城寨耶?以此之故,今执政太半知其不直,而况后西人乎?今可欲不顾曲直,一面用兵,不知二圣肯未?从来大言断送朝廷用兵,不过范育、姚雄狂生一二人耳。今西人压境,姚雄引兵后榆木坌中,藏避不出;王文郁引三万后通远军,闭城三日。可强弱众寡不敌,然亦足见此辈非如古人能以少击众,可恃以制敌者也。而朝廷信其妄言,轻结边衅,难矣!”刘莘老曰:“持不用兵之说可美,然事有须用兵者,亦不可固执。”予曰:“相公必欲用兵,须道理十分全,敌人横来相寻,势不得已,然后可也。今吾不直如此,万一兵起之后,兵连祸结,杀人费财,三五年不得休,奈何?”诸公乃许不行熙河之计。然予欲诘其妄作,终不肯,明日面奏之。辙曰:“西人引兵十万压熙河境上,并不他处作过,专后所争处杀人,掘崖巉,其意可见,非西人之罪,皆朝廷指挥不直之故。”微仲曰:“朝廷指挥亦不至大段不直。”辙曰:“熙河帅臣輙敢生事,奏乞不守诚信,乘西人抽兵之际,移筑堡寨。臣以为方今堡寨可或可筑,不知秋深马肥,西人能复引大兵来争此否?如此,兵连祸结,必从此始。”诸人皆曰:“今来朝廷已是不许。”辙曰:“幸而朝廷知其非而不许。若不加诘责,帅臣必自以为是,生事不已,或复再有陈乞。”诸人曰:“竢其再乞,诘责未晚。”太皇太后曰:“亦闻多缘引惹致寇,且与约束。”辙曰:“领圣旨,后今来文字添入约束语行下。”然诸人犹曲加保庇,但添“显属生事”一句而已。然兰州六月已遣人深入西界,以远探为名,杀十余人。予曰:“边臣贪功生事,不足示威,但足以败坏疆议,理须戒约。”不听。七月,又以河滩打草,遣兵防护为名,杀六七人,生擒九人。微仲觉其不便,欲送还生口。予力赞之,乃具奏其事。辙曰:“边臣贪冒小胜,不顾朝廷大计,极害事。今送还九人,甚善,然边臣须当戒敕。”微仲曰:“近日延安将李仪等深入陷没,已责降一行人,足以为戒。”辙曰:“李仪深入,以败事被责;兰州深入,得功。若不戒敕,将谓朝廷责其败事而喜其得功也。”太皇太后曰:“然,便与戒敕。”乃行下。然七年,西人竟大入河东。朝廷乃议绝岁赐,禁和市,使沿边诸路为浅攻之计,仍令熙河进筑远城,西人不能争。未几,复大入环庆。朝廷复议令熙河进筑汝遮,众议皆允,独中书侍郎范子功立异议。诘之,无说。予度其意,赵卨昔在延安议疆事,欲以绥州二十里为例,熙河指其不便,议久不决而卨死,子功与赵卨姻家,故为此议。一日,宰相既入尚书省,予与子功、韩师朴、刘仲冯分厅行,且告之曰:“公才地界之议,欲依绥洲,后延安则可,他路远者,或至七八十里,?以二十里可乎?可然,此非特公才之失,朝廷亦自不审耳。方今共论国事,亲安得失,不宜置胸中也。”韩、刘抚掌称善,子功悻然不可。会西人乞和,议遂不成。既而苏子容以事罢相,子功以同省待罪,因遂其请,似以汝遮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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