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国边境上尘土飞扬,石厚率领的军队刚打了个胜仗,士兵们正摩拳擦掌要乘胜追击。谁知传令兵突然敲响铜锣,喊着收兵回营。将士们面面相觑,几个将领急匆匆跑到州吁帐前禀报:"主公,咱们士气正旺,怎么突然要撤兵?"
州吁也摸不着头脑,把石厚叫来问话。石厚左右看看,压低声音说:"请主公让旁人退下。"等帐内只剩他们二人,石厚才道出缘由:"郑国兵强马壮,他家主公还是周天子跟前红人。咱们小胜一场已经够立威了。您刚继位,国内还不安稳,要是在外头耽搁久了..."
话没说完,州吁猛地拍案:"多亏爱卿提醒!"正说着,外头传来通报,鲁国、陈国、蔡国的使臣都带着贺礼来了,纷纷劝说撤军。州吁顺水推舟,五天前才合围的军队,转眼就解了包围。石厚得意洋洋,让三军高唱凯歌,簇拥着州吁耀武扬威地回国。
路上忽然听见田间老农哼着小调:"一个倒下一个起,歌舞转眼变刀兵,太平日子何时见?恨不能去洛阳告御状!"州吁脸色顿时变了:"百姓还是不服啊,这可如何是好?"
石厚眼珠一转:"家父当年做上卿时深得民心,不如请他来辅政?"州吁立刻备下厚礼,可石碏推说病重死活不肯出山。州吁急得直搓手:"要不我亲自去请教?"石厚拍拍胸脯:"还是让臣去劝劝家父。"
石碏看着儿子进门,慢悠悠问:"新君找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?"听完儿子来意,老臣捋着胡子说:"诸侯继位得周天子册封才算名正言顺。要是能去洛阳朝见,讨个正式任命..."石厚抢着说:"可总得有个引荐人才行啊!"
"陈侯跟周王关系好。"石碏突然压低声音,"你们先去陈国走走门路。"等儿子兴冲冲走了,老人猛地咬破手指,在绢帛上写下血书,连夜派人送给老友陈国大夫子针。信中字字泣血:"我那个逆子助纣为虐,请陈侯务必拿下这两个乱臣贼子!"
陈桓公看完血书,子针在旁边添了把火:"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劳。"第二天,州吁和石厚大摇大摆进了陈国太庙,忽然看见门口立着块白木牌,上头写着"不忠不孝者不得入内"。石厚心里咯噔一下,子针笑着解释:"这是我们先君的规矩。"
等州吁捧着玉圭刚要行礼,子针突然厉喝:"奉周天子命,捉拿弑君逆贼!"埋伏的甲士一拥而上。石厚慌忙拔剑,可剑鞘像是焊住了,只能徒手搏斗。这时子针当众宣读石碏的血书,连他们的随从都摇头散去。
陈国大臣们提议:"石厚毕竟是石碏亲儿子,不如让卫国自己处置。"于是州吁被关在濮城,石厚押回卫国。消息传到石碏耳中,这位闭门多年的老臣立刻穿戴整齐上朝。百官看完陈国来信,都偷瞄老大夫的脸色。
右宰丑主动请缨去杀州吁,有人小声说:"石厚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?"石碏突然拍案而起,白胡子直颤:"你们当我舍不得杀儿子吗?老夫亲自去!"家臣獳羊肩连忙拦住,最后兵分两路:右宰丑去处决州吁,獳羊肩去陈国了结石厚。老大夫转身就去准备迎接流亡在邢国的公子晋继位。
后来左丘明写史书时,特别称赞石碏"大义灭亲"。倒是陇西有个读书人写诗点破:老石碏当初不杀儿子,就是为了今天能连州吁一锅端呢!
话说这世上啊,有些祸根早就埋下了。那石碏老臣明明知道儿子石厚跟着州吁造反,怎么不早点大义灭亲呢?原来老人家深谋远虑,故意留着这逆子,就是要让州吁自取灭亡。
右宰丑和獳羊肩二人奉了陈桓公之命分头行事。右宰丑押着州吁来到濮阳闹市,那州吁还摆着国君架子,瞪着眼睛吼:"你不过是我卫国臣子,怎敢以下犯上?"右宰丑冷笑一声:"咱们卫国早就有臣子杀君王的先例,我不过是学样罢了!"州吁顿时像霜打的茄子,耷拉着脑袋挨了刀。
那边獳羊肩在陈都处置石厚。石厚临死前还惦记着:"我死不足惜,只求能坐着囚车再见父亲一面。"獳羊肩唰地抽出佩剑:"你父亲命我来诛杀逆子,若真念着父亲,就让我提着你的脑袋去见他!"说罢寒光一闪,血溅三尺。
这时候公子晋从邢国回到卫国,先在武宫祭祀先祖,禀明诛杀州吁之事,又为桓公重新发丧,这才正式即位,就是卫宣公。他尊石碏为国老,让石家世代为卿。从此陈国和卫国越发亲近。
郑庄公这边刚打发走五国联军,正派人打探长葛消息,忽见公子冯灰头土脸跑回来,扑通跪在朝门外。庄公召见时,公子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:"宋国打破长葛占了城池,我拼死逃出来,求主公收留啊!"庄公安抚他住进馆舍,好吃好喝供养着。没过几天,传来州吁在濮阳被杀、卫国立了新君的消息。
庄公捋着胡子盘算:"州吁的事跟新君没关系,但带头打咱们的是宋国,这笔账得先算!"召集群臣商议时,祭足上前献策:"上次五国联手,咱们要是单独打宋国,其他四国肯定害怕,又会联合救宋。不如先跟陈国讲和,再用利益拉拢鲁国。只要鲁、陈站在咱们这边,宋国就孤立了。"
庄公依计派使者去陈国,没想到陈桓公一口回绝。公子佗急得直跺脚:"邻国和睦最要紧啊!"陈桓公却眯着眼睛说:"郑伯狡猾多端,突然来求和必有蹊跷。再说咱们刚跟着宋国打过郑国,现在要是倒戈,宋国能饶得了我们?"硬是把郑国使者赶走了。
庄公听说后气得拍案而起:"陈国不就仗着有宋、卫撑腰吗?现在卫国自顾不暇,等我们联合齐、鲁两国,先收拾宋国,再教训陈国,就像劈竹子一样顺当!"祭足连忙摆手:"主公别急,陈国是怀疑咱们使离间计。不如派边关守将假装打猎,突袭陈国边境抢些财物,再派能说会道的使者把战利品送回去,这样他们必定心服。"
这招果然灵验。郑国边军突然杀入陈国,抢了上百车财物人口。陈桓公正召集大臣商议对策,忽报郑国使者颍考叔带着国书来求见,说要归还所有战利品。公子佗劝道:"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人家的好意了。"陈桓公展开国书一看,上面写着郑庄公诚恳道歉,希望结为兄弟之邦,这才恍然大悟,连忙设宴款待颍考叔,派公子佗回访,两国就此和好。
郑庄公笑着问祭足:"陈国搞定了,伐宋的事怎么办?"祭足眼睛一转:"宋国是公爵大国,咱们得借周天子的名义。主公不如先去朝见周王,然后假传王命,召集齐、鲁联军讨伐宋国,这样名正言顺。"
时值冬月朔日,郑庄公带着祭足去洛邑朝见刚即位三年的周桓王。周公黑肩劝周王厚待郑国,可周王想起当年郑国抢麦子的事,故意阴阳怪气问:"爱卿今年收成如何啊?"庄公硬着头皮答:"托大王的福,风调雨顺。"周王冷笑:"那太好了,温地的麦子和成周的稻子,朕可以留着自己吃了。"临走时只赏了十车黍米,说是"备荒用的"。
庄公回到驿馆气得直跺脚:"早知周王这般羞辱,何必来这一趟!"祭足却盯着周公黑肩私下送来的两车彩绸直乐:"周王偏爱小儿子,周公这是提前结交外援呢。咱们正好借题发挥——把这些彩绸盖在周王赏的黍米车上,对外宣称都是天子赏赐,再假传王命讨伐宋国,诸侯谁敢不从?"
庄公听得眉开眼笑,使劲拍祭足肩膀:"妙啊!就这么办!"后来有诗人感叹:明明是用彩绸换来的虚名,偏能借天子的旗号兴师动众,可见这世道啊,有时候名头比实力还管用。
郑庄公刚踏出周朝地界,就迫不及待地四处宣扬周天子的旨意,把宋殇公不守臣道的罪状说得活灵活现。老百姓听了,都当是真的。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,转眼就飞到了宋国。宋殇公吓得直冒冷汗,赶紧派心腹偷偷去找卫宣公商量。
卫宣公这老狐狸眼珠一转,立刻拉上齐僖公,说要给宋国和郑国说和。三家人约好在瓦屋那个地方碰头,杀牲歃血,立誓和解。宋殇公还不放心,又私下给卫国送了大批财宝,约好先在犬邱碰个面,商量好对付郑国的法子,再一块儿去瓦屋。齐僖公倒是准时来了,可左等右等,就是不见郑庄公的影子。
齐僖公气得直跺脚:"郑伯不来,这和谈还谈个屁!"说着就要打道回府。宋殇公好说歹说才把人留住,可齐僖公表面上答应结盟,心里早打起了退堂鼓。只有宋国和卫国这对老交情,还热络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。
这时候周桓王正琢磨着要撤郑庄公的职,打算让虢公忌父顶替。周公黑肩急得直劝,最后周王折中了一下——让忌父当右卿士掌实权,郑庄公当左卿士挂个虚名。庄公听说后,拍着大腿直乐:"我就知道周王不敢动我的爵位!"
后来听说齐国和宋国勾搭上了,庄公赶紧找祭足商量。祭足捋着胡子说:"齐国和宋国本来就不对付,全是卫国在中间搅和。咱们不如借周王的名义,让鲁国帮着拉拢齐国,一起收拾宋国。鲁国和齐国是邻居,又世代联姻,准能成事。"庄公一听就派使者去鲁国,许诺打下宋国的地盘全归鲁国。
鲁国的公子翚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,乐得屁颠屁颠的,马上说服鲁君,又拉上齐国,约好在中邱会师。齐僖公派弟弟夷仲年带着三百辆战车,鲁国派公子翚带着两百辆战车,浩浩荡荡来帮郑国。庄公亲自挂帅,带着公子吕、高渠弥这些大将,竖起"奉天讨罪"的大旗,车上挂着天子赏赐的彤弓弧矢,摆足了架势杀向宋国。
公子翚这急先锋刚到老挑,宋国守将带兵出来迎战,被他杀得丢盔弃甲,活捉了二百多人。捷报传到庄公那儿,庄公乐得合不拢嘴,当场给记了头功,杀牛犒赏三军。休整三天后,兵分两路:一路打郜城,一路打防城,大本营就扎在老挑等着捷报。
再说宋殇公听说三国联军打进来了,吓得脸都绿了,赶紧找司马孔父嘉问计。孔父嘉说:"我派人去王城打听过了,根本没什么讨伐宋国的旨意。郑国这是假传圣旨,齐国鲁国都上当了。不过现在三国联军势大,硬拼肯定不行。我倒有个主意——郑国主力都在咱们这儿,国内肯定空虚。不如重金贿赂卫国,让他们联合蔡国偷袭郑国老家。郑庄公听说老窝被端,肯定得撤兵回救。郑国一撤,齐国鲁国还能单独留下来?"
殇公犹豫道:"计策是好计策,可非得爱卿亲自跑一趟才行。"孔父嘉二话不说,带着二百辆战车和金银财宝,连夜赶到卫国。卫宣公收了厚礼,派右宰丑带兵跟着孔父嘉抄小路直奔郑国都城荥阳。
郑国世子忽和祭足慌忙关城门,可还是被宋卫联军在城外抢了个够本。右宰丑想乘胜攻城,孔父嘉拦住说:"偷袭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。咱们不如借道戴国撤兵,等咱们离开郑国时,郑庄公肯定也从宋国撤兵了。"谁知戴国人以为他们要偷袭自己,死活不开城门。孔父嘉气得在城外十里扎营,派人去蔡国搬救兵。
这边厢,郑国的颍考叔刚拿下郜城,公孙阏也攻破了防城,捷报还没送到大营,世子忽的告急文书先到了。
卫石蜡大义灭亲 郑庄公假命伐宋
话说石厚才胜郑兵一阵,便欲传令班师,诸将皆不解其意,齐来禀复州吁曰:“我兵锐气方盛,正好乘胜进兵,如何遽退?”州吁亦以为疑,召厚问之。厚对曰:“臣有一言,请屏左右。”州吁麾左右使退。厚乃曰:“郑兵素强,且其君乃王朝卿士也。今为我所胜,足以立威。主公初立,国事未定,若久在外方,恐有内变。”州吁曰:“微卿言,寡人虑不及此。”少顷,鲁、陈、蔡三国,俱来贺胜,各请班师,遂解围而去。计合围至解围,才五日耳。石厚自矜有功,令三军齐唱凯歌,拥卫州吁扬扬归国。但闻野人歌曰:“
一雄毙,一雄兴。
歌舞变刀兵,
何时见太平?
恨无人兮诉洛京!”
州吁曰:“国人尚不和也,奈何?”石厚曰:“臣父碏,昔位上卿,素为国人所信服,主公若征之入朝,与共国政,位必定矣。”州吁命取白璧一双,白粟五百锺,候问石碏,即征碏入朝议事。石碏托言病笃,坚辞不受。州吁又问石厚曰:“卿父不肯入朝,寡人欲就而问计,何如?”石厚曰:“主公虽往,未必相见,臣当以君命叩之。”乃回家见父,致新君敬慕之意。石碏曰:“新主相召,欲何为也?”石厚曰:“只为人心未和,恐君位不定,欲求父亲决一良策。”石碏曰:“诸侯即位,以禀命于王朝为正。新主若能觐周,得周王锡以黻冕车服,奉命为君,国人更有何说?”石厚曰:“此言甚当,但无故入朝,周王必然起疑,必先得人通情于王方可。”石翚曰:“今陈侯忠顺周王,朝聘不缺,王甚嘉宠之。吾国与陈素相亲睦,近又有借兵之好,若新主亲往朝陈,央陈侯通情周王,然后入觐,有何难哉?”石厚即将父碏之言,述于州吁。州吁大喜,当备玉帛礼仪,命上大夫石厚护驾,往陈国进发。石碏与陈国大夫子针,素相厚善。乃割指沥血,写下一书,密遣心腹人,竟到子针处,托彼呈达陈桓公。书曰:
外臣石石碏百拜致书陈贤侯殿下:卫国褊小,天降重殃,不幸有弑君之祸。此虽逆弟州吁所为,实臣之逆子厚贪位助桀。二逆不诛,乱臣贼子,行将接踵于天下矣。老夫年耄,力不能制,负罪先公。今二逆联车入朝上国,实出老夫之谋。幸上国拘执正罪,以正臣子之纲,实天下之幸,不独臣国之幸也!
陈桓公看毕,问子针曰:“此事如何?”子针对曰:“卫之恶,犹陈之恶。今之来陈,乃自送死,不能纵之。”桓公曰:“善。”遂定下擒州吁之计。
却说州吁同石厚到陈,尚未知石碏之谋。一君一臣昂然而入。陈侯使公子佗出郭迎接,留于客馆安置,遂致陈侯之命,请来日太庙中相见。州吁见陈侯礼意殷勤,不胜之喜。次日,设庭燎于太庙,陈桓公立于主位,左傧右相,摆列得甚是整齐。石厚先到,见太庙门首立著白牌一面,上写:“为臣不忠,为子不孝者,不许入庙!”石厚大惊,问大夫子针曰:“立此牌者何意?”子针曰:“此吾先之训,吾君不敢忘也。”石厚遂不疑。须臾,州吁驾到,石厚导引下车,立于宾位,傧相启请入庙。州吁佩玉秉圭,方欲鞠躬行礼,只见子针立于陈侯之侧,大声喝曰:“周天子有命:‘只拿弑君贼州吁、石厚二人,余人俱免!' ”说声未毕,先将州吁擒下。石厚急拔佩剑,一时著忙,不能出鞘,只用手格斗,打倒二人。庙中左右壁厢,俱伏有甲士,一齐拢来,将石厚绑缚,从车兵众,尚然在庙外观望。子针将石碏来书宣扬一遍,众人方知吁、厚被擒,皆石碏主谋,假手于陈,天理当然,遂纷然而散。史官有诗叹曰:
州吁昔日饯桓公,今日朝陈受祸同。
屈指为君能几日,好将天理质苍穹。
陈侯即欲将吁、厚行戮正罪,群臣皆曰:“石厚乃石碏亲子,未知碏意如何,不若请卫自来议罪,庶无后言。”陈侯曰:“诸卿之言是也。”乃将君臣二人,分作两处监禁,州吁囚于濮邑,石厚囚于本国,使其音信隔绝。遣人星夜驰报卫国,竟投石碏。
却说石碏自告老之后,未曾出户,见陈侯有使命至,即命舆人驾车伺候,一面请诸大夫朝中相见,众各骇然。石碏亲到朝中,会集百官,方将陈侯书信启看,知吁、厚已拘执在陈,专等卫大夫到,公同议罪。百官齐声曰:“此社稷大计,全凭国老主持。”石碏曰:“二逆罪俱不赦,明正典刑,以谢先灵,谁肯往任其事?”右宰丑曰:“乱臣贼子,人得而诛之。丑虽不才,窃有公愤,逆吁之戮,丑当莅之。”诸大夫皆曰:“右宰足办此事矣。但首恶州吁既已正法,石厚从逆,可从轻议。”石碏大怒曰:“州吁之恶,皆逆子所酿成,诸君请从轻典,得无疑我有舐犊之私乎?老夫当亲自一行,手诛此贼,不然无面目见先人之庙也!”家臣獳羊肩曰:“国老不必发怒,某当代往。”石碏乃使右宰丑往濮莅杀州吁,獳羊肩往陈莅杀石厚,一面整备法驾,迎公子晋于邢。左丘明修《传》至此,称石碏“为大义而灭亲,真纯臣也。”史臣诗曰:
公义私情不两全,甘心杀子报君冤。
世人溺爱偏多昧,安得芳名寿万年?
陇西居士又有诗,言石碏不先杀石厚,正为今日并杀州吁之地,诗曰:
明知造逆有根株,何不先将逆子除?
自是老臣怀远虑,故留子厚误州吁。
再说右宰丑同獳羊肩同造陈都,先谒见陈桓公,谢其除乱之恩,然后分头干事。右宰丑至濮,将州吁押赴市曹,州吁见丑大呼曰:“汝吾臣也,何敢犯吾?”右宰丑曰:“卫先有臣弑君者,吾效之耳!”州吁俯首受刑。獳羊肩往陈都,莅杀石厚,石厚曰:“死吾分内,愿上囚车,一见父亲之面,然后就死。”獳羊肩曰:“吾奉汝父之命,来诛逆子,汝如念父,当携汝头相见也。”遂拔剑斩之。公子晋自邢归卫,以诛吁告于武宫,重为桓公发丧,即侯位,是为宣公,尊石碏为国老,世世为卿。从此陈、卫益相亲睦。
却说郑庄公见五国兵解,正欲遣人打探长葛消息,忽报:“公子冯自长葛逃回,在朝门外候见。”庄公召而问之,公子冯诉言:“长葛已被宋兵打破,占据了城池,逃命到此,乞求覆护。”言罢痛哭不已。庄公抚慰一番,仍令冯住居馆舍,厚其廪饩。不一日,闻州吁被杀于濮,卫已立新君。庄公乃曰:“州吁之事,与新君无干,但主兵伐郑者,宋也,寡人当先伐之。”乃大集群臣,问以伐宋之策。祭足进曰:“前者,五国连兵伐郑,今我若伐宋,四国必惧,合兵救宋,非胜算也,为今之计,先使人请成于陈,再以利结鲁,若鲁、陈结好,则宋势孤矣。”庄公从之,遂遣使如陈请成。陈侯不许,公子佗谏曰:“亲仁善邻,国之宝也,郑来讲好,不可违之。”陈侯曰:“郑伯狡诈不测,岂可轻信?不然,宋、卫皆大国,不闻讲和,何乃先及我国?此乃离间之计也,况我曾从宋伐郑,今与郑成,宋国必怒,得郑失宋,有何利焉?”遂却郑使不见。庄公见陈不许成,怒曰:“陈所恃者,宋、卫耳,卫乱初定,自顾不暇,岂能为人?俟我结好鲁国, 当合齐、鲁之众,先报宋仇,次及于陈,此破竹之势也。”祭足奏曰:“不然。郑强陈弱,请成自我,陈必疑离间之计,所以不从,若命边人乘其不备,侵入其境,必当大获。因使舌辨之士,还其俘获,以明不欺,彼必听从,平陈之后,徐议伐宋为当。”庄公曰:“善。”乃使两鄙宰率徒兵五千,假装出猎,潜入陈界,大掠男女辎重,约百余车。陈疆吏申报桓公,桓公大惊,正集群臣商议,忽报:“有郑使颍考叔在朝门外,赍本国书求见,纳还俘获。”陈桓公问公子佗曰:“郑使此来如何?”公子佗曰:“通使美意,不可再却。”桓公乃召颍考叔进见,考叔再拜,将国书呈上。桓公启而观之,略曰:
寤生再拜奉书陈贤侯殿下:君方膺王宠,寡人亦忝为王臣,理宜相好,共效屏藩。近者请成不获,边吏遂妄疑吾二国有隙,擅行侵掠,寡人闻之,卧不安枕,今将所俘人口辎重,尽数纳还,遣下臣颍考叔谢罪,寡人愿与君结兄弟之好,惟君许焉。
陈侯看毕,方知郑之修好,出于至诚,遂优礼颍考叔,遣公子佗报聘,自是陈、郑和好。郑庄公谓祭足曰:“陈已平矣,伐宋奈何?”祭足奏曰:“宋爵尊国大,王朝且待以宾礼,不可轻伐,主公向欲朝觐,只因齐侯约会石门,又遇州吁兵至,耽搁至今,今日宜先入周,朝见周王,然后假称王命,号召齐、鲁,合兵加宋,兵至有名,万无不胜矣。”郑庄公大喜曰:“卿之谋事,可谓万全。”时周桓王即位已三年矣。庄公命世子忽监国,自与祭足如周,朝见周王。正值冬十一月朔,乃贺正之期,周公黑肩劝王加礼于郑,以劝列国,桓王素不喜郑,又想起侵夺麦禾之事,怒气勃勃,谓庄公曰:“卿国今岁收成何如?”庄公对曰:“托赖吾王如天之福,水旱不侵。”桓王曰:“幸而有年,温之麦、成周之禾,朕可留以自食矣。”庄公见桓王言语相侵,闭口无言,当下辞退,桓王也不设宴,也不赠贿,使人以黍米十车遗之曰:“聊以为备荒之资。”庄公甚悔此来,谓祭足曰:“大夫劝寡人入朝,今周王如此怠慢,口出怨言,以黍禾见讪,寡人欲却而不受,当用何辞?”祭足对曰:“诸侯所以重郑者,以世为卿士,在王左右也,王者所赐,不论厚薄,总曰‘天宠'。主公若辞而不受,分明与周为隙;郑既失周,何以取重于诸侯乎?”正议论间,忽报周公黑肩相访,私以彩缯二车为赠,言语之际,备极款曲,良久辞去。庄公问祭足曰:“周公此来何意?”祭足对曰:“周王有二子,长曰沱,次曰克,周王宠爱次子,属周公使辅翼之,将来必有夺嫡之谋,故周公今日先结好我国,以为外援,主公受其彩缯,正有用处。”庄公曰:“何用?”祭足曰:“郑之朝王,邻国莫不知之,今将周公所赠彩帛,分布于十车之上,外用锦袱覆盖,出都之日,宣言‘王赐',再加彤弓弧矢,假说:‘宋公久缺朝贡,主公亲承王命,率兵讨之!'以此号召列国,责以从兵,有不应者,即系抗命,重大其事,诸侯必然信从。宋虽大国,其能当奉命之师乎?”庄公拍祭足肩曰:“卿真智士也,寡人一一听卿而行。”陇西居士咏史诗曰:
彩缯禾黍不相当,无命如何假托王。
毕竟虚名能动众,睢阳行作战争场。
庄公出了周境,一路宣扬王命,声播宋公不臣之罪,闻者无不以为真。这话直传至宋国,殇公心中惊惧,遣使密告于卫宣公,宣公乃纠合齐僖公,欲与宋、郑两国讲和,约定月日在瓦屋之地相会,歃血订盟,各释旧憾,宋殇公使人以重币遗卫,约先期在犬邱一面,商议郑事,然后并驾至于瓦屋,齐僖公亦如期而至。惟郑庄公不到,齐侯曰:“郑伯不来,和议败矣!”便欲驾车回国,宋公强留与盟,齐侯外虽应承,中怀观望之意,惟宋、卫交情已久,深相结纳而散。是时周桓王欲罢郑伯之政,以虢公忌父代之,周公黑肩力谏,乃用忌父为右卿士,任以国政,郑伯为左卿士,虚名而已。庄公闻之,笑曰:“料周王不能夺吾爵也!”后闻齐、宋合党,谋于祭足,祭足对曰:“齐、宋原非深交,皆因卫侯居间纠合,虽然同盟,实非本心,主公今以王命并布于齐、鲁,即托鲁侯纠合齐侯,协力讨宋,鲁与齐连壤,世为婚姻,鲁侯同事,齐必不违,蔡、卫、郕、许诸国,亦当传檄召之,方见公讨,有不赴者,移师伐之。”庄公依计,遣使至鲁,许以用兵之日,侵夺宋地,尽归鲁国。公子翚乃贪横之徒,欣然诺之,奏过鲁君,转约齐侯,与郑在中邱取齐。齐侯使其弟夷仲年为将,出车三百乘,鲁侯使公子翚为将,出车二百乘,前来助郑。郑庄公亲统著公子吕、高渠弥、颍考叔、公孙阏等一班将士,自为中军,建大纛一面,名曰“蝥弧”,上书“奉天讨罪”四大字,以辂车载之,将彤弓弧矢,悬于车上,号为卿士讨罪,夷仲年将左军,公子翚将右军,扬威耀武,杀奔宋国。公子翚先到老挑地方,守将引兵出迎,被公子翚奋勇当先,只一阵杀得宋兵弃甲曳兵,逃命不迭,被俘者二百五十余人。公子翚将捷书飞报郑伯,就迎至老挑下寨,相见之际,献上俘获。庄公大喜,称赞不绝口,命幕府填上第一功,杀牛飨士,安歇三日,然后分兵进取。命颍考叔同公子翚领兵攻打郜城,公子吕接应;命公孙阏同夷仲年领兵攻打防城,高渠弥接应。将老营安扎老挑,专听报捷。
却说宋殇公闻三国兵已入境,惊得面如土色,急召司马孔父嘉问计,孔父嘉奏曰:“臣曾遣人到王城打听,并无伐宋之命,郑托言奉命,非真命也,齐、鲁特堕其术中耳,然三国既合,其势诚不可争锋。为今之计,惟有一策,可令郑不战而退。”殇公曰:“郑已得利,肯遽退乎?”孔父嘉曰:“郑假托王命,遍召列国。今相从者,惟齐、鲁两国耳,东门之役,宋、蔡、陈、鲁同事,鲁贪郑赂,陈与郑平,皆入郑党,所不致者,蔡、卫也。郑君亲将在此,车徒必盛,其国空虚。主公诚以重赂,遣使告急于卫,使纠合蔡国,轻兵袭郑,郑君闻己国受兵,必返旆自救。郑师既退,齐、鲁能独留乎?”殇公曰:“卿策虽善,然非卿亲往,卫兵未必即动。”孔父嘉曰:“臣当引一枝兵,为蔡乡导。”殇公即简车徒二百乘,命孔父嘉为将,携带黄金、白璧、彩缎等物,星夜来到卫国,求卫君出师袭郑。卫宣公受了礼物,遣右宰丑率兵同孔父嘉从间道出其不意,直逼荥阳。世子忽同祭足急忙传令守城,已被宋、卫之兵,在郭外大掠一番,掳去人畜辎重无算。右宰丑便欲攻城,孔父嘉曰:“凡袭人之兵,不过乘其无备,得利即止,若顿师坚城之下,郑伯还兵来救,我腹背受敌,是坐困耳,不若借径于戴,全军而返,度我兵去郑之时,郑君亦当去宋矣!”右宰丑从其言,使人假道于戴,戴人疑其来袭己国,闭上城门,授兵登陴。孔父嘉大怒,离戴城十里,同右宰丑分作前后两寨,准备攻城,戴人固守,屡次出城交战,互有斩获。孔父嘉遣使往蔡国乞兵相助,不在话下。
此时颍考叔等已打破郜城,公孙阏等亦打破防城,各遣人于郑伯老营报捷,恰好世子忽告急文书到来。不知郑伯如何处置?再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