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道姑拢了拢拂尘,眼睛微微眯起,像是在回忆什么。她清了清嗓子道:"诸位姑娘听好了,这诗开头虽然说的是唐朝的事,可细品起来,倒像是从那位大周女皇武则天说起的。"
她手指轻轻点着石桌,一句一句念道:"皇家的灵秀之气啊,可不光给了男儿郎。女帝威仪震朝堂..."念到这儿顿了顿,抬眼看向众人。
唐闺臣眼睛一亮,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:"前两句跟诏书上'灵秀不钟于男子'的意思差不多,第三句说的莫不是太后?"
道姑含笑点头,又念出下一句:"奎星垣上现女光。"她环视众人,"这对仗如何?可明白其中意思?"
小春拍手笑道:"'帝座'对'奎垣'工整得很,'推后'和'现雌'更是妙笔!要我说啊,闺臣姐姐在海外见到的那个女魁星,八成就是这句说的。"
道姑赞许地点头,继续吟诵:"新朝开科破天荒,女子应试立纲常。"
春辉抚掌道:"这分明是在说开女科的事,虽是诗句,却像史官记事的笔法。"
闺臣若有所思:"我看这六句定是全诗的纲领,后面的事都得顺着这个线头往下说。仙姑您说是不是?"
道姑饮了口茶,接着念道:"小小年纪孝心重,千里寻亲不辞劳。深山寻访空惆怅,结伴同行志愈高。踏遍青山鞋磨破,飘洋过海浪滔滔。手攀藤萝防滑倒,脚踏危崖心发毛。古松横桥颤巍巍,怪石当床睡不牢。海雾腥风扑面来,霞光紫气接波涛。人说蓬莱仙山小,其实巍峨入云霄。"
花再芳听得目瞪口呆:"这说的不就是闺臣姐姐吗?昨儿听她说寻亲的事,还当是编的故事。十四五岁的小姑娘,哪敢独自往深山里闯?就算有若花姐姐作伴,两个弱女子能成什么事?今日听这诗句,才知道她们吃了这么多苦!最后这联对子虽好,可为什么说蓬莱山小又不矮呢?"
若花抿嘴一笑:"那座人山虽叫小蓬莱,实则高耸入云,所以诗句这么写。"
道姑颔首道:"正是这个理儿。" 她又念:"泣红亭前静悄悄,流翠浦水声渐消。石碑秘文全参透,天机玄妙暗中瞧。拂去苔痕名已改,采果旧路认不牢。"
彩云歪着头问:"前几句像是说泣红亭的碑记。可'拂苔名已改'这两句什么意思?"
若花解释道:"闺臣妹妹原名小山,后来在小蓬莱接到家书,才遵父命改名闺臣。当初上山时,怕回来迷路,在岔道山石上都刻了'小山'二字。谁知回来时,那些字全变成了'闺臣'。"芸芝惊叹道:"这么说来,唐伯父怕是已经成仙了!"
道姑继续吟诵:"车辙干涸鱼愁渴,粮仓空空雀忍饥。仙草果腹清肠胃,灵芝涤髓焕新肌。他日辞官归隐去,仗剑相随更有谁?"
婉如掰着手指数:"前四句说的是海外断粮,闺臣姐姐吃灵芝的事。可'凭谁仗剑随'说的是谁呢?"
道姑拂尘一摆:"诗里明明写着'剑'字,意思很清楚嘛。"
玉芝笑道:"这诗把闺臣姐姐的事写得这么详细,倒像给她画了幅小像。要是我们一百人都这么写一遍..."
青钿插嘴道:"那也不难,删繁就简,八百韵就够了。可惜《韵书》里没这么宽的韵部。"
道姑打趣道:"若把四纸韵里的'是'字归到四置韵,再凑些别的字,大概就够了。"
青钿跺脚道:"她们取笑我也就罢了,怎么仙姑也来捉弄我?"
道姑哈哈一笑,接过兰芝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,接着吟道:"密林幽暗阴森森,奇峰乱立险峻峻。飞弹如星驱贼寇,雷枪震响毙凶麟。"
兰英问道:"前两句写山景,后两句什么意思?"
司徒妩儿回忆道:"我记得丽蓉姐姐在两面国用铁弹击退过强盗。"
婉如抢着说:"要说第四句,除了紫樱姐姐,就数我最清楚。当年唐姑父和我父亲在麟凤山被猛兽围困,多亏紫樱姐姐的连珠枪,那野兽叫狻猊,也是狮子的一种。"
闺臣赞叹道:"'星弹'对'雷枪'真是天造地设。听着这些雄壮的诗句,遥想两位姐姐当年的英姿,真叫人肃然起敬!"
道姑又念:"驯服烈马显身手,叱咤风云惊蛟龙。巨鲲扬鳍掀海浪,恶鳄奋尾搅波涛。"
闺臣惊讶道:"没想到诗里会出现驳马和人鱼!"
瑶芝好奇地问:"姐姐快讲讲怎么回事?"
闺臣解释道:"前两句说的是我和若花姐姐靠驳马脱险,后两句说的是我父亲和舅舅靠人鱼逃过火灾。连这些异兽奇鱼的善举都记载下来,可见有善必录。这样说来,鱼马尚且不被埋没,何况是人?真是莫大的鼓励!"
道姑赞同地点头,继续吟诵:"踏浪剖蚌取明珠,跨海直取骊龙珠。渔网逃生脱鱼腹......这两句只有两位姑娘明白。"
婉如会意道:"这是棉枫姐姐的事。"众人正要追问,却听道姑念出下句:"罗裙忽变虎斑纹。"
婉如笑道:"这事也只有两人知道。前年我父亲和姑夫在东口山游玩,突然遇见猛虎,正害怕时,那虎却脱去皮毛,原来是红蕖姐姐假扮的。"
众人听了洛红蕖的解释,都惊得吐舌头:"这不就是女中杨香打虎吗!"
道姑接着念:"盗匪窝里险丧命,荆棘丛中得脱身。"
若花点头道:"看'萑苻'二字,说的该是红红姐姐被强盗掳去,后来女盗放我们下山的事。"
道姑最后吟道:"灵符护身越墙走,飞丸掣电紧相追。"
婉如拍手笑道:"这是妩儿姐姐盗旗,驸马派兵追赶的热闹戏码。怪不得丽蓉姐姐夸她飞檐走壁,单看这'越墙'二字就能想见了。"
那道姑清了清嗓子,慢悠悠地念道:"耸身腾美侠,妙手吓纤儿。秉烛从容劫,怀笺瞬息驰。"
红蕖一听就拍手笑道:"这几句可不就是在说紫绡姐姐夜里飞檐走壁劫人的事儿么?连她光着脚丫子乱窜的狼狈样儿都写出来了!"宝云她们围着红蕖追问细节,一时间满堂哄笑。玉芝好奇道:"她到底劫了什么人啊?"
宋良箴在旁边听得直冒冷汗,生怕红蕖说漏了嘴,急得直搓手帕。
那道姑倒是不慌不忙:"姑娘们别急,后头自然就明白了。"接着又吟诵起来:"智囊曾起瘠,仙药顿扶赢。纺绩供朝夕,机枢藉淅炊......"
兰芝眼睛一亮:"头两句说的准是兰音姐姐从前提过的虫病。后面四句,婉如姐姐可知道?"
易紫菱插话道:"这事儿我早先在绿香园就听说了,蘅香、芷馨两位姐姐最会养蚕织布。看这末句'穿针乞巧迟',怕不是还精通女红呢?"
道姑又念:"剧怜编网罟,始克奉盘匜。"
玉芝惊讶道:"难不成咱们这群人里还有打鱼的?"婉如噗嗤一笑:"何止渔婆,连堂堂御史都当过渔翁哩!"便把尹元捕鱼为生、红萸织网奉养双亲的往事娓娓道来。众人听得唏嘘不已,纷纷感叹:"要不是仙姑念这诗,咱们哪知道海外姐妹有这么多奇事。最难得婉如姐姐句句都能解出来,比听戏文还有趣。仙姑可要接着念啊!"
那道姑继续道:"弃国甘尝荠,来王愿托葵......"
萃芳笑道:"这段要不是若花姐姐先前在朝中说过,又得劳烦婉如姐姐解说了。"
"韵切留青目,谈雄窘素髭......"道姑的声音抑扬顿挫。锦枫忽然拍案:"难怪都说亭亭姐姐辩论起来寸步不让,看这'窘'字,当日九公被她问住的模样活灵活现。谁想到如今路上反倒承蒙老人家早晚照应,真应了'人生何处不相逢'的老话。只是这'留青目'又是何意?"
婉如抿嘴一笑:"那时候要不是她另眼相待,何止是'问道于盲',怕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呢。这诗用词可真够刻薄的。"闺臣若有所思:"末句倒像是总结海外之事。难道我们这场考试盛事,就这么一笔带过了?"
道姑闻言笑道:"怎会不提?接下来就是正题,连来龙去脉都说得明明白白。"春辉疑惑道:"若说末句是海外结语,紫绡姐姐并非外洋人士,怎么也在其中?"道姑意味深长地捋着拂尘:"前程渺茫,谁说得准呢?既然诗里把颜才女都归入外洋,安知紫绡姑娘日后不会飘洋过海?"
米兰芬急着追问:"女试的起源究竟如何?还请仙姑细说,让我们这些外乡人也长长见识。"
道姑不紧不慢地吟诵:"缘绎回文字,旋图织锦诗......"闺臣听得频频点头:"我说呢,这般大事岂会遗漏。连幽探、萃芳两位姐姐解诗,太后亲自作序都记全了。"舜英笑道:"就缺了婉如、小春两位姐姐放榜前盼信的趣事了。"
道姑忽然笑出声:"姑娘别急,这不就来了——盼捷心徵梦,迁乔信复疑......"
阳墨香拍手道:"这几句把等放榜时坐立不安的样子写得活灵活现,连翠钿姐姐宴席上结巴的模样都描画出来了。"舜英促狭地眨眨眼:"要我说啊,末联改成'厕中言咄咄,筵上语期期'更妙!"芳芝不解其意,等舜英把婉如、小春听闻喜讯笑到躲进茅厕的糗事一说,众人笑得前仰后合。
"盛事传三辅,欢呼动九夷......"道姑的吟诵声里,闺臣忽然眼睛一亮:"仙姑,这长诗该不会就是您的手笔吧?"
道姑连连摆手:"贫道只会做买卖,哪会写诗?要是会写诗,早就来京城开眼界了。"婉如突然指着道姑笑道:"仙姑这话,倒像是我姑父在白民国对教书先生说的;'观光'二字,又像是海外道姑对闺臣姐姐说的——您这话里处处藏着钩子呀!"
道姑拂尘一甩:"贫道又不会钓鱼,哪来的钩?就算要钓,也是不用钩的钓。"紫芝俏皮地插嘴:"我看这话里怕是钩子套着钩子呢!"
"千秋难儗俪,百卉有专司......"道姑继续吟诵。闺臣琢磨着:"女试自然是千古罕有,可'百卉有专司'又是什么讲究?"
道姑抿了口茶笑道:"其中深意贫道也不敢妄言。若按字面解,'百卉'或许暗指百位才女如百花争艳,'专司'大约是说诸位或封女学士,或授女博士,各有所职?"闺臣听得莞尔:"仙姑解得倒也有趣,我敬您一杯。"
道姑笑着饮尽,忽然自嘲道:"才女莫不是觉得我胡诌,要罚酒?方才都是信口开河,当不得真......"
"慕仿承弓冶,绵延衍派支......"闺臣听到这儿恍然大悟:"昨儿绣田、月芳两位姐姐推说不会写字,看这诗意,分明是家学渊源嘛!"
道姑又念:"隶从丹籀化,额向绿香麾。"余丽蓉惊讶道:"紫琼姐姐家'绿香园'的匾额是凤雏姐姐题字我知道,可这善写隶书的......"田凤翾笑着指向婉如:"行家就在这儿呢!"
"御宴蒙恩眷,钦褒值政熙......"闺臣听得感慨:"书香、文锦二位姐姐在'红文宴'受太后称赞,早已声名远播。如今又见于诗,这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啊。"
道姑慢悠悠地念道:
"吐绒闲泼墨,翦绢爱和脂。邃谷馨弥洁,层崖影自垂。
蜻蜒芦绕簖,络纬荳缠篱。团扇矜挥翰,齐纨羡折枝。"
紫芝听了就拍手笑道:"这不就是昨儿个画扇子的趣事么?连花草虫儿都标得明明白白。只是那句'层崖影自垂',虽说画的是撇兰,差点把猪尾巴都露出来了。"题花正埋头疾书,头也不抬地说:"我这儿笔都快写断了,你还来打岔。要是写错了字,我可不管。"
那道姑又念:
"凝神夸绝技,审脉辨良医。"
闺臣若有所思:"从'良医'二字看,丽春姐姐的医术果然非同一般。只是前一句说的是谁?"紫芝眨眨眼:"你问她呀?就是那个拍桌子跺脚,叫好叫得最响的那个。"
道姑继续念道:
"詹尹拈尧萐,君平掷孔蓍。"
花再芳眼睛一亮:"这两句说的该是芸芝姐姐和我吧?"紫芝听了,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阐元机历述新诗 溯旧迹质明往事
话说道姑道:“这诗起句虽系唐朝,但内中事迹倒象从大周金轮女帝而起。
待贫道先念几句,自然明白:
皇唐灵秀气,不仅畀须眉。帝座威推后,……
这三句其义甚明,诸位才女自必洞悉了。”唐闺臣道:“上二句与诏上‘灵秀不钟于男子’之句相似,第三句大约说的就是太后?”
道姑道:“才女所见不错。
奎垣乃现雌。
此句对的何如?可知其义么?”小春道:“‘帝座’、‘奎垣’对的极工,而‘推后’、‘现雌’四字尤其别致。据我揣夺:闺臣姐姐海外所见女魁星,大约就是此句。”
道姑点头道:
“科新逢圣历,典旷立坤仪。”
春辉道:“这是总起女试颂诏之始,而并记其年,虽是诗句,却是史公文法。”
闺臣道:“据我管见:这西句定是紧扣全题,必须如此,后面文章才有头绪,才有针线。仙姑以为何如?”
道姑道:“才女高论极是。
女孝年才稚,亲游岁岂衰。潜搜嗟未遇,结伴感忘疲。
著屐循山麓,浮槎泛海涯。攀萝防径滑,扪葛讶梯危。
桥渡虬松偃,衣眠怪石欹。雾腥粘蜃沫,霞紫接蛟漦。
纵比蓬莱小,宁同培塿卑。”
花再芳道:“这几句说的必是闺臣姐姐。昨日听他寻亲那段话,以为不过随口乱说,那有十四五岁的孤身弱女,就敢拚了性命,深入荒山之理;莫讲若花姐姐一人结伴,就再添几个,无非是个弱女,不何能为。今听这几句诗,才知他跋涉劳碌,竟是如此辛苦!末一联对句虽佳,但何以比蓬莱却小而又不卑呢?”若花道:
“那座人山生在海岛,虽名小蓬莱,其实甚高,故有此二句。”
道姑道:“这是才女身历其境,所以明白。
泣红亭寂寂,流翠浦澌澌。秘篆偏全识,真诠许暗窥。
拂苔名已改,拾果路仍歧。”
彩云道:“前几句大约是泣红亭碑记。但‘拂苔名已改……’二句却是何意?”
若花道:“闺臣阿妹原名小山,后未因在小蓬莱遇见樵夫,接著家信,才遵严命改名闺臣。起初上山时,惟恐道路弯曲,日后归时难寻旧路,凡遇岔道,于山石树木上俱写‘小山’二字,以便他日易于区别,那知及至回来,却都变为‘闺臣’二字。”芸芝道:“以此看来,原来唐伯伯竟是已成仙家了。”
道姑道:
“辙涸鳞愁渴,仓空雀忍饥。清肠茹异粒,涤髓饱祥芝他日投簪去,凭谁仗剑随?”
婉如道:“前四句是海外绝粮,以及闺臣姐姐餐芝之事,这都明白。至‘凭谁仗剑随’,请教仙姑,却是何人?”道姑道:“上面明明写著‘剑’字,其义甚明,才女何必细问。”玉芝道:“诗上所叙闺臣姐姐事迹,长篇大论,倒象替他题了一个小照。我们一百人,若都象这样,倒也有趣。”青钿道:“都象这样,却也不难,大约删繁就简,只消八百韵也就够了。就只可惜《韵书》无此宽韵。”道姑道:“若将四纸所收‘是’字之突归在四置,冉把别的凑凑,大约也就够了。”
青钿道:“他们打趣我已难招架,怎么仙姑也来同我做对?”道姑笑道:“原来此中却碍著才女?贫道如何得知。偶尔失言,罚一大杯。”兰芝亲自斟一巨觥送去。
道姑饮毕道:
“林幽森黯淡,峰乱矗崎峗。星弹奔歼寇,雷枪震殪狮。”
兰英道:“上二句大约描写山景。下二句请教怎讲?”司徒妩儿道:“妹子记得丽蓉姐姐前在两面曾以铁弹退寇,第三句倒象说的就是此事。”婉如道:“若论第四句,看来坐中除了紫樱姐姐,惟有俺最了然。当日唐家姑夫同俺父亲在麟凤山被一群猛兽困住,几遭大害,亏得紫樱姐姐一阵连珠枪把猛兽伤了,才解此围。
那兽名狻猊,也是狮之种类。”闺臣道:“‘星弹’、‘雷枪’,可谓天生绝对。
听了这种雄壮句子,遥想二位姐姐当日那股神威,能不凛凛可畏!”
道姑道:
“雅驯调駮马,叱咤骇蟠螭。潮缴鲲扬鬣,涛掀鳄奋鳍。”
闺臣道:“不料駮马、人鱼今日忽于诗中出现,令人意想不到。”瑶芝道:“原来姐姐知道。请教怎讲?”闺臣道:“上两句说的是若花姐姐同妹子,亏得駮马才不致为虎所伤,下两句说的是家父同我母舅,亏得人鱼才不致力火所害:一兽一鳞之微,此诗亦必叙及,可见有善必书。以此看来:鱼马之善,尚且不肯埋没,何况於人?真是勉励不小!”
道姑点头道:“诚哉是言!
踏波生剖蚌,跨浪直剸骊。罾挂逃鱼腹,……
此二句坐中只有两位少女晓得。”婉如道:“这是棉枫姐姐之事。”众人正要细问,只听道姑道:
“裙遮倐虎皮。”
婉如道:“此事也只得两人明白。前年俺父亲同姑夫在东口山游玩,忽见一只大虫,正在害怕,谁知那虎把皮去了,却是红蕖姐姐。”众人不明,洛红蕖把前事说了,众人都吐舌道:“这个岂非女中杨香么!”
道姑道:
“萑苻遭困陒,荆棘脱羁縻。”
若花道:“若据‘萑苻’二字,大约说的是红红阿姐遇盗被掳,后亏女盗释放,我们才得逃下山来。”
道姑道:
“符获踰墙逸,枚衔掣电追。”
婉如道:“这是妩儿姐姐盗旗,驸马遣将追赶两出热闹戏。怪不得丽蓉姐姐说他善能飞檐走壁,只这‘踰墙’二字就可想见了。”
道姑道:
“耸身腾美侠,妙手吓纤儿。秉烛从容劫,怀笺瞬息驰。”
红蕖道:“这几句不但描写紫绡姐姐黑夜行劫以及寄信之事,并且边赤足乱钻丑态几乎也露了出来。”宝云众人都向红蕖盘问,不觉大笑。玉芝道:“他劫甚么?”
宋良箴见问,惟恐洛红蕖失言,心十分著急。
道姑道:“才女慢慢自然明白。
智囊曾起瘠,仙药顿扶赢。纺绩供朝夕,机枢藉淅炊。
蒸蒸刚煮茧,轧轧又缫丝。压线消寒早,穿针乞巧迟。”
兰芝道:“上两句大约是兰音姐姐向日所言虫积之患。下四句婉如姐姐都知么?”
易紫菱道:“此事前在绿香园久已闻得蘅香、芷馨二位姐姐都善养蚕织机,若据末句,只怕还是好针黹哩。”
道姑道:
“剧怜编网罟,始克奉盘匜。”
玉芝道:“据这两句,莫非我们队里还有渔婆么?”婉如道:“岂但渔婆,并且堂堂御史还做渔翁哩!”于是把尹元取鱼为业,红萸织网养亲各话说了。众人无不叹息,都道:“若非仙姑今日念这诗句,我们何能晓得海外众姐妹知有这些奇异之事。最难得婉如姐姐都能句句破解出来,真比古迹还好听。求仙姑莫要遗漏才好。”
道姑道:
“弃国甘尝荠,来王愿托葵。沥诚遥献表,抒捆密缄辞。”
萃芳道:“这段话若非若花姐姐前在朝中说过,少不得又要劳动婉如姐姐破解了。”
道姑道:
“韵切留青目,谈雄窘素髭。秾妍鍾丽质,姽婳产边陲。”
锦枫道:“怪不得都说亭亭姐姐谈文不肯让人,据这‘窘’字,当日九公受累光景可想而知。那知如今路上倒亏他老人家起早睡晚,种种照应,真是‘人生何处不相逢’。但谈论反切,为何又留青目呢?”婉如道:“那时若不亏他另眼垂青,岂止‘问道于肓’,只怕骂的还不止哩,原来这诗用的字眼却如此尖酸。”闺臣道:“若以末句而论,倒象总结海外之意。不知下面是何起句,难道我们考试这样旷典,只轻轻点了一句就不谈了?”道姑道:“如何不谈!下面紧接就是此事,并且还将来源指出哩。”春辉道:“若说末句系结海外而言,那紫绡姐姐并非海外人,为何也列其内?”道姑道:“前路茫茫,难得而知。但此诗既将颜才女也列外洋,安知他日后不是海外人呢?”
米兰芬道:“请教女试来源究竟从何而起?就请详细指示,我们外乡人也好知其梗概。”道姑道:“你问来源么:
缘绎回文字,旋图织锦诗。抡才萦睿虑,制序费宸思。
昔阃能臻是,今闺或过之。金轮爰独创,玉尺竟无私。
鹗荐鸣鸾阙,鹏翔集凤墀。堆盐夸咏絮,腻粉说吟栀。
巨笔洵稀匹,宏章文可师。璠玙尤重品,蘋藻更添姿。”
闺臣道:“我说安有如此大典竟置之不问,原来却有如许议论,并将幽探、萃芳两位姐姐绎诗,太后制序,也都一字不遗。”舜英道:“就只缺了婉如、小春二位姐姐榜前望信一段佳话。”
道姑笑道:“才女莫忙,只怕就在下面:
盼捷心徵梦,迁乔信复疑。榜开言咄咄,筵撤语期期。”
阳墨香道:“这几句岂但描写榜前望信情景,边翠钿姐姐赴宴,满口结结巴巴,也都活画出来。”舜英道:“若把末联改作‘厕中言咄咄,筵上语期期’还更好哩。”芳芝道:“这却为何?”舜英把婉如、小春闻报入厕狂笑光景说了,众人无不发笑。
道姑道:
“盛事传三辅,欢呼动九夷。”
闺臣道:“‘九夷’二字用的得当,连海外诸位姐姐赴试也一字不遗。据我看来:
这首长句只怕就是仙姑做的。”道姑道:“何以见得?”闺臣道:“适才我刚说怎么不讲考试,你就滔滔不断,说出一大篇来,岂非是你大笔么?”道姑道:“贫道向来只知贸易,那会做诗,若会做诗,久已也来观光了。”婉如道:“仙姑所说‘只知贸易那会做诗’这话,倒象俺姑夫在白民国同那先生讲的;至‘观光’二字,是海外道姑对俺闺臣姐姐说的:原来仙姑话中却处处带著钩儿。”道姑道:
“我又不会垂钓,那得有钓;即使垂钓,也是无钩之钓。”紫芝道:“我看这话只怕从那钩中又套出一个钩儿。”
道姑道:
“千秋难儗俪,百卉有专司。”
闺臣道:“女试自然是千秋罕有之事。但‘百卉有专司’是何寓意?”道姑道:
“其中奥妙,岂能深知。若据字面而论:那‘百卉’二字,倒象暗寓百位才女娇艳如花之意;至‘专司’二字,大约百诸位才女或授女学士之职,或授女博士之职,或授女儒士之职,岂非各有专司么?”闺臣听了,不觉笑道:“仙姑讲的却也在理,我敬一杯。”
道姑也微笑饮毕,道:“才女莫非说我讲的不是,要罚我么?我是随口乱道,何足为凭。
慕仿承弓冶,绵延衍派支。”
闺臣道:“昨日绣田、月芳二位姐姐只推不会写字。若据这诗,岂非都是家传么?”
道姑道:
“隶从丹籀化,额向绿香麾。”
余丽蓉道:“紫琼姐姐府上‘绿香园’三字是凤雏姐姐大笔,这却知道;至于善隶书的却不晓得。”田凤翾指著婉如道:“这位就是行家。”
道姑道:
“御宴蒙恩眷,钦褒值政熙。”
闺臣道:“书香、文锦二位姐姐前在‘红文宴’蒙太后称赞,业已名重一时,今又见之于诗,这才是真正名下无虚哩。”
道姑道:
“吐绒闲泼墨,翦绢爱和脂。邃谷馨弥洁,层崖影自垂。
蜻蜒芦绕簖,络纬荳缠篱。团扇矜挥翰,齐纨羡折枝。”
紫芝道:“这是昨日画扇一段韵事,连花卉草虫也都一一标明,就只‘层崖影自垂’说的虽是撇兰,几乎把猪尾也露出来。”题花道:“我在这里手不停毫,仅够一写,你还闹我;设或写错,我可不管。”
道姑道:
“凝神夸绝技,审脉辨良医。”
闺臣道:“若以‘良医’二字参详,可见丽春姐姐歧黄原非寻常可比。但上句不知所指何人?”紫芝道:“你问他么?就是那个拍桌子、打板登、出神叫好的。”
道姑道:
“詹尹拈尧萐,君平掷孔蓍。”
花再芳道:“这两句大约说的芸芝姐姐同妹子了。”紫芝不觉鼻中哼了一声。
未知如何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