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诞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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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这人呐,总爱喜新厌旧。就算平日里再正经的人,听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,耳朵也会不自觉地竖起来。可这古怪终究不是什么好事。当年商纣王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,搞得全国上下都分不清白天黑夜。有人去问箕子,箕子却闭口不答——不是他不知道,是觉得这事儿太荒唐,说出来都丢人。

楚灵王偏爱细腰,满朝文武都跟着饿肚子。有人说后宫妃子细腰也就罢了,大臣们细腰图个啥?他们哪知道啊,要是哪天突然挺着个大肚子去见楚王,保不齐就要掉脑袋。就算楚王没明说,谁敢不跟着饿饭?这世道啊,把反常当正常,把正常当反常,新旧颠倒就在转瞬之间。人心怎么就这么容易变呢?

从前富平有位孙冢宰,新科进士们去拜见求教。老爷子捋着胡子说:"当官没啥难的,就记住别作怪!"这话说得在理,何止当官,做人也是这个理儿。今儿个就给各位说说这些个怪诞事儿。

先说那王莽,最爱搞些稀奇古怪的名堂。他让人做了顶"天文冠",叫司命官戴着,坐乾车驾坤马,左边画苍龙右边画白虎,前头挂朱雀后头悬玄武。右手举着威节,左手捧着威斗,号称"赤星",说是要给新朝立威。后来司命官孔仁的老婆犯了事,孔仁摘了帽子去请罪。王莽反倒怪他擅自摘天文冠是大不敬,最后还是换了顶新帽子了事。要我说啊,王莽搞的什么周官制、井田制,比这顶怪帽子还荒唐呢。

武则天宠信和尚怀义,给他造了尊夹纻大佛像,光个小指头就能站十几号人。又盖了座天堂供着这佛像,还杀牛取血画了两百尺高的佛头,说是怀义刺自己膝盖血画的。结果挂天津桥南头时,一阵怪风把画像撕成了几百片。

长安街上的混混爱纹身。有个叫张干的,左胳膊刺着"活着不怕京兆尹",右胳膊刺着"死了不惧阎罗王"。还有个王刁奴,花五千钱请人在胸口肚皮上纹了山水亭台,花鸟鱼虫,精细得跟工笔画似的。京兆尹薛元赏把这帮人全抓来打死了事。

高陵县逮着个叫宋元素的,全身纹了七十一处。左臂刺着首诗:"昔日家贫不惜金,广结亲朋到如今。落魄方知知己少,走遍天涯无故人。"右胳膊纹个葫芦,上头冒出个人头,说是葫芦精。还有个赵高,整个后背纹着毗沙门天王,衙役要打板子看见天王都不敢下手。后来李夷简把他抓来,喝令差役:"给我往死里打,打到天王没了为止!"这赵高养好伤后,光着膀子满街讨"修理天王功德钱"。

段成式家的马夫路神通,背上也纹天王像,逢初一十五就让老婆孩子对着他后背烧香磕头。荆州还有人发明了纹身印章,拿细针扎出各种图案,印在身上跟画似的。

最绝的是荆州人葛清,从脖子往下纹满了白居易的诗。段成式让他讲解,他反手就能指出每句诗的位置。纹到"不是花中偏爱菊",就指着一人举杯赏菊;"黄夹缬窠寒有叶",就指向树上挂的鸟巢。三十多首诗纹得浑身没块好皮,人称"行走的白诗图"。

蜀地小将韦少卿不爱读书专爱纹身。他叔叔让他脱衣一看,胸口纹棵树,树梢落满鸟,树下挂面镜子,镜钮拴根绳有人牵着。叔叔看不懂,他笑嘻嘻说:"叔没读过'挽镜寒鸦集'么?"把叔叔乐得前仰后合。

更玄的是有个道士给郭威、冯晖纹身。郭威脖子右边纹雀左边纹谷子,冯晖肚脐眼纹个瓮里头几只雁。道士说:"等哪天雀叼谷、雁出瓮,就是你们发达之时。"后来郭威当皇帝时,那雀果然开始啄谷子;冯晖当元帅时,瓮里大雁也一只只飞出来了。

彭渊材这人也逗,见了范仲淹画像就对着镜子比划,嫌自己少了几根耳毫。后来看到狄仁杰画像,立马叫剃头匠把眉毛剃成飞鬓状。家里人笑他,他还振振有词:"先前见范公恨没耳毫,如今见狄公敢不剃眉?"有人调侃说:"要见独眼龙李克用,是不是还得挖只眼?见瘸腿娄师德,是不是要打断条腿?"

进士曹奎做了件大袖袍,别人问袖子为啥这么大,他说:"要装天下百姓。"结果被怼:"装一个都够呛!"现在苏州满大街都是这种"曹奎式"人物。翟耆年爱穿唐装,有天去见许彦周,发现对方梳晋朝发髻穿犊鼻裤,踩着高木屐出来迎他,反倒把他给看傻了。

北齐经师宋道晖总戴着高帽穿大木屐见长官,仰着脑袋翘着胳膊行礼,自称"学士堪比三公"。有回被任城王抽鞭子,他慢悠悠喊着"安伟安伟",出来跟人说:"鞭子根本没挨着我。"还一瘸一拐踩着木屐走了。当地民谣把他跟寺庙大钟、太守大鼓、名妓肚皮并称"四大"。要我说啊,比起大儒马融给权贵写谄媚文章、参与陷害忠良,宋道晖这怪癖倒显得可爱多了。

米芾在京城时穿得更怪,戴的高帽子连轿顶都盖不上,干脆摘了帽子坐轿。有回出保康门遇见晁以道,把人家笑得直不起腰。

话说这天,有位大人下了轿子,一把拉住晁四的手就问:"晁四啊,你瞅我像啥?"晁四眼珠子一转,嘿嘿笑道:"我说您老活像那鬼章!"两人顿时拍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。原来那时候西边刚逮着个贼头子叫鬼章的,正用囚车押往京城呢。

蜀中有个算命的费孝先,最爱用画画来卜卦,管这叫"卦影"。后来这法子传开了,那些画可邪乎——画的人不像人,鸟长四条腿,兽生两条腿,还有穿僧衣戴儒帽的怪人。米元章就好这口,整天戴着市井帽子,穿着深衣,脚上却蹬着朝靴,大伙儿都笑他是"活卦影"。

张幼于在家闲居时,总爱戴着假面具。他有个和尚朋友处嘿要进京谋官,临行前来辞别。张幼于笑着打趣:"我个读书人都不想当官,你倒急着往火坑里跳?"等那和尚真当了官回来,骑着高头大马拜访。好家伙!张幼于戴着星冠穿着羽衣,蒙着假面出来迎客,一声不吭就把和尚推上马背,街坊们挤得水泄不通,马都走不动道儿。

还有个郁山人带着村妓来,非说这妇人会作诗。酒过三巡,突然冒出个穿儒装的汉子,瞪着眼说客人不该挨他媳妇太近。眼看要闹僵,郁山人赶紧戴上假面,穿着羽衣作揖打圆场,把那汉子吓得扭头就跑。要我说啊,这假面遇上假和尚假书生,可真是绝配!

张敉有回去江阴访友,正巧碰上薛世和刚当上鸿胪官回家。他瞧见架上官服,门口拴着马,二话不说就穿戴整齐,骑着马打着伞,大摇大摆去拜访两位举人。那二位居然也穿戴整齐迎送,谁都没觉得不对劲。这世道啊,满大街衣冠楚楚的,能有几个是真的?

黄彪有天夜里去找张敉,看见他屋里摆着酒席,主人位上就他一个人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问起来才知,他这是在祭奠五位过世的朋友。黄彪打趣道:"您老请客,想必那几位准来。"要我说,逝者奇,主人痴,这话接得也妙!

张孝资跟张敉交情好,有回半开玩笑说:"要是我死在你前头,可得给我办场风风光光的祭礼。不如趁我还活着,先演练演练?"张敉真就挑了吉日,摆上祭品,把孝资请到后堂。又是司仪唱礼,又是乐工奏曲,最后让孝资端坐受祭。满堂香烟缭绕中,张敉还赠诗道:"祭是生前设,魂非死后招。"金陵有个叫史痴的老头更绝,八十多岁就给自己办起活人出殡,孝资这出倒是跟他挺像。

腊月初一那天,张居士拜家庙时匾额突然掉下来。他扑通就跪下了:"祖宗发怒了啊!"当即沐浴吃素,写了篇《自责文》,穿着囚衣长跪请罪,头顶压着大石头,还让家奴打了自己几十板子。七天后突然跳起来,换上锦袍插上花,吹吹打打出门,说是祖宗原谅他了。

苏世长在陕州当官时,见管不住百姓犯法,竟当街自抽五百鞭。老百姓嫌他做戏,真把他抽得鲜血直流,疼得他撒腿就跑。要说这认错的法子,商汤当年替牲口受过就够离谱了,这位倒好,自己找打!湛子文更逗,在江夏当县令时,有点小错就写奏折弹劾自己,还让衙役对着皇宫喊他名字,自己在旁边"臣知罪"地答应。

司马光去世时,程颐非要按自己的想法装殓,把尸首裹得像封信似的。苏轼气得直骂:"这难不成要写'信物一封,呈阎罗大王亲启'?"这话可有典故——唐末有个贪官叫吴尧卿,死后他老婆用纸棺材收殓,好事者在棺材上题字:"信物一角,送至阿鼻地狱,请阎王爷亲拆。"可把当时人笑坏了。

畅师文有回去汪总帅家吃饭,正上菜呢,他突然使眼色让小厮把汤倒地上,还摆了一圈饼子。主人重上饭菜,他又来这么一出,最后拍桌子就走。后来人家问他,他还振振有词:"没看见院里那些狗吗?要是不把它们喂饱,待会儿该咬人了!"要我说啊,让狗和客人平起平坐,这主人确实欠考虑。

畅纯父这人有洁癖,跟人喝酒非得用巾帕把杯子擦得锃亮才递过去。喝水只喝前桶的,柴火要劈成一尺长,葱非得切一寸段。有回刘时中他们来访,正赶上他洗脚。这位倒好,从卧室端出四个桃子,顺手拿俩在洗脚水里涮了涮递过去。客人赶紧抢了没洗的,笑道:"您洗的您留着,别让两个桃子气走三个士人!"

齐国的王思远更讲究,客人衣服不干净连坐都不让坐。等客人一走,还得派两个人拿扫帚把他坐过的地方扫三遍。可巧有个叫丘明士的,整天披头散发醉醺醺的。李珪之说得好:"见着王思远就想起丘明士,见着丘明士又想起王思远。"宗炳之也差不多,客人刚出门就忙着擦席洗床。

遂安县令刘澄爱干净爱到魔怔,把全县道路扫得连根杂草都没有,水沟里的虫子都要捞干净,老百姓可遭了殃。王维在辋川住时,家里容不得半点灰尘,每天十几个扫帚轮流打扫,专门让两个书童捆扫把都供不上用。王思微更夸张,仆人拿衣服都得用白纸包着手。有回狗在房梁上撒尿,他先让人洗,再让人刮,最后干脆把梁柱都换了。

王安石的老婆吴氏也是出了名的洁癖。有回衙门来讨借去的藤床,下人都不敢吱声。王相公干脆光着脚上床躺了半天,他夫人看见立马让人把床抬走了。还有次给外甥做衣裳,猫在旁边打了个盹,她就把上好绸缎扔浴室里任其发霉,死活不肯送人。

话说这世上啊,怪人真不少。有个叫荆公的,整天邋里邋遢,头发也不梳,衣服上爬满虱子,活像个乞丐。大伙儿都说,这月老牵红线的时候准是喝醉了酒,才给他配了这么个邋遢性子。

再瞧瞧那米元章,可完全是另一副模样。这位爷爱干净爱到魔怔,洗手都得用银斗子——那斗子还带个长柄,专门叫仆人举着往他手上倒水。洗完了手也不擦,啪啪拍两下就算完事。要是有客人来坐过他家的椅子,前脚刚走,后脚他就得叫人把椅子刷洗三遍。帽子衣裳更是天天洗,连朝靴被人碰了一下都要反复刷洗,最后生生洗破了才算完。

他有个好友叫周仁熟,最爱逗他玩。那天米元章神神秘秘地说:"老周啊,我得了个宝贝砚台,怕是天上神仙藏人间的物件,专等着我来发现呢!"周仁熟撇撇嘴:"得了吧,您老虽然见多识广,可淘来的东西真假对半开,就会吹牛。"米元章急了,转身去开箱子取砚台。周仁熟装模作样地要了毛巾,反反复复擦手,摆出副恭敬模样。等那砚台一亮相,周仁熟立刻拍案叫绝:"好宝贝!就是不知道发墨怎么样?"说着叫人取水,水还没到呢,他"呸"地一口唾沫就吐在砚台上磨起墨来。米元章脸都绿了:"刚才还装得人模狗样,转眼就糟蹋我的宝贝!这砚台不能要了!"周仁熟笑嘻嘻地把砚台揣走了——其实他压根不稀罕这玩意儿,纯粹是知道米元章有洁癖,故意恶心他呢。后来周仁熟想把砚台还回去,米元章死活不肯要了。

这米元章还有更绝的。有一回给宋徽宗在屏风上写完字,把笔一扔,扯着嗓子喊:"我这一笔可算洗干净了王羲之父子留下的烂字,往后大宋朝的书法就看我啦!"周仁熟说他爱吹牛,真是一点不假。

要说洁癖啊,还得数元朝的倪云林。他书房里两个小童轮流打扫,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。院子里有棵梧桐树,他早晚让人打水擦洗,硬是把树给洗死了。有一回留朋友在家过夜,担心人家弄脏屋子,一晚上爬起来三四回偷听。听见朋友咳嗽一声,天没亮就逼着小童找痰迹。小童怕挨打,随便捡了片脏树叶交差。倪云林捂着鼻子闭着眼,让人把树叶扔到三里外去。

后来他住在姓邹的人家,邹家女婿金宣伯来做客。倪云林听说是个读书人,鞋都穿反了跑出去迎接。结果一看那人言行粗俗,上去就是一耳光。金宣伯气得扭头就走,邹家人出来问怎么回事,倪云林理直气壮:"那家伙长得恶心说话难听,我把他轰走了!"

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听说倪云林画得好,带着厚礼来求画。倪云林当场翻脸:"我倪瓒不给反贼画画!"把绢布撕个粉碎。后来张士信在太湖游玩,闻到小船飘来异香,以为是什么高人,凑近一看是倪云林,气得要拔刀砍人。虽然被众人拦住,还是抽了他几十鞭子。倪云林全程一声不吭,事后人家问他为啥不辩解,他说:"一开口就俗了。"

还有更绝的,倪云林有座清秘阁,平时谁也不让进。偏巧他娘生病请葛仙翁来看病,那天下雨,葛仙翁非要骑他心爱的白马。结果白马在泥地里跑得浑身是泥,到了门口葛仙翁又要上清秘阁,进去后到处吐痰翻东西。打那以后,倪云林再也不登清秘阁了。有人说葛仙翁是故意治他的洁癖,可惜他没悟透。

这倪云林对女人也挑剔得很。有回看上金陵歌姬赵姑娘,留人家过夜又嫌脏,让人反复洗澡。从头发丝闻到脚趾头,折腾到天亮也没办成事。他朋友杨廉夫正好相反,见着歌妓就脱人家绣鞋当酒杯。有次酒席上杨廉夫又玩这套,倪云林掀了桌子就走,俩人就再没来往。

要说讨厌女人,南朝梁的萧詧才叫绝,离着几丈远就说闻到女人臭味。可这世上偏偏还有爱闻臭味的,你说怪不怪?

明朝嘉靖隆庆年间,楚地有个颜山农讲学,说什么"贪财好色都是天性"。他徒弟罗汝芳考中进士,他拦着不让去殿试。第二年遇见徒弟,当街抽了十五鞭子拖着去游山玩水。后来他因为骗钱坐牢,挨了五十大板不吭声,差点死在牢里。徒弟把他救出来,他反倒骂徒弟不懂他。

还有个何心隐更邪性,说什么"天地就是个杀场"。年轻时拜颜山农为师,按规矩得先挨三拳。后来发现师父搞人家老婆,躲在暗处等师父完事,冲出来也揍了三拳,当场断绝师徒关系。这何心隐最后被张居正杀了,也是报应。

南京陈公镐是个酒鬼,在山东当学政时,他爹写信劝他戒酒。他倒好,专门做了个能装两斤酒的大碗,刻上"父命戒酒,止饮三杯"。读书人听了都笑掉大牙。

还有个叫石裕的,酿了几缸酒突然脱光跳进去洗澡,出来对徒弟说:"我这辈子喝酒,就遗憾头发没尝过酒味。今儿让它们也开开荤,省得说我偏心。"您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!

洞天圣酒

虢国夫人府上可有个稀罕玩意儿。她在房梁上挂了一副鹿肠子,里头打了结。每逢设宴,就把结解开,从梁上往底下倒酒。这酒有个名头,叫"洞天圣酒",满朝文武都当新鲜事传。

杨希古佞佛

杨希古这人古板得很,偏偏痴迷佛法。他在自家宅子里设了佛堂,天不亮就爬起来,整个人趴在地上,让和尚踩在他背上念《金刚经》。非得念满三遍才肯起身,你说怪不怪?

暴城隍

万历年间苏州大旱,知府石楚阳是个清官,求雨求得心焦。这天他干脆把城隍爷的神像抬到祭坛上,撤了伞盖跟神像并排坐着暴晒。日头毒得能把人烤出油来,泥塑的神像都晒裂了缝,石大人自己也中了暑,差点搭上性命。后来有人说是江公铎干的,那可就传错了。

项王庙

和州有个书生杜默,考了多少回都不中,性子倒是豪爽。有回喝得醉醺醺路过乌江,进项王庙烧香。刚拜完就踉踉跄跄爬上去,一把搂住神像脖子,拍着项羽的脑袋嚎啕大哭:"大王啊!您这样的英雄得不到天下,我杜默这样的文章考不上功名,老天爷亏待咱们啊!"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。庙祝吓得赶紧把他扶出去,举着蜡烛一照,嘿,神像眼角竟也湿漉漉的。

要我说,这西楚霸王遇上杜默这个狂生,好比又听见"力拔山兮气盖世"的老调,怎能不落泪?当年石介写《三豪诗》,说杜默是歌中豪杰,石曼卿是诗中豪杰,欧阳修是文中豪杰,真没说错。

李状元刺

听说马铎状元的生母原是马家小妾,被大妇赶出门,改嫁同县李家,又生了个儿子叫李马。后来这孩子也中了状元,皇上喜欢他的文章,御笔在"马"字旁加个"其"字,改名李骐。放榜那天唱名三次没人答应,皇上提醒:"就是李马呀!"这才赶紧接旨。有趣的是他后来递名帖,"骐"字总用墨笔写"马",朱笔写"其"。

还有个徐髯翁更绝。他受过武宗皇帝赏识,有回皇上拍他左肩膀,他回去就在衣服上绣了只龙爪。从此跟人作揖只动右手——您说这些读书人怪不怪?

一母生两个状元,千古奇闻!宋朝陈尚书和潘荣之交情好,潘家没儿子,陈家就把小妾借给他,后来生了潘良贵。这女子就在两家来回住,养出两位大儒,也是前所未有。

诗文好怪

罗玘写文章专走险怪路子。在南京那会儿,每次创作非要爬到树顶上发呆。有时关在屋里,有人从门缝偷看,见他脸色青白活像死人。都穆求他写墓志铭,写完他说:"为这篇铭文我昏死过去四五回!"难怪墓志铭总说鬼话。

刘几文章本来有名气,有回欧阳修主考,看到他卷子上写"天地轧,万物茁,圣人发",提笔就续:"秀才刺,试官刷!"朱笔一挥给刷下去了。卢仝和马异写诗也爱标新立异,他俩的《结交诗》说:"同不同,异不异,是谓大同而小异",听着跟绕口令似的。

亭馆奇名

江西的萧大山最爱标新立异,给自家堂屋取名"堂堂堂",轩叫"轩轩轩",亭子叫"亭亭亭"。陈越路过江西,萧大人设宴,领着他挨个看匾额。走到个山洞前,陈越打趣:"这儿怎么不题'洞洞洞'?"萧大山当场就拉下脸来。

晒腹书

七月七晒书日,郝隆跑到太阳底下四仰八叉躺着。人家问他干啥,他拍拍肚皮:"晒书呢!"东坡管早晨喝酒叫"浇书",李黄门说午睡是"摊饭",这些读书人起名目真有一套。

解语神柩

进士苗耽有回出游染病,回来时连轿子都坐不稳。正好碰见运棺材的,图便宜就躺了进去。到洛阳东门,守门的没见过会说话的棺材,盘问来历。苗耽慢悠悠答:"路上生病的穷官,买不起别的代步,您多包涵。"门卫啧啧称奇:"我守门三十年,头回见会答话的神柩!"

陆舟

张思光请假东行,皇上问去哪儿,他文绉绉答:"臣陆处无屋,舟居非水。"后来皇上问他堂兄,才知道是说没住处,暂时在岸上搭了个船屋住——这些文人哪,说句话都要绕弯子。

原文言文

  子犹曰:人情厌故而乐新,虽雅不欲怪,辄耳昵之,然究竟怪非美事。纣为长夜之饮,通国之人皆失日,以问箕子,箕子不对。箕子非不能对也,以为独知怪矣。楚王爱细腰,使群臣俱减餐焉。议者谓六宫可也,群臣腰细何为?不知出宫忽见腰围如许,王必怪,怪则不测,即微王令,能勿减餐乎哉?夫使人常所怪而怪所常,则怪反故而常反新矣。新故须臾,何人情之不远犹也?昔富平孙冢宰在位日,诸进士谒选,齐往受教。孙曰:“做官无大难事,只莫作怪!”真名臣之言乎,岂唯做官!集《怪诞》第二。

  天文冠

  新莽好怪,制天文冠,使司命冠之,乘乾车,驾坤马,左苍龙,右白虎,前朱鸟,后玄武,右仗威节,左负威斗,号曰赤星,以尊新室之威命。司命孔仁妻坐祝诅事连及,自杀。仁见莽,免冠谢。莽使尚书劾仁“擅免天文冠,大不敬”。有诏勿问,更易新冠。

  到王莽身上,周官、井田,俱属怪诞,不止天文冠已也。

  大像

  天后宠僧怀义,为作夹纻大像,小指中犹容十数人,构天堂以居焉。又杀牛取血画大像,首高二百尺。云怀义刺膝血为之。张于天津桥南,忽大风起,裂像为数百段。

  《酉阳杂俎》载札青事

  上都市肆恶少,好为札青。有张干者,札左膊曰:“生不伯京兆尹”,右膊曰“死不畏阎罗王”。又有王刁奴,以钱五千召札工,于胸腹为山池亭院,草木飞走,无不毕具,细若设色。京兆尹薛元赏悉仗杀之。又高陵县捉得镂身者宋元素,札七十一处,刺左臂曰:“昔日已前家未贫,千金不惜结交亲。及至凄惶觅知己,行尽关山无一人。”右膊札葫芦,上札出人首,如傀儡戏所谓“郭公”者。县吏不解,问之,言葫芦精也。

  蜀市人赵高,满背镂毗沙门天王。吏欲杖其背,见天王辄止。恃此转为坊市患。李夷简擒而杖之,叱杖子打天王尽则已。经旬日,高袒衣历门叫呼,乞“修理天王功德钱”。

  段成式门下驺路神通,背刺天王像,自言能得神力。每朔望,具乳糜,焚香袒坐,使妻儿供养其背而拜焉。

  贞元中,荆州市中有鬻札者,制为印,上簇针为众物状,如蟾蝎鸟兽,随人所欲,印之刷以石墨,精细如画焉。

  天下事久必成套,无怪不常,即札印一事可见。

  荆州街男子葛清,自颈己下,通札白居易诗。段成式尝与荆客陈至呼观之,令其自解。背上亦能暗记,反手指其札处,至“不是花中偏爱菊”,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;“黄夹缬窠寒有叶”,则指一树,树上挂缬窠,窠纹绝细。凡札三十余首,体无完肤。陈至呼为“白舍人行诗图”。

  蜀小将韦少卿,少不喜书,嗜好札青。其季父尝令解衣,视胸上札一树,树杪集鸟数千,其下悬镜,镜鼻系索,有人止于侧牵之。叔不解,问焉。少卿笑曰:“叔不曾读张燕公诗云‘挽镜寒鸦集’邪?”叔大笑不已。

  陈锡玄曰:此直以亲之枝供儿戏耳,可谓非夷俗耶?独有一道士为郭威、冯晖雕刺,则有异焉。刺郭于项,右作雀,左作谷粟。刺冯以脐作瓮,中作雁数只。戒曰;“他日雀衔谷,雁出瓮,是尔亨日。”后郭祖秉麾,雀谷稍近,比登极,雀遂衔谷。而冯是时为帅,雁亦自瓮中累累出类。一时雕刺,却寄先征,异哉!

  剃眉

  彭渊材初见范文正公画像,惊喜再拜,前磬折,称“新昌布衣彭几幸获拜谒。”既罢,熟视曰:“有奇德者,必有奇形。”乃引镜自照,又捋其须曰:“大略似之矣,但只无耳毫数茎耳,年大当十相具足也。”又至庐山太平观,见狄梁公像,眉目入鬓,又前再赞曰:“有宋进士彭几谨拜谒。”又熟视久之,呼刀镊者使刺其眉尾,令作卓枝入鬓之状。家人辈望见惊笑。渊材怒曰:“何笑?吾前见范文正公恨无耳毫,今见狄梁公不敢不剃眉,何笑之乎!”

  《笑林》评曰:“见晋王克用,即当剔目;遇娄相师德,更须折足矣!”子犹曰:“此等人,宜黥其面强学狄青,卸其膝使学孙膑。”或问其故,曰:“这花脸如何行得通?”

  异服

  进士曹奎作大袖袍。杨衍问曰:“袖何须此大?”奎曰:“要盛天下苍生。”衍笑曰:“盛得一个苍生矣!”

  今吾苏遍地曹奎矣!

  翟耆年好奇,巾服一如唐人,自名唐装。一日往见许彦周。彦周髽髻,著犊鼻裤,蹑高屐出迎。翟愕然。彦周徐曰:“吾晋装也,公何怪?”

  只容得你唐装!

  北齐宋道晖,阜城人,与同郡熊安生并称经师。道晖好著高翅帽、大屐,州将初临,辄服以谒见,仰头举肘,拜于屐上,自言“学士比三公”。后齐任城王湝鞭之,道晖徐呼“安伟!安伟!”出谓人曰:“我受鞭不著体。”复蹑屐翩翩而去。翼州为之语曰:“显公钟,宋公鼓,宋道晖屐,李洛姬肚。”谓之“四大”。显公,沙门也。宋公,安德太守。

  今人称颂经师,必以绛帐为贤,而以高帽大屐为丑,不知道晖特迂怪可笑耳,未若马融之可耻也。融以一代大儒,门生满天下,而谄事梁冀,献《西第颂》。又李固之诛,疏草实出融手,视高帽大屐岸然于任城王之前者,相去何啻千里!

  元佑中,米元章居京师,被服怪异。戴高檐帽,既坐轿,为顶盖所碍,遂撤去,露顶而坐。一日出保康门,遇晁以道。以道大笑。下轿握手,问曰:“晁四,你道似甚底?”晁云:“我道你似鬼章!”二人抚掌绝倒。时西边获贼寨首领鬼章,槛车入京,故以为戏。

  蜀中日者费孝先筮《易》,以丹青寓吉凶,谓之“卦影”。其后转相祖述。画人物不常,鸟或四足,兽或两足,人或儒冠而僧衣,故为怪以见象。米元章好怪,常戴俗帽,衣深衣,而蹑朝靴。人目为“活卦影”。

  假面假衣冠

  张幼于燕居,多用假面。少与山僧处嘿厚。一日往京觅官,过别。张笑谓曰:“我儒人尚无宦情,汝反不禁中热耶?”及拜官归,乘马相访。张星冠羽服,戴假面出迎,口不发一辞,推以乘骑,观者载道,马不得前。又郁山人璠,携村妓至,曰:“妇能诗,请联句。”坐方洽,共夫忽以儒衣冠登座,讶客不当近其内。客欲散,止之曰:“吾当以干戚解围。”仍用羽服假面与揖逊,夫惊而逸。

  假面对假僧、假儒正妙!

  张敉幼于晚年改名敉。尝过江阴薛世和,薛方拜鸿胪归,见架上衣冠,门有系马,竟服其衣冠,乘马张盖,报张、薛二孝廉之谒。二公具衣冠送迎,宾主略不相讶。

  世上衣冠半假也,幼于特为拈示。

  宴死祭生

  黄彪夜看张敉,见其斋中设筵,敉独居主人位,嘿若谈对。问其故。答曰:“今日宴死友张之象、董宜阳、何良傅、莫如忠、周思兼五人。我念所至,辄与心语。”彪笑曰:“以公所邀,谅诸君必赴。”

  诸君奇客,张奇情,黄亦奇语。

  张孝资与张敉善,尝谓敉曰:“予倘先君殁,当烦设祭。及吾来也,盍先诸?”敉奇其意,为卜日,悬祭文,设几筵籩豆。孝资至,先延之后阁,令傧相赞礼,伶人奏乐,出之,正襟危坐,助祭者朗诵祭章,声伎满堂,香烟缭绕。敉赠以诗云:“祭是生前设,魂非死后招。”

  金陵史痴名忠,字廷直。年逾八十,预命发引,已随而行,谓之“生殡”。孝资生祭类之。

  张幼于赎罪

  张居士腊月朔谒家庙,楼匾忽堕。张曰:“此祖宗怒我也!”因沐浴茹素,作“自责文”,囚服长跽谢过,凡七日,以巨石压顶。令家奴下杖数十。已而口占“赎罪文”,备述生平读书好客之事。因起更衣,插花,披锦,鼓乐导之而出,曰:“祖宗释我矣!”

  苏、湛引过

  苏世长在陕,邑里犯法,不能禁,乃引咎自挞于市廛五百。人疾其诡,鞭之流血,长不胜痛楚而走。

  侧身修行足矣,而成汤以身代牺;闭阁思过足矣,而世长以身受挞。是皆已甚也!鞭之流血,长不容不走矣;倘桑林之神真欲奉享,不知商王意下如何?

  湛子文朴令江夏,勤省过失,设有小愆,辄以状自劾,使吏望阙呼名,己唯诺示改。

  虚文可厌!

  殓如封角

  司马文正公薨,程正叔以臆说殓之,如封角状。东坡嫉其怪妄,怒诋曰:“此岂‘信物一角,附上阎罗大王’者耶!”

  唐末吴尧卿以佣保起家,托附权势,盗用盐铁钱六十万缗。及广陵陷,军人识尧卿者,咸请啗之。毕师铎不许,夜令易服而遁。至楚州,为雠所杀,弃尸衢中。其妻以纸絮苇棺敛之。未及就圹,好事者题其上云:“信物一角,附至阿鼻地狱。请去斜封,送上阎罗大王。”时人以为笑端。苏语本此。

  饲犬

  畅师文好奇尚怪。总帅汪公张具延饮。主人方送正饭,师文忽颐使其童,泻羹于地,罗笼饼其侧。主命再供。既至,又复如前,径推案上马而去。后使人问之,因作色曰;“独不见其犬乎?或寝或吪,列于庭下,是不以犬见待,且必以犬见噬也!吾故饲之而出耳。”

  犬客并列,亦是主人不谨,莫怪!莫怪!

  洁疾

  畅纯父有洁疾。与人饮,必欲至尽,以巾拭爵,干而后授之,则喜,自饮亦然。食物多自手制,水唯饮前桶,薪必以尺,葱必以寸。一日,刘时中与文子方同过,值其濯足。畅闻二人至,辍洗而迎,曰:“适有佳味,可供佳客。”遂于卧内取四大桃置案上,以二桃洗于濯足水中,持啖二人。子方与时中云:“公洗者公自享之,勿以二桃污三士也。”因于案上各取一颗,大笑而去。

  纯父过以洁自信。

  齐王思远性简洁,客诣己者,衣服垢秽则不前,必刑仪新楚,乃与促膝。及客去,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。

  同时丘明士蓬首散发,终日酣醉。李珪之曰:“吾见王思远,便忆丘明士;见丘明士,便忆王思远。”

  宗炳之性洁,宾客造之者,去未出户,辄令拭席洗床。

  遂安令刘澄有洁癖,在县扫拂郭邑,路无横草,水翦虫秽,百姓不堪。

  王维居辋川,地不容微尘,日有十数帚扫治。专使两僮缚帚,有时不给。

  王思微好洁,左右提衣,必用白纸裹手指。宅中有犬汙屋栋,思微令门生洗之,意犹未已,更令刮削;复言未足,遂令易柱。

  荆公夫人吴,性好洁,与公不合。公自江宁乞归私第,有一官藤床,吴假用未还。官吏来索,左右莫敢言。公直跣而登床,偃仰良久。吴望见,即命送还。又尝为长女制衣赠甥,裂绮将成,忽有猫卧其旁,夫人将衣置浴室下,任其腐败,终不与人。

  荆公终日不梳洗,虮虱满衣,当是月老错配。

  米元章有洁疾,盥手以银为斗,置长柄,俾奴仆执以泻水于手,呼为“水斗”。已而两手相拍至干,都不用巾拭。有客造元章者,去必濯其坐榻。巾帽亦时时洗涤。又朝靴偶为他人所持,必甚恶之,因屡洗,遂损不可穿。

  周仁熟与米芾交契。一日,芾言:“得一砚,非世间物,殆天地秘藏,待我识之。”答曰:“公虽名博识,所得之物,真赝各半,特善夸耳。”芾方发笥检取,周亦随起,索巾涤手者再,若欲敬观状。芾喜出砚。周称赏不已,且云:“诚为尤物,未知发墨何如?”命取水,未至,亟以唾点磨墨。芾变色,曰:“一何先恭后倨?砚污矣,不可用!”周遂取归。或作子瞻唾砚,非也。

  芾初见徽宗,命书《周官篇》于御屏。书毕,掷笔于地,大言曰:“一洗二王恶札,照耀皇宋万年!”周殿撰谓芾善夸,诚不谬。周非欲砚,特以米好洁,聊资嬉笑耳。周后复以砚归米,米竟不取。

  倪云林事

  倪云林名瓒,元镇其字也。性好洁。文房拾物,两僮轮转拂尘,须臾弗停。庭前有梧桐树,旦夕汲水揩洗,竟至槁死。尝留友人宿斋中,虑有汙损,夜三四起,潜听焉。微闻嗽声,大恶之,凌晨令童索痰痕,不得,童惧笞,拾败叶上有积垢似痰痕以塞责。倪掩鼻闭目,令持弃三里外。其寓邹氏日,邹塾师有婿曰金宣伯,一日来访。倪闻宣伯儒者,倒屣迎之。见其言貌粗率,大怒,掌其颊。宣伯愧忿,不见主人而去。邹出,颇怪之。倪曰:“宣伯面目可憎,语言无味,吾斥去之矣!”初张士诚弟士信,闻倪善画。使人持绢,侑以重币,欲求其笔。倪怒曰;“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!”即裂去其绢。士信深衔之。一日,士信与诸文士游太湖,闻小舟中有异香。士信曰:“此必一胜流。”急傍舟近之,乃倪也。士信大怒,即欲手刃之。诸人力为营救,然犹鞭倪数十。倪竟不吐一语。后有人问之,曰:“君被窘辱而一语不发,何也?”倪曰:“一说便俗。”

  或又言:元镇因香被执,囚于有司,每传食,命狱卒举案齐眉。卒问其故,不答。旁曰:“恐汝唾沫及饭耳!”卒怒,锁之溺器侧。众虽为祈免,愤哽竟成脾泄。今人以太祖投之厕中,谬也。

  又闻倪元镇嗜茶,其用果按者名“清泉白石”,非佳客不供。有客请见且弥月矣,倪鉴其诚,许之。客丰神飘洒,倪甚欣洽,命进此茶。客因渴,再及而尽。倪便停盏入内,终不出。客请其故。倪曰:“遇清泉白石,不徐徐赏味,定非雅士。”又倪有清秘阁,人所罕到;有白马,极护惜。会母病,请葛仙翁诊视。时天雨,葛要以白马相迎。既乘马,乱行泥淖中,人马俱污。及门,先求登清秘阁。倪不敢拒,葛蹑屐而上,喷唾狼籍,古玩书籍翻覆殆遍。倪自是遂废此阁,终身不登。或云倪有仙骨,葛以此破其迂僻,冀得度世,惜乎其不悟也。

  倪元镇于女色少所当意。一日眷金陵赵歌姬,留宿别业,心疑不洁,俾之浴。既登榻,以手自顶至踵,且扪且嗅。扪至阴,复俾浴。凡再四,东方既白,不复作巫山之梦。

  同时杨廉夫耽好声色,每会间,见歌儿足小,即脱其鞋,载盏行酒,谓之“金莲杯”。一日与倪会饮,杨脱妓鞋传觞。倪怒,翻案而起。杨亦色变,席遂散。后二公竟不复面。

  恶妇人

  梁萧詧恶见妇人,虽相去数步,亦云“遥闻其臭”。

  世间逐臭之人又何多也!

  《朝野异闻》载何、颜学问

  嘉、隆间,讲学盛行,而楚人颜山农之说最奇,谓“贪财好色,皆从性生,天机所发,不可阏之,第勿留滞胸中而已”。门人罗汝芳成进士,戒且勿廷对。罗不从。明年遇之淮上,笞之十五,挟以游。罗唯唯惟命。后至南都,以挟诈人财事发,捕之官,笞五十,不哀祈,亦不转侧,困囹圄且死。罗力救之,得出。出则大詈不已,谓“狱我者尚知我,而汝不知我也!”罗亦唯唯。

  何心隐者,其才高于颜山农,而狠幻过之。尝言:“天地一杀机也。尧不能杀舜,舜不能杀禹,故以天下让。汤、武能杀桀、纣,故得天下。”少尝师事山农。山农有例:师事之者,必先殴三拳,而后受拜。心隐既事山农,察其所行,意甚悔。一日,值山农之淫于村妇也,匿隐处,俟其出而扼之,亦殴三拳,使拜削弟子籍。

  按颜谪戍归,八十余尚无恙,而何竟为张江陵所杀,幸与不幸耳。然江陵未相时,访耿御史,坐席未暖而去。何从屏后窥之,便谓“此人能杀我”,亦异矣哉!

  陈公戒酒

  南京陈公镐善酒。督学山东时,父虑其废事,寓书戒之。乃出俸金,命工制一大碗,可容二斤许,镌八字于内,云:“父命戒酒,止饮三杯。”士林传笑。

  按:公为山东提学时,夜至济阳公馆。庖人供膳无箸,恐公怒责,公略不为意。或请启门外索,弗许。庖人乃削柳条为箸。公曰:“礼与食孰重?”竟不夜餐。亦迂介之士也。子犹曰:“簠簋始于土硎,安知削柳非箸之始乎?迂儒不知礼意,但立异取名耳。不然,胡不并三杯戒之?”

  浴酒

  石裕造酒数斛,忽解衣入其中,恣沐浴而出,告子弟曰:“吾平生饮酒,恨毛发未识其味。今日聊以设之,庶无厚薄。”

  洞天圣酒

  虢国夫人就屋梁悬鹿肠,其中结之,有宴则解开,于梁上注酒,号“洞天圣酒”。

  杨希古佞佛

  杨希古性迂僻,酷嗜佛法。尝设道场于第,每凌旦,辄入其内,以身俯地,俾僧据其上,诵《金刚经》三遍。

  暴城隍

  万历己丑,苏郡大旱。时石楚阳为守,清惠素闻,祷雨特切。乃舁城隍于雩坛,与之对坐,去盖暴烈日中。神像皴裂,而石感暑疾几殆。《狯园》谓江公铎,误也,

  项王庙

  《夷坚支(疑为夷坚志)》:和州士人杜默,累举不成名,性英傥不羁。因过乌江,入谒项王庙。时正被酒沾醉,才炷香拜讫,径升偶坐,据神颈,拊其首而恸,大声语曰:“大王有相亏者。英雄如大王,而不能得天下;文章如杜默,而进取不得官!”语毕,又大恸,泪如迸泉。庙祝畏其获罪,扶掖以出,秉烛检视神像,垂泪亦未已。

  以愤王遇歌豪,正如重歌“拔山”,那得不泪!石介作“三豪诗”,谓杜默歌豪,石曼卿诗豪,欧阳永叔文豪。

  李状元刺

  相传马状元铎母,马氏妾也。嫡妒不容,再嫁同邑李氏,复生一子,名马,后亦中状元。上喜其文,御笔于马旁加其字,名李骐。越三日,胪传凡三唱,无应者。上曰:“即李马也。”骐乃受诏。每投刺,“骐”字黑书“马”。朱书“其”。

  相传徐髯翁受武宗知遇,曾以御手凭其左肩,遂制一龙爪于肩上,与人揖,只下右手。亦怪事也。

  一母生二状元,奇哉!宋陈尚书与潘荣之交厚。潘无子,陈有妾宜子,乃以借之,即了翁之母也。未几,潘生子名良贵,其母遂往来两家焉。一母生二名儒,亦前所未有。

  诗文好怪

  罗玘为文,率奇古险怪。居金陵时,每有撰造,必栖踞乔木之颠,霞思天想。或时闭坐一室,客于隙间窥,见其容色枯槁,有死人气。都穆乞伊考志铭,铭成,语穆曰:“我为此铭暝去四五度矣!”

  怪道志铭多说鬼话!

  刘几有文名。欧公知贡举,得几卷,曰:“天地轧,万物茁,圣人发。”公续之曰:“秀才刺,试官刷!”以朱笔直勒之。

  卢仝号玉川子,诗体与马异俱尚险怪。二人“结交诗”云:“同不同,异不异,是谓大同而小异。”

  亭馆奇名

  江西右谕萧大山,好奇之士,名其堂曰“堂堂堂”,轩曰“轩轩轩”,亭曰“亭亭亭”。陈越经江西,萧邀饮,遍历亭馆以观其匾。至一洞,因戏之曰:“何不云‘洞洞洞’?”萧为不怿。

  晒腹书

 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。人问其故,答曰:“我晒书。”

  东坡谓晨饮为“浇书”。李黄门谓午睡为“摊饭。”

  解语神柩

  苗耽进士尝自外游,归途疾甚,不堪登升。适有辇棺而回者,以其价贱,即就而寝息其中。至洛东门,阍者不知其中有人,诘其来由。耽谓其讶己,徐答曰:“衣冠道路得病,贫不能致他物相与,无怪也!”阍者曰:“吾守此三十年矣,未尝见有解语神柩!”

  陆舟

  张思光给假东去。世祖问:“卿往何处?”答云:“臣陆处无屋,舟居非水。”后日,上以问其从兄思曼。思曼曰;“融近东出,未有居止,权牵小船于岸上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