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·董公子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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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州有位董尚书,治家极严,府里男男女女连句话都不敢随便搭。那天有个丫鬟和小厮在中门外头说笑,正巧被董公子撞见,公子一声怒喝,两人吓得撒腿就跑。

到了夜里,暑热难当,公子带着书童在书房歇息,房门大敞着。三更时分,书童被一阵怪响惊醒,月光下瞧见白天那个小厮提着个圆滚滚的东西溜出门去。书童想着是自家人,也没多心,翻个身又睡了。忽然靴声隆隆,闯进来个红脸长须的魁梧大汉,活脱脱是关帝庙里的关公显灵,手里还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!书童吓得像条蛇似的钻进床底,只听床上咯吱作响,像是有人在整理衣裳,又像在揉肚子,折腾了好一阵才消停。等到靴声再次响起,那红脸大汉才离去。

书童哆哆嗦嗦从床下探出头,窗纸已经透出青色。他伸手往床上一摸,满手湿黏,凑近一闻竟是血腥味!书童连滚带爬摇醒公子,两人点灯一看,枕席上全是鲜血。主仆二人魂飞魄散,却想不通其中缘由。

天刚亮,衙门差役就来敲门。公子迎出去,那差役见了他像见了鬼,结结巴巴说遇上怪事。细问之下才知道:清晨有个疯疯癫癫的人站在衙门口喊"我杀了主人",官差见他满身是血就抓了起来。那人招供说杀了董公子,把脑袋埋在关帝庙旁边。可带人去挖,土坑还是新的,人头却不翼而飞。

公子急忙赶到衙门,认出那犯人正是昨日调戏丫鬟的小厮。等公子说完夜间怪事,县官也吓得直冒冷汗,打了犯人几十板子就放了。公子怕结下仇怨,索性把先前那个丫鬟许配给他,打发他们离府。

没过几天,邻居半夜听见那对夫妻屋里传来山崩似的巨响,跑去叫人却没人应。撞开门一看——夫妻俩连人带床被劈成两半,断口整整齐齐,像是被大刀一刀斩断的。关公显灵的事不少,可再没见过比这更离奇的。

原文言文

  青州董尚书可畏,家庭严肃,内外男女,不敢通一语。一日,有婢仆调笑于中门之外,公子见而怒叱之,各奔去。及夜公子偕僮卧斋中,时方盛暑,室门洞敞。更深时,僮闻床上有声甚厉,惊醒;月影中见前仆提一物出门去,以其家人故,弗深怪,遂复寐。忽闻靴声訇然,一伟丈夫赤而修髯,似寿亭侯像,捉一人头入。僮惧,蛇行入床下,闻床上支支格格如振衣,如摩腹,移时始罢。靴声又响,乃去。僮伸颈渐出,见窗棂上有晓色。以手扪床上,着手沾湿,嗅之血腥。大呼公子,公子方醒,告而火之,血盈枕席。大骇,不知其故。

  忽有官役叩门,公子出见,役愕然,但言怪事。诘之,告曰:“适衙前一人神色迷罔,大声曰:‘我杀主人矣!’众见其衣有血污,执而白之官,审知为公子家人。渠言已杀公子,埋首于关庙之侧。往验之,穴土犹新,而首则并无。”公子骇异,趋赴公庭,见其人即前狎婢者也。因述其异。官甚惶惑,重责而释之。公子不欲结怨于小人,以前婢配之,令去。

  积数日,其邻堵者,夜闻仆房中一声震响若崩裂,急起呼之,不应。排闼入视,见夫妇及寝床,皆截然断而为两。木肉上俱有削痕,似一刀所断者。关公之灵迹最多,未有奇于此者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