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·堪舆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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沂州有个宋侍郎,名叫君楚,这家人祖祖辈辈都痴迷风水之术。就连家里的女眷们,也都捧着风水书研读,说起龙脉穴位头头是道。后来宋公去世了,两个儿子分家单过,各自张罗着要给老爷子找块风水宝地。

这两兄弟较上了劲,听说哪儿有懂风水的先生,哪怕千里之外也要重金请来。你请十个,我就请二十个,两边的风水先生加起来都快上百人了。每天天刚蒙蒙亮,两家的马队就分头出城,踏得郊外尘土飞扬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支军队在操练呢。

折腾了个把月,两边都找到了所谓的"牛眠地"——就是那种传说中能保佑子孙飞黄腾达的宝穴。哥哥请的先生说这块地能出王侯,弟弟请的先生就说那块地能出宰相。两兄弟谁也不服谁,干脆赌气各修各的坟地。你搭锦棚,我就扎彩帐;你建享堂,我就起碑亭。两处墓地都修得富丽堂皇,就等着老爷子下葬了。

出殡那天可热闹了,灵柩抬到岔路口,两兄弟带着各自的人马吵作一团。从清晨吵到日头西斜,连宾客们都悄悄溜走了。抬棺的杠夫换了十拨人,累得瘫在地上直喘气。最后实在没辙,只好把棺材撂在路边,临时搭个草棚遮风挡雨。

这兄弟俩还不死心,哥哥在路边盖间屋子派人守着,弟弟立马在旁边也盖一间。你盖一间,我就盖两间,三年下来,这荒郊野地居然成了个小村落!

后来两兄弟相继过世,他们的妻子——也就是妯娌俩——总算能坐下来好好商量了。这两位夫人可比丈夫明事理,她们亲自坐着马车去查看那两处坟地,都觉得不是好地方。于是重新请了风水先生,每看中一块地,都要把图纸带回内宅细细琢磨。今天嫌龙脉不正,明日说穴位偏斜,挑了十来天才定下一处。

嫂子看着最终选定的图纸,拍手笑道:"就是这儿了!"递给弟媳看。弟媳端详片刻说:"这地方好是好,不过葬下去头三年,怕是要先出个武举人。"果然,下葬三年后,宋家的长孙真就考中了武举。

要说这风水之术,或许真有几分道理。但像宋家兄弟这样钻牛角尖,为了争口气连父亲的灵柩都扔在路边,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顾,还指望靠坟地保佑子孙?倒是他们家那些知书达理的女子,才真叫人佩服啊。

原文言文

  沂州宋侍郎君楚家,素尚堪舆,即闺阁中亦能读其书,解其理。宋公卒,两公子各立门户,为公卜兆。闻能善青乌之术者,不惮千里争罗致之。于是两门术士,召致盈百。日日连骑遍郊野,东西分道出入,如两旅。经月余,各得牛眠地,此言封侯,彼言拜相。兄弟两不相下,因负气不为谋,并营寿域,锦棚彩幢,两处俱备。灵舆至歧路,兄弟各率其属以争,自晨至于日昃,不能决。宾客尽引去。舁夫凡十易肩,困惫不举,相与委柩路侧。因止不葬,鸠工构庐,以蔽风雨。兄建舍于旁,留役居守,弟亦建舍如兄,兄再建之,弟又建之:三年而成村焉。

  积多年兄弟继逝,嫂与娣始合谋,力破前人水火之议,并车入野,视所择两地,并言不佳,遂同修聘贽,请术人另相之。每得一地,必具图呈闺闼,判其可否。日进数图,悉疵摘之。旬余,始卜一域。嫂览图,喜曰:“可矣。”示娣。娣曰:“是地当先发一武孝廉。”葬后三年,公长孙果以武生领乡荐。

  异史氏曰:“青乌之术,或有其理,而僻而信之则痴矣。况负气相争,委柩路侧,其于孝弟之道不讲,奈何冀以地理福儿孙哉!如闺中宛若,真雅而可传者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