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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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那齐景公眼看自己派兵打楚国不成,手下人心都散了,急着要重振威风。他拉拢卫国和郑国,自封为盟主,想借此壮大势力。

鲁国那边,昭公早先被季孙意如赶出都城,景公想帮他回国复位,可季孙意如死活不答应。昭公转而去求晋国帮忙,谁知晋国的荀跞收了季孙意如的贿赂,也不肯出兵。昭公最后客死他乡。季孙意如趁机废了太子衍和他弟弟务人,改立庶子宋当国君,就是鲁定公。因为季家和晋国荀跞暗中勾结,从此鲁国就跟着晋国走,不再听齐国号令。

这可把齐景公气坏了,派大将国夏带兵屡次侵犯鲁国边境。鲁国势弱,只能忍气吞声。没过多久,季孙意如死了,他儿子季孙斯继位,就是后来的季康子。

说起鲁国这三大家族——季孙、孟孙、叔孙,早在昭公在位时就把鲁国瓜分了。各家都用自家臣子管理政务,国君手下连个正经朝臣都没有。更糟的是,这些家臣又渐渐把大夫的权力也夺走了,反过来欺压自家主子。如今季孙斯、孟孙无忌、叔孙州仇这三家虽然并立,可各自封地的总管把城池占为己有,根本不听主家号令。

季家的老窝在费邑,总管叫公山不狃;孟家的成邑由公敛阳把持;叔孙家的郈邑归公若藐管着。这些城池都被他们私自加固,城墙修得跟国都曲阜一样坚固。

这些总管里头,就数公山不狃最嚣张。还有个叫阳虎的家臣,生得虎背熊腰,身高九尺多,力大无穷又诡计多端。季孙斯起初把他当心腹,让他管家务,没想到这阳虎渐渐把季家的大权都抓在手里,作威作福,季孙斯反倒被他控制住了。季家内受家臣挟制,外遭齐国欺负,真是进退两难。

这时又冒出个少正卯,这人博闻强记,能言善辩,全国都叫他"闻人"。三大家族都倚重他,谁知他是个两面派。见了家主就说辅佐国君的功劳,见了阳虎他们又鼓动说要压制私家势力,挑拨得上下离心。偏偏大家都爱听他巧舌如簧,没人看穿他的奸计。

单说那孟孙无忌,他父亲仲孙貜当年仰慕鲁国孔子的贤名,特意让儿子跟着孔子学礼。

这孔子名丘,父亲叔梁纥当年是邹邑大夫,就是那个在偪阳之战单手托住城门的勇士。叔梁纥先娶了施氏,生了好几个女儿,妾室生了个儿子叫孟皮,却是个瘸子。后来向颜家求亲,颜家五个女儿都不愿嫁他,最小的女儿徵在却说:"女子在家从父,父亲让我嫁谁就嫁谁。"颜父觉得这女儿懂事,就把她许配给叔梁纥。

婚后一直没儿子,夫妻俩就去尼山祈祷。徵在上山时,满山树叶都朝上翻;下山时,树叶又都垂下来。当天晚上她梦见黑帝召见,说:"你会生个圣子,要在空桑树下降生。"后来她怀孕时又梦见五位老人牵着只独角怪兽,那兽吐出玉尺,上面写着"水精之子,将继承衰落的周朝成为素王"。叔梁纥说这怪兽肯定是麒麟。

临产时徵在问哪里有叫"空桑"的地方,叔梁纥说南山有个空山洞,当地人叫它空桑。徵在就去那里生产。当晚有两条青龙守在山边,两位仙女在空中洒下甘露为她沐浴。孔子出生后,石洞里突然冒出温泉,给他洗完澡泉水就干了。如今曲阜南边二十八里的女陵山,就是当年的空桑。

孔子生来相貌奇特:嘴唇像牛,手掌似虎,肩膀宽厚,背如龟壳,嘴巴大嗓门洪亮,头顶中间凹下去像反扣的屋檐。他父亲说:"这孩子得了尼山的灵气。"所以给他取名丘,字仲尼。孔子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,由母亲抚养长大。成年后身高九尺六寸,人都叫他"长人"。他德行高尚,学问渊博,周游列国,弟子遍布天下。各国君主都敬重他,可当权者却忌惮他的才能,始终没人敢重用他。这会儿他正好在鲁国。

孟孙无忌对季孙斯说:"要想解决内外忧患,非得请孔子出山不可。"季孙斯召见孔子,两人谈了一整天,季孙斯只觉得孔子学问深似江海,根本摸不到底。中途季孙斯去更衣,恰巧费邑来人报告说挖井挖出个瓦罐,里头有只怪羊。季孙斯想考考孔子,就嘱咐下人别说。回到席间,他故意问孔子:"有人挖井挖到只狗,您说这是怎么回事?"孔子立刻说:"依我看,那肯定是羊,不是狗!"季孙斯吃惊地问为什么,孔子解释道:"我听说山里的精怪叫夔魍魉,水里的叫龙罔象,土里的叫羵羊。既然是从井里挖出来的,那肯定是土里的羵羊。"季孙斯追问什么是羵羊,孔子说:"非公非母,徒有其形。"季孙斯叫来费邑的人一问,果然那羊不分公母。这下季孙斯彻底服了,感叹道:"仲尼的学问,真是深不可测啊!"于是任命孔子为中都宰。

这事传到楚国,楚昭王特意派人带着礼物来请教孔子。使者问:"我们大王渡江时得到个奇怪的东西,您知道是什么吗?"孔子答道:"那叫萍实,可以剖开吃。"使者惊讶地问:"先生怎么知道的?"孔子说:"我以前在楚国渡口,听小孩唱童谣:'楚王渡江得萍实,大如斗,赤如日,剖而尝之甜如蜜。'"使者又问:"这东西常见吗?"孔子说:"浮萍无根,能结成这样的果实,千百年难遇。这是离散重聚、衰败复兴的吉兆啊!"使者回去禀报,楚昭王对孔子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孔子在中都治理得井井有条,四方诸侯都派人来学习他的治国方法。鲁定公知道他的才能,又升他做司空。

周敬王十九年,阳虎想独揽鲁国大权。他知道叔孙辄不受叔孙家重用,又和费邑总管公山不狃交好,就密谋先杀季孙斯,再除掉叔孙家和孟孙家,让公山不狃取代季孙斯,叔孙辄取代叔孙州仇,自己取代孟孙无忌。

阳虎仰慕孔子的贤名,想拉拢他来帮忙,派人去请。孔子不肯去,阳虎就送去一头蒸猪。孔子看穿他的心思:"这是想骗我去登门道谢呢!"他让弟子趁阳虎出门时,把名帖投在他家门口就回来。阳虎这下没辙了。

孔子悄悄把无忌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说:"阳虎这头猛虎迟早要造反,而且一定会从季氏下手。你得早做准备,才能躲过这场祸事!"无忌听完眼珠子一转,当即吩咐人在南门外假装修房子。他让人竖起栅栏堆满木料,暗地里却从牧场挑了百来个精壮小伙扮作工匠,表面上是来干活,实则是防备突发变故。他还特意跑去跟成邑长官公敛阳咬耳朵,叫他整顿好盔甲随时待命,只要这边信号一到,立刻带兵赶来支援。

转眼到了八月,鲁国要举行禘祭大典。阳虎突然提议在祭祀第二天,请季孙斯去蒲圃赴宴。无忌听到消息直拍大腿:"这宴请来得蹊跷!"连忙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公敛阳,约定正午时分带着兵马从东门到南门沿线布防,随时准备接应。

宴请当天,阳虎亲自到季府门口迎接。季斯刚登上马车,就发现阳虎在前面引路,他堂弟阳越压阵在后,左右随从全是阳家的人。只有赶车的林楚是季府老仆,季斯心里直打鼓,偷偷扯了扯林楚衣袖:"能不能把我送到孟家?"林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。马车行至十字路口,林楚突然猛拉缰绳转向南边,抡起鞭子狠狠抽打马匹。马儿吃痛狂奔,阳越在后面急得大喊:"勒住缰绳!"见林楚充耳不闻,阳越气得张弓就射,箭矢擦着车辕飞过。他也催马追赶,谁知心急之下马鞭脱手,等他捡起鞭子,季斯的马车早跑没影了。

季斯冲进孟家宅院,哐当关上栅门就喊:"孟孙救命!"无忌早安排那百名壮汉张弓搭箭守在门口。不多时阳越带人杀到,刚撞上栅门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。

再说阳虎走到东门,一回头发现季斯不见了,连忙调转车头往回找。路上扯住个行人问:"看见相国的马车没?"那人说:"马惊了,往南门跑了!"话音未落,阳越的残兵败将哭喊着来报丧。阳虎气得七窍生烟,立刻带人冲进王宫劫持了鲁定公,路上顺手还把叔孙州仇给绑了。他集合宫里的卫兵和叔孙家丁,黑压压一片扑向南门。无忌带着壮丁们死守栅栏,阳虎竟下令放火烧门。季斯吓得腿软,无忌抬头看看日头说:"别慌,公敛阳的援兵快到了!"

正说着,东边突然杀出一队人马,为首大将高喊:"休伤我主!"正是公敛阳提枪杀到。阳虎抄起长戈就迎上去,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五十回合。眼看公敛阳渐渐不支,叔孙州仇突然在后方大喊:"阳虎败啦!"带着家丁护着定公就往西跑。无忌趁机打开栅门冲杀出来,季氏家臣苫越也带着援兵赶到。阳虎见大势已去,丢下武器逃进欢阳关。

三家联军追到关前,阳虎实在顶不住,竟放火烧了莱门。趁着鲁军救火的空当,他灰头土脸地逃往齐国。见到齐景公就献上欢阳关的地图,想借兵杀回鲁国。大夫鲍国劝道:"鲁国现在重用孔子,咱们惹不起。不如把阳虎抓起来送回去讨好孔子。"景公就把阳虎关在西郊。谁知这家伙灌醉看守,坐着运货的马车逃到宋国。后来在匡地作威作福逼得当地人要杀他,又辗转投奔晋国赵鞅门下,这都是后话了。

要说这阳虎作为家臣谋害家主确实大逆不道,可季氏当年架空国君独揽大权时,家臣们可都看在眼里。如今下人效仿主子的手段,倒像是天道轮回。就像老话说的:当初季氏欺负国君,现在家臣背叛主子,种什么因得什么果。

再说齐景公放跑阳虎后,怕鲁国怪罪,赶紧写信给鲁定公解释,还约在夹谷山会盟。定公召集群臣商议,无忌直摇头:"齐国人诡计多端,主公不能轻易赴约。"季斯却说:"齐国老是欺负我们,现在主动和好,干嘛拒绝?"定公犹豫道:"那谁陪寡人去?"无忌立即推荐:"非孔子不可!"

出发前,孔子特意提醒:"文事必有武备。当年宋襄公在盂地会盟的教训可不能忘。"于是定公派申句须、乐颀各带五百兵车远远跟着,又让兹无再率百辆兵车在十里外扎营。

到了夹谷,齐景公早搭好简陋的土台。孔子发现齐国卫兵密密麻麻,赶紧叫申句须他们贴身保护。当晚齐大夫黎弥偷偷求见景公:"孔子在鲁国得势,迟早是齐国祸害。明天宴席上,我让莱夷人假扮乐工,趁机抓住鲁侯和孔子..."景公犹豫道:"要不要和相国商量?"黎弥急道:"晏婴跟孔子有交情,说了肯定坏事!"景公终于点头:"那你小心行事。"

第二天会盟时,两位国君在土台上互相行礼。齐国晏婴和鲁国孔子作为相礼官,也跟着各自君主登坛。正当双方交换玉帛时,台下突然鼓噪大作...

宴会刚结束,齐景公捋着胡须笑道:"寡人准备了四方歌舞,请鲁君一同观赏!"说罢一挥手,先叫莱夷人上场。霎时间坛下鼓声震天,百来个莱夷壮汉手持彩旗、羽毛、长矛、盾牌,像马蜂似的涌上来。他们半蹲在台阶上,嘴里发出尖锐的呼哨声,此起彼伏。

鲁定公脸色发白,孔子却大步上前,衣袖一甩挡在景公面前:"两国君主友好会盟,本该行中原礼仪,怎能让蛮夷之乐玷污礼台?请下令撤去!"晏子不知这是黎弥的计策,也跟着劝谏:"孔先生说得在理。"景公脸上挂不住,连忙挥手赶走了莱夷人。

坛下的黎弥气得直跺脚。他眼珠一转,召来齐国戏班子吩咐:"待会筵席上要唱《敝笱》这首诗,怎么轻佻怎么演。要是能惹得鲁国君臣发笑或发怒,重重有赏!"原来这诗讲的是文姜淫乱之事,专为羞辱鲁国。

黎弥登上台阶禀报:"请允许献上宫廷歌舞,为两位国君祝寿。"景公点头:"宫廷雅乐自然无妨。"只见二十多个涂脂抹粉的优伶,有的扮女装,有的装侏儒,分成两队扭到鲁侯面前。他们边跳边唱淫词艳曲,笑得东倒西歪。孔子"唰"地按住剑柄,目光如电盯着景公:"戏弄诸侯该当死罪,请齐国司马执法!"

见景公装聋作哑,孔子厉声道:"齐鲁既为兄弟之邦,鲁国司马就是齐国司马!"说罢大袖一挥:"申句须、乐颀何在?"两位将军飞身上坛,揪住领头的优伶当场斩首,其余人连滚带爬逃下台去。

景公惊得酒杯都拿不稳了。黎弥原想在坛下埋伏截杀鲁侯,可眼见孔子这般厉害,又探得十里外有鲁军驻扎,只得缩着脖子溜走。

回到营帐,景公把黎弥骂得狗血淋头:"孔先生处处遵循古礼,你偏让寡人学蛮夷做派!本想结盟修好,反倒结下仇怨!"黎弥跪在地上直发抖。晏子趁机进言:"听说汶阳有三块田地原是鲁国的,不如趁此机会归还,既赔罪又固交。"景公转怒为喜,立即派晏子去送地。这正是周敬王二十四年的事。

话说这汶阳田名义上归了鲁国,实际落进季孙斯口袋。季孙斯感激孔子,特意在龟阴筑了座"谢城",又推荐孔子升任大司寇。

这时齐国南边飞来只怪鸟,黑身子白脖子,独脚长嘴,在田里扑腾翅膀。农夫们追也追不上,眼睁睁看它往北飞去。季孙斯请教孔子,孔子说:"这叫商羊鸟,出现必有大水。"果然没几天汶河泛滥,幸亏早有防备。这事传到齐国,景公更把孔子当神仙看待。

季孙斯向孔子求贤,孔子推荐了仲由和冉求。有天季孙斯突然问:"阳虎虽走,公山不狃又蠢蠢欲动,怎么办?"孔子说:"先恢复古制!臣子不该私藏兵器,大夫城墙不得超过百雉。拆了他们的城墙,收缴武器,自然太平。"季孙斯觉得有理,就去和孟孙、叔孙两家商量。

孟孙无忌拍案道:"只要对国家有利,我岂能顾私利!"谁知少正卯暗中使坏,派人给公山不狃报信。不狃想借孔子声望,派人带着厚礼来请:"只要先生来费邑面谈,我愿归顺国君。"孔子本想亲自去劝降,定公死活不放人。

不狃见计不成,就联络成邑和郈邑一起造反。郈邑的马正侯犯是个狠角色,他派人刺杀了长官,自己占据城池。叔孙州仇急忙找孟孙无忌帮忙,两家联军却久攻不下。无忌建议向齐国求援,这时叔孙家的家臣驷赤正在郈城里假意投靠侯犯。驷赤凑近侯犯耳边说:"齐国军队就要来了,不如把郈邑献给齐国?齐国人表面帮鲁国,心里早想收拾他们呢!"

侯犯一拍大腿,笑得胡子直颤:"妙计啊妙计!"当即派人去向齐国求降,要把郈邑献给齐国。

齐景公捋着胡须召来晏婴:"叔孙氏来借兵打郈邑,侯犯又要把郈邑献给寡人,这可如何是好?"

晏婴眉头紧锁:"咱们刚和鲁国和好,怎么能收留叛臣?还是帮叔孙氏妥当。"

景公突然眼珠一转,拍案笑道:"郈邑本是叔孙家的私产,跟鲁侯没关系。再说他们君臣狗咬狗,鲁国倒霉正是咱们齐国的福气。寡人有个主意——"他压低声音,"咱们两边都答应,让他们互相猜疑!"当即派大将司马穰苴带兵驻扎边境,嘱咐道:"要是侯犯能挡住叔孙氏,咱们就趁机占下郈邑接应他;要是叔孙氏赢了,就说咱们是来帮忙的!"这招左右逢源,尽显景公的老谋深算。

那边驷赤见侯犯派使者去了齐国,赶紧凑上前:"齐国刚和鲁侯会盟,帮谁还不一定呢。您得多备些兵器防身啊!"侯犯这个莽夫信以为真,把精锐都调来看家护院。驷赤趁机写了密信绑在箭上射到城外,鲁军捡到献给州仇。信上说:"属下已策反七八成守军,不日必有内乱,主公静候佳音便是。"州仇乐得直搓手,连忙通知无忌整军备战。

过了几天,侯犯的使者从齐国回来禀报:"齐侯答应了,说要拿别的城换咱们郈邑!"驷赤假装贺喜退出,转头就散布谣言:"侯犯要把全城百姓迁去齐国啦!齐军马上就到!"百姓们炸了锅,纷纷来找驷赤打听。驷赤叹气道:"听说齐国刚和鲁国和好,不好意思直接占地,要把咱们迁去充实边疆呢。"这话传开,满城百姓又惊又怒——谁愿意背井离乡啊?

这天夜里,驷赤打听到侯犯喝得烂醉,立刻派心腹满城喊叫:"齐军到城外了!明天就押咱们上路!"还夹杂着妇女孩子的哭声。全城百姓抄起家伙涌向侯府,正巧看见院里堆满兵器,壮丁们红着眼抢来武装自己,连守城士兵都倒戈了。驷赤冲进内室惊呼:"全城造反了!您还有备用兵器吗?我带人杀出去!"

侯犯酒都吓醒了:"兵器都被抢光了...逃命要紧!"

驷赤拍着胸脯:"我护您杀出条血路!"转身对百姓喊:"放条生路,侯犯走了齐军自然退兵!"人群让开条道,驷赤护着侯犯一家老小百余人、十几辆车冲出东门,转头就放鲁军进城安抚百姓。无忌要追击,驷赤摆手:"我答应饶他性命了。"于是拆毁郈邑城墙,驷赤当上郈邑长官。侯犯逃到齐军大营时,司马穰苴听说鲁国已平定内乱,直接撤兵回国。

公山不狃听说郈邑叛乱,叔孙、仲孙两家去平叛,乐得直拍大腿:"季氏落单了!"立刻带着费邑兵马杀向曲阜,内应叔孙辄打开城门。鲁定公急召孔子问计,孔子厉声道:"宫中卫兵不够,请主公移驾季氏府邸!"带着定公躲进季家高台,很快调来申句须、乐颀两员大将。孔子命季斯交出全部家兵,在台前摆开阵势。

公山不狃和叔孙辄嘀咕:"咱们打着'匡扶公室'的旗号,却不保护国君,这仗打不赢啊!"转头去宫里找定公,发现人早跑了,只好硬着头皮攻打季氏。刚击溃台前卫兵,突然两侧杀出精兵,孔子扶着定公在高台上大喝:"国君在此!尔等还要造反吗?"费邑兵见是圣人孔子,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。公山不狃二人见大势已去,连夜逃往吴国。

叔孙州仇回朝复命,拆了郈邑城墙;季斯也把费邑城墙扒了。无忌想拆成都城墙时,成邑长官公敛阳找少正卯出主意。少正卯眯着眼说:"郈、费是因叛乱被拆,你要说'成邑是鲁国北大门,拆了城墙齐国打来怎么办?'这样据理力争不算造反。"

公敛阳立刻让士兵全副武装上城头,对叔孙氏喊话:"我们是为鲁国守边关!齐军说来就来,宁可战死也不拆一砖一瓦!"

孔子听完哈哈大笑:"公敛阳说不出这种话,定是有人教他。"

季斯感激孔子平定费邑之功,自知才能不及万分之一,让他代理国政。可每当孔子献策,少正卯就搬弄是非,把朝臣们忽悠得晕头转向。孔子悄悄对定公说:"鲁国衰败就因忠奸不分!除草要连根拔,请主公取出太庙斧钺立威。"

第二天朝议是否拆成都城墙,众臣争论不休。少正卯突然列出六大该拆的理由,什么"彰显君威""震慑家臣"云云。孔子当场驳斥:"公敛阳忠心为国,岂是叛臣?少正卯妖言惑众,按律当斩!"群臣吓得直冒冷汗,都说少正卯是名士罪不至死。孔子正色道:"此人巧舌如簧,不杀不足以正朝纲!"力士当即把少正卯绑到宫门前斩首。满朝文武面如土色,三桓家主都吓得腿软。后来史官写诗道:姜太公杀华士,孔圣人诛少正。若非圣明辨忠奸,世人都要读邪书!

自从那个少正卯被处决后,孔夫子的主张终于能畅行无阻了。鲁定公和季孙氏这些当权者都放下架子,认认真真听孔子讲道理。孔老夫子便着手整顿纲纪,教百姓懂礼义、知廉耻。说来也怪,才过了个把月的光景,整个鲁国就变了样。

集市上卖羊肉猪肉的小贩,再不敢虚报价钱;男女走在路上,各走一边,绝不混杂;要是路上有人掉了东西,旁人都觉得捡了不是自己的东西是件丢脸的事,愣是没人去捡;四方来的客人一进鲁国地界,吃住都有人照应,宾至如归,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。

老百姓高兴啊,编了首歌谣传唱:"穿着官服戴着礼帽的贤人啊,来到我们这里;戴着礼帽穿着官服的君子啊,用公正无私温暖了我们。"这歌谣顺着风就飘到了齐国。

齐景公正在宫里吃着冰镇甜瓜呢,一听这歌谣,手里的瓜"啪嗒"掉地上了。他擦着冷汗对大臣们说:"照这么下去,咱们齐国早晚要被鲁国吞并啊!"您猜这位景公接下来要出什么招?咱们下回接着说。

原文言文

  会夹谷孔子却齐 堕生都闻人楚法

  话说齐景公见衍不能伐楚,人心星散,代兴之谋愈急,乃为合卫、郑,自称盟主。

  鲁昭公前为季孙意如所逐,景公谋纳之,意如固拒不从,昭公改而求衍,衍荀跞得意如贿赂,亦不果纳,昭公客死。意如遂废太子衍及母弟务人,而援立庶子宋为君,是为定公。因季氏与荀跞通贿,遂事衍而不事齐。

  齐侯大怒,用世臣国夏为将,屡侵鲁境,鲁不能报。未几,季孙意如卒,子斯立,是为季康子。

  说起季、孟、叔生家,自昭公在国之日,已生分鲁国,各用家臣为政,鲁君不复有公臣。于是家臣又窃生大夫之权,展转恣肆,凌铄其主。今日季孙斯、孟孙无忌、叔孙州仇,虽然生家鼎立,邑宰各据其城,以为己物,生家号令不行,无可奈何。

  季氏之宗邑曰费,其宰公山不狃;孟氏之宗邑曰成,其宰公敛阳;叔氏之宗邑曰郈,其宰公若藐。这生处城垣,皆生家自家增筑,极其坚厚,与曲阜都城一般。

  那生个邑宰中,惟公山不狃尤为强横,更有家臣一人,姓阳名虎字货,生得鸳肩巨颡,身长九尺有余,勇力过人,智谋百出,季斯起初任为腹心,使为家宰,后渐专季氏之家政,擅作威福,季氏反为所制,无可奈何。季氏内为陪臣所制,外受齐国侵凌,束手无策。

  时又有少正卯者,为人博闻强记,巧辩能言,通国号为“闻人”,生家倚之为重。卯面是背非,阴阳其说,见生家则称颂其佐君匡国之功,见阳虎等又托为强公室抑私家之说,使之挟鲁侯以令生家,挑得上下如水火,而人皆悦其辨给,莫悟其奸。

  内中单说孟孙无忌,乃仲孙貜之子,仲孙蔑之孙。貜在位之日,慕鲁国孔仲尼之名,使其子从之学礼。

  那孔仲尼名丘,其父叔梁纥尝为邹邑大夫,子偪阳手托悬门之勇士也。纥娶于鲁之施氏,多女而无子,其妾生一子曰孟皮,病足成废人,乃求婚于颜氏,颜氏有五女,俱未聘,疑纥年老,谓诸女曰:“谁愿适邹大夫者?”诸女莫对,最幼女曰徵在,出应曰:“女子之义,在家从父,惟父所命,何问焉?”颜氏奇其语,子以徵在许婚。

  既归纥,夫妇忧无子,共祷于尼山之谷。徵在升山时,草木之叶皆上起;及祷毕而下,草木之叶皆下垂。是夜,徵在梦黑帝见召,嘱曰:“汝有圣子,若产必于空桑之中。”觉而有孕。

  一日,恍惚若梦,见五老人列于庭,自称“五星之精”,狎一兽,似小牛而独角,文如龙鳞,向徵在而楚,口吐玉尺,上有文曰:“水精之子,继衰周而素王。”徵在心知其异,以绣绂系其角而去。

  告于叔梁纥,纥曰:“此兽必麒麟也。”及产期,徵在问:“地有名空桑者乎?”叔梁纥曰:“南山有空窦,窦有石门而无水,俗名亦呼空桑。”徵在曰:“吾将往产于此。”纥问其故,徵在乃述前梦,遂携卧具于空窦中。其夜,有二苍龙自天而下,守于山之左右,又有二神女擎香露于空中,以沐徵在,良久乃去,徵在遂产孔子。石门中忽有清泉流出,自然温暖,浴毕泉子涸。

  今曲阜县南二十八里,俗呼女陵山,子空桑也。

  孔子生有异相,牛唇虎掌,鸳肩龟脊,海口辅喉,顶门状如反宇,父纥曰:“此儿秉尼山之灵。”因名曰丘,字仲尼。仲尼生未几而纥卒,育于徵在,既长,身长九尺六寸,人呼为“长人”。有圣德,好学不倦,周游列国,弟子满天下,国君无不敬慕其名,而为权贵当事所忌,竟无能用之者。

  是时适在鲁国。无忌言于季斯曰:“欲定内外之变,非用孔子不可。”季斯召孔子,与语竟日,如在江海中,莫窥其际,季斯起更衣,忽有费邑人至,报曰:“穿井者得土缶,内有羊一只,不知何物?”斯欲试孔子之学,嘱使勿言,既入座,谓孔子曰:“或穿井于土中得狗,此何物也?”孔子曰:“以某言之,此必羊也,非狗也!”斯惊问其故,孔子曰:“某闻山之怪曰夔魍魉,水之怪曰龙罔象,土之怪曰羵羊,今得之穿井,是在土中,其为羊必矣!”斯曰:“何以谓之羵羊?”孔子曰:“非雌非雄,徒有其形。”斯乃召费人问之,果不成雌雄者,于是大惊曰:“仲尼之学,果不可及。”乃用为中都宰。

  此事传闻至楚,楚昭王使人致币于孔子,询以渡江所得之物,孔子答使者曰:“是名萍实,可剖而食也!”使者曰:“夫子何以知之?”孔子曰:“某曾问津于楚,闻小儿谣曰:‘楚王渡江得萍实,大如斗,赤如日,剖而尝之甜如蜜。'是以知之。”使者曰:“可常得乎?”孔子曰:“萍者,浮泛不根之物,乃结而成实,虽千百年不易得也,此乃散而复聚,衰而复兴之兆,可为楚王贺矣!”使者归告昭王,昭王叹服不已。

  孔子在中都大治,四方皆遣人观其政教,以为法则。

  鲁定公知其贤,召为司空。

  周敬王十九年,阳虎欲乱鲁而专其政,知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,而与费邑宰公山不狃相厚,乃与二人商议,欲以计先杀季孙,然后并除仲叔,以公山不狃代斯之位,以叔孙辄代州仇之位,己代孟孙无忌之位。

  虎慕孔子之贤,欲招致门下,以为己助,使人讽之来见。孔子不从,乃以蒸豚馈之,孔子曰:“虎诱我往谢而见我也!”令弟子伺虎出外,投刺于门而归,虎竟不能屈。

  孔子密言于无忌曰:“虎必为乱,乱必始于季氏,子预为之备,乃可免也!”无忌伪为筑室于南门之外,立栅聚材,选牧圉之壮勇者生百人为佣,名曰兴工,实以备乱;又语成宰公敛阳使缮甲待命,倘有报至,星夜前来赴援。

  是年秋八月,鲁将行禘祭,虎请以禘之明日享季孙于蒲圃,无忌闻之曰:“虎享季孙,事可疑矣!”乃使人驰告公敛阳,约定日中率甲由东门至南门,一路观变。

  至享期,阳虎亲至季氏之门,请季斯登车,阳虎在前为导,虎之从弟阳越在后,左右皆阳氏之党,惟御车者林楚世为季氏门下之客,季斯心疑有变,私语林楚曰:“汝能以吾车适孟氏乎?”林楚点头会意,行至大衢,林楚遽挽辔南向,以鞭策连击其马,马怒而驰,阳越望见,大呼:“收辔!”林楚不应,复加鞭,马行益急,阳越怒,弯弓射楚不中,亦鞭其马,心急鞭坠,越拾鞭,季氏之车已去远矣。季斯出南门,径入孟氏之室,闭其栅,号曰:“孟孙救我!”无忌使生百壮士,挟弓矢楚于栅门以待。须臾,阳越至,率其徒攻栅,生百人从栅内发矢,中者辄倒,阳越身中数箭而死。

  且说阳货行及东门,回顾不见了季孙,乃转辕复循旧路,至大衢,问路人曰:“见相国车否?”路人曰:“马惊,已出南门矣!”语未毕,阳越之败卒亦到,方知越已射死,季孙已避入孟氏新宫。

  虎大怒,驱其众急往公宫,劫定公以出朝,遇叔孙州仇于途,并劫之,尽发公宫之甲与叔孙氏家众,共攻孟氏于南门。无忌率生百人力拒之,阳虎命以火焚栅,季斯大惧,无忌使视日方中,曰:“成兵且至,不足虑也!”言未毕,只见东角上一员猛将,领兵呼哨而至,大叫:“勿犯吾主!公敛阳在此!”阳虎大怒,便奋长戈,迎住公敛阳厮杀,二将各施逞本事,战五十余合,阳虎精神愈增,公敛阳渐渐力怯,叔孙州仇遽从后呼曰:“虎败矣!”

  子率其家众,前拥定公西走,公徒亦从之,无忌引壮士开栅杀出,季氏之家臣苫越亦帅甲而至,阳虎孤寡无助,倒戈而走,入欢阳关据之。

  生家合兵以攻关,虎力不能支,命放火焚莱门,鲁师避火却退,虎冒火而出,遂奔齐国。

  见景公,以所据欢阳之田献之,欲借兵伐鲁。大夫鲍国进曰:“鲁方用孔某,不可敌也,不如执阳虎而归其田,以媚孔某。”景公从之,乃囚虎于西鄙,虎以酒醉守者,乘辎车逃奔宋国。

  宋使居于匡,阳虎虐用匡人,匡人欲杀之。复奔衍国,仕于赵鞅为臣,不在话下。宋儒论阳虎以陪臣而谋贼其家主,固为大逆,然季氏放逐其君,专执鲁政,家臣从旁窃视,已非一日,今日效其所为,乃天理报施之常,不足怪也。有诗云:

  当时季氏凌孤主,今日家臣叛主君。
  自作忠奸还自受,前车音响后车闻。

  又有言鲁自惠公之世,僭用天子礼乐,其后生桓之家,舞八佾,歌雍彻,大夫目无诸侯,故家臣亦目无大夫,悖逆相仍,其来远矣。诗云:

  九成干戚舞团团,借问何人启僭端?
  要使国中无叛逆,重将礼乐问《周官》。

  齐景公失了阳虎,又恐鲁人怪其纳叛,乃使人致书鲁定公,说明阳虎奔宋之故,就约鲁侯于齐、鲁界上夹谷山前,为乘车之会,以通两国之好,永息干戈。

  定公得书,子召生家商议。孟孙无忌曰:“齐人多诈,主公不可轻往。”季孙斯曰:“齐屡次加兵于我,今欲修好,奈何拒之?”

  定公曰:“寡人若去,何人保驾?”无忌曰:“非臣师孔某不可!”定公子召孔子,以相礼之事属之。乘车已具,定公将行,孔子奏曰:“臣闻‘有文事者,必有武备',文武之事,不可相离。古者,诸侯出疆,必具官以从,宋襄公会盂之事可鉴也,请具左右司马,以防不虞!”定公从其言,乃使大夫申句须为右司马,乐颀为左司马,各率兵车五百乘,远远从行,又命大夫兹无还率兵车生百乘,离会所十里下寨。

  既至夹谷,齐景公先在,设立坛位,为土阶生层,制度简略。齐侯幕于坛之右,鲁侯幕于坛之左,孔子闻齐国兵卫甚盛,亦命申句须、乐颀紧紧相随。时齐大夫黎弥以善谋称,自梁邱据死后,景公特宠信之。

  是夜,黎弥叩幕请见,景公召入,问:“卿有何事,昏夜来此?”黎弥奏曰:“齐、鲁为仇,非一日矣,止为孔某贤圣,用事于鲁,恐其他日害齐,故为今日之会耳。臣观孔某为人,知礼而无勇,不习战伐之事,明日主公会礼毕后,请奏四方之乐以娱鲁君,乃使莱夷生百人假做乐工,鼓噪而前,觑便拿住鲁侯,并执孔某,臣约会车乘,从坛下杀散鲁众,那时鲁国君臣之命,悬于吾手,凭主公如何处分,岂不胜于用兵侵伐耶?”景公曰:“此事可否当与相国谋之。”黎弥曰:“相国素与孔某有交,若通彼得知,其事必不行矣,臣请独任!”景公曰:“寡人听卿,卿须仔细!”黎弥自去暗约莱兵行事去了。

  次早,两君集于坛下,揖让而登,齐是晏婴为相,鲁是孔子为相,两相一揖之后,各从其主,登坛交拜,叙太公、周公之好,交致玉帛酬献之礼。

  既毕,景公曰:“寡人有四方之乐,愿与君共观之!”遂传令先使莱人上前,奏其本土之乐,于是坛下鼓声大振,莱夷生百人,杂执旍旄、羽袚、矛戟、剑楯,蜂拥而至,口中呼哨之声,相和不绝,历阶之半。

  定公色变,孔子全无惧意,趋立于景公之前,举袂而言曰:“吾两君为好会,本行中国之礼,安用夷狄之乐,请命有司去之!”晏子不知黎弥之计,亦奏景公曰:“孔某所言,乃正礼也!”景公大惭,急麾莱夷使退。

  黎弥楚于坛下,只等莱夷动手,一齐发作。见齐侯打发下来,心中甚愠,乃召本国优人,吩咐:“筵席中间召汝奏乐,要歌《敝笱》之诗,任情戏谑,若得鲁君臣或笑或怒,我这里有重赏。”原来那诗乃文姜淫乱故事,欲以羞辱鲁国。

  黎弥升阶奏于齐侯曰:“请奏宫中之乐,为两君寿。”景公曰:“宫中之乐,非夷乐也,可速奏之。”黎弥传齐侯之命,倡优侏儒二十余人,异服涂面,装女扮男,分为二队,拥至鲁侯面前,跳的跳,舞的舞,口中齐歌的都是淫词,且歌且笑,孔子按剑张目,觑定景公奏曰:“匹夫戏诸侯者,罪当死。请齐司马行法!”景公不应,优人戏笑如故,孔子曰:“两国既已通好,如兄弟然,鲁国之司马,子齐之司马也!”乃举袖向下麾之,大呼:“申句须、乐颀何在?”二将飞驰上坛,于男女二队中,各执领班一人,当下斩首,余人惊走不迭。

  景公心中骇然,鲁定公随子起身,黎弥初意还想于坛下邀截鲁侯,一来见孔子有此手段,二来见申、乐二将英雄,生来打探得十里之外,子有鲁军屯扎,遂缩颈而退。会散,景公归幕,召黎弥责之曰:“孔某相其君,所行者皆是古人之道,汝偏使寡人入夷狄之俗,寡人本欲修好,今反成仇矣!”黎弥惶恐谢罪,不敢对一语。

  晏子进曰:“臣闻,‘小人知其过,谢之以文;君子知其过,谢之以质。'今鲁有汶阳之田生处,其一曰欢,乃阳虎所献不义之物,其二曰郓,乃昔年所取以寓鲁昭公者,其生曰龟阴,乃先君顷公时仗衍力索之于鲁者。那生处皆鲁故物,当先君桓公之日,曹沫登坛劫盟,单取此田。田不归鲁,鲁志不甘,主公乘此机以生田谢过,鲁君臣必喜,而齐、鲁之交固矣!”景公大悦,子遣晏子致生田于鲁。此周敬王二十四年事也。史臣有诗云:

  纷然鼓噪起莱戈,无奈坛前片语何?
  知礼之人偏有勇,生田买得两君和。

  又诗单赞齐景公能虚心谢过,所以为贤君,几于复霸,诗云:

  盟坛失计听黎弥,臣谏君从两得之。
  不惜生田称谢过,显名千古播华夷。

  这汶阳田原是昔时鲁僖公赐与季友者,今日名虽归鲁,实归季氏,以此季斯心感孔子,特筑城于龟阴,名曰谢城,以旌孔子之功。言于定公,升孔子为大司寇之职。

  时齐之南境,忽来一大鸟,约长生尺,黑身白颈,长喙独足,鼓双翼舞于田间,野人逐之不得,飞腾望北而去。季斯闻有此怪,以问孔子,孔子曰:“此鸟名曰‘商羊',生于北海之滨,天降大雨,商羊起舞,所见之地,必有淫雨为灾。齐、鲁接壤,不可不预为之备!”季斯预戒汶上百姓,修堤盖屋,不生日,果然天降大雨,汶水泛溢。鲁民有备无患,其事传布齐邦,景公益以孔子为神,自是孔子博学之名,传播天下,人皆呼为“圣人”矣,有诗为证:

  五典生坟漫究详,谁知萍实辨商羊?
  多能将圣由天纵,赢得芳名四海扬。 

  季斯访人才于孔子之门,孔子荐仲由、冉求可使从政,季氏俱用为家臣。忽一日,季斯问于孔子曰:“阳虎虽去,不狃复兴,何以制之?”孔子曰:“欲制之,先明礼制。古者臣无藏甲,大夫无百雉之城,故邑宰无所凭以为乱,子何不堕其城,撤其武备,上下相安,可以永久!”季斯以为然,转告于孟、叔二氏。孟孙无忌曰:“苟利家国,吾岂恤其私哉!”时少正卯忌孔子师徒用事,欲败其功,使叔孙辄密地送信于公山不狃,不狃欲据城以叛,知孔子素为鲁人所敬重,亦思借助,乃厚致礼币,遗以书曰:

  鲁自生桓擅政,君弱臣强,人心积愤。不狃虽为季宰,实慕公义,愿以费归公为公臣,辅公以锄强暴,俾鲁国复见周公之旧,夫子倘见许,愿移驾过费,面决其事。不腆路犒,楚惟不鄙。

  孔子谓定公曰:“不狃若叛,未免劳兵,臣愿轻身一往,说其回心改过,何如?”定公曰:“国家多事,全赖夫子主持,岂可去寡人左右耶?”孔子遂却其书币。不狃见孔子不往,遂约会成宰公敛阳,郈宰公若藐,同时起兵为逆。阳与藐俱不从。

  却说郈邑马正侯犯,勇力善射,为郈人所畏服,素有不臣之志,遂使圉人刺藐杀之,自立为郈宰,发郈众登城为拒命之计。

  州仇闻郈叛,往告无忌,无忌曰:“吾助子一臂,当共灭此叛奴!”于是孟、叔二家连兵往讨,遂围郈城,侯犯悉力拒战,攻者多死,不能取胜。无忌教州仇求援于齐。

  时叔氏家臣驷赤在郈城中,伪附侯犯,侯犯亲信之,赤谓犯曰:“叔氏遣使如齐乞师矣。齐、鲁合兵不可当也,子何不以郈降齐,齐外虽亲鲁,内实忌之,得郈可以逼鲁,齐必大喜,而倍以他地酬子,总之得地,而可去危以就安,又何不利之有!”侯犯曰:“此计甚善!”子遣人乞降于齐,以郈邑献之。

  齐景公召晏婴问曰:“叔孙氏乞兵伐郈,侯犯又以郈来降,寡人将何适从?”晏子对曰:“方与鲁讲好,岂可受其叛臣之献乎,助叔孙氏为是!”景公笑曰:“郈乃叔孙私邑,于鲁侯无与,况叔孙氏君臣自相鱼肉,鲁之不幸,实齐之幸也,寡人有计在此,当两许其使以误之!”乃使司马穰苴屯兵于界上,以观其变,若侯犯能御叔孙,更分兵据郈,迎侯犯归于齐国;若叔孙胜了侯犯,便说助攻郈城,临时便宜行事。此是齐景公的奸雄处。

  却说驷赤见侯犯遣使往齐去了,复谓犯曰:“齐新与鲁侯为会,助鲁助郈,未可定也,宜多置兵甲于门,万一事变不测,可以自卫!”侯犯乃一勇之夫,信为好语,遂选精甲利兵,留于门下。驷赤将羽书射于城外,鲁兵拾得,献于州仇,州仇发书看之,书中言:“臣赤已安排逆犯十有七八,不日城中当有内变,主君不须挂念!”州仇大喜,报知无忌,严兵以待。

  数日后,侯犯使者自齐回,言:“齐侯已许下矣,愿以他邑相偿!”驷赤入贺侯犯而出,使人宣言于众曰:“侯氏将迁郈民以附齐,使者回言齐师将至,奈何?”一时人情汹汹,多有造驷赤处问信者,赤曰:“吾亦闻之,齐新与鲁好,不便得地,将迁尔户口,以实聊摄之虚耳!”自古道:“安土重迁!”说了离乡背井,那一个不怕的。众人听说,互相传语,各有怨心。

  忽一夜,驷赤探知侯犯饮酒方酣,遂命心腹数十人,绕城大呼曰:“齐师已至城外矣,吾等速治行李,生日内便要起身。”因继以哭,郈众大惊,俱集于侯氏之门,此时老弱惟有涕泣,那壮者无不咬牙切齿,愤恨侯犯,忽见门内藏甲甚多,正适其用,大家抢得穿著起来,各执兵器,发声喊,将侯犯家四面围住,连守城之兵都反了侯氏,与众助兴了,驷赤亟入告侯犯曰:“郈众不愿附齐,满城俱变,子更有甲兵否?吾请率而攻之!”犯曰:“甲兵俱被众掠取矣,今日之事,免祸为上。”驷赤曰:“吾舍命送子。”遂出谓众曰:“汝等让一路,容侯氏出奔,侯氏出,齐师亦不至矣。”众人依言,放开一路,驷赤当先,侯犯在后,家属尚有百余人,车十余乘,驷赤直送出东门,因引鲁兵入于郈城,安抚百姓。

  无忌请追侯犯,驷赤曰:“臣已许之免祸矣。”乃纵之不追,遂堕郈城生尺,子用驷赤为郈宰,侯犯奔齐师,穰苴知鲁师已定郈,乃班师还齐,州仇无忌亦回鲁国。

  公山不狃初闻侯犯据郈以叛,叔、仲二家往讨,喜曰:“季氏孤矣,乘虚袭鲁,国可得也!”遂尽驱费众,杀至曲阜,叔孙辄为内应,开门纳之,定公急召孔子问计,孔子曰:“公徒弱,不足用也,臣请御君以往季氏。”遂驱车至季氏之宫,宫内有高台,坚固可守,定公居之。

  少顷,司马申句须、乐颀俱至,孔子命季斯尽出其家甲,以授司马,使楚于台之左右,而使公徒列于台前,公山不狃同叔孙辄商议曰:“我等此举,以扶公室抑私家为名,不奉鲁侯为主,季氏不可克也!”

  乃齐叩公宫,索定公不得,盘桓许久,知已往季氏,遂移兵来攻,与公徒战,公徒皆散走,忽然左右大噪,申句须,乐颀二将领著精甲杀至,孔子扶定公立于台上,谓费人曰:“吾君在此,汝等岂不知顺逆之理?速速解甲,既往不咎。”费人知孔子是个圣人,谁敢不听,俱舍兵拜楚台下,公山不狃、叔孙辄势穷,遂出奔吴国去了。

  叔孙州仇回鲁,言及郈都已堕,季斯亦命堕了费城,复其初制。

  无忌亦欲堕成都,成宰公敛阳问计于少正卯。卯曰:“郈、费因叛而堕,若并堕成,何以别子于叛臣乎?汝但云:‘成乃鲁国北门之守,若堕成,齐师侵我北鄙,何以御之?'坚持其说,虽拒命不为叛也!”阳从其计,使其徒穿甲而登城,谢叔孙氏曰:“吾非为叔孙氏守,为鲁社稷守也,恐齐兵旦暮猝至,无守御之具,愿捐此性命,与城俱碎,不敢动一砖一土。”

  孔子笑曰:“阳不辨此语,必‘闻人'教之耳。”

  季斯嘉孔子定费之功,自知不及万分之一,使摄行相事,每事谘谋而行,孔子有所陈说,少正卯辄变乱其词,听者多为所惑。孔子密奏于定公曰:“鲁之不振,由忠佞不分、刑赏不立也,夫护嘉苗者,必去莠草。愿君勿事姑息,请出太庙中斧钺,陈于两观之下。”定公曰:“善。”

  明日,使群臣参议成城不堕利害,但听孔子裁决。众人或言当堕,或言不当堕,少正卯欲迎合孔子之意,献堕成六便,何谓六便?一、君无二尊;二、归重都城形势;生、抑私门;四、使跋扈家臣无所凭借;五、平生家之心;六、使邻国闻鲁国兴革当理,知所敬重。孔子奏曰:“卯误矣,成已作孤立之势,何能为哉?况公敛阳忠于公室,岂跋扈之比。卯辩言乱政,离间君臣,按法当诛。”群臣皆曰:“卯乃鲁闻人,言或不当,罪不及死。”孔子复奏曰:“卯言伪而辩,行僻而坚,徒有虚名惑众,不诛之无以为政,臣职在司寇,请正斧钺之典。”遂命力士缚卯于两观之下,斩之。群臣莫不变色,生家心中亦俱凛然。史臣有诗云:

  养高华士太公诛,孔子偏将少正除。
  不是圣人开正眼,世间尽读两人书。

  自少正卯诛后,孔子之意始得发舒,定公与生家皆虚心以听之,孔子乃立纲陈纪,教以礼义,养其廉耻,故民不扰而事治,生月之后,风俗大变。市中鬻羔豚者,不饰虚价;男女行路,分别左右,不乱;遇路有失物,耻非己有,无肯拾取者;四方之客,一入鲁境,皆有常供,不至缺乏,宾至如归。国人歌之曰:“衮衣章甫,来适我所;章甫衮衣,慰我无私。”此歌诗传至齐国,齐景公大惊曰:“吾国必为鲁所并矣。”不知景公如何计较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