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丹

河东记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唐朝时候,江西观察使韦丹快四十岁了,考了五经科却总也考不上。有天他骑着头瘦驴晃悠到洛阳中桥,正瞧见个渔夫逮着只大鼋,足有几尺长,搁在桥板上直喘粗气,眼瞅着就要断气。周围看热闹的挤作一团,个个摩拳擦掌想买回去炖汤。

韦丹心里不落忍,凑上去问价钱。渔夫搓着手说:"给两千钱就卖!"那会儿正是数九寒天,韦丹浑身上下就这件旧棉袄值点钱,可他一咬牙,连胯下这头瘦驴都抵给渔夫换了鼋。刚把鼋放进水里,那大家伙一摆尾就没了影,韦丹只能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家。

没过几天,城里来了个神神叨叨的胡芦先生,算命准得出奇。韦丹找他问前程,刚进门就被老先生趿拉着鞋迎上来:"可把您盼来了!"韦丹摸不着头脑,胡芦先生却拍着他肩膀说:"我老友元长史天天夸您,今儿个正好带您去见见。"韦丹心里直打鼓——满朝文武哪有姓元的长史?

两人拄着拐棍穿街过巷,拐进通利坊一条僻静胡同。胡芦先生叩开扇小门,穿过三重院落,眼前突然豁然开朗。朱漆大门气派得跟王府似的,几个俏丫鬟提着琉璃灯引路,满屋子异香扑鼻。忽然屏风后转出个白发老人,身高七尺,腰间束着牛皮带,带着两个青衣小童上前就拜。

韦丹慌得连忙还礼:"小生哪当得起..."老人眼眶发红:"恩公啊,老汉这条命是您从刀俎下救回来的。"韦丹心头一震,这才明白是那日放生的老鼋,却也不好说破。酒过三巡,老人从怀里掏出卷文书:"知道您要问前程,特地找天庭抄录的。"又转头对胡芦先生道:"劳您借五十贯钱,给恩公换匹好马赶考。"

第二天胡芦先生真送钱来了。那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:来年五月中第,某年任咸阳尉,最后官至江西观察使。特别叮嘱说衙门里那棵老皂角树开花时,就该卸任北归了。后来韦丹的仕途果然分毫不差,直到元和八年春,洪州衙门前的皂角树突然开花,他刚启程返京就病逝在半路。

有回韦丹问胡芦先生:"既是神龙,怎会困在桥头任人宰割?"老先生捻着胡须笑:"这世上的劫数啊,管你是凡夫俗子还是神龙异类,该历的劫一个都躲不过。"

原文言文

  唐江西观察使韦丹,年近四十,举五经未得。尝乘蹇驴,至洛阳中桥。见渔者得一鼋,长数尺,置于桥上,呼呻余喘,须臾将死。群萃观者,皆欲买而烹之。丹独悯然,问其直几何。渔曰:“得二千则鬻之。”是时天正寒,韦衫袄袴,无可当者,乃以所乘劣卫易之。既获,遂放于水中,徒行而去。时有胡芦先生,不知何所従来,行止迂怪,占事如神。后数日,韦因问命,胡芦先生倒屣迎门,欣然谓韦曰:“翘望数日,何来晚也?”韦曰:“此来求谒。”先生曰:“我友人元长史,谈君美不容口,诚托求识君子,便可偕行。”韦良久思量,知闻间无此官族。因曰:“先生误,但为某决穷途。”胡芦曰:“我焉知?君之福寿,非我所知。元公即吾师也,往当自详之。”相与策杖至通利坊,静曲幽巷。见一小门,胡芦先生即扣之。食顷,而有应门者开门延入。数十步,复入一板门。又十余步,乃见大门,制度宏丽,拟于公侯之家。复有丫鬟数人,皆及姝美,先出迎客。陈设鲜华,异香满室。俄而有一老人,须眉皓然,身长七尺,褐裘韦带,従二青衣而出。自称曰:“元浚之。”向韦尽礼先拜。韦惊,急趋拜曰:“某贫贱小生,不意丈人过垂采录,韦未喻。”老人曰:“老夫将死之命,为君所生,恩德如此,岂容酬报?仁者固不以此为心,然受恩者思欲杀身报效耳。”韦乃矍然,知其鼋也,然终不显言之。遂具珍羞,流连竟日。既暮,韦将辞归,老人即于怀中出一通文字,授韦曰:“知君要问命,故辄于天曹,录得一生官禄行止所在,聊以为报。凡有无,皆君之命也。所贵先知耳。”又谓胡芦先生曰:“幸借吾五十千文,以充韦君改一乘,早决西行,是所愿也。”韦再拜而去。明日,胡芦先生载五十缗至逆旅中,赖以救济。其文书具言,明年五月及第;又某年平判入登科,受咸阳尉;又明年登朝,作某官。如是历官一十七政,皆有年月日。最后年迁江西观察使,至御史大夫。到后三年,厅前皂荚树花开,当有迁改北归矣。其后遂无所言,韦常宝持之。自五经及第后,至江西观察使。每授一官,日月无所差异。洪州使厅前,有皂荚树一株,岁月颇久。其俗相传,此树有花,地主大忧。元和八年,韦在位,一旦树忽生花,韦遂去官,至中路而卒。初韦遇元长史也,颇怪异之。后每过东路,即于旧居寻访不获,问于胡芦先生。先生曰:“彼神龙也,处化无常,安可寻也?”韦曰:“若然者,安有中桥之患?”胡芦曰:“迍难困厄,凡人之与圣人,神龙之与耑蠕,皆一时不免也,又何得异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