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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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朝元和十一年,有个叫吕群的进士落了榜,心里憋着口气往蜀地游历。这人脾气暴躁得很,身边伺候的仆从没一个不恨得牙痒痒的。走到褒斜道还没过半,仆人们就逃得差不多了,最后只剩个干粗活的小厮跟着。

这天翻山越岭,吕群心里空落落的,歇下马匹独自拄着拐杖往林子里走。不觉走出几里地,忽见溪水边杉松掩映间有座草堂,清幽得很,像是道士清修的地方,可四下静悄悄不见人影。转到后屋,赫然发现个新挖的土坑,长短刚够躺个人,坑底插着把长刀,旁边还摆着两把。坑壁上用大字写着:"两口加一口,即成兽矣。"吕群只当是方士镇邪的把戏,也没往心里去。

又走出一二里遇见樵夫,问起那草堂是谁的。樵夫却瞪大眼睛说:"这附近从没有过房子啊!"吕群回头再找,那草堂竟像被山雾吞了似的没了踪影。后来每到一个地方,他总要找人解这怪事。有个明白人说:"两口是吕字,加个口就是品字。三把刀合起来像州字,您将来怕是要当刺史的。"吕群听得心头一热。

到了剑南地界,他果然收了不少州县孝敬的银钱,在成都添置奴仆马匹,行头顿时阔气起来。有个叫南竖的恶奴,在市面上一直卖不出去,吕群花二十贯钱买了来。这恶奴天天挨打受骂,暗地里和同伙起了杀心,只等机会下手。

在汉州时,县令设宴招待。那天吕群刚做了件崭新的绿绫裘衣,县令举蜡烛上台阶,蜡油正滴在裘衣上。县令开玩笑说:"下官这就给您扯下来?"吕群也笑着回:"那不成强盗了么?"后来到眉州住了十来天,冬至前夜借宿在正见寺。恶奴们本打算当夜动手,偏巧寺里老和尚病重,整夜有人守灯,没能得手。吕群这晚忽然心绪不宁,在东墙题了两首诗。头一首写:"走遍蜀地路,冬至夜最长。幸有残灯在,陪我到天光。"第二首道:"燕离巢,蓬断梗。愿化庄周蝶,飞回关中乡。"写完反复吟诵,眼泪止不住往下掉。

第二天冬至,到了彭山县。县令见他脸色灰败,吕群自己都说:"我怕是活不成了?"县令宽慰他:"您不是要当三品刺史么?"当晚设宴畅饮,三更天吕群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回驿馆。恶奴们早在他床下挖好大坑,把人往坑里一扔,砍了脑袋,又用他随身佩剑当胸钉住,填平土就带着财物跑了。

一个月后,这帮人在成都变卖衣物。有个分到绿裘衣的贼人路过汉州,正巧被县令撞见——那烛油污渍还清清楚楚呢。一审之下全招了。当时宰相李夷简镇守西蜀,把贼人一网打尽。挖开吕群埋骨处,竟和当初褒斜道草堂里见的土坑一模一样。

原文言文

  唐进士吕群,元和十一年下第游蜀。性粗褊不容物,仆使者未尝不切齿恨之。时过褒斜未半,所使多逃去,唯有一厮养。群意凄凄,行次一山岭,复歇鞍放马,策杖寻迳,不觉数里。见杉松甚茂,临溪架水,有一草堂,境颇幽邃,似道士所居,但不见人。复入后斋,有新穿土坑,长可容身。其深数尺,中植一长刀,傍置二刀。又于坑傍壁上,大书云:“两口加一口,即成兽矣。”群意谓术士厌胜之所,亦不为异。即去一二里,问樵人:“向之所见者,谁氏所处?”樵人曰:“近并无此处。”因复窥之,则不见矣。后所到众会之所,必先访其事。或解曰:“两口君之姓也,加一口品字也。三刀州字,亦象也,君后位至刺史二千石矣。”群心然之。行至剑南界,计州郡所获百千,遂于成都买奴马服用,行李复泰矣。成都人有曰南竖者,凶猾无状,货久不售,群则以二十缗易之。既而鞭挞毁骂,奴不堪命,遂与其佣保潜有戕杀之心,而伺便未发耳。群至汉州,县令为群致酒宴。时群新制一绿绫裘,甚华洁,县令方燃蜡炬,将上于台,蜡泪数滴,污群裘上。县令戏曰:“仆且拉君此裘”。群曰:“拉则为盗矣。”复至眉州,留十余日。冬至之夕,逗宿眉西之正见寺。其下且欲害之,适遇院僧有老病将终,侍烛不绝,其计不行。群此夜忽不乐,及于东壁题诗二篇,其一曰:“路行三蜀尽,身及一阳生。赖有残灯火,相依坐到明。”其二曰:“社后辞巢燕,霜前别蒂蓬。愿为蝴蝶梦,飞去觅关中。”题讫,吟讽久之,数行泪下。明日冬至,抵彭山县。县令访群,群形貌索然,谓县令曰:“某殆将死乎?”意绪不堪,寥落之甚。县令曰:“闻君有刺史三品之说,足得自宽也。”县令即为置酒,极欢。至三更,群大醉,舁归馆中。凶奴等已于群所寝床下,穿一坑,如群之大,深数尺。群至,则舁置坑中,断其首。又以群所携剑,当心钉之,覆以土讫,各乘服所有衣装鞍马而去。后月余日,奴党至成都,货鬻衣物略尽。有一人分得绿裘,径将北归,却至汉州街中鬻之。适遇县令偶出见之,识其烛泪所污,擒而问焉,即皆承伏。时丞相李夷简镇西蜀,尽捕得其贼,乃发群死处,于褒中所见,如影响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