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·僧术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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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生本是书香门第的公子,肚子里墨水不少,心气儿也高。村外有座小庙,里头住着个老和尚,跟他交情不浅。后来和尚云游四方,一去就是十来年。这天老和尚回村,瞧见黄生还穿着粗布衣裳,拍着大腿直叹气:"我当您早该飞黄腾达了,怎么还在穿这白麻布?看来是福分浅啊。要不我替您打点打点阴司的判官?能凑出十吊钱不?"

黄生搓着手直摇头:"实在拿不出。"老和尚捻着佛珠想了想:"那您先凑五吊,剩下的我帮您垫上。三天为限。"黄生咬着牙应下了,回家翻箱倒柜,连媳妇的嫁妆都当了,总算凑齐数目。

第三天晌午,老和尚果然带着五吊钱来了。两人走到黄家那口老井边——这井深不见底,都说下头连着龙宫。和尚让黄生把钱捆好搁在井沿上,嘱咐道:"等我走回庙里,您就把钱推下去。等烧半顿饭的工夫,要是有枚铜钱浮上来,赶紧磕头。"说完甩着袖子就走了。

黄生心里直打鼓,既怕这法子不灵,又心疼那十吊钱。眼珠子一转,偷偷藏起九吊,只往井里扔了一吊。刚听见"扑通"一声,井底突然咕嘟咕嘟冒起碗口大的气泡,紧接着"当啷"一响,水面浮出个车轮大的铜钱,金光晃得人眼花。黄生腿一软跪倒在地,磕完头忙把剩下的四吊钱全倒进去。谁知这些钱叮叮当当砸在大铜钱上,像落在荷叶上似的,怎么都沉不下去。

日头偏西时老和尚回来了,跺着脚骂:"怎么不按数投?"黄生支支吾吾:"都...都投了啊。"和尚冷笑:"阴差只收了一吊钱,您蒙谁呢?"黄生这才红着脸说了实话。老和尚长叹一声:"抠搜人成不了大气候。您这命啊,顶多中个副榜贡生,要不然状元都是您的。"黄生悔得直揪头发,求和尚再作法,可人家甩袖子就走。

黄生趴在井沿往下瞧,那几吊钱还漂着呢。他拿井绳去捞,绳子刚碰到水面,大铜钱"咕咚"就沉了底。那年秋闱放榜,黄生果然只中了副榜贡生,正应了老和尚的话。

后来有人议论:敢情阴间也卖官鬻爵?十吊钱换个功名倒算便宜。可这一吊钱才换个副榜,也太黑了!要说明经科不值钱,可连一吊钱都不值吗?

原文言文

  黄生,故家子,才情颇赡,夙志高骞。村外兰若有居僧某,素与分深,既而僧云游,去十余年复归。见黄,叹曰:“谓君腾达已久,今尚白纻耶?想福命固薄耳。请为君贿冥中主者。能置十千否?”答言:“不能。”僧曰:“请勉办其半,余当代假之。三日为约。”黄诺之。竭力典质如数。

  三日,僧果以五千来付黄。黄家旧有汲水井,深不竭,云通河海。僧命束置井边,戒曰:“约我到寺,即推堕井中。候半炊时,有一钱泛起,当拜之。”乃去。黄不解何术,转念效否未定,而十千可惜。乃匿其九,而以一千投之。少间巨泡突起,铿然而破,即有一钱浮出,大如车轮。黄大骇,既拜,又取四千投焉。落下击触有声,为大钱所隔不得沉。日暮僧至,谯让之曰:“胡不尽投?”黄云:“已尽投矣。”僧曰:“冥中使者止将一千去,何乃妄言?”黄实告之,僧叹曰:“鄙吝者必非大器。此子之命合以明经终,不然甲科立致矣。”黄大悔,求再禳之,僧固辞而去。黄视井中钱犹浮,以绠钓上,大钱乃沉。是岁,黄以副榜准贡,卒如僧言。

  异史氏曰:“岂冥中亦开捐纳之科耶?十千而得一第,直亦廉矣。然一千准贡,犹昂贵耳。明经不第,何值一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