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·吴门画工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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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州城里有个画师,最爱画吕洞宾祖师爷。他整日里琢磨神仙的模样,做梦都想见上一面,那份诚心啊,就跟刻在骨子里似的,连吃饭睡觉都惦记着。

这天晌午,城外一群叫花子正围着喝酒。里头有个破衣烂衫的,袖子都豁了口,可那双眼睛亮得跟星子似的。画师越看越心惊,这气度哪像要饭的?分明是神仙下凡!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那人胳膊:"您准是吕祖!"那叫花子哈哈大笑,画师却扑通跪下了,死活不起来。

叫花子抹了抹嘴边的酒渍:"就算我是吕祖,你待怎样?"画师脑门磕得咚咚响,非要讨个仙缘。叫花子摆摆手:"夜里再说。"眨眼工夫,人就没影了。画师站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,半天回不过神。

当夜三更,吕祖真托梦来了。月光透过窗纱,把那神仙衣袂照得跟水纹似的:"念你心诚,特来相见。可惜啊——"神仙叹口气,"你命里带着铜臭味,修不成仙。"画师正失落呢,忽见吕祖袖袍一挥,半空里飘下个美人来。珠钗步摇叮当作响,锦绣衣裳晃得满屋生辉。"记住喽,这是董娘娘。"吕祖连问三遍,直到画师赌咒发誓说记牢了,才带着美人化作青烟散去。

天蒙蒙亮时,画师一个激灵坐起来,赶紧研墨铺纸。那梦中人的眉眼手势,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。可这董娘娘究竟是谁?他琢磨了三年也没想明白。

后来这画师逛到京城,正赶上董妃娘娘薨逝。皇上要画遗容,召来全城的丹青妙手,可谁画得都不像。画师突然福至心灵,掏出珍藏的画像献上去。宫里太监们传看一圈,个个惊呼:"活脱脱就是娘娘!"龙颜大悦,要赏他官做,画师却只收了万两黄金。这下可不得了,王公贵族们抬着整箱银子排队求画。他给人画像根本不用对着真人,悬腕提笔就能画得分毫不差。不出半月,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山。

这事儿可不是瞎编的——莱芜的朱拱奎先生,当年亲眼见过这位画师呢。

原文言文

  吴门一画工,喜绘吕祖,每想象神会,希幸一遇,虔结在念,靡刻不存。一日,有群丐饮郊郭间,内一人敝衣露肘,而神采轩豁。心疑吕祖,谛视,愈觉其确,遂捉其臂曰:“君吕祖也。”丐者大笑。某坚执为是,伏拜不起。丐者曰:“我即吕祖,汝将奈何?”某叩头,求指教。丐者曰:“汝能相识,可谓有缘。然此处非语所,夜间当相见也。”转盼遂杳,骇叹而归。

  至夜,果梦吕祖来,曰:“念子志虑专凝,特来一见。但汝骨气贪吝,不能为仙。我使见一人可也。”即向空一招,遂有一丽人蹑空而下,服饰如贵嫔,容光袍仪,焕映一室。吕祖曰:“此乃董娘娘,子谨志之。”既而又问:“记得否?”答曰:“已记之。”又曰:“勿忘却。”俄而丽者去,吕祖亦去。醒而异之,即梦中所见,肖像而藏之,终亦不解所谓。

  后数年偶游于都。会董妃卒,上念其贤,将为肖像。诸工群集,口授心拟,终不能似。某忽忆念梦中丽者,得无是耶?以图呈进。宫中传览,俱谓神肖。上大悦,授官中书,辞不受;赐万金。名大噪。贵戚家争赍重币,求为先人传影。凡悬空摹写,无不曲肖。浃辰之间,累数万金。莱芜朱拱奎曾见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