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原城里有一户人家,婆媳俩都是寡妇。婆婆才到中年就守不住贞洁,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经常往她屋里钻。媳妇看不惯婆婆这般作派,就偷偷把门窗院墙都堵严实了。婆婆觉得丢了脸面,找个由头要把媳妇赶出门。媳妇偏不走,婆媳俩三天两头吵得鸡飞狗跳。婆婆越想越气,干脆倒打一耙,跑到衙门告媳妇偷汉子。
县太爷拍着惊堂木问奸夫是谁,那婆婆支支吾吾说:"都是半夜来天不亮走,老身实在不晓得是哪个野汉子,审我媳妇自然就清楚了。"等把媳妇传上堂,媳妇果然知道奸夫姓名,却一口咬定是婆婆偷人。衙役把那混混拘来,那无赖在公堂上跳脚嚷嚷:"我跟她们娘俩都没勾当!是这婆媳俩互相看不顺眼,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!"县太爷冷笑:"全村百来号人,怎么单冤枉你?"水火棍往地上一杵,打得那无赖哭爹喊娘,最后只得认了跟媳妇通奸。可给媳妇上拶指的时候,十根手指都夹出血了,这媳妇硬是死不认账。县太爷没辙,只好把人都轰了出去。
这媳妇咽不下这口气,一状告到省里。可上头衙门推来推去,案子像皮球似的踢了大半年。正巧淄川的孙柳下进士来临晋当县令,听说他断案如神,上头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他。
人犯押到临晋县衙,孙县令草草问了几句就吩咐收监。转头却让差役准备一堆砖头石块,还配上刀子和锥子,说是审案要用。衙役们心里直犯嘀咕:大老爷要动刑,咱们衙门里水火棍、老虎凳哪样没有?弄这些家伙什莫非是要活埋人?虽满肚子疑惑,还是按吩咐备齐了家什。
第二天升堂时,孙县令见家伙都摆在堂下,就把那婆媳和混混都传上来。他捋着胡子说:"这案子也不必非得弄个水落石出。虽说淫妇是谁还没定论,可奸夫是板上钉钉的。你们家原本是清白门第,不过是一时被歹人带坏了。要我说啊,罪过全在这混混身上。"说着指了指堂下的砖石刀具,"现在给你们报仇的机会,随便拿家伙往死里打,打死算我的!"
婆媳俩你看我我看你,谁都不敢先动手,生怕打死了人要偿命。孙县令拍着胸脯保证:"怕什么?有本官给你们做主!"那媳妇早就恨毒了这混混,抄起块大石头就往他脑袋上砸,看架势恨不得当场砸个脑浆迸裂。婆婆却只捡了块小石子,往混混屁股上轻轻丢了两下。孙县令又让她们动刀子,媳妇抄起刀就往混混心窝里捅,婆婆举着刀半天不敢往下扎。这时孙县令突然惊堂木一拍:"好个刁滑的老虔婆!"当即给婆婆上了重枷,没几下就审出了实情。原来真是婆婆偷人反咬媳妇一口。最后打了混混三十大板,这桩糊涂案才算真相大白。
后来还听说个趣事。有一回孙县令派差役去催租,正巧那家男人不在,只有媳妇出来应门。差役没捞着油水,就把妇人锁到县衙。孙县令勃然大怒:"男人总有回家的时候,你们怎敢骚扰妇道人家!"当场打了差役板子,放那媳妇回家。转头却吩咐工匠多打几副女用手铐,说是以备催租之用。第二天全县都在传颂县令仁义,那些欠税的人家听说后,纷纷让老婆出面应付差役。结果孙县令把她们全抓来戴上手铐——原来那手铐是给她们准备的!要说这位孙大人,断案的能耐确实没得挑,可一旦被他揪住把柄,那整治起人来也是半点不留情面啊。
太原有民家,姑妇皆寡。姑中年不能自洁,村无赖频频就之。妇不善其行,阴于门户墙垣阻拒之。姑惭,借端出妇;妇不去,颇有勃谿,姑益恚,反相诬告诸官。官问奸夫姓名,媪曰:“夜来宵去,实不知其阿谁,鞫妇自知。”因唤妇。妇果知之,而以奸情归媪,苦相抵。拘无赖至,又哗辨:“两无所私,彼姑妇不相能,故妄言相诋毁耳。”官曰:“一村百人何独诬汝?”重笞之。无赖叩乞免责,自认与妇通。械妇,妇终不承。逐去之。妇忿告宪院,仍如前,久不决。
时淄邑孙进士柳下令临晋,推折狱才,遂下其案于临晋。人犯到,公略讯一过,寄监讫,便命隶人备砖石刀锥,质理听用。共疑曰:“严刑自有桎梏,何将以非刑折狱耶?”不解其意,姑备之。明日升堂,问知诸具已备,命悉置堂上。乃唤犯者,又一一略鞫之。乃谓姑妇:“此事亦不必甚求清析。淫妇虽未定,而奸夫则确。汝家本清门,不过一时为匪人所诱,罪全在某。堂上刀石具在,可自取击杀之。”姑妇趑趄,恐邂逅抵偿,公曰:“无虑,有我在。”于是媪妇并起,掇石交投。妇衔恨已久,两手举巨石,恨不即立毙之,媪惟以小石击臀腿而已。又命用刀。妇把刀贯胸膺,媪犹逡巡未下。公止之曰:“淫妇我知之矣。”命执媪严梏之,遂得其情。笞无赖三十,其案始结。
附记:公一日遣役催租,租户他出,妇应之。投不得贿,拘妇至。公怒曰:“男子自有归时,何得扰人家室!”遂笞役,遣妇去。乃命匠多备手械,以备敲比。明日合邑传颂公仁。欠赋者闻之,皆使妻出应,公尽拘而械之。余尝谓:孙公才非所短,然如得其情,则喜而不暇哀矜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