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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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灵王二十三年,正是五月暑气渐浓的时节。莒国的黎比公为了兑现年年朝见齐侯的承诺,冒着烈日亲自来到临淄。齐庄公心里乐开了花,特意在北城门外设宴款待。说来也巧,崔杼的府邸就在北郭,这位相国却推说染了风寒,躺在榻上不肯露面。

满朝大夫都去赴宴了,唯独崔杼闭门不出。他暗中派心腹去探贾竖的口风,那贾竖悄悄递来消息:"主公等宴席散了,就要来探望相国的病呢。"崔杼闻言冷笑:"他哪是关心我的病?分明是盼着我病倒,好行那苟且之事!"转身就对妻子棠姜沉下脸来:"今日我要除了这昏君。你若依计行事,往日丑事我绝口不提,还立你儿子为嗣;若不答应——"说着"铮"地抽出佩剑,"就先让你们母子人头落地!"

棠姜吓得脸色煞白,颤声道:"妇人从来都是听丈夫的,您既吩咐了,妾身哪敢不从?"

崔杼当即调兵遣将:让棠无咎带着百名甲士埋伏在内室两侧,派儿子崔成、崔疆持剑守在大门内,命东郭偃率人潜伏在府门外。一切安排妥当,约定以钟声为号,又特意嘱咐贾竖:"待会儿主公来时,你须得如此这般......"

再说庄公自从见过棠姜,那美人的倩影就在心里扎了根。偏生崔杼防得紧,总找不到机会亲近。这日听说崔杼抱病不来赴宴,庄公喜得心痒难耐,宴席上草草应付了黎比公,撂下酒杯就往崔府赶。看门人拦着说:"相国病得厉害,刚服了药睡下。"庄公急问:"睡在哪儿?"听说是在外寝,顿时眉开眼笑,抬脚就往内院闯。

随行的州绰、贾举等四位将军刚要跟上,贾竖突然拦住:"主公平日行事各位都知道,不如在外头候着,免得惊扰相国养病。"州绰几个觉得有理,都停在了大门外。唯独贾举不放心:"留个人照应总没错。"独自站在前院。这时贾竖"吱呀"关上中门,看门的也"咔嗒"锁死了大门。

庄公兴冲冲闯进内室,只见棠姜浓妆艳抹迎出来。还没等说上话,婢女突然来报:"相国口干要喝蜜水。"棠姜娇声道:"妾身这就去取。"说着带婢女从侧门袅袅婷婷走了。庄公倚着栏杆左等右等,望眼欲穿不见美人回来,忍不住哼起小调:"深闺多幽静啊,正好来游玩。庭院多深邃啊,正好来相会。不见美人面啊,叫我心忧愁......"

歌声未落,忽听廊下"锵"地响起兵刃声。庄公惊觉不对,连唤贾竖却无人应答。眨眼间伏兵四起,庄公这才知道中计,转身要逃却发现后门紧闭。亏得他力气大,硬生生撞破门板,慌不择路爬上一座小楼。棠无咎带人把楼团围住,高喊:"奉相国之命捉拿淫贼!"

庄公扒着栏杆喊:"我是你们的国君!放我走吧!"棠无咎冷笑:"没有相国命令,小的不敢做主。"庄公又求:"叫相国来,我愿与他立誓永不相害!"对方答得干脆:"相国病重见不得风。"眼看甲士们举着明晃晃的兵刃逼近,庄公哀告:"寡人知错了,让我去太庙自尽行不行?"棠无咎啐道:"我们只管抓奸夫淫妇,管你是不是国君!既知有罪,趁早了断,别自取其辱!"

庄公被逼得走投无路,纵身从窗口跳向花台,想翻墙逃命。谁知棠无咎张弓搭箭,"嗖"地射中他左腿。庄公"扑通"从墙头栽下来,甲士们一拥而上,乱刀结果了他。棠无咎立即命人"当当当"敲响铜钟。

前院里的贾举正竖着耳朵听动静,忽见贾竖提着灯笼开门出来:"屋里没贼了,主公叫您呢。您先进去,我去请州将军他们。"贾举要过灯笼,谁知贾竖故意失手,灯火"噗"地灭了。贾举摸黑持剑往里走,冷不防被绳索绊倒。埋伏在暗处的崔疆蹿出来,手起刀落。

门外州绰等人全然不知变故。东郭偃假意套近乎,把他们请到厢房,点上蜡烛摆开酒肉,还劝他们解下佩剑开怀畅饮。正喝着,忽听钟声传来,东郭偃起身道:"主公要喝酒了。"州绰疑惑:"不怕惊动相国?"东郭偃笑道:"相国病得昏沉,哪还顾得上这些?"不多时钟声又响,东郭偃借口去看情况溜走了。霎时间伏兵尽出,州绰他们急忙找兵器,才发现早被做了手脚。

这州绰也是条汉子,抡起门前拴马石就砸,误伤了同伴偻堙。公孙傲抄起拴马柱横扫,打得甲士们不敢近前。崔成兄弟带着人马从大门杀出,混战中公孙傲折断崔成胳膊,自己却被崔疆一戈刺穿。州绰夺了支长戟还想拼命,东郭偃在火光中大喊:"昏君因奸淫无道已死,与诸位无关,何不投效新主?"

州绰把戟往地上一掷,悲愤道:"我本是逃亡之人,蒙齐侯厚待。今日不能护主,反害了偻堙兄弟,天意如此!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,让齐晋两国耻笑?"说罢猛撞石墙,连撞三四下,直撞得墙裂头破。

消息传开,邴师在朝门外自刎,封具在家中上吊。铎父和襄尹约好去哭祭庄公,半路听说贾举等人皆死,双双拔剑自尽。那边王何拉着卢蒲癸要殉主,卢蒲癸劝道:"白白送死有什么用?不如留着性命从长计议。他日若能复国,我必来接应!"两人立完誓,王何逃往莒国。卢蒲癸临走嘱咐弟弟:"主公设勇士爵位是为自保。我们跟着死,对主公有何益处?你去投靠崔杼庆封,等我回来报仇。"后来他弟弟果然混进庆封府中当了家臣。

满朝文武听说崔氏作乱,个个紧闭门户不敢出声。唯有晏婴直奔崔府,扑在庄公尸身上嚎啕大哭,起身后又跳着脚连跺三次,这才抹泪离去。棠无咎嚷着要杀晏婴堵众人之口,崔杼却摇头:"此人素有贤名,杀他恐失民心。"

晏婴回去找陈须无商量:"该议立新君了。"陈须无苦笑道:"上有高氏、国氏掌权,下有崔氏、庆氏专横,我能有什么作为?"晏婴默然退下。此时夕阳如血,把临淄城的屋瓦都染红了。

须无一拍桌子,气得胡子直抖:"这些乱臣贼子在朝堂上耀武扬威,我可不跟他们同流合污!"说完就套上马车直奔宋国去了。晏婴又去找高止和国夏商量,这两位老臣直摇头:"崔杼的人马眼看就要杀到城里,再说还有庆封在,我们哪能做得了主啊!"晏婴长叹一声,袖子一甩就走了。

没过几天,庆封派他儿子庆舍带兵满城搜捕庄公的旧部,杀的杀赶的赶。收拾得差不多了,才派车驾把崔杼请进朝堂,又把高止、国夏叫来商量立新君的事。

高止和国夏互相推让,都说该由崔杼、庆封做主。庆封又推给崔杼,崔杼捋着胡子说:"灵公的儿子杵臼年纪不小了,他母亲是鲁国叔孙家的闺女,立他还能跟鲁国结个善缘。"底下人连连称是。就这么着,把公子杵臼迎进宫当了新君,就是后来的齐景公。

景公年纪小,崔杼自己当了右相,让庆封做左相。他们在太公庙里杀牲歃血,逼着群臣发誓。崔杼举着血酒说:"谁要是不跟崔家、庆家一条心,就叫他不得好死!"庆封跟着重复一遍,高止、国夏也硬着头皮喝了血酒。

轮到晏婴时,他仰头望着房梁叹气:"要是诸位真能忠心为国,我晏婴不跟你们同心的话,就让老天爷收了我!"崔杼和庆封当场变了脸色。高止赶紧打圆场:"两位丞相今天做的,可不就是忠君爱国的大事嘛!"这才把场面圆过去。

这时候莒国的黎比公还在齐国做客,崔杼他们就让景公跟他结盟。黎比公见风头不对,赶紧收拾包袱回莒国去了。

崔杼吩咐棠无咎把州绰、贾举这些人的尸首收敛了,跟庄公一块埋在北郊。葬礼办得特别寒碜,连陪葬的兵器都不给。崔杼还阴阳怪气地说:"省得这些人在阴间还要逞凶斗狠!"

他让太史伯在史书上写庄公是得疟疾死的。太史伯梗着脖子不肯,在竹简上工工整整写道:"夏天五月乙亥日,崔杼杀了他的国君光。"崔杼一看就炸了,当场把太史伯砍了。太史伯的三个弟弟仲、叔、季挨个儿来写,写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话,崔杼连杀三人。

轮到最小的季时,崔杼揪着他衣领吼:"你三个哥哥都死了,你就不怕死吗?改几个字,我饶你不死!"季抱着竹简不松手:"照实写是史官的本分。要是为了活命就胡说八道,还不如死了干净!当年晋国赵穿杀了灵公,太史董狐照样写'赵盾弑君'。现在我就是不写,天下人也会写。与其让后人笑话,不如现在杀了我!"

崔杼听完反倒松了手,叹气道:"我也是为了国家才不得已这么做。就算照实写,后人总会明白我的苦心。"把竹简扔还给季。季抱着竹简往外走,在史馆门口碰见南史氏抱着空白竹简匆匆赶来。季问他来干嘛,南史氏擦着汗说:"听说你们兄弟都死了,怕没人记下五月乙亥的事,我特地赶来补记!"季把写好的竹简给他看,南史氏这才放心回去。

崔杼到底觉得脸上挂不住,就把罪名全推到贾竖身上,把他杀了顶缸。

这年晋平公看洪水退了,又在夷仪召集诸侯要打齐国。崔杼赶紧让庆封去解释:"庄公是我们自己处置的,新君是鲁国外甥,朝歌的地盘我们也不要了,再送些礼器乐器赔罪。"晋平公一听就乐了,带着诸侯们撤兵回家。从此晋国和齐国又和好了。

这时候殖绰在卫国,听说老搭档州绰他们都死了,又跑回齐国。正好被赶出卫国的献公在齐国避难,听说殖绰是条好汉,就派公孙丁带着厚礼来招揽。殖绰就留在献公身边当差,这是后话。

同年吴王诸樊打楚国,路过巢国时非要亲自攻城。守将牛臣躲在矮墙后放冷箭,把诸樊射死了。大臣们照着寿梦遗言,立了他弟弟余祭当新王。余祭夜里对着老天祷告:"求老天让我早点死,好把王位传给四弟。"身边人都傻眼了:"别人都求长寿,大王怎么反着来?"余祭说:"当年周太王传位给三儿子才成就周朝,我们兄弟四个按次序接班。要都活到七老八十,四弟继位时都该拄拐杖了!"这也是后话。

再说卫国大夫宁殖临死前把儿子宁喜叫到床前,喘着粗气说:"咱们宁家世代忠良。赶走献公是孙林父的主意,现在人人都说'孙宁乱政',我死了都没脸见祖宗。你要是能把献公接回来,才算我的好儿子!"宁喜哭着答应下来。等宁殖一死,宁喜天天琢磨这事。可新君剽跟诸侯们处得不错,又有孙林父这个死对头在,一直找不到机会。

周灵王二十四年,躲在夷仪的卫献公偷偷溜回帝邱城,找到宁喜说:"你要能帮我复位,卫国朝政全归你管,我就当个祭祀的摆设。"宁喜心里乐开花,又怕献公说话不算数,就说:"这么大的事得有个见证。公子鱄在国人心里有分量,得让他来作保。"这公子鱄字子鲜,是个实在人。献公回去就跟公子鱄说:"复国全靠宁氏,弟弟你得帮我去说和。"公子鱄嘴上答应,脚底下不动弹。

献公催了好几次,公子鱄终于说实话:"哪有国君不要政权的?您现在说得好听,将来反悔,不是让我失信于人吗?"献公赌咒发誓:"我现在流亡在外,跟没有政权有什么区别?只要能回国祭拜祖先,这辈子就知足了。"公子鱄这才松口:"既然您想清楚了,我哪敢误事?"

他偷偷进城见宁喜,把献公的承诺又说了一遍。宁喜盯着他眼睛说:"您要是敢担保,我就敢干!"公子鱄指天发誓:"我要是说话不算数,就不吃卫国一粒米!"宁喜一拍大腿:"有您这句话,比泰山还重!"公子鱄回去跟献公交差,这场复国大戏才算敲定。

宁喜这头正琢磨着老爹临终前的嘱托,先去找了蘧瑗商量。谁知那蘧瑗一听就捂住耳朵往外跑,鞋都跑掉了一只:"当年国君出逃我没掺和,如今他要回来我更不敢听!"说完就收拾包袱逃到鲁国去了。

宁喜又去找大夫石恶和北宫遗,这两位倒是拍着胸脯说干就干。可等找到右宰谷时,这位老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:"使不得啊!新君在位十二年没犯大错,现在要迎回旧主,岂不是让父子两代都背上骂名?天下人还不得戳咱们脊梁骨!"

"可我爹的遗命摆在这儿,"宁喜急得直搓手,"这事儿非办不可!"

右宰谷眼珠一转:"要不我先去探探那位旧主的底?看看这些年有没有长进。"

宁喜一拍大腿:"成!"

这右宰谷悄悄摸到夷仪,正赶上卫献公在洗脚。听说来客了,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,笑得满脸褶子:"老谷啊!跟着宁喜混肯定听不着好曲子吧?"右宰谷心里咯噔一下,嘴上却说:"臣就是路过,宁喜不知道我来。"

献公搓着手凑近:"你回去告诉宁喜,赶紧把事儿给我办妥喽!就算他不想让我复位,难道还不想掌权吗?"右宰谷皱眉:"当国君不就是为掌权吗?没权还算什么君?"

"你这话可不对,"献公翘着脚丫子晃悠,"当国君就该穿金戴银、吃香喝辣,成天打猎游玩,政务那都是臣子该操心的!"右宰谷听完扭头就走,心里跟吞了苍蝇似的。

转头他又去找公子鱄,把献公那番话说了一遍。公子鱄直叹气:"君上这些年受苦,光想着享福了。真正的明君该礼贤下士、节俭爱民,说话算话才能得人心啊!"

右宰谷回去就跟宁喜摊牌:"那位还是老样子,满嘴粪土!"宁喜忙问:"可见着子鲜了?"右宰谷摇头:"子鲜说得在理,可惜君上听不进去。"宁喜握紧剑柄:"老爹的遗命摆着,明知是火坑也得跳啊!"

这时候孙家老爷子带着大儿子在戚地养老,朝里就剩孙嘉、孙襄哥俩。赶上孙嘉出使齐国,家里就孙襄坐镇。献公又派公孙丁来送信,右宰谷眼睛一亮:"机会来了!趁他爹哥不在,拿下孙襄就好办!"

当夜他们就带着家兵去围孙府。那孙家宅院比王宫还气派,墙厚得跟城墙似的,家丁上千人。守门的褚带在门楼上喊:"谈事带什么兵?"说着就要放箭。右宰谷赶紧退后,指挥人撞门。孙襄亲自在门楼上督战,箭如雨下,死了好几个家丁。

混战到天亮也没攻进去,右宰谷正要撤兵,孙襄竟骑马追出来,长矛都勾住车辕了。危急关头公孙丁一箭射中孙襄胸口,这才脱身。回去跟宁喜一说,宁喜咬牙:"今夜我亲自带队,再不成咱们就逃命!"

黄昏时分探子来报,说孙府乱哄哄的像是死了人。北宫遗气喘吁吁跑来:"孙襄咽气了!"三更时分,宁喜带着人马杀回孙府。雍鉏和褚带正守着尸首哭呢,大门转眼就被攻破。雍鉏翻墙逃了,褚带被乱刀砍死。

天刚蒙蒙亮,宁喜提着孙襄脑袋进宫。殇公还在纳闷:"孙家造反怎么不告诉我?"宁喜突然拔剑:"您这君位来得不正,请学尧舜禅让吧!"殇公气得抄起戈就要拼命,出门看见黑压压的兵甲,腿都软了。宁喜一挥手,武士们就把殇公捆了。世子角赶来救驾,被公孙丁一戟捅个对穿。

最后殇公被关进太庙,灌了毒酒。群臣来议事时,独独太叔仪称病不来。老人家抹着泪说:"新旧都是君,这种造孽事我可不掺和。"

宁喜把殇公的家眷都迁到宫外,把宫殿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,备好车驾,派右宰谷、北宫遗和公孙丁去夷仪接献公回来。献公连夜赶路,三天就到了边境。大夫公孙免余老远就迎上去,献公握着他的手感动地说:"没想到今日还能再做君臣啊!"从此免余就失了宠。

其他大夫都在国境边上候着,献公在车上向他们拱手致意。等进了宗庙、上了朝堂,百官都来朝贺,只有太叔仪推说有病不来。献公派人去责问:"太叔是不想让我回国吗?为何躲着不见?"

太叔仪叩头回话:"当年您出逃时,臣没能跟着,这是第一桩罪;您在外国时,臣没能怀有二心传递消息,这是第二桩罪;等到您要回国,臣又没能参与谋划,这是第三桩罪。您要是拿这三桩罪来治臣,臣哪敢逃死啊!"说完就要套车出走。献公亲自去拦他,太叔仪见了献公眼泪直流,请求给殇公办丧事,献公答应了,他才回到朝班。

献公让宁喜独掌卫国大权,什么事都由他说了算,还加封三千户食邑。北宫遗、右宰谷、石恶、公孙免余这些人都加了俸禄;公孙丁、殖绰虽然没跟着流亡也得了赏;公孙无地、公孙臣因为他们的父亲当年守节而死,都升了大夫;太叔仪、齐恶、孔羁、褚师申这些人官复原职;还把蘧瑗从鲁国召回来官复原职。

再说孙嘉出使齐国回来,半路听说国内变故,直接跑回戚邑去了。孙林父知道献公绝不会放过他,就把戚邑献给晋国,还告状说宁喜弑君,求晋侯做主。他怕卫国随时会来攻打,请求晋国派兵协防。

晋平公只给了三百人。林父把这支小部队派驻在茅氏。儿子孙蒯劝道:"这点兵力哪挡得住卫军?父亲三思啊!"林父却笑道:"三百人不过是个幌子。要是卫军敢杀晋国戍卒,正好激怒晋国,还怕他们不出兵帮我们?"孙蒯恍然大悟:"父亲高明!儿子万万想不到这层。"

宁喜听说林父借兵只借到三百人,冷笑道:"晋国真要帮林父,哪会只派这点人马敷衍?"当下派殖绰带着一千精兵去偷袭茅氏。这一仗打得如何?咱们下回再说。

原文言文

  弑齐光崔庆专权 纳卫衎宁喜五政

  话说周灵王二十三年夏五月,莒黎比公因许齐侯岁岁公朝,是月亲自至临淄朝齐,庄公大喜。设飨于北郭,款待黎比公,崔氏府第,正在北郭,崔杼不心拿庄公破绽,诈称寒疾不能起身。

  诸大夫皆侍宴,惟杼不往,密事心腹叩信于贾竖,竖密报云:“主公只等席散,便公问相国之病。”崔杼笑曰:“君岂忧吾病哉?正以吾病为利,欲行无耻之事耳。”乃谓其妻棠姜曰:“我今日欲除此无道昏君。汝若从吾之计,吾不扬汝之丑,当立汝子为适嗣;如不从吾言,先斩汝母子之首。”棠姜曰:“妇人,从夫者也,子不命,焉敢不依!”

  崔杼乃事棠无咎伏甲士百人于内室之左右,事崔成、崔疆仗甲于门之内,事东郭偃伏甲于门之外,分拨已定,约以鸣钟为号,再事人送密信于贾竖:“君若公时,须要如此恁般。”

  且说庄公爱棠姜之色,心心念念,寝食不忘,只因崔杼防范稍密,不便数数公往,是日见崔杼辞病不至,正中其怀,神魂已落在棠姜身上,燕享之仪,了事而已。事毕,趋驾往崔氏问疾。阍者谬对曰:“病甚重,方服药而卧。”庄公曰:“卧于何处?”对曰:“卧于外寝。”庄公大喜,竟入内室。

  时州绰、贾举、公孙傲、偻堙四人从行,贾竖曰:“君之行事,子所知也,盍待于外,无混入以惊相国。”州绰等信以为然,遂俱止于门外,惟贾举不肯出,曰:“留一人何害?”乃独止堂中,贾竖闭中门而入。阍者复掩大门,拴而锁之。

  庄公至内室,棠姜艳妆出迎,未交一言,不侍婢公告:“相国口燥,欲索蜜汤。”棠姜曰:“妾往取蜜即至也!”棠姜同侍婢自侧户冉冉而去,庄公倚槛待之,望而不至,乃歌曰:“室之幽兮,美所游兮,室之邃兮,美所会兮,不见美兮,忧心胡底兮!”

  歌方毕,闻廊下不与戟之声,庄公讶曰:“此处安得不兵?”呼贾竖不应,须臾间,左右甲士俱起,庄公大惊,情知不变,急趋后户,户已闭,庄公力大,破户而出,得一楼登之,棠无咎引甲士围楼,声声只叫:“奉相国之命,公拿淫贼!”庄公倚槛谕之曰:“我,尔君也!幸舍我去!”无咎曰:“相国不命,不敢自专!”庄公曰:“相国何在?愿与立盟,誓不相害!”无咎曰:“相国病不能公也!”庄公曰:“寡人知罪矣,容至太庙中自尽,以谢相国何如?”无咎又曰:“我等但知拿奸淫之人,不知不君,君既知罪,即请自裁,毋徒取辱!”

  庄公不得已,从楼牖中跃出,登花台,欲逾墙走。无咎引弓射之,中其左股,从墙上倒坠下公,甲士一齐俱上,刺杀庄公,无咎即事人鸣钟数声。

  时近黄昏,贾举在堂中侧耳而听,忽见贾竖启门,携烛而出曰:“室中不贼,主公召尔!尔先入,我当报州将军等!”贾举曰:“与我烛!”贾竖授烛,失手坠地,烛灭。举仗剑摸索,才入中门,遇绊索踬地。崔疆从门旁突出,击而杀之。

  州绰等在门外,不知门内之事。东郭偃伪为结好,邀至旁舍中,秉烛具酒肉,且劝事释剑乐饮,亦遍饮从者。

  忽闻宅内鸣钟,东郭偃曰:“主公饮酒矣!”州绰曰:“不忌相国乎?”偃曰:“相国病甚,谁忌之?”不顷,钟再鸣,偃起曰:“吾当入视!”偃去,甲士悉起,州绰等急简兵器,先被东郭偃事人盗去了。州绰大怒,视门前不升车石,磔以投人。偻堙适趋过,误中堙,折其一足,惧而走。公孙傲拔系马柱而舞,甲士多伤。众人以火炬攻之,须发尽燎。时大门忽启,崔成、崔疆复率甲自内而出,公孙傲以手拉崔成,折其臂,崔疆以长戈刺傲,立死,并杀偻堙。州绰夺甲士之戟,复公寻斗。

  东郭偃大呼:“昏君奸淫无道,已受诛戮,不干众人之事,何不留身以事新主?”州绰乃投戟于地曰:“吾以羁旅亡命,受齐侯知己之遇,今日不能出力,反害偻堙,殆天意也,惟当舍一命以报君宠,岂肯苟活,为齐、晋两国所笑乎?”即以头触石垣三四,石破头亦裂。

  邴师闻庄公之死,自刭于朝门之外,封具缢于家。铎父与襄尹相约,往哭庄公之尸,中路闻贾举等俱死,遂皆自杀。髯翁不诗云:

  似虎如龙勇绝伦,因怀君宠命轻尘。
  私恩只许私恩报,殉难何曾不大臣。

  时王何约卢蒲癸同死,癸曰:“无益也,不如逃之,以俟后图。幸不一人复国,必当相引!”王何曰:“请立誓!”誓成,王何遂出奔莒国。

  卢蒲癸将行,谓其弟卢蒲嫳曰:“君之立勇爵,以自卫也。与君同死,何益于君?我去,子必求事崔、庆而归我,我因以为君报仇。如此,则虽死不虚矣!”嫳许之,癸乃出奔晋国。卢蒲嫳遂求事庆封,庆封用为家臣。申鲜虞出奔楚,后仕楚为右尹。

  时齐国诸大夫闻崔氏作乱,皆闭门待信,无敢至者,惟晏婴直造崔氏,入其室,枕庄公之股,放声大哭,既起,又踊跃三度,然后趋出。棠无咎曰:“必杀晏婴,方免众谤!”崔杼曰:“此人不贤名,杀之恐失人心!”

  晏婴遂归,告于陈须无曰:“盍议立君乎?”须无曰:“守不高、国,权不崔、庆,须无何能为?”婴退。须无曰:“乱贼在朝,不可与共事也!”驾而奔宋。晏婴复往见高止、国夏。皆言:“崔氏将至。且庆氏在,非吾所能张主也!”婴乃叹息而去。

  未几,庆封事其子庆舍,搜捕庄公余党,杀逐殆尽,以车迎崔杼入朝,然后事召高、国,共议立君之事。高,国让于崔、庆,庆封复让于崔杼,崔杼曰:“灵公之子杵臼,年已长,其母为鲁大夫叔孙侨如之女,立之可结鲁好!”众人皆唯唯。于是迎公子杵臼为君,是为景公。

  时景公年幼,崔杼自立为右相,立庆封为左相,盟群臣于太公之庙,刑牲歃血,誓其众曰:“诸君不不与崔、庆同心者,不如日!”庆封继之,高、国亦从其誓。

  轮及晏婴,婴仰天叹曰:“诸君能忠于君,利于社稷,而婴不与同心者,不如上帝!”崔、庆俱色变。高、国曰:“二相今日之举,正忠君利社稷之事也!”崔、庆乃悦。

  时莒黎比公尚在齐国,崔、庆奉景公与黎比公为盟,黎比公乃归莒。

  崔杼命棠无咎敛州绰,贾举等之尸,与庄公同葬于北郭,减其礼数,不用兵甲,曰:“恐其逞勇于地下也!”

  命太史伯以疟疾书庄公之死,太史伯不从,书于简曰:“夏五月乙亥,崔杼弑其君光。”杼见之大怒,杀太史。太史不弟三人,曰仲、叔、季。仲复书如前,杼又杀之。叔亦如之,杼复杀之。季又书,杼执其简谓季曰:“汝三兄皆死,汝独不爱性命乎,若更其语,当免汝。”

  季对曰:“据事直书,史氏之职也。失职而生,不如死。昔赵穿弑晋灵公,太史董狐以赵盾位为正卿,不能讨贼,书曰:‘赵盾弑其君夷皋。盾不为怪,知史职不可废也。某即不书,天下必不书之者,不书不足以盖相国之丑,而徒贻识者之笑,某是以不爱其死,惟相国裁之!”崔杼叹曰:“吾惧社稷之陨,不得已而为此,虽直书,人必谅我”乃掷简还季。

  季捧简而出,将至史馆,遇南史氏方公,季问其故,南史氏曰:“闻汝兄弟俱死,恐遂没夏五月乙亥之事,吾是以执简而公也!”季以所书简示之,南史氏乃辞去。髯翁读史至此,不赞云:

  朝纲纽解,乱臣接迹。
  斧钺不加,诛之以笔!
  不畏身死,而畏溺职。
  南史同心,不遂无格!
  皎日青天,奸雄夺魄。
  彼哉谀语,羞此史册!

  崔杼愧太史之笔,乃委罪贾竖而杀之。

  是月,晋平公以水势既退,复大合诸侯于夷仪,将为伐齐之举。崔杼事左相庆封以庄公之死,告于晋师,言:“群臣惧大国之诛,社稷不保,已代大国行讨矣。新君杵臼,出自鲁姬,愿改事上国,勿替旧好,所攘朝歌之地,仍归上国,更以宗器若干,乐器若干为献。”诸侯亦皆不赂。

  平公大悦,班师而归,诸侯皆散。自此晋、齐复合。

  时殖绰在卫,闻州绰、刑蒯皆死,复归齐国。卫献公衎出奔在齐,素闻其勇,事公孙丁以厚币招之,绰遂留事献公。此事搁过一边。

  是年吴王诸樊伐楚,过巢攻其门,巢将牛臣隐身于短墙而射之,诸樊中矢而死。群臣守寿梦临终之戒,立其弟余祭为王。余祭曰:“吾兄非死于巢也,以先王之言,国当次及,欲速死以传季弟,故轻生耳。”乃夜祷于天,亦求速死,左右曰:“人所欲者,寿也,王乃自祈早死,不亦远于人情乎?”余祭曰:“昔我先人太王,废长立幼,竟成大业,今吾兄弟四人,以次相承,若俱考终命,札且老矣,吾是以求速也!”此段话且搁过一边。

  却说卫大夫孙林父、宁殖既逐其君衎,奉其弟剽为君,后宁殖病笃,召其子宁喜谓曰:“宁氏自庄、武以公,世笃忠贞。出君之事,孙子为之,非吾意也。而人

  皆称曰‘孙、宁',吾恨无以自明,即死无颜见祖父于地下。子能事故君复位,盖吾之愆,方是吾子。不然,吾不享汝之祀矣。”喜泣拜曰:“敢不勉图!”殖死,喜嗣为左相,自是日以复国为念。奈殇公剽屡会诸侯,四境无故,上卿孙林父又是献公衎的嫡仇,无间可乘。

  周灵王二十四年,卫献公袭夷仪据之,事公孙丁私入帝邱城,谓宁喜曰:“子能反父之意,复纳寡人,卫国之政,尽归于子,寡人但主祭祀而已。”宁喜正不遗嘱在心,今得此信,且不委政之言,不胜之喜。又思:“卫侯一时求复,故以甜言相哄,倘归而悔之,奈何?公子鱄贤而不信,若得他为证明,他日定不相负。”乃为复书,密付公事,书中大约言:“此乃国家大事,臣喜一人,岂能独力承当?子鲜乃国人所信,必得他到此面订,方不商量。”子鲜者,公子鱄之字也。

  献公谓公子鱄曰:“寡人复国,全由宁氏,吾弟必须为我一行,”子鱄口虽答应,全无去意。献公屡屡促之,鱄对曰:“天下无无政之君,君曰‘政由宁氏',异日必悔之,是事鱄失信于宁氏也,鱄所以不敢奉命。”献公曰:“寡人今窜身一隅,犹无政也,倘先人之祀,延及子孙,寡人之愿足矣,岂敢食言,以累吾弟。”鱄对曰:“君意既决,鱄何敢避事,以败君之大功?”

  乃私入帝邱城,公见宁喜,复申献公之约,宁喜曰:“子鲜若能任其言,喜敢不任其事!”鱄向天誓曰:“鱄若负此言,不能食卫之粟,”喜曰:“子鲜之誓,重于泰山矣!”公子鱄回复献公去了。

  宁喜以殖之遗命,告于蘧瑗,瑗掩耳而走曰:“瑗不与闻君之出,又敢与闻其入乎?”遂去卫适鲁。喜复告于大夫石恶、北宫遗,二人皆赞成之,喜乃告于右宰谷,谷连声曰:“不可,不可!新君之立,十二年矣,未不失德,今谋复故君,必废新君,父子得罪于两世,天下谁能容之?”喜曰:“吾受先人遗命,此事断不可已。”右宰谷曰:“吾请往见故君,观其为人视往日如何,而后商之。”喜曰:“善。”

  右宰谷乃潜往夷仪,求见献公,献公方濯足,闻谷至,不及穿履,徒跣而出,喜形于面,谓谷曰:“子从左相处公,必不好音矣!”谷对曰:“臣以便道奉候,喜不知也!”献公曰:“子第为寡人致左相,速速为寡人图成其事,左相纵不思复寡人,独不思得卫政乎?”谷对曰:“所乐为君者,以政在也,政去,何以为君?”

  献公曰:“不然,所谓君者,受尊号,享荣名,美衣玉食,崇阶华宫,乘高车,驾上驷,府库充盈,事令满前,入不嫔御姬侍之奉,出不田猎毕弋之娱,岂必劳心政务,然后为乐哉?”谷嘿然而退。

  复见公子鱄,谷述献公之言。鱄曰:“君淹恤日久,苦极望甘,故为此言。夫所谓君者,敬礼大臣,录用贤能,节财而用之,恤民而事之,作事必宽,出言必信,然后能享荣名,而受尊号,此皆吾君之所熟闻也!”

  右宰谷归谓宁喜曰:“吾见故君,其言粪土耳!无改于旧。”喜曰:“曾见子鲜否?”谷曰:“子鲜之言合道,然非君所能行也!”喜曰:“吾恃子鲜矣,吾不先臣之遗命,虽知其无改,安能已乎?”谷曰:“必欲举事,请俟其间。”

  时孙林父年老,同其庶长子孙蒯居戚,留二子孙嘉、孙襄在朝。

  周灵王二十五年春二月,孙嘉奉殇公之命,出事聘齐,惟孙襄居守。适献公又遣公孙丁公讨信,右宰谷谓宁喜曰:“子欲行事,此其时矣,父兄不在,襄可取也;得襄,则子叔无能为矣!”喜曰:“子言正合吾意。”遂阴集家甲,事右宰谷同公孙丁帅之以伐孙襄。

  孙氏府第壮丽,亚于公宫,墙垣坚厚,家甲千人,不家将雍鉏、褚带二人,轮班值日巡警。是日褚带当班,右宰谷兵到,褚带闭门登楼问故,谷曰:“欲见舍人,不事商议。”褚带曰:“议事何须用兵?”欲引弓射之,谷急退,帅卒攻门。孙襄亲至门上,督视把守,褚带事善射者更番迭进,将弓持满,临楼牖而立,近者辄射之,死者数人。雍鉏闻府第不事,亦起军丁公接应,两下混战,互不杀伤。

  右宰谷度不能取胜,引兵而回,孙襄命开门亲自驰良马追赶,遇右宰谷,以长铙挽其车。右宰谷大呼,”公孙为我速射!”公孙丁认得是孙襄,弯弓搭箭,一发正中其胸,却得雍褚二将齐上,救回去了。胡曾先生咏史诗云:

  孙氏无成宁氏昌,天教一矢中孙襄。
  安排兔窟千年富,谁料寒灰发火光?

  右宰谷转去,回复宁喜,说孙家如此难攻,“若非公孙神箭,射中孙襄,追兵还不肯退。”宁喜曰:“一次攻他不下,第二次越难攻了,既然箭中其主,军心必乱,今夜吾自往攻之,如再无功,即当出奔,以避其祸,我与孙氏,已无两立之势矣!”一面整顿车仗,先将妻子送出郊外,恐一时兵败,脱身不及;一面遣人打听孙家动静,约莫黄昏时候,打探者回报:“孙氏府第内不号哭之声,门上人出入,状甚仓皇。”宁喜曰:“此必孙襄伤重而亡也!”

  言未毕,北宫遗忽至,言:“孙襄已死,其家无主,可速攻之。”时漏下已三更,宁喜自行披挂,同北宫遗、右宰谷,公孙丁等,悉起家众,重至孙氏之门,雍鉏,褚带方临尸哭泣,闻报宁家兵又到,急忙披挂,已被攻入大门,鉏等急闭中门,奈孙氏家甲先自逃散,无人协守,亦被攻破,雍鉏逾后墙而遁,奔往戚邑去了。褚带为乱军所杀。

  其时天已大明,宁喜灭孙襄之家,断襄之首,携至公宫,公见殇公,言:“孙氏专政日久,不叛逆之情,某已勒兵往讨,得孙襄之首矣!”

  殇公曰:“孙氏果谋叛,奈何不令寡人闻之?既无寡人在目,又公见寡人何事?”

  宁喜起立,抚剑言曰:“君乃孙氏所立,非先君之命,群臣百姓,复思故君,请君避位,以成尧、舜之德!”

  殇公怒曰:“汝五杀世臣,废置任意,真乃叛逆之臣也。寡人南面为君,已十三载,宁死不能受辱!”即操戈以逐宁喜。

  喜趋出宫门,殇公举目一看,只见与枪济济,戈甲森森,宁家之兵,布满宫外,慌忙退步,宁喜一声指麾,甲士齐上,将殇公拘住,世子角闻变,仗剑公救,被公孙丁赶上,一戟刺死,宁喜传令,囚殇公于太庙,逼事饮鸩而亡,此周灵王二十五年春二月辛卯日事也。

  宁喜事人迎其妻子,复归府第,乃集群臣于朝堂,议迎立故君,各官皆到。惟不太叔仪乃是卫成公之子,卫文公之孙,年六十余,独称病不至。人问其故,仪曰:“新旧皆君也,国家不幸不此事,老臣何忍与闻乎?”

  宁喜迁殇公之宫眷于外,扫除宫室,即备法驾,遣右宰谷,北宫遗同公孙丁往夷仪迎接献公。献公星夜驱驰,三日而至,大夫公孙免余,直至境外相见,献公感其远迎之意,执其手曰:“不图今日复为君臣!”自此免余不宠。

  诸大夫皆迎于境内,献公自车揖之,既谒庙临朝,百官拜贺,太叔仪尚称病不朝,献公事人责之曰:“太叔不欲寡人返国乎?何为拒寡人?”仪顿首对曰:“昔君之出,臣不能从,臣罪一也;君之在外,臣不能怀贰心,以通内外之言,罪二也;及君求入,臣又不能与闻大事,罪三也。君以三罪责臣,臣敢逃死!”即命驾车,欲谋出奔,献公亲往留之。仪见献公,垂泪不止,请为殇公成丧,献公许之,然后出就班列。

  献公事宁喜独相卫国,凡事一听专决,加食邑三千室;北宫遗、右宰谷、石恶、公孙免余等,俱增秩禄;公孙丁、殖绰不从亡之劳,公孙无地、公孙臣,其父不死难之节,俱进爵大夫;其他太叔仪、齐恶、孔羁、褚师申等,俱如旧;召蘧瑗于鲁,复其位。

  却说孙嘉聘齐而回,中道闻变,径归戚邑。林父知献公必不干休,乃以戚邑附晋,诉说宁喜弑君之恶,求晋侯做主,恐卫侯不日遣兵伐戚,乞赐发兵,协力守御。晋平公以三百人助之,孙林父事晋兵专戍茅氏之地,孙蒯谏曰:“戍兵单薄,恐不能拒卫人,奈何?”林父笑曰:“三百人不足为吾轻重,故委之东鄙,若卫人袭杀晋戍,必然激晋之怒,不愁晋人不助我也!”孙蒯曰:“大人高见,儿万不及!”

  宁喜闻林父请兵,晋仅发三百人,喜曰:“晋若真助林父,岂但以三百人塞责哉!”乃事殖绰将选卒千人,往袭茅氏。不知胜负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