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纪事·成公二年
开春时节,北边的麦苗才抽新绿,齐国的兵马就黑压压地压过来了。齐顷公亲自带着大军,像一阵狂风似的扫过鲁国北疆的城邑,庄稼地里还留着凌乱的马蹄印。
转眼到了四月,槐花正香的时候,卫国大将孙良夫在新筑这个地方跟齐军干了一仗。那天日头毒得很,士兵们的铠甲都被晒得发烫,可卫国的队伍到底没扛住齐国的攻势,败退时连战旗都折断了。
六月里蝉鸣最响的时节,晋国的郄克带着联军来了。鲁国的季孙行父、臧孙许几位大夫,连同卫国的败将孙良夫、曹国的公子手,在鞌这个地方把齐军围得像铁桶似的。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,齐顷公的战车轮子都陷在血泥里,最后齐国大军像退潮般溃散了。
说来也怪,曹国本来没资格派大夫参战,可史官偏偏记下了公子手的名字。原来啊,是曹国国内正乱着,这位公子出来打仗,倒像是躲灾似的。
七月流火,齐国派上卿国佐举着白旗来求和。那天天刚擦黑,袁娄的盟坛前火把通明。这里头有个缘故——当初郄克他们使齐时,齐顷公的母亲萧同侄子趴在墙头偷看,见晋国使者有的瘸腿有的独眼,竟故意派瘸子去迎接瘸腿的使者,派瞎子去招呼独眼的客人。两位大夫气得在巷口嘀咕到日头西斜,如今可算报仇雪恨了。
说起齐顷公脱身的事儿更叫人唏嘘。那天他的车右逢丑父长得像君主,换了衣裳替主子坐在左边。趁着顷公假装去打水的工夫,这忠臣还高声提醒:"要打清凉的泉水啊!"等顷公溜走了,逢丑父挺直腰板说:"托社稷之福,我们国君已经脱险了。"郄克气得胡子直抖:"欺瞒三军该当何罪?"左右回答该砍头。寒光一闪,这忠义之士就倒在了血泊里。
国佐在盟坛上跟郄克讨价还价,晋国人要齐国归还鲁卫的土地,还要把田垄改成东西向——这分明是要把齐国当自家后院收拾。最过分的是要齐君母亲当人质,国佐当场就掀了衣襟:"要打便打,就算输到第三次,整个齐国都是你们的,何必羞辱国君的母亲?"最后还是鲁卫两国的大夫打圆场,这事才算揭过。
八月桂花香时,宋国的鲍公走了。没过几天,卫侯遬也撒手人寰。倒是鲁国收回了汶阳的肥田——这都是鞌之战赢来的彩头。
转眼北风起,楚国带着郑国来犯卫国。到了十一月霜降时节,鲁成公在蜀地会见楚国的公子婴齐。史官写到这里笔锋一转,故意把公子称作"楚人",这是要让他背着骂名进史书呢。丙申这天,十三个国家的使节在蜀地歃血为盟,盟约上的血迹还没干透,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落了下来。
一、二年,春,齐侯伐我北鄙。
二、夏四月丙戌,卫孙良夫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,卫师败绩。
三、六月癸酉,季孙行父、臧孙许、叔孙侨如、公孙婴齐帅师会晋郄克、卫孙良夫、曹公子手及齐侯战于鞌,齐师败绩。
曹无大夫,公子手何以书?忧内也。
四、秋七月,齐侯使国佐如师。己酉,及国佐盟于袁娄。
君不使乎大夫,此其行使乎大夫何?佚获也。其佚获奈何?师还齐侯,晋郄克投戟逡巡再拜稽首马前。逢丑父者,顷公之车右也,面目与顷公相似,衣服与顷公相似,代顷公当左。使顷公取饮,顷公操饮而至,曰:“革取清者。”顷公用是佚而不反。逢丑父曰:“吾赖社稷之神灵,吾君已免矣。”郄克曰:“欺三军者,其法奈何?”曰:“法斮。”于是斮逢丑父。己酉,及齐国佐盟于袁娄。曷为不盟于师而盟于袁娄?前此者,晋郄克与臧孙许同时而聘于齐。萧同侄子者,齐君之母也,踊于棓而窥客,则客或跛或眇,于是使跛者迓跛者,使眇者迓眇者。二大夫出相与踦闾而语,移日然后相去。齐人皆曰:“患之起必自此始!”二大夫归,相与率师为鞌之战,齐师大败。齐侯使国佐如师,郄克曰:“与我纪侯之甗,反鲁、卫之侵地,使耕者东亩,且以萧同侄子为质,则吾舍子矣。”国佐曰:“与我纪侯之甗,请诺。反鲁、卫之侵地,请诺。使耕者东亩,是则土齐也。萧同侄子者,齐君之母也。齐君之母,犹晋君之母也,不可。请战,壹战不胜请再,再战不胜请三,三战不胜,则齐国尽子之有也,何必以萧同侄子为质?”揖而去之。郄克鲁、卫之使,使以其辞而为之请,然后许之。逮于袁娄而与之盟。
五、八月壬午,宋公鲍卒。
六、庚寅,卫侯遬卒。
七、取汶阳田。
汶阳田者何?鞌之赂也。
八、冬,楚师、郑师侵卫。
九、十有一月,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。
十、丙申,公及楚人、秦人、宋人、陈人、卫人、郑人、齐人、曹人、邾娄人、薛人、鄫人盟于蜀。
此楚公子婴齐也,其称人何?得一贬焉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