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周灵王的大儿子名叫晋,字子乔,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过人,最爱吹笙,那笙声啊,跟凤凰鸣叫似的。十七岁那年被立为太子,有回在伊水、洛水边游玩,回来就没了。灵王哭得肝肠寸断,这时候有人来报信,说看见太子在缑氏山顶上骑着白鹤吹笙,还让乡亲们给天子捎话:"替我谢谢父王,我跟浮丘公在嵩山住着快活得很,别惦记啦!"这浮丘公可是上古的神仙。灵王不信邪,命人挖开太子的坟,棺材里空空如也,这才知道儿子是真成仙了。
转眼到了灵王二十七年,有天夜里灵王梦见太子骑着仙鹤来接他。醒来时还听见门外笙音袅袅,老人家摸着胡子说:"我儿来接我了,该走喽!"留下遗诏让二儿子贵继位,当晚就安详地闭了眼。贵登基后,就是后来的周景王。
这年楚康王也驾崩了,令尹屈建和大臣们商量着立康王的弟弟麇当新君。没过多久屈建也走了,公子围接任令尹。这段故事咱们暂且按下不表。
再说齐国那边,相国庆封独揽大权后,越发无法无天。有回在卢蒲嫳家喝酒,卢蒲嫳让自己媳妇出来敬酒。庆封一见那美人就挪不开眼,两人竟勾搭成奸。后来庆封干脆把朝政扔给儿子庆舍,自己带着妻妾财宝住进卢蒲嫳家。更荒唐的是,庆封和卢蒲嫳的媳妇睡,卢蒲嫳也跟庆封的妻妾厮混,两家女眷还常凑一块喝酒调笑,醉后更是没个正形。下人们都捂着嘴偷笑,这俩活宝却满不在乎。
卢蒲嫳提议把在鲁国的哥哥卢蒲癸召回来,庆封满口答应。等卢蒲癸回到齐国,庆封就让他辅佐自己儿子庆舍。这庆舍天生神力,卢蒲癸也是个猛将,加上会拍马屁,深得庆舍欢心,干脆把女儿庆姜嫁给他。翁婿俩好得蜜里调油,成天形影不离。
其实卢蒲癸心里一直记着要给齐庄公报仇,只是苦于没有帮手。有次打猎时,他故意把王何夸得天花乱坠。庆舍听得心痒:"这王何现在在哪儿?"卢蒲癸装作不经意地说:"在莒国流浪呢。"庆舍立刻派人去请。等王何来了齐国,果然也被庆舍当宝贝似的宠着。
自从崔杼、庆封作乱后,这些权贵出门都带着精锐护卫。庆舍最信任卢蒲癸和王何,上朝下朝都让他俩持戈护卫,旁人根本近不了身。
按老规矩,朝廷每天要给大臣供应两只鸡当伙食。偏巧齐景公最爱吃鸡爪子,一顿能吃几千个。上有所好下必效焉,鸡顿时成了紧俏货。御厨实在供不应求,跑去庆府请示。卢蒲嫳存心要出庆氏的丑,撺掇庆舍别加供应,还阴阳怪气地对御厨说:"随便弄点吃的就行,非得吃鸡?"御厨只好拿鸭子充数,下人们觉得鸭子不上台面,偷偷把鸭肉给分了。
这天大夫高虿(字子尾)和栾灶(字子雅)陪景公用膳,看见案上只有鸭骨头,气得拍案而起:"庆氏掌权就克扣公膳,简直欺人太甚!"饭都没吃就甩袖子走了。高虿要去找庆封算账,被栾灶死活拉住。
消息很快传到庆封耳朵里,他慌慌张张问卢蒲嫳:"子尾、子雅跟我翻脸了,这可咋整?"卢蒲嫳眼露凶光:"敢瞪眼就宰了他们,怕什么!"转头又悄悄告诉卢蒲癸。卢癸和王何密谋:"高家、栾家跟庆氏有仇,正好当枪使。"
王何连夜去见高虿,谎称庆氏要对他们下手。高虿果然中计,咬牙切齿道:"庆封和崔杼合谋害死庄公,现在崔家完蛋了,该跟庆家算总账了!"王何趁机煽风点火:"这正是我的心愿!您在外头策应,我和卢蒲氏在里头动手,保准成功。"高虿暗中联络栾灶,准备伺机发难。陈无宇、鲍国、晏婴这些明眼人都看出苗头,但都恨庆氏专横,谁也不点破。
卢蒲癸和王何找人占卜攻打庆氏的吉凶,卜卦的念出谶语:"老虎离窝,小虎见血!"卢蒲癸故意拿着龟甲问庆舍:"有人要报仇,得了这个卦象,您看是吉是凶?"庆舍眯着眼瞅了半天:"稳赢!老虎和小虎是父子,分开才见血,哪有不胜的?对了,仇家是谁啊?"卢蒲癸面不改色:"就乡下个平头百姓。"庆舍再没起疑。
秋八月,庆封带着族人庆嗣、庆遗去东莱打猎,也叫上陈无宇同行。无宇临行前,他爹陈须无拉着儿子说:"庆家要倒大霉了,你跟去不是送死吗?找个借口推了吧!"无宇小声说:"突然推辞反而惹怀疑。要是您假装有事叫我回来,倒能脱身。"说完就跟庆封出发了。
等他们走远,卢蒲癸乐得直拍大腿:"卜辞说'老虎离窝',这不就应验了!"准备趁祭祀时动手。陈须无怕儿子受牵连,赶紧派人谎称儿媳妇病重,要无宇回家。无宇装模作样请庆封占卜,心里却默祷问陈氏、庆氏的吉凶。庆封盯着龟甲皱眉:"这是'灭身'卦啊,以下犯上,恐怕尊夫人病好不了啦。"无宇抱着龟甲嚎啕大哭,庆封心一软放他回去了。
庆嗣看见无宇上车,追着问:"急急忙忙去哪?"无宇头也不回:"老娘病了!"说完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。庆嗣赶紧提醒庆封:"无宇说娘病八成是诈,国内怕要出事,您得赶紧回去!"庆封满不在乎:"我儿子在国都守着,怕啥?"他不知道,无宇过河就把桥拆了船凿沉,断了庆封的退路。
转眼到了八月底,卢蒲癸在家偷偷练兵,整天杀气腾腾的。他媳妇庆姜看出端倪:"有事瞒着我,肯定要坏事!"卢蒲癸打着哈哈:"妇道人家懂什么?"庆姜一叉腰:"没听过巾帼不让须眉吗?周武王十个能臣里还有个邑姜呢!"卢蒲癸叹气:"当年郑国雍纠把机密告诉媳妇雍姬,结果害得自己死透透,国君都被赶跑,我可不敢重蹈覆辙。"
庆姜正色道:"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何况是国君的大事?雍姬听亲娘的话害丈夫,那是女人的败类!"卢蒲癸试探道:"要是你处在雍姬的位子咋办?"庆姜斩钉截铁:"能帮就帮,帮不上也绝不坏事!"卢蒲癸这才交底:"现在国君受够庆氏专权,正和栾家、高家密谋除掉你们家族,我这是防着他们呢。"庆姜眼珠一转:"相国出门打猎正是好机会!"卢蒲癸摇头:"我想等祭祀那天动手。"庆姜急得跺脚:"我爹那个倔脾气,整天醉醺醺的,万一到时候不肯出门咋办?让我去激将他,保准把他支出去!"卢蒲癸紧紧握住她的手:"性命攸关,你可别学雍姬啊!"
庆姜转头就去找庆舍:"听说子雅、子尾要在祭祀时对您不利,千万别出门!"
庆舍一听就炸了毛,拍案骂道:"那两个家伙算什么东西?不过是两条畜生,我睡觉都敢把他们当枕头!就算有人要闹事,老子怕过谁?"庆姜赶紧跑回去给卢蒲癸报信,两人连夜准备起来。
转眼到了尝祭大典,齐景公带着百官到太庙祭祖。庆舍大摇大摆主持仪式,他儿子庆绳捧着酒爵献祭,庆家的私兵把太庙围得铁桶似的。卢蒲癸和王何假装侍卫,提着长戈紧贴在庆舍左右,眼睛却滴溜溜转着。
陈家和鲍家养的几个戏子故意在鱼里街演滑稽戏。庆家的马突然受惊狂奔,士兵们追着逮马,索性把铠甲一脱,都跑去看热闹了。这时栾、高、陈、鲍四家的家丁悄悄聚在庙门外,卢蒲癸假装尿急溜出去,眨眼间就带人把太庙围了个严实。他回来时故意倒提着戟,朝高虿使了个眼色。
"砰!砰!砰!"三声门响突然炸开,埋伏的甲士潮水般涌进来。庆舍刚要起身,卢蒲癸的刀已经捅进他肋下,王何抡起铜戈"咔嚓"砸碎他左肩。这老家伙疼得龇牙咧嘴,扭头瞪着王何:"造反的就是你们?"说着抄起祭台上的铜壶砸过去,当场把王何脑袋开了瓢。卢蒲癸大喊着让人先宰了庆绳。庆舍浑身是血,疼得发狂,独臂抱着庙柱拼命摇晃,连房梁都跟着抖,最后嚎了一嗓子才断气。
景公吓得腿都软了,晏婴赶紧凑过去咬耳朵:"大伙儿这是替您除害呢!"国君这才定下神,脱了祭服钻进马车溜回宫。卢蒲癸带着四家人马把庆氏党羽杀得干干净净,各城门都换上自己人,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。
再说庆封打猎回来,半路撞见逃出来的家丁,听说儿子被杀,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,调头就去攻西门。可城里防守得像铁桶似的,手下人越打越少,最后这老狐狸脚底抹油逃到鲁国。齐景公派人去鲁国要人,吓得庆封连夜逃到吴国。吴王夷昧把他安置在朱方,给的俸禄比在齐国还丰厚,专门让他盯着楚国动静。
鲁国的子服何跟叔孙豹嚼舌根:"庆封这祸害到吴国反倒更阔了,老天爷瞎了眼吧?"叔孙豹啐了一口:"好人发财叫赏,恶人发财叫祸!等着瞧吧,庆家的报应还在后头呢!"
这边高虿和栾灶掌了权,把崔杼、庆封的罪状贴得满城都是,还把庆舍的尸首摆在朝堂上示众。找崔杼的棺材找不着,就悬赏找线索。崔家有个马夫贪图赏金,带着人挖开崔家祖坟,把棺材拖出来劈开,里头竟躺着两具尸首。景公想都拉去游街,晏婴赶紧拦着:"糟践妇道人家不合规矩。"最后只把崔杼的尸身扔在集市上,老百姓围过来指指点点:"没错!这就是崔杼那老贼!"
大伙儿瓜分崔庆两家的财产时,发现庆封的家当都在卢蒲嫳屋里,就给他安了个淫乱罪名流放北燕,卢蒲癸也跟着去了。只有陈无宇啥都没要,还把庆家百车木材全分给百姓,赢得满城喝彩。
转过年来栾灶死了,他儿子栾施和高虿一起掌权。高虿看高厚的儿子高止不顺眼,硬把人逼到北燕。高止的儿子高竖占着卢邑造反,景公派闾邱婴去围剿。高竖在城头喊:"我不是造反,是怕高家绝后啊!"闾邱婴答应给他家续香火,这小子才投降跑去了晋国。事后高虿气得跳脚:"让你去灭高家,你倒给人家续上香火了?"转头就把闾邱婴害死了。
公子们议论纷纷,高虿索性把他们都赶出都城。没过多久这老家伙也咽气了,他儿子高强年纪小,大权全落到栾施手里。
这时候中原各国都消停了,郑国的良霄却闹出幺蛾子。这位爷爱喝酒,专门挖地窖摆酒席,天天喝得昏天黑地。有天他醉醺醺上朝,非要派公孙黑出使楚国。公孙黑正忙着抢媳妇呢,跑去良霄家说情,看门的却说:"主公在地窖喝着呢!"公孙黑气得带兵围了良府,一把火烧得通红。家臣们把醉醺醺的良霄塞进马车逃到雍梁。
等良霄酒醒了,听说老窝被端,立刻带人杀回郑国北门。公孙黑派侄儿驷带和印段迎战,把良霄打得躲进羊肉铺子,最后还是被乱刀砍死。公孙侨赶来收尸,抱着良霄痛哭:"兄弟相残,老天爷不开眼啊!"把良霄和家臣们葬在斗城村。公孙黑还要找公孙侨算账,罕虎劝他:"对死人都这么讲究礼数的人,能是坏人吗?"
郑简公让罕虎执政,罕虎推辞说:"我不如公孙侨。"于是公孙侨开始改革,划分田界、整顿户籍,还铸刑书立规矩。老百姓编歌谣唱:"我家孩子他教导,我家田地他照料,要是子产不在了,往后日子怎么好?"
有天郑国人出北门,恍惚看见良霄穿着盔甲提刀而过,嘴里念叨:"驷带和印段害我,我必索命!"这人回去就病倒了。后来驷带和印段果然接连暴毙,吓得郑国人听见风声就以为是良霄索命,满街乱窜像没头苍蝇。
郑国的公孙侨对郑国国君建议,让良霄的儿子良止当上大夫,主持良家的祭祀;同时又把公子嘉的儿子公孙泄也立为大夫。这么一来,国内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一下子就消停了。
外交官游吉,字子羽,私下问公孙侨:"立了继承人,谣言就没了,这是为啥啊?"公孙侨捋着胡子说:"那些横死的人啊,魂魄不散,最容易作祟。要是给他们找个归宿,自然就安生了。我立祭祀就是给他们个落脚处。"
游吉眨眨眼:"那立良氏就够了,为啥还要立公孙泄?难不成还怕子孔也变成厉鬼?"公孙侨压低声音:"良霄是有罪之人,按理不该立后。要是单因为闹鬼就立他,百姓们更要迷信鬼神了。我借口说为了延续七穆的香火,把良、孔两家一起立了,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啊!"游吉听完直拍大腿:"高,实在是高!"
转眼到了周景王二年,蔡景公给太子般娶了个楚国姑娘芈氏。谁知这老不修居然和儿媳妇私通。太子般气得浑身发抖:"当爹的不像爹,就别怪当儿子的不像儿子!"他假装出门打猎,带着几个心腹躲在宫里。等景公溜进东宫找芈氏时,太子般带人冲出来,当场把亲爹砍死了。对外谎称景公突发急病,自己顺势继位,就是蔡灵公。后来史官议论这事,说太子弑父固然大逆不道,可景公扒灰也是自找的。有人还写了首诗讽刺:
新台丑事污史册,蔡景怎么又重来? 宫里突然刀光闪,让人想起急子哀!
虽然蔡国对外说是暴病而亡,可弑君的丑事哪瞒得住?各国心里都跟明镜似的。只是当时盟主晋国懒得管,才没出兵讨伐。
那年秋天,宋国宫里半夜着火。鲁国嫁来的伯姬夫人被困在火里,下人们喊着让她快跑。伯姬却端坐着说:"妇道人家,保姆不在夜里不能下堂。就算烧死也不能坏了规矩!"等保姆赶到时,伯姬早烧成焦炭了。晋平公听说后,召集诸侯在澶渊开会,大家凑钱帮宋国重建。可宋国的胡安定先生吐槽说:"放着弑父的蔡国不管,倒忙着救济火灾,这不是本末倒置吗?难怪晋国要衰落啊!"
周景王四年,晋楚两国约在虢地会盟。这时候楚国的令尹换成了公子围。他是楚共王的庶长子,仗着年纪大本事强,根本不把现任楚王熊麋放在眼里。先是诬陷忠臣薳掩谋反,杀了人还霸占家产,又拉拢薳羆、伍举当爪牙,整天琢磨着篡位。
有次打猎回来,公子围居然用了楚王的旌旗。芋邑长官申无宇当场没收了旌旗,他才稍微收敛点。这次去虢地会盟前,公子围说要先去郑国娶亲。临走时还哄骗楚王:"咱们楚国既然称王了,使者也得用诸侯的排场,好让列国知道楚国的威风。"傻乎乎的熊麋居然答应了。
结果公子围真摆出国君的架势,车马仪仗跟诸侯一模一样。刚到郑国边境,老百姓还以为是楚王来了,吓得郑国君臣连夜出迎。等发现是公子围,公孙侨立刻起了戒心。他让游吉去说:"城里宾馆年久失修,委屈您在城外将就吧。"
公子围派伍举进城提亲,郑伯只好答应。下聘时礼物堆成山,谁知临到娶亲,公子围突然想偷袭郑国,打算借着迎亲队伍搞事情。公孙侨急得直搓手:"这家伙没安好心,得让他少带人!"游吉又跑去说:"我们这小地方挤不下太多人,要不就在城外办婚礼?"
公子围瞪着眼:"郑君把丰氏嫁给我,在野外成亲像什么话?"游吉不慌不忙:"按礼制,军队不能进城,何况是婚礼?您非要摆排场的话,请把兵器留下。"伍举悄悄扯公子围袖子:"郑国有防备了,不如顺水推舟。"最后楚兵全都卸了武器,空着手进城接新娘,这才直奔会盟地点。
等到了虢地,晋国的赵武和各国大夫早就到了。公子围派人传话:"咱们上次盟约还在,这次重温旧约就行,不用再歃血了。"晋国的祁午提醒赵武:"他是怕晋国抢风头!上次让楚国先宣誓,这次要是还按旧约,又得楚国占先。"赵武却摆摆手:"你看他搭的帐篷跟王宫似的,野心大着呢。咱们先惯着他,让他更膨胀。"
祁午急得跺脚:"上次子木穿着盔甲来会盟就够吓人了,这回公子围更过分,您得防着点啊!"赵武只是摇头:"咱们是来续和平条约的,守信用就行,管那么多干嘛?"
会盟时公子围坚持要读旧约,赵武全程赔笑脸。仪式刚结束,公子围掉头就走。各国大夫都看出来了:这厮回去准要篡位!有诗为证:
摆谱装腔充公子,排场堪比楚王来。 列国皆知狼子意,可怜郏敖还发呆!
赵武越想越憋屈,路上逢人就解释:"我们晋国最讲信用了..."路过郑国时,鲁国的叔孙豹听他絮叨,私下对郑国的罕虎说:"赵武活不久了。说话有气无力,五十不到就跟八九十岁老头似的。"果然没多久赵武就死了,韩起接替了他的位置。
再说公子围回到楚国,正赶上楚王熊麋生病。他进宫探病时支开宫女,解下帽带勒死了楚王。熊麋的两个儿子提剑来报仇,反被公子围杀了。楚王的两个弟弟吓得赶紧逃命,一个奔晋国,一个跑郑国。公子围给各国发讣告说:"我们大王去世了,现在该我继位啦!"
话说那伍举眼珠子一转,把原先的说辞改了改,高声宣布:"咱们共王的儿子里头,就数公子围最年长!"这一嗓子喊出去,公子围顺顺当当继承了王位,改名叫熊虔,这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楚灵王。
新王登基,立马开始分封大臣。薳羆当上了令尹,郑丹做了右尹,伍举升为左尹,斗成然掌管郊外事务。太宰伯州犁当时正在郏地办公,灵王怕他不服管,干脆派人把他给宰了。可怜的前任楚王熊麋也被埋在郏地,后人就管他叫郏敖。灵王让薳启疆接替太宰之位,还立了自己的大儿子公子禄当世子。
这灵王坐稳了王位,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。他盘算着要称霸中原,先派伍举去晋国要诸侯朝贡。又嫌弃自家夫人丰氏出身不够高贵,想跟晋平公结亲家。晋国刚死了重臣赵武,哪敢跟楚国叫板,只能捏着鼻子全答应了。
转眼到了周景王六年,正是灵王登基的第二年。寒冬腊月里,郑简公和许悼公来楚国朝见。灵王把他们扣下当人质,等着伍举从晋国带回好消息。等伍举风尘仆仆赶回来,眉开眼笑地禀报:"晋侯两件事都答应啦!"灵王乐得合不拢嘴,马上派人广发英雄帖,约定来年三月在申地会盟。郑简公主动请缨先去申地打前站,灵王爽快地放行了。
第二年开春,各国诸侯像赶集似的往申地跑。只有鲁国、卫国找借口没来,宋国派了大夫向戍当代表。其他像蔡、陈、徐、滕这些小国国君,都亲自来捧场。灵王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申地,各路诸侯纷纷前来拜见。
右尹伍举凑上前提醒:"大王啊,想当霸主得先收服诸侯,收服诸侯得讲究礼数。向戍和郑国的公孙侨都是懂礼数的能臣,咱们可得小心应对。"
灵王摸着胡子问:"古人会盟都用什么礼数?"
伍举如数家珍:"夏启在钧台设宴,商汤在景亳誓师,周武王有孟津之盟,成王在岐阳阅兵,康王在酆宫朝会,穆王搞过涂山之会,齐桓公摆过召陵之师,晋文公弄过践土之盟。这些明君贤主会盟诸侯,没有不讲礼数的。"
灵王眼睛一亮:"寡人想学齐桓公召陵之会的排场,具体怎么操作?"
伍举挠头道:"这些古礼臣也只是听说过。当年齐桓公伐楚退兵到召陵,让楚国使者屈完见识了八国联军的威风,这才签订盟约。如今诸侯刚归顺,大王不妨也亮亮肌肉,吓唬吓唬他们。"
灵王来了兴致:"那寡人先拿谁开刀?"
伍举眼珠一转:"齐国的庆封杀了国君逃到吴国,吴王不但不治罪,还赏他朱方这块肥地。咱们要是打着讨伐逆贼的旗号攻吴,既能收拾庆封,又能教训吴国,一箭双雕啊!"
灵王拍案叫绝。当即在申地大摆车阵震慑诸侯。他怀疑徐国国君跟吴国沾亲带故,把人关了三天。直到徐君主动请缨当伐吴向导才放人。接着派大夫屈申带着联军杀向吴国,包围朱方,活捉庆封,把他全家老小杀了个精光。听说吴国防守严密,屈申就撤军回来献俘。
灵王要在诸侯面前处死庆封,伍举赶紧劝:"杀人的得自己没把柄才行啊!"灵王哪听得进去?让人拿斧钺架着庆封游街,逼他当众认罪。没想到庆封扯着嗓子喊:"各国大夫听好了!千万别学楚共王的庶子围,杀了侄儿抢王位还在这儿充大尾巴狼!"围观的人憋笑憋得脸通红。灵王恼羞成怒,赶紧把庆封宰了。后来有诗人写诗嘲讽这事:乱臣贼子杀乱臣贼子,就算刀架脖子上也不服软啊!
从申地回来后,灵王嫌屈申没乘胜追击,怀疑他私通吴国,二话不说就给杀了,换屈生当大夫。又派薳羆去晋国迎亲,回来就让他当了令尹。这年冬天吴王夷昧为报朱方之仇,连破楚国三座城。灵王气得跳脚,再次召集诸侯联军伐吴。越国也派常寿过带兵来助阵。结果先锋薳启疆的水军在鹊岸吃了败仗。
灵王亲率大军开到罗汭,吴王派弟弟蹶繇来犒军。灵王要杀他祭旗,先派人问:"你来之前占卜过吉凶吗?"蹶繇面不改色:"大吉。"使者冷笑:"都要拿你血祭鼓了还吉?"蹶繇从容道:"我们占卜的是国家大事。要是大王杀了我,吴国就知道加强防备,这难道不是大吉?"灵王被这番话说得心服口服,客客气气把人送回去了。结果楚军在吴国边境碰了一鼻子灰,灵王这才后悔错杀屈申。
回国后灵王越想越窝火,决定搞个大工程显摆国力。他修建的章华宫方圆四十里,中央的章华台有三十仞高,得歇三回才能爬到顶,所以又叫三休台。里面亭台楼阁金碧辉煌,还把流亡在外的犯人都召回来充实宫殿。等宫殿落成,他又广发请柬邀诸侯来参观。究竟有多少人会来捧场?咱们下回接着说。
卢蒲癸计逐庆封 楚灵王大合诸侯
话说周灵王长子名晋,字子乔,聪明天纵,好吹笙,作凤凰鸣。立为太子,年十七,偶游伊、洛,归而死,灵王甚痛之,有人报道:“太子于缑岭上,跨白鹤吹笙,寄语土人曰:‘好谢天子,吾从浮丘公住嵩山,甚乐也!不必怀念。”浮丘公,古仙人也。灵王使人发其冢,惟空棺耳,乃知其仙去矣。
至灵王二十七年,梦太子晋控鹤来迎,既觉,犹闻笙声在户外,灵王曰:“儿来迎我,我当去矣!”遗命传位次子贵,无疾而崩。贵即位,是为景王。
是年,楚康王亦薨,令尹屈建与群臣共议,立其母弟麇为王,未几,屈建亦卒,公子围代为令尹,此事叙明,且搁过一边。
再说齐相国庆封,既专国政,益荒淫自纵。
一日,饮于卢蒲嫳之家,卢蒲嫳使其妻出而献酒,封见而悦之,遂与之通。因以国政交付于其子庆舍,迁其妻妾财币于卢蒲嫳之家,封与嫳妻同宿,嫳亦与封之妻妾相通,两不禁忌。有时两家妻小,合做一处,饮酒欢谑,醉后罗唣。左右皆掩口,封与嫳不以为意。
嫳请召其兄卢蒲癸于鲁,庆封从之。癸既归齐,封使事其子庆舍。
舍膂力兼人,癸亦有勇,且善谀,故庆舍爱之,以其女庆姜妻癸,翁婿相称,宠信弥笃。
癸一心只要报庄公之仇,无同心者,乃因射猎,极口夸王何之勇。庆舍问:“王何今在何处?”癸曰:“在莒国。”庆舍使召之。王何归齐,庆舍亦爱之。
自崔、庆造乱之后,恐人暗算,每出入必使亲近壮士执戈,先后防卫,遂以为例。庆舍因宠信卢蒲癸、王何,即用二人执戈,余人不敢近前。
旧规,公家供卿大夫每日之膳,例用双鸡。时景公性爱食鸡跖,一食数千,公卿家效之,皆以鸡为食中之上品,因此鸡价腾贵,御厨以旧额不能供应,往庆氏请益,卢蒲嫳欲扬庆氏之短,劝庆舍勿益,谓御厨曰:“供膳任尔,何必鸡也?”御厨乃以鹜代之,仆辈疑鹜非膳品,又窃食其肉。
是日,大夫高虿、字子尾,栾灶、字子雅,侍食于景公,见食品无鸡,但鹜骨耳,大怒曰:“庆氏为政,刻减公膳,而慢我至此!”不食而出。高虿欲往责庆封,栾灶劝止之。早有人告知庆封,庆封谓卢蒲嫳曰:“子尾、子雅怒我矣。将若之何!”卢蒲嫳曰:“怒则杀之,何惧焉!”卢蒲嫳告其兄癸,癸与王何谋曰:“高、栾二家与庆氏有隙,可借助也!”
何乃夜见高虿,诡言庆氏谋攻高、栾二家,高虿大怒曰:“庆封实与崔杼同弑庄公,今崔氏已灭,惟庆氏在,吾等当为先君报仇!”王何曰:“此何之志也!大夫谋其外,何与卢蒲氏谋其内,事蔑不济矣!”高虿阴与栾灶商议,伺间而发。
陈无宇、鲍国、晏婴等,无不知之,但恶庆氏之专横,莫肯言者。卢蒲癸与王何卜攻庆氏,卜者献繇词曰:“虎离穴,彪见血!”癸以龟兆问于庆舍曰:“有欲攻仇家者,卜得其兆,请问吉凶。”庆舍视兆曰:“必克,虎与彪,父子也。离而见血,何不克焉?所仇者何人?”癸曰:“乡里之平人耳!”庆舍更不疑惑。
秋八月,庆封率其族人庆嗣、庆遗,往东莱田猎,亦使陈无宇同往。无宇别其父须无,须无谓曰:“庆氏祸将及矣。同行恐与其难,何不辞之?”无宇对曰:“辞则生疑,故不敢。若诡以他故召我,可图归也!”遂从庆封出猎。
去讫,卢蒲癸喜曰:“卜人所谓‘虎离穴'者,此其验矣!”将乘尝祭举事。陈须无知之,恐其子与于庆封之难,诈称其妻有病,使人召无宇归家。无宇求庆封卜之,暗中祷告,却通陈、庆氏吉凶,庆封曰:“此乃‘灭身'之卦,下克其上,卑克其尊,恐老夫人之病,未得痊也!”无宇捧龟,涕泣不止。庆封怜之,乃遣归。
庆嗣见无宇登车,问:“何往?”曰:“母病不得不归!”言毕而驰。庆嗣谓庆封曰:“无宇言母病,殆诈也,国中恐有他变,夫子当速归!”庆封曰:“吾儿在彼何虑?”无宇既济河,乃发梁凿舟,以绝庆封之归路,封不知也。
时八月初旬将尽矣,卢蒲癸部署家甲,匆匆有战斗之色。其妻庆姜谓癸曰:“子有事而不谋于我,必不捷矣!”癸笑曰:“汝妇人也,安能为我谋哉?”庆姜曰:“子不闻有智妇人胜于男子乎。武王有乱臣十人,邑姜与焉,何为不可谋也?”癸曰:“昔郑大夫雍纠,以郑君之密谋,泄于其妻雍姬,卒致身死君逐,为世大戒,吾甚惧之!”庆姜曰:“妇人以夫为天,夫唱则妇随之,况重以君命乎?雍姬惑于母言,以害其夫,此闺阃之蝥贼,何足道哉?”癸曰:“假如汝居雍姬之地,当若何?”庆姜曰:“能谋则共之,即不能,亦不敢泄!”癸曰:“今齐侯苦庆氏之专,与栾、高二大夫谋逐汝族,吾是以备之,汝勿泄也!”庆姜曰:“相国方出猎,时可乘矣!”癸曰:“欲俟尝祭之日!”庆姜曰:“夫子刚愎自任,耽于酒色,怠于公事,无以激之,或不出,奈何?妾请往止其行,彼之出乃决矣!”癸曰:“吾以性命托子,子勿效雍姬也!”
庆姜往告庆舍曰:“闻子雅、子尾将以尝祭之隙,行不利于夫子,夫子不可出也!”庆舍怒曰:“二子者,譬如禽兽,吾寝处之,谁敢为难?即有之,吾亦何惧?”庆姜归报卢蒲癸,预作准备。
至期,齐景公行尝祭于太庙,诸大夫皆从,庆舍莅事,庆绳主献爵,庆氏以家甲环守庙宫。卢蒲癸、王何执寝戈,立于庆舍之左右,寸步不离。
陈、鲍二家有圉人善为优戏,故意使在鱼里街上搬演。庆氏有马,惊而逸走,军士逐而得之,乃尽絷其马,解甲释兵,共往观优。栾、高、陈、鲍四族家丁,俱集于庙门之外,卢蒲癸托言小便,出外约会停当,密围太庙。癸复入,立于庆舍之后,倒持其戟,以示高虿。虿会意,使从人以闼击门扉三声,甲士蜂拥而入。
庆舍惊起,尚未离坐,卢蒲癸从背后刺之,刃入于胁,王何以戈击其左肩,肩折。庆舍目视王何曰:“为乱者乃汝曹乎?”以右手取俎壶投王何,何立死。卢蒲癸呼甲士先擒庆绳杀之。庆舍伤重,负痛不能忍,只手抱庙柱摇撼之,庙脊俱为震动,大叫一声而绝。
景公见光景利害,大惊欲走避。晏婴密奏曰:“群臣为君故,欲诛庆氏以安社稷,无他虑也!”景公方才心定,脱了祭服,登车,入于内宫。卢蒲癸为首,同四姓之甲,尽灭庆氏之党,各姓分守城门,以拒庆封,防守严密,水泄不通。
却说庆封田猎而回,至于中途,遇庆舍逃出家丁,前来告乱。庆封闻其子被杀,大怒,遂还攻西门。城中守御严紧,不能攻克,卒徒渐渐逃散。庆封惧,遂出奔鲁国。齐景公使人让鲁,不当收留作叛之臣,鲁人将执庆封以畀齐人。庆封闻而惧,复奔吴国。吴王夷昧以朱方居之,厚其禄入,视齐加富,使伺察楚国动静。
鲁大夫子服何闻之,谓叔孙豹曰:“庆封又富于吴,殆天福淫人乎?”叔孙豹曰:“‘善人富,谓之赏;淫人富,谓之殃'。庆氏之殃至矣,又何福焉!”
庆封既奔,于是高虿、栾灶为政,乃宣崔、庆之罪于国中,陈庆舍之尸于朝以殉。
求崔杼之柩不得,悬赏购之,有能知柩处来献者,赐以崔氏之拱璧。崔之圉人贪其璧,遂出首。于是发崔氏祖墓,得其柩斫之,见二尸,景公欲并陈之。晏婴曰:“戮及妇人,非礼也!”乃独陈崔杼之尸于市。国人聚观,犹能识认,曰:“此真崔子矣!”
诸大夫分崔、庆之邑。以庆封家财俱在卢蒲嫳之室,责嫳以淫乱之罪,放之于北燕,卢蒲癸亦从之。二氏家财,悉为众人所有,惟陈无宇一无所取。庆氏之庄,有木材百余车,众议纳之陈氏,无宇悉以施之国人,由是国人咸颂陈氏之德。
此周景王初年事也。
其明年,栾灶卒,子栾施嗣为大夫,与高虿同执国政。高虿忌高厚之子高止,以二高并立为嫌,乃逐高止,止亦奔北燕。止之子高竖,据卢邑以叛,景公使大夫闾邱婴帅师围卢,高竖曰:“吾非叛,惧高氏之不祀也!”闾邱婴许为高氏立后,高竖遂出奔晋国。闾邱婴复命于景公,景公乃立高酀以守高傒之祀。高虿怒曰:“本遣闾邱欲除高氏,去一人,立一人,何择焉?”乃谮杀闾邱婴。
诸公子子山、子商、子周等,皆为不平,纷纷讥议。高虿怒,以他事悉逐之,国中侧目。未几,高虿卒,子高强嗣为大夫。高强年幼,未立为卿,大权悉归于栾施矣。
此段话且搁过一边。
是时晋、楚通和,列国安息。郑大夫良霄字伯有,乃公子去疾之孙,公孙辄之子,时为上卿执政。性汰侈,嗜酒,每饮辄通宵,饮时恶见他人,恶闻他事,乃窟地为室,置饮具及钟鼓于中,为长夜之饮,家臣来朝者,皆不得见。日中乘醉入朝,言于郑简公,欲遣公孙黑往楚修聘。公孙黑方与公孙楚争娶徐吾犯之妹,不欲远行,来见良霄求免。阍人辞曰:“主公已进窟室,不敢报也!”
公孙黑大怒,遂悉起家甲,乘夜同印段围其第,纵火焚之。良霄已醉,众人扶之上车,奔雍梁。
良霄方醒,闻公孙黑攻己,大怒,居数日,家臣渐次俱到,述国中之事,言:“各族结盟,以拒良氏,惟国氏、罕氏不与盟。”霄喜曰:“二氏助我矣,”乃还攻郑之北门。公孙黑使其侄驷带,同印段率勇士拒之。良霄战败,逃于屠羊之肆,为兵众所杀,家臣尽死。
公孙侨闻良霄死,亟趋雍梁,抚良霄之尸而哭之曰:“兄弟相攻,天乎,何不幸也!”尽敛家臣之尸,与良霄同葬于斗城之村。公孙黑怒曰:“子产乃党良氏耶?”欲攻之。上卿罕虎止之曰:“子产加礼于死者,况生者乎?礼,国之干也,杀有礼不祥。”黑乃不攻。
郑简公使罕虎为政,罕虎曰:“臣不如子产!”乃使公孙侨为政。
时周景王之三年也。
公孙侨既执郑政,乃使都鄙有章,上下有服,田有封洫,庐井有伍,尚忠俭,抑泰侈。公孙黑乱政,数其罪而杀之。又铸《刑书》以威民,立乡校以闻过。国人乃歌诗曰:“我有子弟,子产诲之;我有田畴,子产殖之;子产而死,谁其嗣之?”
一日,郑人出北门,恍惚间遇见良霄,身穿介胄提戈而行,曰:“带与段害我,我必杀之!”其人归述于他人,遂患病。于是国中风吹草动,便以为良霄来矣,男女皆奔走若狂,如避戈矛。未几驷带病卒;又数日,印段亦死。国人大惧,昼夜不宁。
公孙侨言于郑君,以良霄之子良止为大夫,主良氏之祀;并立公子嘉之子公孙泄,于是国中讹言顿息。行人游吉、字子羽,问于侨曰:“立后而讹言顿息,是何故也?”侨曰:“凡凶人恶死,其魂魄不散,皆能为厉。若有所归依,则不复然矣,吾立祀为之归也!”游吉曰:“若然,立良氏可矣,何以并立公孙泄,岂虑子孔亦为厉乎?”侨曰:“良霄有罪,不应立后,若因为厉而立之,国人皆惑于鬼神之说,不可以为训。吾托言于存七穆之绝祀,良、孔二氏并立,所以除民之惑也!”游吉乃叹服。
再说周景王二年,蔡景公为其世子般娶楚女芈氏为室。
景公私通于芈氏,世子般怒曰:“父不父,则子不子矣。”乃伪为出猎,与心腹内侍数人,潜伏于内室。景公只道其子不在,遂入东宫,径造芈氏之室,世子般率内侍突出,砍杀景公,以暴疾讣于诸侯,遂自立为君,是为灵公。史臣论般以子弑父,千古大变;然景公淫于子妇,自取悖逆,亦不能无罪也。有诗叹云:
新台丑行污青史,蔡景如何复蹈之?
逆刃忽从宫内起,因思急子可怜儿!
蔡世子般虽以暴疾讣于诸侯,然弑逆之迹,终不能掩,自本国传扬出来,各国谁不晓得?但是时盟主偷惰,不能行诛讨之法耳。
其年秋,宋宫中夜失火,夫人乃鲁女伯姬也,左右见火至,禀夫人避火,伯姬曰:“妇人之义,傅母不在,宵不下堂,火势虽迫,岂可废义?”比及傅母来时,伯姬已焚死矣,国人皆为叹息。时晋平公以宋有合成之功,怜其被火,乃大合诸侯于澶渊,各出财币以助宋。宋儒胡安定论此事,以为不讨蔡世子弑父之罪,而谋恤宋灾,轻重失其等矣,此平公所以失霸也。
周景王四年,晋、楚以宋之盟,故将复会于虢。时楚公子围代屈建为令尹。围乃共王之庶子,年齿最长,为人桀骜不恭,耻居人下,恃其才器,阴畜不臣之志,欺熊麇微弱,事多专决,忌大夫薳掩之忠直,诬以谋叛,杀之而并其室;交结大夫薳羆、伍举为腹心。日谋篡逆。
尝因出田郊外,擅用楚王旌旗,行至芋邑,芋尹申无宇数其僭分,收其旌旗于库,围稍戢。
至是,将赴虢之会,围请先行聘于郑,欲娶丰氏之女。临行,谓楚王熊麇曰:“楚已称王位,在诸侯之上,凡使臣乞得用诸侯之礼,庶使列国知楚之尊。”熊麇许之。
公子围遂僭用国君之仪,衣服器用,拟于侯伯,用二人执戈前导,将及郑郊,郊人疑为楚王,惊报国中,郑君臣俱大骇,星夜匍匐出迎,及相见,乃公子围也,公孙侨恶之,恐其一入国中,或生他变,乃使行人游吉辞以城中舍馆颓坏,未及修葺,乃馆于城外。
公子围使伍举入城,议婚丰氏,郑伯许之,既行聘,筐篚甚盛,临娶时,公子围忽萌袭郑之意,欲借迎女为名,盛饰车乘,乘机行事。公孙侨曰:“围之心不可测,必去众而后可,”游吉曰:“吉请再往辞之,”于是游吉往见公子围曰:“闻令尹将用众迎,敝邑褊小,不足以容从者,请除地于城外,以听迎妇之命。”公子围曰:“君辱贶寡大夫围,赐以丰氏之婚,若迎于野外,何以成礼?”游吉曰:“礼,军容不入国,况婚姻乎?令尹若必用众,以壮观瞻,请去兵备,”伍举密言于围曰:“郑人知备我矣,不如去兵。”乃使士卒悉弃弓矢,垂櫜而入,迎丰氏于馆舍,遂赴会所。
晋赵武及宋、鲁、齐、卫、陈、蔡、郑、许各国大夫,俱已先在。
公子围使人言于晋曰:“楚、晋有盟于前,今此番寻好,不必再立誓书,重复歃血,但将盟宋旧约,表白一番,令诸君勿忘足矣!”祁午谓赵武曰:“围之此言,恐晋争先也,前番让楚先晋,今番晋合先楚,若读旧书,楚常先矣,子以为何如?”赵武曰:“围之在会,缉蒲为王宫,威仪与楚王无二,其志不惟外亢,将有内谋,不如姑且听之,以骄其志!”祁午曰:“虽然,前番子木衷甲赴会,幸而不发;今围更有甚焉,吾子宜为之备!”赵武曰:“所以寻好者,寻弭兵之约也,武知有守信而已,不知其他!”
既登坛,公子围请读旧书,加于牲上,赵武唯唯。既毕事,公子围遽归,诸大夫皆知围之将为楚君也。史臣有诗云:
任教贵倨称公子,何事威仪效楚王?
列国尽知成跋扈,郏敖燕雀尚怡堂!
赵武心中终以读旧书先楚为耻,恐人议论,将守信之语,向各国大夫再三分剖,说了又说,及还过郑,鲁大夫叔孙豹同行,武复言之。豹曰:“相君谓弭兵之约,可终守乎?”武曰:“吾等偷食,朝夕图安,何暇问久远?”
豹退谓郑大夫罕虎曰:“赵孟将死矣。其语偷,不为远计,且年未五十,而谆谆焉如八九十岁老人,其能久乎?”未几,赵武卒。韩起代之为政,不在话下。
再说楚公子围归国,值熊麇抱病在宫,围入宫问疾,托言有密事启奏,遣开嫔侍,解冠缨加熊麇之颈,须臾而死。麇有二子,曰幕,曰平夏,闻变挺剑来杀公子围,勇力不敌,俱为围所杀。麇弟右尹熊比、字子干,宫厩尹熊黑肱、字子晰,闻楚王父子被杀,惧祸,比出奔晋,黑肱出奔郑,公子围赴于诸侯曰:“寡君麇不禄即世,寡大夫围应为后!”伍举更其辞曰:“共王之子围为长!”围于是嗣即王位,改名熊虔,是为灵王。
以薳羆为令尹,郑丹为右尹,伍举为左尹,斗成然为郊尹,太宰伯州犁有公事在郏,楚王虑其不服,使人杀之。因葬楚王麇于郏,谓之郏敖。以薳启疆代为太宰,立长子禄为世子。
灵王既得志,愈加骄恣,有独霸中原之意,使伍举求诸侯于晋,又以丰氏女族微,不堪为夫人,并求婚于晋侯,晋平公新丧赵武,惧楚之强,不敢违抗,一一听之。
周景王六年,为楚灵王之二年,冬十二月,郑简公、许悼公如楚,楚灵王留之,以待伍举之报,伍举还楚复命,言:“晋侯二事俱诺!”灵王大悦,遣使大征会于诸侯,约以明年春三月为会于申。郑简公请先往申地,迎待诸侯,灵王许之。
至次年之春,诸国赴会者,接踵不绝,惟鲁、卫托故不至,宋遣大夫向戍代行,其他蔡、陈、徐、滕、顿、胡、沈、小邾等国君,俱亲身赴会。楚灵王大率兵车,来至申地,诸侯俱来相见。
右尹伍举进曰:“臣闻欲图霸者,必先得诸侯;欲得诸侯者,必先慎礼。今吾王始求诸侯于晋,宋向戍、郑公孙侨皆大夫之良,号为知礼者,不可不慎也!”
灵王曰:“古者合诸侯之礼何如?”
伍举曰:“夏启有钧台之享,商汤有景亳之命,周武有孟津之誓,成王有岐阳之蒐,康王有酆宫之朝,穆王有涂山之会,齐桓公有召陵之师,晋文公有践土之盟,此六王二公所以合诸侯者,莫不有礼,惟君所择。”
灵王曰:“寡人欲霸诸侯,当用齐桓公召陵之礼,但不知其礼如何?”
伍举对曰:“夫六王二公之礼,臣闻其名,实未之习也。以所闻齐桓公伐楚,退师召陵,楚使先大夫屈完如齐师,桓公大陈八国车乘,以众强夸示屈完,然后合诸侯与屈完盟会。今诸侯新服,吾王亦惟示以众强之势,使其怖畏,然后征会讨贰,不敢不从矣!”
灵王曰:“寡人欲用兵诸侯,效桓公伐楚之事,谁当先者?”
伍举对曰:“齐庆封弑其君,逃于吴国,吴不讨其罪,又加宠焉,处以朱方之地,聚族而居,富于其旧,齐人愤怨。夫吴,我之仇也,若用兵伐吴,以诛庆封为名,则一举而两得矣!”
灵王曰:“善。”
于是盛陈车乘,以恐胁诸侯,即申地为会盟。以除君是吴姬所出,疑其附吴,系之三日,徐
子愿为伐吴向导,乃释之。使大夫屈申,率诸侯之师伐吴,围朱方,执齐庆封,尽灭其族,屈申闻吴人有备,遂班师,以庆封献功,灵王欲戮庆封,以徇于诸侯。
伍举谏曰:“臣闻,‘无瑕者可以戮人!'若戮庆封,恐其反唇而稽也!”灵王不听,乃负庆封以斧钺,绑示军前,以刀按其颈,迫使自言其罪曰:“各国大夫听者,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、弱其孤,以盟其大夫。”庆封遂大声叫曰:“各国大夫听者,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,弑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,以盟诸侯。”观者皆掩口而笑。灵王大惭,使速杀之。胡曾先生咏史诗云:
乱贼还将乱贼诛,虽然势屈肯心输?
楚虔空自夸天讨,不及庄王戮夏舒!
灵王自申归楚,怪屈申从朱方班师,不肯深入,疑其有贰心于吴,杀之,以屈生代为大夫。薳羆如晋,迎夫人姬氏以归,薳羆遂为令尹。
是年冬,吴王夷昧帅师伐楚,入棘、栎、麻,以报朱方之役。
楚灵王大怒,复起诸侯之师伐吴,越君允常恨吴侵掠,亦使大夫常寿过帅师来会,楚将薳启疆为先锋,引舟师先至鹊岸,为吴人所败。
楚灵王自引大兵,至于罗汭,吴王夷昧使其宗弟蹶繇犒师,灵王怒而执之,将杀其血,以衅军鼓,先使人问曰:“汝来时曾卜吉凶否?”蹶繇对曰:“卜之甚吉。”使者曰:“君王将取汝血以衅军鼓,何吉之有?”蹶繇对曰:“吴所卜,乃社稷之事,岂为一人吉凶哉?寡君之遣繇犒师,盖以察王怒之疾徐,而为守御之缓急,君若欢焉,好迎使臣,使敝邑忘于儆备,亡无日矣,若以使臣衅鼓,敝邑知君之震怒,而修其武备,于以御楚有余矣,吉孰大焉?”灵王曰:“此贤士也!”乃赦之归。
楚兵至吴界,吴设守甚严,不能攻入而还。灵王乃叹曰:“向乃枉杀屈申矣。”
灵王既归,耻其无功,乃大兴土木,欲以物力制度夸示诸侯。
筑一宫名曰章华,广袤四十里。中筑高台,以望四方,台高三十仞,曰章华台,亦名三休台,以其高峻,凡登台必三次休息,始陟其颠也。其中宫室亭榭,极其壮丽,环以民居,凡有罪而逃亡者,皆召使归国,以实其宫。宫成,遣使征召四方诸侯,同来落成。不知诸侯几位到来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