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纪事·四年春
开春二月，乍暖还寒时节，陈国的吴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宫墙内白幡飘动，侍从们跪在榻前，看着这位国君的面容渐渐失去血色。
三月里，鲁公带着仪仗出了曲阜城。道上柳絮纷飞，车轮碾过新生的野草。在召陵这地方，他见到了刘子、晋侯、宋公等十七路诸侯。这些穿着各色礼服的国君聚在一起，铠甲映着春日，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。他们商量的只有一件事——攻打楚国。
蝉鸣初起的四月，蔡国的公孙姓带着兵甲冲进了沈国都城。沈子嘉被捆住双手拖回蔡国，刀刃落下时，他衣襟上还沾着故国的尘土。
五月麦黄时，诸侯们又在皋鼬会盟。鲁公特意迟来几日，他站在盟台边搓着指节，看着那些歃血的玉杯在众人手中传递。有人小声议论，说鲁公这次姗姗来迟，怕是心里藏着什么计较。
会盟还没散场，杞伯成就突然倒在了席位上。侍从慌忙去扶，只摸到渐渐冰凉的手腕。六月蝉声最盛时，陈惠公的灵柩入了土；许国人拖家带口迁往容城，牛车上堆着祖宗的牌位。
七月流火，鲁公的车驾终于回到都城。他刚卸下佩剑，就听说刘卷去世的消息。这位不是封疆诸侯的卿士，原本史书不会记载他的死讯。但此刻史官郑重提笔——因为周天子驾崩时，是刘卷主持了诸侯的丧礼。
秋叶飘零时，杞悼公和刘文公先后下葬。南方的战报接踵而至：楚军围了蔡国都城，晋国和卫国联军正在攻打鲜虞。直到初冬十一月，吴国军队像暴风般卷入战场。在伯举这地方，楚军大败，统帅囊瓦连夜逃往郑国。不出十日，吴国的旗帜就插上了楚国的城墙。
要说这吴君为何被尊称为"子"？全因蔡侯把他当贵客相待。当年伍子胥为报父仇投奔吴国，阖庐大王拍案叫好要出兵，子胥却跪地劝阻："君王不该为私怨兴兵。"后来蔡昭公被楚人扣押数年，归国后发誓要雪耻。吴国这次出兵，表面是救蔡，实则是替中原诸侯教训蛮夷。
吴军攻入郢都后，干尽了荒唐事——吴王睡在楚王的龙床上，大臣们霸占楚国大夫的妻室。最过分的是有人竟想强娶楚王母亲，这哪还有半点中原礼仪？所以史书故意称他们为"吴"而非"吴子"，就像称呼那些不懂礼数的蛮族。
楚昭王逃亡时，百姓们追着车驾哭喊："您这样的贤君，我们宁可战死也不愿降吴！"当夜，这些拿着锄头的百姓三次击退吴军。火光中，楚国的旗帜又颤巍巍地立了起来。
一、四年，春，王二月，癸巳，陈侯吴卒。
二、三月，公会刘子、晋侯、宋公、蔡侯、卫侯、陈子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、莒子、邾子、顿子、胡子、滕子、薛伯、杞伯、小邾子、齐国夏于召陵，侵楚。
三、夏，四月，庚辰，蔡公孙姓帅师灭沈，以沈子嘉归，杀之。
四、五月，公及诸侯盟于皋鼬。
一事而再会，公志于后会也。后，志疑也。
五、杞伯成卒于会。
六、六月，葬陈惠公。
七、许迁于容城。
八、秋，七月，公至自会。
九、刘卷卒。
此不卒而卒者，贤之也。环内诸侯也，非列土诸侯。此何以卒也？天王崩，为诸侯主也。
十、葬杞悼公。
十一、楚人围蔡。
十二、晋士鞅、卫孔圉帅师伐鲜虞。
十三、葬刘文公。
十四、冬，十有一月，庚午，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伯举，楚师败绩。楚囊瓦出奔郑。庚辰，吴入楚。
吴其称子何也？以蔡侯之以之，举其贵者也。蔡侯之以之，则其举贵者何也？吴信中国而攘夷狄，吴进矣。其信中国而攘夷狄奈何？子胥父诛于楚也，挟弓持矢而干阖庐。阖庐曰：“大之甚，勇之甚。”为是欲兴师而伐楚，子胥谏曰：“臣闻之，君不为匹夫兴师。且事君犹事父也，亏君之义，复父之仇，臣弗为也。”于是止。蔡昭公朝于楚，有美裘。正是日，囊瓦求之，昭公不与，为是拘昭公于南郢，数年然后得归。归乃用事乎汉，曰：“苟诸侯有欲伐楚者，寡人请为前列焉。”楚人闻之而怒，为是兴师而伐蔡。蔡请救于吴。子胥曰：“蔡非有罪，楚无道也。君若有忧中国之心，则若此时可矣。”为是兴师而伐楚。何以不言救也？救大也。日入，易无楚也。易无楚者，坏宗庙，徙陈器，挞平王之墓。何以不言灭也？欲存楚也。其欲存楚奈何？昭王之军败而逃，父老送之，曰：“寡人不肖，亡先君之邑，父老反矣，何忧无君？寡人且用此入海矣。”父老曰：“有君如此其贤也，以众不如吴，以必死不如楚。”相与击之，一夜而三败吴人，复立。何以谓之吴也？狄之也。何谓狄之也？君居其君之寝，而妻其君之妻。大夫居其大夫之寝，而妻其大夫之妻。盖有欲妻楚王之母者，不正。乘败人之绩，而深为利，居人之国，故反其狄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