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昌府有个叫马万宝的读书人,平日里放浪形骸,不拘礼法。他妻子田氏也是个风流性子,夫妻俩倒是情投意合。这年开春,邻家老寡妇收留了个逃难女子,说是被公婆虐待跑出来的。那女子针线活极好,帮着老寡妇缝缝补补,老寡妇乐得合不拢嘴。
没过几天,女子自称会夜半按摩的秘术,专治妇人隐疾。老寡妇天天往马家跑,把这事当新鲜事说给田氏听。田氏起初没在意,倒是马万宝有回从墙缝里偷瞧见那女子——十八九岁的年纪,身段风流,心里便痒痒起来。
这天马万宝捂着肚子对妻子嘀咕:"不如装病请她来瞧瞧?"老寡妇先来探病,摸着床沿说:"娘子肯让她来治,只是她怕见男子,千万别让您家相公露面。"田氏绞着衣带为难:"家里屋子浅窄,他进进出出的可怎么好?"忽然眼睛一亮:"有了!今晚西村舅舅请他去吃酒,我嘱咐他别回来就是。"
老寡妇前脚刚走,田氏就噗嗤笑出声来。夫妻俩咬着耳朵定下计策,活像要演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。
日头刚沉,老寡妇领着女子进门。女子怯生生问:"官人今晚真不回来么?"田氏拍着胸脯保证,女子这才露出笑意。等老寡妇一走,田氏麻利地点灯铺被,催女子先上床,自己吹灭蜡烛解衣裳。忽然惊叫:"哎呀!厨房门忘了闩,可别让野狗叼了肉去!"说着摸黑下床,开门把候在外头的马万宝换了进来。
被窝里女子声音发颤:"我给娘子治病来了..."说着软绵绵的情话,手却往马万宝肚皮上摸。摸着摸着突然僵住——这哪是什么娘子!女子吓得魂飞魄散,像摸到毒蛇似地弹起来就要跑。马万宝一把按住,顺势往她裤裆里一探,好家伙!竟摸到满手毛茸茸的物件。
"点灯!"马万宝一声吼,田氏慌慌张张举着油灯冲进来,却见那"女子"光着身子跪地求饶。原来是个叫王二喜的男扮女装之徒,跟着江湖骗子桑冲学的这套把戏。马万宝气得直哆嗦:"祸害多少妇人了?""才...才十六个..."
马万宝本要送官,可看着这张俊脸又改了主意。他找来麻绳把王二喜捆成粽子,抄起剃刀就把他阉了。血溅得满床都是,王二喜昏死半天才醒。马万宝给他盖好被子,阴森森地说:"我这是给你治病。伤好了就老实跟着我,否则告到官府砍你脑袋!"
第二天老寡妇来打听,马万宝面不改色:"这是我表侄女王二姐,天生石女被夫家赶出来的。夜里说起身世哭坏了身子,正要抓药调理呢。"老寡妇进屋看见王二喜面如土色躺在床上,只听他哼哼唧唧说下身长了恶疮,竟也信了。
后来桑冲案发,七个同伙都被砍了头,唯独漏网的王二喜在马家当起了仆人。村里人起疑心,几个老婆子隔着裤子验明正身才罢休。这王二喜倒念马万宝不杀之恩,死心塌地伺候到老,死后就葬在马家祖坟边上,如今坟头草都老高了。
要说这马万宝,倒真会物尽其用。就像小孩子爱玩螃蟹又怕钳子,索性掰断蟹钳养着玩。要是当官的都懂这道理,天下岂不太平?
马生万宝者,东昌人,疏狂不羁。妻田氏亦放诞风流。伉俪甚敦。有女子来,寄居邻人某媪家,言为翁姑所虐,暂出亡。其缝纫绝巧,便为媪操作。媪喜而留之。逾数日,自言能于宵分按摩,愈女子瘵蛊。媪常至生家游扬其术,田亦未尝着意。生一日于墙隙窥见女,年十八九已来,颇风格。心窃好之,私与妻谋,托疾以招之。媪先来,就榻抚问已,言:“蒙娘子招,便将来。但渠畏见男子,请勿以郎君入。”妻曰:“家中无广舍,渠侬时复出入,可复奈何?”已又沉思曰:“晚间西村阿舅家招渠饮,即嘱令勿归,亦大易。”媪诺而去。妻与生用拔赵帜易汉帜计,笑而行之。
日曛黑,媪引女子至,曰:“郎君晚回家否?”田曰:“不回矣。”女子喜曰:“如此方好。”数语,媪别去。田便燃烛展衾,让女先上床,己亦脱衣隐烛。忽曰:“几忘却厨舍门未关,防狗子偷吃也。”便下床启门易生。生窸窣入,上床与女共枕卧。女颤声曰:“我为娘子医清恙也。”间以昵词,生不语。女即抚生腹,渐至脐下,停手不摩,遽探其私,触腕崩腾。女惊怖之状,不啻误捉蛇蝎,急起欲遁。生沮之,以手入其股际。则擂垂盈掬,亦伟器也。大骇呼火。生妻谓事决裂,急燃灯至,欲为调停,则见女赤身投地乞命。妻羞惧趋出。生诘之,云是谷城人王二喜。以兄大喜为桑冲门人,因得转传其术。又问:“玷几人矣?”曰:“身出行道不久,只得十六人耳。”生以其行可诛,思欲告郡;而怜其美,遂反接而宫之。血溢陨绝,食顷复苏。卧之榻,覆之衾,而嘱曰:“我以药医汝,创痏平,从我终焉可也?不然,事发不赦!”王诺之。明日媪来,生约之曰:“伊是我表侄女王二姐也。以天阉为夫家所逐,夜为我家言其由,始知之。忽小不康,将为市药饵,兼请诸其家,留与荆人作伴。”媪入室视王,见其面色败如尘土。即榻问之。曰:“隐所暴肿,恐是恶疽。”媪信之去。生饵以汤,糁以散,日就平复。夜辄引与狎处;早起,则为田提汲补缀,洒扫执炊,如媵婢然。
居无何,桑冲伏诛,同恶者七人并弃市;惟二喜漏网,檄各属严缉。村人窃共疑之,集村媪隔裳而探其隐,群疑乃释。王自是德生,遂从马以终焉。后卒,即葬府西马氏墓侧,今依稀在焉。
异史氏曰:“马万宝可云善于用人者矣。儿童喜蟹可把玩,而又畏其钳,因断其钳而畜之。呜呼!苟得此意,以治天下可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