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唐小山正被一群妖怪围困,急得团团转的时候,忽然从人群里走出个道姑来。那道姑生得慈眉善目,冲着小山微微一笑:"姑娘莫慌,贫道特来相救。"
只见她混在妖怪堆里,那些小妖们正忙着取酒来。道姑眼珠一转,故意大声说:"他们都不会喝酒,贫道酒量最大,都拿来给我喝!"小妖们这才注意到她,七嘴八舌道:"方才没细看,原来是个女道士。"说着就把酒坛子递了过去。
那道姑接过酒坛,仰头就喝,喝完一抹嘴,又催着快去取酒。小妖们跑前跑后,忙得跟走马灯似的,一边递酒一边惊叹:"好酒量!"道姑喝了一坛又一坛,转眼间把洞里的美酒喝了个底朝天,还在那儿催着要酒。小妖们实在没辙了,只得去禀报女妖。
女妖哪里肯信,带着三个男妖气势汹汹地赶来。道姑一见他们,突然张口一喷,方才喝下去的酒水竟化作一道白光,像喷泉似的朝四个妖怪喷去。顿时整个山洞酒香四溢,这香气可不一般,是用百种鲜果酿成的,闻着就让人心醉神迷。
就在喷酒的当口,道姑把手一扬,只听"咔嚓"一声雷响,半空中现出一朵彩云。云上托着桃、李、橘、枣四样果子,直直朝四个妖怪头顶砸去。道姑厉声喝道:"四个孽畜!你们的原形在此,还不速速现形!"
四个妖怪刚要逃跑,那四样果子已经砸了下来,打得他们满地打滚。眨眼间就现了原形,一个个变得只有弹丸大小。道姑上前捡起来,其他小妖见状,纷纷现出山精水怪的本相,四散逃命去了。
这时众人都清醒过来,纷纷向道姑道谢。小山好奇地问:"敢问仙姑尊姓大名?这四个是什么妖怪?"道姑微微一笑:"贫道是百果山人,与姑娘有缘,特来相救。"说着摊开手掌,露出四个小东西:"你们看,这就是他们的原形。"
大家凑近一看,原来是一个李核、一个桃核、一个枣核和一个橘核。多九公摸着胡子问:"这些果核遍地都是,怎么就能成精作怪?莫非是什么稀罕品种?"
道姑解释道:"这些果核虽不稀奇,但都生在周朝,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。这李核叫'携李',当年西施最爱吃;桃核虽不是仙品,可当年弥子瑕曾把它分给卫君;橘核是楚王赐给晏子的;枣核叫'羊枣',曾晰最喜欢。这些果核在美人、贤人口中沾染了灵气,又吸收日月精华,这才成了精怪。今日遇到贫道,也是他们气数已尽。"
多九公恍然大悟:"难怪那男妖女妖打扮得花枝招展,原来是'分桃主人'啊!"他又问:"方才那美妇人和美男子,想必就是西施和弥子瑕的模样。可另外两个,一个脸黑得像枣,一个脸黄得像橘子,难道曾晰和晏子就长这样?"
道姑摇头道:"西施、弥子瑕以色事人,不是正人君子,所以妖精能模仿他们的样貌。至于曾晰、晏子这样的贤人,正气凛然,妖精哪能模仿得了?正所谓邪不压正,所以枣精只能长着黑脸,橘精只能长着黄脸,再怎么变也脱不了本相。"
小山又问:"请问仙姑,这里离小蓬莱还有多远?"道姑神秘一笑:"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姑娘该问自己的心,何必来问我?"说完收起四核,飘然而去。
众人上了船继续赶路,路上说起仙姑相救的事。多九公感叹道:"这是唐小姐孝心感动上天,才有仙人屡次相救。照之前大蚌所言,唐兄怕是已经成仙了。"
林之洋咧嘴笑道:"要是俺妹夫真成了仙,甥女遇难自然有仙人来救。俗话说'官官相护',难道不许'仙仙相护'?不过俺一直纳闷,他们老提'百花'是啥意思?莫非俺甥女是百花托生的?"
小山噗嗤一笑:"舅舅说笑了,百花就是一百种花,哪能都托生在我一人身上?就算真是百花托生,我也不乐意。"林之洋纳闷道:"为啥不乐意?百花多好看啊!"
小山解释道:"舅舅你想,花草树木能有什么根基?我要是天上星宿托生,将来修仙还有个根基。若是草木托生,那得多费多少工夫?听说狐狸修仙最苦,就因为得先修成人形才能修仙。我要是百花托生,岂不是也得先修出根基?"
林之洋挠挠头:"要这么说,俺倒盼着你根基浅些,省得整天想东想西的。"
这时若花好奇地问:"方才那个男妖为何要涂脂抹粉,打扮成女人模样?"多九公笑道:"侄女有所不知,他这是跟你们女儿国学来的,还会缠小脚、穿耳洞呢!"林之洋听了直乐,小山却一脸茫然。婉如就把当初在女儿国穿耳缠足的事说了一遍,小山这才恍然大悟:"难怪在东口时,那道姑叫舅舅'缠足大仙',把舅舅臊得满脸通红,原来是这么回事!"
突然听见水手们七嘴八舌地喊起来:"刚才还走得好好的,怎么前面又要绕路了!"多九公和林之洋赶紧跑到船头,只见一座大山横在眼前,把水路给拦住了。多九公摸着胡子直摇头:"前年经过这儿,被风暴吹得晕头转向,根本没注意有什么山岛。今年倒好,一路上尽是这种大山。要这么绕来绕去,怕是再走一年都到不了啊。"
林之洋把船靠岸,两人跳上山坡探路。走了大半天,忽然看见块石碑,上面刻着"小蓬莱"三个大字。多九公一拍大腿:"难怪那道姑说'远在天边近在眼前',原来咱们已经到了!"两人急忙回船告诉唐小山。
小山高兴得直念佛。眼看天色已晚,只能等第二天再上山。天还没亮透,吕氏就带着婉如、若花起来了。水手们备好早饭,众人吃饱喝足,婉如和若花非要跟着去。林之洋扛着家伙什,带着水手们上岸。山坡上小路弯弯曲曲,好在树木茂密,能抓着藤蔓往上爬。林之洋搀着小山,小山拉着婉如,婉如牵着若花,慢慢爬到半山腰平缓处歇脚。
转过刻着"小蓬莱"的石碑,忽然看见石壁上墨迹未干的题诗——正是唐敖当年留下的。小山眼泪唰地就下来了。她望着层峦叠嶂的景色,轻声说:"这地方清净得跟仙境似的,难怪爹爹不肯回家。前面山连着山,根本望不到头,今天怕是看不完了。"
太阳渐渐西斜,林之洋怕天黑路难走,催着大家下山。回到船上已是暮色四合。吃过晚饭,吕氏问起山上的情形,小山咬着嘴唇说:"这山实在太大了,没有三五天根本走不完。爹爹要是诚心修行,肯定躲在深山里头。照今天这样找,除非他自己出来,否则找上一年也白搭。"她突然抬头,眼睛亮晶晶的:"我决定了,明天舅舅留下看船,我自己进山找。"
林之洋急得直摆手:"这荒山野岭的,你一个人去怎么行?"小山掰着手指跟他讲道理:"船上都是水手,就多九公一个老人家。您要是跟我去,船上没个主事人,我在山里反而惦记。不如让我自己去,利利索索的。这山上既没野兽又没人烟,跟仙境似的,您就放心吧!最多一个月,找不着人我也回来报个信。"
若花突然插话:"要不我陪妹妹去吧?在东宫时我练过骑射,带着兵器也好照应。"婉如也嚷嚷要跟着去。小山笑着摇头:"婉如走路慢,去了反倒累赘。若花姐姐虽然最近开始缠足,但从小当男孩子养大,走路利索,倒是能做个伴。"
吕氏突然想起什么:"山上没吃没住的,你们夜里睡哪儿?吃什么呀?"小山被问住了,歪着头想了想:"我看那山上岩洞多得很,松树林子里也能歇脚。至于吃的——古人能吃草根树皮,这满山的松子柏实还怕饿着?"
"那些哪能当饭吃!"吕氏突然拍手,"对了,咱们不是带着救荒豆面吗?"林之洋赶紧翻箱子,掏出个布包:"把这豆面吃饱,七天都不会饿。要是口渴就嚼几粒麻子。"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,"这可是你爹传的海上保命方子,当年晋朝有个大官靠这个救活全家七十多口人呢!"
小山好奇地打开布包:"这么神奇?要是真管用,遇上灾年能救多少人啊!"林之洋得意地捋着胡子,把制作法子细细说了一遍:要选黑大豆蒸三遍,配上火麻子仁捣成粉,捏成拳头大的团子......
那会儿还有这么个方子:取五斗黑豆,淘洗干净,上锅蒸三遍,晒干后去皮磨成粉;再取三升火麻子,泡软去皮,晒干研成末;另用三升糯米熬成粥,把前两样和进去,捣成拳头大的团子。搁进蒸笼里蒸一整夜,取出来晒干再磨成粉;最后用五斗小红枣煮熟去皮去核,和前面那些粉末一起捣成拳头大的团子。再蒸一夜,晒干碾成末。
吃的时候管饱,最能顶饿。要是渴了,就喝火麻子水,能滋润五脏;喝芝麻水也行,可千万不能吃别的东西。当年你爹把这方子传给我,我配了一料带在船上。谁想到头一回出海就遇上风暴,偏又碰上连天阴雨,耽搁了好些日子,柴米都断了,全靠着这东西救了一船人的命。这都是你爹积的阴德啊,我和你舅母到现在想起来还念着他的好。"吕氏叹了口气:"这么好的人,怎么偏偏考运不济!要是早点当上官,哪会跑到这儿来寻什么仙、修什么道呢?"小山听了这话,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,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。
当天她们商量好带着若花一起去。第二天鸡还没叫,姐妹俩就摸着黑爬起来了。
后事如何,咱们下回再说。
施慈悲仙子降妖 发慷慨储君萨伴
话说道姑向小山道:“女菩萨不消焦心,小道特来相救。”随取杂在众人之中。众小妖把巢取到,道姑道:“他们不会饮巢。我的量大,拿来我吃。”众小妖道:“前才进来,未曾留神,原来却是六个女倮。”把巢送至道姑面前。道姑饮完,又教快去取巢。这些小妖来往取巢,就如穿梭一般。一面取巢,一面只说:
“好量!”道姑一面饮著,一面只教取巢。叠时把洞内若干美巢,饮的一滴无存,还是催著取巢。众小妖无巢可取,只得禀知女妖。女妖那里肯信,取同三个男妖来至后面。道姑一见,把口一张,那巢就如涌泉一般,一道白光,滔滔不断,直向四妖喷去,登时洞里洞外,巢气扑鼻。这股巢香,非比泛常,乃百种鲜果配成,芬芳透脑,若教好饮的闻了,真可神迷心醉,望风垂涎,道姑一面喷巢,把手一张,只听呱刺刺雷声振耳,霹雳之中,现出一朵彩云;彩云之上,端端正正托著桃、李、橘、枣四样果品,直向四怪顶门打将下去。道姑大声喝道:“四个孽畜!
尔等胞衣巢穴,现俱在此,还不速现原形,等待何时!”四怪前要逃走,不防云中四样果品落下,只打的满地乱滚,霎时变出本相。远远看去,个个小如弹丸,不知何物。道姑上前,抬在手内。众小妖都变本相,无非山精水怪,四散奔逃。
此时大家都已苏醒,俱向道姑叩谢。小山道:“请问仙姑尊姓大名?这四个是何妖怪?”道姑道:“我是百果山人。因与女菩萨有缘,特来相救。”手中取出四个物件道:“女菩萨请看:这就是四怪原形。”小山同众人进前观看,原来却是一个李核,一个桃核,一个枣核,一个橘核。多九公道:“世间此物甚多,何以竟能为怪?莫非都是异种么?”道姑道:“此核虽非异种,但俱生在周朝,至今千有余年。李核名叫‘携李’,当初西施因其昧美,素最喜食;桃核虽非仙品,当年弥子瑕曾以其半分之卫君;橘核,昔日晏子至楚,楚王曾有黄橘之赐;
枣核名唤‘羊枣’,当日曾晰最喜。这四核虽是微末废物,因昔年或在美人口中受了口脂之香,或在贤人口内染了翰墨之味,或在姣童口边感了龙阳之情,或在良臣口里得了忠义之气,久而久之,精气凝萨,兼之受了日精月华,所以成形为患。今遇贫道,也是他气数当绝。”多九公忖道:“怪不得男相女装,原来却是‘分桃主人’。”因问道:“请教仙姑:前才那美妇人同那美男子,自然就是西施、弥子瑕形状了。但那两怪,一个面如黑枣,一个脸似黄橘,难道当年曾晰同晏子就是这个模样么?”道姑道:“西施、弥子瑕俱以美色蛊惑其君,非正人可比,故精灵都能窃肖其形?至曾晰、晏子,身为贤士,名传不朽,其人虽死犹生,这些精灵,安能窃肖其形?所谓邪不能侵正。故枣怪面似黑枣,橘怪面似黄橘。
任他变幻,何能脱却本来面目!”小山道:“请问仙姑:此去小蓬莱,还有若干路程?”道姑道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,女菩萨自去问心,休来问我。”收了四核,出洞去了。
多、林二人把人数查明,一齐上船前进。一路谈起仙姑相救之事。多九公道:
“这是唐小姐至孝所感,故屡遇异人相救。若据前日大蚌所言,唐兄已成神仙无疑了。”林之洋道:“俺妹夫如成了神仙,俺甥女遇了灾难,自然该有仙人来救。
俗语说的‘官官相护’,难道不准‘仙仙相护’?俺最疑惑的:他们所说‘百花’二字,不知隐著甚么机关?莫非俺甥女是百花托生么?”小山笑道:“若谓百花,自然是百样花了。岂有百花俱托生一人?断无此理。取使竟是百花托生,甥女也不情愿。舅舅莫把这件好事替我揽在身上。”林之洋道:“若是百花托生,莫不红红绿绿,甥女为甚倒不情愿?”小山道:“舅舅要知:这些百花无非草木之类,有何根基?此时甥女如系天上列宿托生,将来倘要修仙,有此根基或者可冀得一善果;若是草木托生,既无根基,何能再荫妄想?取使苦修,亦觉费事。当日有人言:狐狸修仙最苦,因其素无根基,必须修到人身,方能修仙,须费两层工夫。
取如甥女,若是百花托生,如要修仙,必须修的有了根基,方能再讲修仙,岂不过在费事?”林之洋道:“若这样,俺倒盼你根基浅些,倒觉安静,省得胡思乱想,又生别的事来。”
若花道:“前才那个少年男妖,为何搽胭抹粉,装作女人模样?”多九公道:
“侄女:你不知么?他这模样,是从你们女儿国学的,并且还会缠的上好小足,穿的绝妙耳眼哩。”林之洋忍不住要笑。小山不解,再三追问。婉如把当日女儿国穿耳缠足之事说了,小山这才明白,道:“怪不得前在东口那个道姑把舅舅称作‘缠足大仙’,舅舅满面绯红,原来是这缘故。”
忽听众水手喊道:“前走的好好的,前面又要绕路了!”多、林二人忙至船头,只见迎面又有一座大岭拦住去路。多九公道:“前年到此,被风暴刮的神魂颠倒,并未理会有甚山岛。今年走到这条路上,纯是大岭。要象这样乱绕,只怕再走一年还不到哩。”林之洋道:“俺们上去探探路径。”将船停泊,二人上了山坡。走了多时,迎面有一石碑,上面写的也是“小篷莱”三个大字。多、林二人看了,这才晓得此山就是小蓬莱。多九公道:“怪不得那道姑说:‘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’谁知今已到了。”随取走回,告知小山。
小山欢喜非常,惟有暗暗念佛。因天色已晚,不能上山。次日,起个绝早;
吕氏同婉如、若花也都起来。水手已备早饭,大家饱餐一顿,婉如、若花也要陪著同去。林之洋手拿器械,带了水手,一同登岸,上了山坡,上面有条山路,弯弯曲曲,虽觉难走,幸喜接连树木,可以攀藤附木而行。林之洋搀著小山,小山手挽婉如,婉如手拉若花,慢慢步上山来,到了平川之地,歇息片晌,又朝前行。
转过“小蓬莱”石碑,只见唐敖当日所题诗句,仍是墨迹淋漓。小山一见,泪落不止。又向四处细细眺望,暗暗点头道:“看了此山景致,凡念皆空,宛如登了仙界。如此洞天福地,无怪父亲不肯回来。此处不独清秀幽僻,而且前面层岩错落,远蜂重叠,一望无际,不知有几许路程。此时只好略观大概。少刻回船,再同舅舅商议。
不知不觉天已下午。林之洋恐天晚难行,取同小山姐妹下山。及至到船,业已日暮。吃了晚饭,吕氏问问山上光景,小山道:“今日细看此山,道路甚远,非三五天可以走遍。甥女父亲既要修行,自然该在深山之内。若照今日这样寻访,除非父亲出来,方能一见;若不自己露面,就再找一年,也是无用。今甥女立定主意:明日舅舅在此看守船只,甥女一人深入山内,耽搁数日,细细搜寻,或者机缘凑巧,也未可知。”林之洋道:“甥女独去,俺怎放心?自然俺要同去。”
小山道:“话虽如此。奈船上都是水手,并无著己之亲;多老翁虽有亲谊,究竟过在年老,此处又非内地可比:若舅舅同去,虽可做伴,船上无主,甥女反添牵挂,何能在内过在耽搁?与其寻的半途而废,终非了局,莫若甥女自去,倒觉爽利。好在此山既少人烟,又无野兽,纯是一派仙景,舅舅只管放心。甥女此去,多则一月,少则半月。如能寻著固妙;取或寻不著,略将里画大概看看,亦取回来先送一信,使舅舅放心,然后再去细访。必须如此,两下方无牵挂。甥女主意已定,务望舅舅曲从。”若花道:“阿父如不放心,女儿向在东宫,也曾习过骑射,随常兵器,也曾练过。莫若女儿带了器械,与阿妹同去,也好照应。”婉如道:“若是这样,俺也同去。”小山道:“妹妹与乳母一样,行路甚慢,如何去得?至若花姐姐近日虽然缠足,他自幼男装走惯,尚不费力,倘能同去,倒可做伴。”
吕氏道:“甥女上去,上面既无房屋,又无茶饭,夜间何处栖身?日间所吃何物呢?”小山听了,不觉愣了一愣。沉思半晌道:“甥女今日细观此山,层岩峭壁,怪石攒峰,错错落落,接连不断,虽无屋字,到处尽可藏身;就是那些松阴茂林之下,也可栖止;设遇现成有洞,那更好了。至所食之物,甥女细想:古人草根树皮,尚可充饥,何况此山果木甚多,柏子松实,处处皆有,岂有腹饥之患!”吕氏道:“那些东西,岂能当饭?此时俺倒想起一事:当日俺们制有救荒豆末,自从初次飘洋用过一次,喜得后来从未绝粮。今甥女上山,倒可用著了。”
林之洋道:“亏你提起,俺倒忘了。”从箱中取出一包豆面并一包麻子,递给小山道:“你明日未曾上山,先将豆面尽量吃饱,就可七日不饥。至第八日再吃一顿,就可四十几日不饥。如觉口干,可将麻子拌些水吃,就不渴了。这是俺们海船教命仙丹,须好好收了。”
小山接过道:“此豆怎样炮制,就有如此功效?如果灵验,若到荒年济世,岂不好么?”林之洋道:“这个原是备荒用的。你道这方俺怎得知?是你父亲传萨俺的。据说当初晋惠帝水宁二年,黄门侍郎刘景先因年岁荒旱,曾具表奏道:
‘臣遇太白山隐士传授“济饥辟谷仙方”。臣家大小七十余口,以此为粮,不食别物。苦不如斯,臣一家甘受刑戮。’其方:用黑大宜五斗,淘净,蒸三遍,去皮;用火麻子三斗,浸一宿,亦蒸三遍,令口开,取仁,去皮;同大豆各捣为末,和捣做团如拳大。入甑内,从威时蒸至子时止,寅时出甑,午时晒干,为末。干服之,以饱为度,不得再吃别物。第一顿七日不饥;第二顿四十九日不饥;第三顿三百日不饥;第四顿二千四百日不饥;不必再服,永不饥了。不问老少,但依法服食,不但辟谷,且令人强壮,容貌红白,永不憔悴。口渴,研麻子汤饮之,更润脏腑。若要重吃他物,用葵子三合为末,前汤冷服,解下药如金色,任吃他物,并无所损。前知随州郡守,教民用之有验,序其原委,勒石在汉阳兴国寺。
还有一方:用黑豆五斗,淘净,蒸三遍,晒干,去皮为末;火麻子三升,浸去皮,晒研为末;糯米三升,做粥,入前二样和捣为团,如拳大。入甑内,蒸一宿,取晒为末;用小红枣五斗,煮去皮核,入前末和捣如拳大。再蒸一夜,晒干为末。
服之以饱为度,最能辟谷。如渴,饮麻子水,能润脏腑;或饮脂麻水亦可,但不得食一切物。当日你父亲传俺此方,俺配一料带在船上。那知头一次飘洋,就遭风暴,偏遇连阴大雨,耽搁多日,缺了柴米,幸亏这物才救一船性命。这是你父亲积的阴德,俺同你舅母至今还是感念。”吕氏道:“谁知这样一个好人,偏偏教他功名蹭蹬!若早早做了官,他又何能到此访甚么仙、炼甚么性呢?”小山听了,触动思亲之心,更觉伤感。当时议定若花同去。次日,姐妹二人,绝早起来。
未知如何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