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山东沂水有个杜老汉，这日从集市出来，蹲在墙根底下等同伴。日头晒得人发困，他正打着盹儿呢，忽然觉得身子一轻，睁眼就见个公差模样的拿着文书来拘他。
那公差带着他七拐八绕，来到座从没见过的衙门。正惶惑间，里头走出个戴瓦楞帽的官员——您猜是谁？竟是青州的老相识张秀才！那张秀才一见杜老汉就瞪圆了眼睛："杜大哥怎么到这儿来了？"杜老汉摊着手说："我也不明白啊，就接到这么张传票。"
张秀才皱着眉头翻看文书，突然脸色一变，把杜老汉拉到廊柱旁低声道："老哥千万站这儿别动，这地方岔路多得像蜘蛛网，走错一步可就回不去了！"说完急匆匆往内堂去了。杜老汉等得腿都麻了，却见先前那公差满头大汗跑来，连连作揖说是抓错了人。
杜老汉出了衙门，走在灰蒙蒙的路上。忽然前头飘来阵阵香风，定睛一看，六七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正扭着腰肢往前走。他鬼使神差就跟了上去，拐下大路钻进条羊肠小道。正盯着姑娘们水红色的裙角出神，忽听背后炸雷似的一声喊："杜大哥！你往哪儿去呢？"
这一嗓子吓得杜老汉浑身激灵，可眼前姑娘们已经闪进个狗洞似的门洞——他猛然认出这是王寡妇开的酒坊。也不知怎的，他竟跟着往门里探头，这一探头可坏了事！只觉得天旋地转，再睁眼时，自己竟趴在猪圈里，周围全是哼哼唧唧的小猪崽。
杜老汉心里跟明镜似的——自己这是变成猪了！耳边还回荡着张秀才的呼喊，他急得发疯，用脑袋哐哐撞墙。就听外头有人嚷嚷："这猪崽子抽风了！"忽然浑身一轻，他低头看见自己又变回了人形，连滚带爬冲出酒坊。
张秀才正在路口跺脚，见他出来一把拽住："千叮咛万嘱咐别乱跑，你偏往鬼门关里钻！"一直把他送到集市牌楼下才消失。杜老汉一个激灵醒来，发现自己还在墙根底下坐着，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。
后来他去王寡妇家打听，果然听说那天有只小猪莫名其妙撞墙死了。杜老汉摸着后脖颈，这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
杜翁，沂水人。偶自市中出，坐墙下，以候同游。觉少倦，忽若梦，见一人持牒摄去。至一府署，从来所未经。一人戴瓦垄冠自内出，则青州张某，其故人也。见杜惊曰：“杜大哥何至此？”杜言：“不知何事，但有勾牒。”张疑其误，将为查验。乃嘱曰：“谨立此，勿他适。恐一迷失，将难救挽。”遂去，久之不出。
惟持牒人来，自认其误，释令归。别杜而行，途中遇六七女郎，容色美好，悦而尾之。下道，趋小径，行数十步，闻张在后大呼曰：“杜大哥，汝将何往？”杜迷恋不已。俄见诸女人入一圭窦，心识为王氏卖酒之家。不觉探身门内，略一窥瞻，即觉身在苙中，与诸小豭同伏。豁然自悟，已化豕矣。而耳中犹闻张呼，大惧，急以首触壁。闻人言曰：“小豕颠痫矣。”还顾，已复为人。速出门，则张候于途。责曰：“固嘱勿他往，何不听言？几至坏事！”遂把手送至市门，乃去。杜忽醒，则身犹倚壁间。诣王氏问之，果有一豕自触死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