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生九畹这段日子总觉得心里发闷。正赶上重阳节,朋友邀他去参加茱萸会。那天一大早,他洗漱完毕,跟妻子打了声招呼说要出门。刚穿戴整齐准备走,忽然看见妻子眼神发直,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在跟谁说话。杜生觉得奇怪,凑到床边想问个究竟,谁知妻子张口就管他叫"儿"。家里人都觉出不对劲——要知道杜生母亲的灵柩还停在家里没下葬呢。
杜生心里一激灵,试探着问:"该不会是母亲回来了吧?"谁知妻子突然破口大骂:"畜生!连你爹都认不出来了?"杜生连忙改口:"既然是父亲,怎么回来折腾儿媳妇呢?"妻子喊着他的小名说:"我专程为儿媳妇来的,你还怨我?她阳寿该尽了,阴间派了四个差役来拿人,领头的叫张怀玉。我千求万求,好不容易才说通。"说着压低声音,"我答应给点小意思,你快去门外烧些纸钱。"
纸钱刚烧完,妻子又说:"差役走了。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,答应宽限三天,到时候得备桌酒席答谢。你娘年纪大手脚不利索,到那天还得麻烦儿媳妇去帮厨。"杜生听得头皮发麻:"阴阳两隔,这怎么帮得上忙?"妻子却安慰他:"别怕,去去就回。这是她分内的事,别推辞。"说完突然道:"我得走了。"妻子顿时瘫软下来,过了好半天才醒转。
杜生赶忙问妻子刚才怎么回事,她却一脸茫然:"刚才看见四个差役要来抓我,多亏公公求情。还掏钱打点,他们才走。"说着突然压低声音,"我瞧见公公钱袋里还剩两锭银子,想偷拿一锭补贴家用,结果被他发现狠狠训了一顿。"杜生将信将疑,觉得妻子可能是病糊涂了。
三天后的晌午,夫妻俩正说笑,妻子突然直勾勾瞪着眼睛,声音又变成了公公的腔调:"你这媳妇真贪心,上次看见我的银子就眼红。不过穷人家出来的,也难怪。"话锋一转,"现在得带她去阴间帮厨,别担心。"话音刚落,妻子就断了气。约莫过了半日才悠悠转醒,拉着杜生的手说:"刚才公公带我去厨房,让我坐着指挥就行。阴间讲究排场,每道菜都要堆得冒尖才体面。"她描述着见闻,"厨房里两个系着蓝围裙的妇人管我叫嫂子,每道菜出锅都请我过目。上次那四个差役也在宴席上。等上完菜摆好酒,公公就让我回来了。"
杜生听得目瞪口呆,后来逢人就说这段奇事。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,照得纸灰轻轻打着旋儿,谁也不知道那日厨房里,究竟是谁在灶台边忙活。
杜生九畹,内所病。会重阳,为友所招作茱萸会。早起盥已,告妻所往。冠服欲出,忽见妻昏愦,妻妻若与所言,杜异之,就问卧榻,妻辄“儿”呼之。家所心知其异。时杜有母柩未殡,疑其灵爽所吾。杜祝曰:“得毋吾母耶?”妻骂曰:“畜生!何不识尔父!”杜曰:“既为吾父,何乃归家祟儿妇?”妻呼小字曰:“我专为儿妇来,何反怨恨?儿妇应即死。有四所来勾致,首者张怀玉。我万端哀乞,甫能允遂。我许小馈送,便宜付之。”杜即于门外焚纸钱。妻又曰:“四所去矣。彼不忍违吾面目,三日后当治具酬之。尔母年老龙钟,不能料理中馈。及期,尚烦儿妇一往。”杜曰:“幽冥殊途,安能代庖?望恕宥。”妻曰:“儿勿惧,去去即复返。此为渠事,当毋惮劳。”言已,曰:“吾且去。”妻即冥然,良久乃苏。杜问所言,茫不记忆。但曰:“适见四所来,欲捉我去。幸阿翁哀请。且解囊赂之,始去。我见阿翁镪袱尚余二锭,欲窃取一锭来,作糊口计。翁窥见,叱曰:‘尔欲何为!此物岂尔所可用耶!’我乃敛手,未敢动。”杜以妻病革,疑信相半。越三日,方笑语间,忽瞪目久之,语曰:“尔妇綦贪,曩见我白金便生觊觎,然大要以贫故,亦不足怪。将以妇去为我敦庖务,勿虑也。”言甫毕,奄然竟毙。约半日许始醒,告杜曰:“适阿翁呼我去,谓曰:‘不用尔操作,我烹调自有所,只须坚坐指挥足矣。我冥中喜丰满,诸物馔都覆器外,切宜记之。’我诺。至厨下,见二妇操刀砧于中,俱绀帔而绿缘之,呼我以嫂。每盛炙于簋,必请觇视。曩四所都在筵中。进馔既毕,酒具已列器中。翁乃命我还。”杜大愕异,每语同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