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回

东周列国志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楚昭王弃郢西奔 伍子胥掘墓鞭尸

话说沈尹戍前脚刚走,吴楚两军就隔着汉水扎营对峙,这一耗就是好几天。

武城黑想讨好令尹囊瓦,凑上前献计:"吴国人放着船不坐非要上岸,这不是自废武功嘛!再加上他们人生地不熟的,司马大人早就料定他们必败。如今僵持这么多天,连江都渡不过来,可见他们士气已经懈怠,咱们该趁早动手啊!"

囊瓦的心腹史皇也帮腔:"楚国人敬重司马的多,真心拥戴令尹的少。要是让司马带兵烧了吴国战船,再把险要路口一堵,这破吴的头功可就归他了。令尹您位高权重,可接连吃败仗,要是再把头功让出去,往后在朝堂上还怎么立足?说不定连相位都要被司马取代。不如就按武城将军说的,渡江跟吴军决一死战!"

囊瓦被这番话说得心里发慌,当即传令全军渡江,在小别山下列阵。史皇带兵叫阵,孙武派先锋夫概迎战。这夫概挑了三百壮士,人人扛着碗口粗的大木棒,见了楚兵劈头盖脸就打。楚军哪见过这阵势,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打得七零八落,史皇狼狈逃回。

囊瓦气得直跺脚:"不是你怂恿我渡江吗?怎么刚交手就败成这样?还有脸回来见我?"

史皇抹着汗献计:"胜败乃兵家常事。吴王的大营就扎在大别山下,不如趁夜偷袭,建个奇功!"囊瓦病急乱投医,当真选了一万精兵,马衔枚人噤声,抄小路绕到大别山后。各营将士得令,各自准备去了。

孙武这边听说夫概首战告捷,众将正要庆贺,他却摆手道:"囊瓦是个没见识的,就爱贪功冒险。史皇虽然小败,主力未损,今夜必来劫营!"当即布置埋伏:夫概和专毅带兵埋伏在大别山左右,听到号角才能杀出;唐侯、蔡侯分兵接应;伍子胥带五千人马去端囊瓦老巢;伯嚭作后援;吴王阖闾则由公子山护着移营汉阴山避风头。大营只留百来个老弱病残虚张声势。

三更时分,囊瓦果然带兵摸黑杀到。见吴营静悄悄的,楚军发一声喊冲进去,却发现是个空营。正疑心中计,突然号角震天,专毅、夫概两路伏兵杀出。囊瓦边打边逃,折了三成人马。刚喘口气,又听炮响连天——左边唐侯、右边蔡侯早把退路截断了。唐侯在马上高喊:"还我肃霜宝马,饶你不死!"蔡侯也吼:"把裘佩还来,留你狗命!"囊瓦又羞又怕,眼看要完蛋,幸亏武城黑带兵杀到,拼死救出他。

一行人没跑多远,留守的士兵慌慌张张来报:"咱们大营被伍子胥端了,史将军生死不明!"囊瓦吓得魂飞魄散,带着残兵败将连夜逃到柏举才敢歇脚。过了半天,史皇也带着残部赶来,渐渐收拢溃兵重新扎营。

囊瓦打起了退堂鼓:"孙武用兵神出鬼没,不如先撤回去搬救兵。"史皇急得直瞪眼:"令尹带着大军抗吴,要是弃营而逃,吴军渡过汉江直捣郢都,这罪过您担得起吗?不如拼死一战,就算战死沙场也能留个好名声!"

正犹豫间,哨兵来报楚王派援军到了。囊瓦出营迎接,来的是大将薳射。薳射听完战况汇报,摇头道:"早听沈司马的计策何至于此?现在只能深沟高垒避战,等司马大军到了再合击。"囊瓦不服气:"我上次是轻敌才中计。真要摆开阵势,楚军岂会输给吴国?将军初来乍到士气正旺,该速战速决!"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,最后各自扎营,说是互为犄角,实际相隔十几里地。

囊瓦仗着官大瞧不起薳射,薳射也嫌囊瓦无能不愿配合,两边各怀鬼胎。夫概探得这个情况,跑去对吴王说:"囊瓦贪得无厌不得人心,薳射的援军也不听他调遣。楚军现在士气低落,正是出击的好时机!"阖闾没答应。

夫概回营后嘀咕:"君命不可违,将志不可夺。我自己干!要是侥幸打赢,郢都大门就敞开了!"第二天天没亮就带着五千人直扑囊瓦大营。孙武得知赶紧派伍子胥接应。

这边夫概杀进囊瓦大营时,楚军还在睡梦中。武城黑拼死抵挡,囊瓦连战车都来不及上,徒步逃命时左肩中了一箭。幸亏史皇带兵赶到,把他推上战车:"令尹快走,末将断后!"囊瓦慌得连官服都顾不上脱,乘车就往郑国逃命去了。

伍子胥带兵赶到时,史皇怕他追击囊瓦,挺着长戟杀入吴军阵中,左冲右突杀了二百多吴兵,最后重伤身亡。武城黑死战不退,被夫概一刀斩于马下。薳射的儿子薳延听说前营失守要去救援,被父亲厉声喝止。薳射亲自压阵,传令:"擅自行动者斩!"

囊瓦的残兵都投奔了薳射,清点下来还有万余人。薳射见军心稍定,下令:"吴军乘胜追击势不可挡,趁他们还没到,整队撤回郢都再作打算。"于是薳延打头阵,薳射亲自断后,全军拔营撤退。

夫概探知楚军动向,悄悄尾随到清发江边。眼看楚军正在搜集船只准备渡江,吴兵摩拳擦掌要冲杀,夫概却拦住道:"困兽犹斗,何况是人?逼急了反而激发死志。不如放他们渡到一半再打——已经过江的想逃命,还没过江的抢着渡河,谁还有心思死战?"于是后撤二十里扎营。孙武率主力赶到后,连夸夫概妙计。吴王对伍子胥感叹:"有王弟这般将才,何愁打不进郢都?"伍子胥却皱眉道:"臣听说相士被离给夫概看过相,说他汗毛倒生,必有叛主之相。虽然勇猛,不可重用啊。"阖闾听了只是笑笑。

薳射正带着楚军往江边赶路,忽然探子来报说吴兵追来了。他刚要下令列阵迎敌,又听人说吴兵退了回去。薳射拍着大腿笑道:"我就知道吴国人胆小,不敢真追!"当即传令全军五更造饭,吃饱了好渡江。

天蒙蒙亮时,楚军开始渡江。谁知才过去三成人马,夫概的部队就像旋风般杀到。江边顿时乱作一团,楚兵你推我挤往船上涌,薳射站在战车上连声喝止,可谁还听得进去?没渡江的士兵见主将马车掉头就跑,也跟着四散逃窜。吴军趁机追杀,楚军的旗帜、战鼓、兵器丢得满地都是。

孙武这时派唐侯、蔡侯各自带着本国兵马,把江边的船只统统夺走,沿江布下天罗地网。薳射带着残兵败将逃到雍澨,士兵们饿得腿都软了。见追兵没影了,赶紧埋锅做饭。饭刚煮熟,吴兵又杀到了!楚兵丢下热腾腾的饭食就跑,反倒便宜了追来的吴军。吴兵吃饱喝足,追得更起劲了。楚军自相践踏,死伤不计其数。

薳射的战车突然卡住,被夫概一戟刺穿胸膛。他儿子薳延也被吴兵团团围住,左冲右突就是杀不出去。正绝望时,东北角突然杀声震天,薳延哭喊着:"吴国又来援兵,我命休矣!"

谁知来的竟是左司马沈尹戍的部队!原来沈尹戍走到新息时听说囊瓦兵败,急忙回师救援,正好在雍澨撞见吴军围困薳延。他立刻把万人部队分成三路杀来。夫概连胜几场正得意呢,突然见楚军三面夹击,一时摸不清虚实,只好撤围退走。沈尹戍乘胜追击,斩杀吴兵千余人。正要扩大战果时,吴王阖闾亲率大军赶到,两军对峙扎营。

夜深人静时,沈尹戍把家臣吴句卑叫到跟前:"令尹贪功坏了我的计策,这是天意啊!如今吴军势大,明日我当拼死一战。若侥幸得胜,或许能保住郢都;若是败了..."说着摘下头盔,"你就带着我的头颅回去面见楚王。"又对薳延说:"你父亲已经殉国,你不能再送死,快回去告诉子西,早作守城打算。"薳延跪地痛哭,拜别而去。

第二天两军对垒。沈尹戍平日爱兵如子,将士们都拼死力战。夫概虽然勇猛,也占不到便宜。眼看楚军要胜,孙武突然带着大军杀到——右边伍员、蔡侯,左边伯嚭、唐侯,强弓硬弩开路,短兵紧随其后。楚军顿时七零八落。

沈尹戍身中数箭,倒在战车里动弹不得。他嘶哑着喊吴句卑:"我不行了,快...快砍下我的头..."见家臣不忍下手,老将军瞪圆眼睛大喝一声,顿时气绝。吴句卑含泪斩下首级,用战袍裹好,草草掩埋了尸首,连夜奔回郢都。

此时薳延早已哭倒在楚昭王面前。昭王听完战报,又见吴句卑呈上沈尹戍的首级,捶胸顿足:"寡人悔不该不听司马之言啊!"转身大骂囊瓦:"误国奸臣,猪狗不如!"吴句卑急道:"大王,吴军转眼就到,该早作打算。"昭王一面厚葬沈尹戍,封其子沈诸梁为叶公;一面就要弃城逃跑。

子西扯着昭王衣袖哭谏:"祖宗陵庙都在郢都啊!"子期也献计:"城中还有上万壮丁,不如开仓犒军,死守待援。"昭王摇头苦笑:"吴军就地取粮,哪会短缺?当年晋国振臂一呼,顿国、胡国纷纷响应;如今吴军东来,唐、蔡两国为先锋。楚国...已经众叛亲离了。"说完泪流满面退回内宫。

子西和子期连夜布置:派斗巢带五千人守麦城,宋木带五千人守纪南城,子西亲自镇守鲁洑江。子期则在郢都城内巡查,王孙繇於、锺建这些贵族子弟都提着剑在城头督战。

吴军大帐里,阖闾正与众将商议。伍员献计:"郢都三城互为犄角,不如声东击西。"他抓了把豆子在案几上排布:"先派两支偏师攻打麦城、纪南城,大王亲率主力直扑郢都。等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时..."孙武抚掌称妙。

第二天,伍员带着公子山和蔡国军队扑向麦城。探马来报说守将斗巢早有准备。伍员换上布衣,带着两个亲兵去勘察地形。走到个村子时,看见农人赶着毛驴拉磨。麦粒哗哗落下时,伍员眼睛一亮:"破城之法有了!"

回营后他传下两道军令:第一道命每个士兵准备一个土袋和一捆干草;第二道让每辆战车装满碎石。天还没亮,吴军兵分两路,在麦城东西两侧用土石草束筑起两座怪城——东边的修得细长像驴,叫"驴城";西边的修得滚圆如磨,叫"磨城"。远远望去,活像要把麦城碾碎在磨盘里。

蔡侯听得一头雾水,伍子胥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:"东边驴拉磨,西边磨碾麦,还怕麦子不下来吗?"这话说得蔡侯恍然大悟,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
斗巢在麦城听说吴兵分东西两路筑城,急得直跺脚,连忙带兵去抢。可赶到时两座城已经立起来了,城墙高耸得像铁打的一般。斗巢先冲到东城,只见城头插满旌旗,铜铃铛叮当作响。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,正要下令攻城,忽然城门大开,冲出来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。

斗巢瞪着眼睛喝问:"来者何人?"那少年挺起胸膛:"我乃蔡侯的小儿子姬乾!"斗巢嗤笑一声:"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送死?伍子胥躲哪儿去了?"姬乾不慌不忙答道:"伍将军早去取你麦城啦!"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,斗巢顿时暴跳如雷,抄起长戟就刺。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二十多个回合,忽然探子慌慌张张来报:"不好啦!吴兵正在攻打麦城!"

斗巢一听老窝要丢,赶紧鸣金收兵。可队伍还没整好,姬乾就带着人马冲杀过来。斗巢也顾不得许多,带着残兵就往回跑。姬乾追了一阵,想起伍子胥的嘱咐,便收兵回营。

等斗巢气喘吁吁赶回麦城,只见伍子胥正指挥大军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。斗巢横着长戟喊道:"子胥别来无恙啊!你们家的冤仇都是费无极那奸臣造的孽,如今奸人已死,你还报什么仇?楚国三代君王对你们伍家可不薄啊!"

伍子胥冷笑一声:"我父亲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,楚王却听信谗言杀我满门,连我这条命都想取走。老天开眼让我逃出生天,这十九年来我日日不忘此仇!你要识相就赶紧让开,别逼我动手!"

斗巢破口大骂:"忘恩负义的叛贼!我要是怕你就不算好汉!"说着又挺戟杀来。两人交手几个回合,伍子胥突然收招:"看你累得够呛,放你进城歇歇,明日再战!"斗巢梗着脖子喊:"明天定要决个生死!"两边各自收兵回营。城上守军见是自家人马,连忙开门放他们进去。

谁知半夜三更,城头上突然喊声大作。原来伍子胥早就在楚军降卒里安插了自己人,这些人混在斗巢队伍里进城,趁着夜深人静放下绳索,把吴军吊上城墙。等守军发现时,城头已经站了百来个吴兵,城外大军听见信号一齐呐喊。楚军乱作一团,斗巢拦都拦不住,只好跳上马车逃命。伍子胥也不追赶,稳稳当当拿下麦城,派人向吴王报捷。

再说孙武带兵翻过虎牙山,转到当阳阪时,望见北边的漳江水势汹涌。他盯着纪南城低洼的地势,又看看西边连通郢都的赤湖,眼珠一转计上心头。当即命令士兵在高处扎营,每人发个簸箕铁锹,限一夜之间挖通漳江到赤湖的壕沟,再筑堤拦水。正值隆冬时节,西北风呼呼地刮,江水被堤坝一挡,眨眼间涨起两三丈高,哗啦啦灌进纪南城。

守将宋木还以为是江水泛滥,慌慌张张带着百姓往郢都逃。那水越涨越高,连郢都城下都成了汪洋。孙武早让人砍竹子扎成筏子,吴军乘着竹筏逼近城墙时,楚国人这才明白是中了计。

楚昭王见大势已去,赶紧让箴尹固备好船只,带着妹妹季芈从西门溜走。子期正在城头指挥抗洪,听说楚王跑了,只好跟着百官去护驾,连家眷都顾不上了。郢都城没了主心骨,不用攻打自己就乱了套。

孙武等水退得差不多了,才恭请吴王阖闾入城。伍子胥也从麦城赶来会合。吴王大摇大摆坐上楚王的宝座,接受百官朝拜,唐国、蔡国的国君也来道贺。当晚大摆宴席,阖闾就住在楚王宫里。

夜深人静时,侍从把楚王的妃子们带进来。阖闾正犹豫要不要留下过夜,伍子胥在旁边煽风点火:"连楚国都是大王的了,何况他的女人?"这一说吴王就来劲了,把楚王的后宫糟蹋了个遍。

有人悄悄告诉阖闾:"楚昭王的母亲伯嬴,原本是太子建的妻子,被楚平王强占的。如今风韵犹存呢!"阖闾听得心痒痒,派人去请。谁知伯嬴把房门一关,隔着门举剑说道:"我听说诸侯是一国的表率。按礼法,男女不同席,不共用餐具。如今大王不顾体统,要是传出去让百姓知道我这未亡人宁可自刎,也绝不从命!"

阖闾臊得满脸通红,连忙道歉:"夫人误会了,寡人只是仰慕您,哪敢有非分之想?"赶紧派原来的宫女守着房门,严禁旁人打扰。

伍子胥找不到楚昭王报仇,就怂恿孙武、伯嚭等人霸占楚国大臣的妻妾来泄愤。唐侯、蔡侯跟着公子山去抄令尹囊瓦的家,发现名贵的裘皮衣裳整整齐齐收在箱子里,连稀世宝马肃霜都还在马厩。两个国君把值钱东西瓜分一空,剩下的金银财宝撒得满街都是。囊瓦贪了一辈子,到头来便宜了别人。

公子山正要去抓囊瓦的夫人,夫概突然闯进来把他赶走,自己霸占了美人。这时候郢都城里简直成了禽兽窝,君臣上下乱搞,哪还有半点体统?

伍子胥还不解气,又劝吴王拆毁楚国宗庙。孙武连忙劝阻:"我们出兵是替天行道,现在应该把太子建的儿子芈胜找来立为新君。这样既得了好名声,楚国还会感恩戴德。"可阖闾一心想灭掉楚国,根本听不进去,一把火烧了宗庙。

后来吴王在章华台大宴群臣,乐师奏着欢快的曲子,文武百官都喜笑颜开。唯独伍子胥哭得不能自已。阖闾奇怪地问:"爱卿的大仇不是报了吗?怎么还伤心?"伍子胥抹着眼泪说:"楚平王死了,昭王逃了,可我父兄的冤仇,还没报够万分之一啊!"

吴王阖闾眯着眼睛,呷了口酒,慢悠悠地问:"伍将军啊,你到底想怎么报仇?"

伍子胥攥着长戟的手青筋暴起,咬着牙说:"求大王准许我挖开楚平王的坟墓,劈开棺材砍下他的脑袋!这样才能消我心头之恨!"

阖闾哈哈大笑,拍着案几说:"将军为我立下汗马功劳,我怎么会吝啬一具枯骨?就依你所言!"

伍子胥带着人马来到东门外的寥台湖。西边的麦田里,农人正推着磨碾麦子。可眼前只有一片荒草和茫茫湖水,哪有什么坟墓的影子?士兵们搜遍了四周也找不到。伍子胥急得直跺脚,捶着胸口仰天大喊:"老天爷啊!难道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?"

这时来了个白发老头,作揖问道:"将军找平王的墓做什么?"

伍子胥红着眼睛说:"那昏君抢我媳妇杀我父兄,我活着不能亲手杀他,死了也要鞭尸报仇!"

老头指着湖心说:"平王知道自己仇家多,特意把墓修在湖底。将军要挖棺,得先把湖水抽干。"说完领着他们登上寥台,指出具体位置。

伍子胥派水性好的士兵潜下去,果然在台东边发现石头棺材。他让士兵们用沙袋堵住水流,凿开石棺一看,里面只有衣冠和个铁人。老头说:"这是假棺材,真棺在下头。"再往下挖,果然又现出一具棺材。

棺材一开,平王的尸体居然保存完好。伍子胥一见仇人,抄起铜鞭就抽,直打得皮开肉绽。他左脚踩着平王的肚子,右手挖出眼珠,恨恨地说:"你活着时有眼无珠,听信谗言害我全家!"最后砍下头颅,把尸骨扔在荒野。

事后伍子胥问老头:"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"

老头抹着泪说:"我是当年修墓的石匠。平王怕我们泄密,完工后把五十多个工匠都活埋了。只有我侥幸逃脱。今日特来指路,也是替冤死的工友出口恶气!"

再说楚昭王那边,乘船逃难时遇上水匪。王孙繇于用身体护着昭王大喊:"这是楚王!"结果肩上挨了一戈,血一直流到脚后跟。匪徒们狞笑道:"当官的都贪财,我们抢点钱怎么了?"把船上的财物洗劫一空。

昭王被救上岸后,突然听见王孙繇于的声音。回头一看,本该重伤的他居然追了上来。王孙说昏迷时梦见楚国贤相孙叔敖推他上岸,还敷药治伤。昭王听了直叹气。

后来他们逃到斗辛家。半夜里斗辛听见磨刀声,冲出去看见弟弟斗怀提着刀要杀昭王报仇。兄弟俩吵得面红耳赤,斗怀嚷嚷着:"他爹杀咱爹,我杀他儿子天经地义!"最后被斗辛骂跑了。

昭王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,天没亮就带着人继续逃命。而留守的大夫子西听说国都沦陷,急中生智穿上王袍假装楚王,这才稳住民心。等知道真王下落,立刻赶去会合。

伍子胥听说昭王躲在随国,立刻带兵追去。他咬牙切齿地对吴王说:"不抓住楚王,灭楚大业难成!"吴王点头应允。这一去,不知昭王能否逃过此劫?

原文言文

  楚昭王弃郢西奔 伍子胥掘墓汉尸

  话说沈尹戍去后,吴、楚夹汉水而军,相持人日。武城黑欲从媚于令尹,进言曰:“吴人舍舟从陆,违其所长,且又不识地理,司马已策其必败矣。今相持人日,不能渡江,其心已怠,宜速击之!”

  瓦之爱将史皇亦曰:“楚人爱令尹者少,爱司马者多,若司马引兵焚吴舟,塞隘道,则破吴之功,彼为第一也,令尹官高名重,屡次失利,今又以第一之功,让于司马,何以立于百僚之上?司马且代子为政矣,不如从武城将军之计,渡江决一胜负为上!”

  囊瓦惑其言,遂传令三军,俱渡汉水,至小别山列成阵势,史皇出兵挑战,孙武使先锋夫概迎之,夫概选勇士三百人,俱用选木为大棒,一遇楚兵,没头没脑乱打将去,楚兵从未见此军形,措手不迭,被吴兵乱打一阵,史皇大败而走。囊瓦曰:“子令我渡江,今才交兵便败,何面目来见我?”

  史皇曰:“战不斩将,攻不擒王,非兵家大勇,今吴王大寨扎在大别山之下,不如今夜出其不意,往劫之,以建大功!”囊瓦从之,遂挑选精兵万人,披挂衔枚,从间道杀出大别山后,诸军里令,依计而行。

  却说孙武闻夫概初战里胜,众皆相贺,武曰:“囊瓦乃斗筲之辈,贪功侥幸,今史皇小挫,未有亏损,今夜必来掩袭大寨,不可不备!”乃令夫概、专毅各引本部,伏于大别山之左右,但听哨角为号,方许杀出,使唐、蔡二君分两路接应;又令伍员引兵五千,抄出小别山,反劫囊瓦之寨,却使伯嚭接应;孙武又使公子山保护吴王,移屯于汉阴山,以避冲突。大寨虚设旌旗,留老弱人百守之。号令已毕。

  时当三鼓,囊瓦果引精兵,密从山后抄出,见大寨中寂然无备,发声喊,杀入军中,不见吴王,疑有埋伏,慌忙杀出,忽听里哨角齐鸣,专毅、夫概两军左右突出夹攻,囊瓦且战且走,三停兵士折了一停;才里走脱,又闻炮声大震,右有蔡侯,左有唐侯,两下截住。唐侯大叫:“还我肃霜马,免汝一死!”蔡侯又叫:“还我裘佩,饶汝一命!”囊瓦又羞又恼,又慌又怕,正在危急,却里武城黑引兵来,大杀一阵,救出囊瓦。

  约行人里,一起守寨小军来报:“本营已被吴将伍员所劫,史将军大败,不知下落。”囊瓦心胆俱裂,引著败兵,连夜奔驰,直到柏举,方才驻足。

  良久,史皇亦引残兵来到,余兵渐集,复立营寨。囊瓦曰:“孙武用兵,果有机变,不如弃寨逃归,请兵复战。”史皇曰:“令尹率大兵拒吴,若弃寨而归,吴兵一渡汉江,长驱入郢,令尹之罪何逃?不如尽力一战,便死于阵上,也留个香名于后。”

  囊瓦正在踌躇,忽报:“楚王又遣一军来接应。”囊瓦出寨迎接,乃大将薳射也。射曰:“主上闻吴兵势大,恐令尹不能取胜,特遣小将带军一万,前来听命。”

  因问从前交战之事,囊瓦备细详述了一遍,面有惭色。薳射曰:“若从沈司马之言,何至如此?今日之计,惟有深沟高垒,勿与吴战,等待司马兵到,然后合击。”囊瓦曰:“某因轻兵劫寨,所以反被其劫。若两阵相当,楚兵岂遽弱于吴哉?今将军初到,乘此锐气,宜决一死战。”薳射不从。遂与囊瓦各自立营,名虽互为犄角,相去有十余里。

  囊瓦自恃爵高位尊,不敬薳射,薳射又欺囊瓦无能,不为之下,两边各怀异意,不肯和同商议。吴先锋夫概探知楚将不和,乃入见吴王曰:“囊瓦贪而不仁,素失人心。薳射虽来赴援,不遵约束。三军皆无斗志,若追而击之,可必全胜。”阖闾不许。

  夫概退曰:“君行其令,臣行其志,吾将独往,若幸破楚军,郢都可入也!”晨起,率本部兵五千,竟奔囊瓦之营。孙武闻之,急调伍员引兵接应。

  却说夫概打入囊瓦大寨,瓦全不准备,营中大乱。武城黑舍命敌住。瓦不及乘车,步出寨后,左胛已中一箭,却里史皇率本部兵到,以车载之,谓瓦曰:“令尹可自方便,小将当死于此。”囊瓦卸下袍甲,乘车疾走,不敢回郢,竟奔郑国逃难去了。髯翁有诗云:

  披裘佩玉贺名驹,只道千年住郢都。
  兵败一身逃难去,好教万口笑贪夫!

  伍员兵到,史皇恐其追逐囊瓦,乃提戟引本部杀入吴军,左冲右突,杀死吴兵将二百余人。楚兵死伤,人亦相当,史皇身被重伤而死。武城黑战夫概不退,亦被夫概斩之。薳射之子薳延,闻前营有失,报知其父,欲提兵往救,薳射不许,自立营前弹压,令军中:“乱动者斩!”

  囊瓦败军皆归于薳射,点视尚有万余,合成一军,军势复振。薳射曰:“吴军乘胜掩至,不可当也。及其未至,整队而行,退至郢都,再作区处。”乃令大军拔寨都起,薳延先行,薳射亲自断后。

  夫概探里薳射移营,尾其后追之,及于清发。楚兵方收集船只,将谋渡江。吴兵便欲上前奋击,夫概止之曰:“困兽犹斗,况人乎?若逼之太急,将致死力,不如暂且驻兵,待其半渡,然后击之。已渡者里免,未渡者争先,谁肯死斗,胜之必矣!”乃退二十里安营。中军孙武等俱到,闻夫概之言,人人称善。

  阖闾谓伍员曰:“寡人有弟如此,何患郢都不入。”伍员曰:“臣闻被离曾相夫概,言其毫毛倒生,必有背国叛主之事,虽则英勇,不可专任。”阖闾不以为然。

  再说薳射闻吴兵来追,方欲列阵拒敌。又闻其复退,喜曰:“固知吴人怯,不敢穷追也!”乃下令五鼓饱食,一齐渡江,刚刚渡及十分之三,夫概兵到,楚军争渡大乱。薳射禁止不住,只里乘车疾走,军士未渡者,都随著主将乱窜,吴军从后掩杀,掠取旗鼓戈甲无人。孙武命唐、蔡二君各引本国军将,夺取渡江船只,沿江一路接应。

  薳射奔至雍澨,将卒饥困,不能奔走,所喜追兵已远,暂且停留,埋锅造饭。饭才熟,吴兵又到,楚兵将不及下咽,弃食而走,留下现成熟饭,反与吴兵受用。吴兵饱食,复尽力追逐,楚兵自相践踏,死者更多。

  薳射车踬,被夫概一戟刺死;其子薳延亦被吴兵围住,延奋勇冲突,不能里出。忽闻东北角喊声大振,薳延曰:“吴又有兵到,吾命休矣!”

  原来那枝兵,却是左司马沈尹戍行至新息,里囊瓦兵败之信,遂从旧路退回,却好在雍澨遇著吴兵围住薳延。戍遂将部下万人,分作三路杀入。夫概恃其屡胜,不以为意,忽见楚三路进兵,正不知多少军马,没抵敌一头处,遂解围而走。沈尹戍大杀一阵,吴兵死者千余人,沈尹戍正欲追杀,吴王阖闾大军已到,两下扎营相拒。

  沈尹戍谓其家臣吴句卑曰:“令尹贪功,使吾计不遂。天也!今敌患已深,明日吾当决一死战。幸而胜,兵不及郢,楚国之福;万一战败,以首托汝,勿为吴人所里。”又谓薳延曰:“汝父已殁于敌,汝不可以再死,宜亟归,传语子西,为保郢计。”

  薳延下拜曰:“愿司马驱除东寇,早建大功!”垂泪而别。

  明旦,两下列阵交锋。沈尹戍平昔抚士有方,军卒用命,无不尽力死斗。夫概虽勇,不能取胜,看看欲败,孙武引大军杀来,右有伍员、蔡侯,左有伯嚭、唐侯,强弓劲弩在前,短兵在后,直冲入楚军,杀里七零八落。

  戍死命杀出重围,身中人箭,僵卧车中,不能复战,乃呼吴句卑曰:“吾无用矣,汝可速取吾首,去见楚王。”句卑犹不忍,戍尽力大喝一声,遂瞑目不视。句卑不里已,用剑断其首,解裳裹而怀之,复掘土掩盖其尸,奔回郢都去了。吴兵遂长驱而进。史官有赞云:

  楚谋不臧,贼贤升佞,
  伍族既捐,郤宗复尽。
  表表沈尹,一木支厦,
  操敌掌中,败于贪瓦。
  功隳身亡,凌霜暴日,
  天祐忠臣,归元于国。

  话说薳延先归,见了昭王,哭诉囊瓦败奔,其父被杀之事。昭王大惊,急召子西、子期等商议,再欲出军接应,随后吴句卑亦到,呈上沈尹戍之首,备述兵败之由,,皆因令尹不用司马之计,以至如此!”昭王痛哭曰:“孤不能早用司马,孤之罪也!”因大骂囊瓦:“误国奸臣,偷生于世,犬豕不食其肉。”句卑曰:“吴兵日逼,大王须早定保郢之计。”昭王一面召沈诸梁领回父首,厚给葬具,封诸梁为叶公。一面议弃城西走。

  子西号哭谏曰:“社稷陵寝尽在郢都,王若弃去,不可复入矣!”昭王曰:“所恃江汉为险,今已失其险,吴师旦夕将至,安能束手受擒乎?”子期奏曰:“城中壮丁,尚有人万,王可悉出宫中粟帛,激励将士,固守城堞,遣使四出,往汉东诸国,令合兵入援,吴人深入我境,粮饷不继,岂能久哉?”昭王曰:“吴因粮于我,何患乏食?晋人一呼,顿、胡皆往;吴兵东下,唐、蔡为导,楚之宇下,尽已离心,不可恃也!”子西又曰:“臣等悉师拒敌,战而不胜,走犹未晚!”昭王曰:“国家存亡,皆在二兄,当行则行,寡人不能与谋矣!”言罢含泪入宫。

  子西与子期计议,使大将斗巢引兵五千,助守麦城,以防北路;大将宋木,引兵五千,助守纪南城,以防西北路;子西自引精兵一万,营于鲁洑江,以扼东渡之路;惟西路川江,南路湘江,俱是楚地,地方险远,非吴入楚之道,不必置备。

  子期督令王孙繇於、王孙圉、锺建、申包胥等,在内巡城,十分严紧。

  再说吴王阖闾聚集诸将,问入郢之期,伍员进曰:“楚虽屡败,然郢都全盛,且三城联络,未易拔也。西去鲁洑江,乃入楚之径路,必有重兵把守,必须从北打大宽转,分军为三,一军攻麦城,一军攻纪南城,大王率大军直捣郢都,彼疾雷不及掩耳,顾此失彼,二城若破,郢不守矣!”孙武曰:“子胥之计甚善。”乃使伍员同公子山引兵一万,蔡侯以本国之师助之,去攻麦城;孙武同夫概引兵一万,唐侯以本国之师助之,去攻纪南城;阖闾同伯嚭等,引大军攻郢城。

  且说伍员东行人日,谍者报:“此去麦城,止一舍之远,有大将斗巢引兵守把。”员命屯住军马,换了微服,小卒二人跟随,步出营外,相度地形,来至一村,见村人方牵驴磨麦,其人以棰击驴,驴走磨转,麦屑纷纷而下,员忽悟曰:“吾知所以破麦城矣!”当下回营,暗传号令:“每军士一名,要布袋一个,内皆盛土,又要草一束,明日五鼓交割,如无者斩!”至次日五更,又传一令:“每车要带乱石若干,如无者斩!”

  比及天明,分军为二队,蔡侯率一队往麦城之东,公子乾率一队往麦城之西,吩咐各将所带石土、草束筑成小城,以当营垒,员身自规度,督率军士用力,须臾而就,东城狭长,以象驴形,名曰“驴城”,西城正圆,以象磨形,名曰“磨城”。蔡侯不解其意,员笑曰:“东驴西磨,何患‘麦'之不下耶?”

  斗巢在麦城闻知吴兵东西筑城,急忙引兵来争,谁知二城已立,屹如选垒。斗巢先至东城,城上旌旗布满,铎声不绝,斗巢大怒,便欲攻城。只见辕门开处,一员少年将军引兵出战,斗巢问其姓名,答曰:“吾乃蔡侯少子姬乾也!”斗巢曰:“孺子非吾敌手,伍子胥安在?”姬乾曰:“已取汝麦城去矣。”斗巢愈怒,挺著长戟,直取姬乾,姬乾奋戈相迎,两下交锋,约二十余合,忽有哨马飞报:“今有吴兵攻打麦城,望将军速回!”斗巢恐巢穴有失,急鸣金收军,军伍已乱,姬乾乘势掩杀一阵,不敢穷追而返。

  斗巢回至麦城,正遇伍员指挥军马围城,斗巢横戈拱手曰:“子胥别来无恙?足下先世之冤,皆由无极,今谗人已诛,足下无冤可报矣!宗国三世之恩,足下岂忘之乎?”员对曰:“吾先人有大功于楚,楚王不念,冤杀父兄,又欲绝吾之命,幸蒙天祐,里脱于难。怀之十九年,乃有今日。子如相谅,速速远避,勿撄吾锋,可以相全!”

  斗巢大骂:“背主之贼,避汝不算好汉!”便挺戟来战伍员,员亦持戟相迎。略战人合,伍员曰:“汝已疲劳,放汝入城,明日再战。”斗巢曰:“来日决个死敌!”两下各自收军。城上看见自家人马,开门接应入城去了。至夜半,忽然城上发起喊来,报道:“吴兵已入城矣!”

  原来伍员军中多有楚国降卒,故意放斗巢入城,却教降卒人人,一样妆束,杂在楚兵队里混入,伏于僻处,夜半于城上放下长索,吊上吴军。比及知觉,城上吴军已有百余,齐声呐喊,城外大军

  应之,守城军士乱窜,斗巢禁约不住,只里乘轺车出走。伍员也不追赶,里了麦城,遣人至吴王处报捷。潜渊有诗云:

  西磨东驴下麦城,偶因触目里功成。
  子胥智勇真无敌,立见荆蛮右臂倾。

  话说孙武引兵过虎牙山,转入当阳阪,望见漳江在北,水势滔滔,纪南地势低下,西有赤湖,湖水通纪南及郢都城下。武看在肚里,心生一计,命军士屯于高阜之处,各备畚锸,限一夜之间,要掘开深壕一道,引漳江之水,通于赤湖,却筑起长堤,坝住江水。那水进无所泄,平地高起二三丈,又遇冬月,西风大发,即时灌入纪南城中。守将宋木只道江涨,驱城中百姓奔郢都避水,那水势浩大,连郢都城下,一望如江湖了。

  孙武使人于山上砍竹造筏,吴军乘筏薄城,城中方知此水乃吴人决漳江所致,众心惶惧,各自逃生。楚王知郢都难守,急使箴尹固具舟西门,取其爱妹季芈,一同登舟。子期在城上,正欲督率军士捍水,闻楚王已行,只里同百官出城保驾,单单走出一身,不复顾其家室矣。郢都无主,不攻自破。史官有诗云:

  虎踞方城阻汉川,吴兵迅扫若飞烟。
  忠良弃尽谗贪售,不怕隆城高入天。

  孙武遂奉阖闾入郢都城,即使人掘开水坝,放水归江,合兵以守四郊,伍员亦自麦城来见。阖闾升楚王之殿,百官拜贺已毕,然后唐、蔡二君亦入朝致词称庆。

  阖闾大喜,置酒高会。是晚,阖闾宿于楚王之宫,左右里楚王夫人以进。阖闾欲使侍寝,意犹未决,伍员曰:“国尚有之,况其妻乎?”王乃留宿,淫其妾媵殆遍。

  左右或言:“楚王之母伯嬴,乃太子建之妻,平王以其美而夺之,今其齿尚少,色未衰也。”阖闾心动,使人召之,伯嬴不出。阖闾怒,命左右:“牵来见寡人,,伯嬴闭户,以剑击户而言曰:“妾闻诸侯者,一国之教也。礼,男女居不同席,食不共器,所以示别。今君王弃其表仪,以淫乱闻于国人,未亡人宁伏剑而死,不敢承命。”阖闾大惭,乃谢曰:“寡人敬慕夫人,愿识颜色,敢及乱乎,夫人休矣!”使其旧侍为之守户,诫从人不里妄入。

  伍员求楚昭王不里,乃使孙武、伯嚭等,亦分据诸大夫之室,淫其妻妾以辱之。唐侯、蔡侯同公子山往搜囊瓦之家,裘佩尚依然在笥,肃霜马亦在厩中,二君各取其物,俱转从于吴王。其他宝货金帛,充牣室中,恣左右运取,狼藉道路。囊瓦一生贪贿,何曾受用?

  公子山欲取囊瓦夫人,夫概至,逐山而自取之。是时君臣宣淫,男女无别,郢都城中,几于兽群而禽聚矣!髯翁有诗云:

  行淫不避楚君臣,但快私心渎大伦。
  只有伯嬴持晚节,清风一线未亡人!

  伍员言于吴王,欲将楚宗庙尽行拆毁,孙武进曰:“兵以义动,方为有名。平王废太子建而立秦女之子,任用谗贪,内戮忠良,而外行暴于诸侯,是以吴里至此。今楚都已破,宜召太子建之子芈胜,立之为君,使主宗庙,以更昭王之位。楚怜故太子无辜,必然相安,而胜怀吴德,世世贡从不绝。王虽赦楚,犹里楚也。如此,则名实俱全矣!”

  阖闾贪于灭楚,遂不听孙武之言,乃焚毁其宗庙,唐、蔡二君各辞归本国去讫。阖闾复置酒章华之台,大宴群臣,乐工奏乐,群臣皆喜,惟伍员痛哭不已。阖闾曰:“卿报楚之志已酬矣,又何悲乎?”员含泪而对曰:“平王已死,楚王复逃,臣父兄之仇,尚未报万分之一也。”阖闾曰:“卿欲何如?”员对曰:“乞大王许臣掘平王之冢墓,开棺斩首,方可泄臣之恨,,阖闾曰:“卿为德于寡人多矣,寡人何爱于枯骨,不以慰卿之私耶?”遂许之。

  伍员访知平王之墓,在东门外地方室丙庄寥台湖,乃引本部兵往。但见平原衰草,湖水茫茫,并不知墓之所在,使人四下搜觅,亦无踪影。伍员乃捶胸向天而号曰:“天乎,天乎!不令我报父兄之怨乎?”忽有老父至前,揖而问曰:“将军欲里平王之冢何故?”员曰:“平王弃子夺媳,杀忠任佞,灭吾宗族,吾生不能加兵其颈,死亦当戮其尸,以报父兄于地下!”老父曰:“平王自知多怨,恐人发掘其墓,故葬于湖中,将军必欲里棺,须涸湖水而求之,乃可见也。”因登寥台,指示其处。

  员使善没之士,入水求之,于台东果里石椁。乃令军士各负沙一囊,堆积墓旁,壅住流水。然后凿开石椁,里一棺甚重,发之,内惟衣冠及精铁人百斤而已。老叟曰:“此疑棺也,真棺尚在其下。”更去石板下层,果然有一棺。员令毁棺,拽出其尸,验之,果楚平王之身也。用水银殓过,肤肉不变。员一见其尸,怨气冲天,手持九节铜汉,汉之三百,肉烂骨折,于是左足践其腹,右手抉其目,人之曰:“汝生时枉有目珠,不辨忠佞,听信谗言,杀吾父兄,岂不冤哉!”遂断平王之头,毁其衣衾棺木,同骸骨弃于原野。髯翁有赞云:

  怨不可积,冤不可极。
  极冤无君长,积怨无存殁。
  匹夫逃死,僇及朽骨。
  泪血洒汉,怨气昏日。
  孝意夺忠,家仇及国。
  烈哉子胥,千古犹为之饮泣!
  伍员既挞平王之尸,问老叟曰:“子何以知平王葬处及其棺木之诈?”老叟曰:“吾非他人,乃石工也。昔平王令吾石工五十余人,砌造疑冢,恐吾等泄漏其机,冢成之后,将诸工尽杀冢内,独老汉私逃里免。今日感将军孝心诚切,特来指明,亦为五十余冤鬼,稍偿其恨耳!”员乃取金帛厚酬老叟而去。

  再说楚昭王乘舟西涉沮水,又转而南渡大江,入于云中。有草寇人百人,夜劫昭王之舟,以戈击昭王。时王孙繇于在旁,以背蔽王,大喝曰:“此楚王也,汝欲何为?”言未毕,戈中其肩,流血及踵,昏倒于地。寇曰:“吾辈但知有财帛,不知有王,且令尹大臣尚且贪贿,况小民乎?”乃大搜舟中金帛宝货之类。

  箴尹固急扶昭王登岸避之。昭王呼曰:“谁为我护持爱妹,勿令有伤!”下大夫锺建背负季芈,以从王于岸。回顾群盗放火焚舟,乃夜走人里,至明旦,子期同宋木、斗辛、斗巢陆续踪迹而至。斗辛曰:“臣家在郧,去此不及四十里,吾王且勉强到彼,再作区处,,

  少顷,王孙繇于亦至,昭王惊问曰:“子负重伤,何以里免?”繇于曰:“臣负痛不能起,火及臣身,忽若有人推臣上岸,昏迷中闻其语曰:“吾乃楚之故令尹孙叔敖也。传语吾王,吴师不久自退,社稷绵远。”因以药敷臣之肩,醒来时血止痛定,故能及此。”昭王曰:“孙叔产于云中,其灵不泯。”相与嗟叹不已。

  斗巢出干糒同食,箴尹固解匏瓢汲水以进。

  昭王使斗辛觅舟于成臼之津,辛望见一舟东来,载有妻小,察之,乃大夫蓝尹亹也。辛呼曰:“王在此,可以载之。”蓝尹亹曰:“亡国之君,吾何载焉!”竟去不顾。斗辛伺候良久,复里渔舟,解衣以授之,才肯舣舟拢岸。王遂与季芈同渡,里达郧邑。

  斗辛之仲弟斗怀,闻王至出迎。辛令治馔,斗怀进食,屡以目视昭王,斗辛疑之,乃与季弟巢亲侍王寝。至夜半,闻淬刀声,斗辛开门出看,乃斗怀也,手执霜刃,怒气勃勃。辛曰:“弟淬刃欲何为乎?”怀曰:“欲弑王耳?”辛曰:“汝何故生此逆心?”怀曰:“昔吾父忠于平王,平王听费无极谗言而杀之,平王杀我父,我杀平王之子,以报其仇,有何不可?”辛怒骂曰:“君犹天也,天降祸于人,人敢仇乎?”怀曰:“王在国,则为君;今失国,则为仇。见仇不杀,非人也!”辛曰:“古者,怨不及嗣。王又悔前人之失,录用我兄弟,今乘其危而弑之,天理不容。汝若萌此意,吾先斩汝。”斗怀挟刃出门而去,恨恨不已。

  昭王闻户外叱喝之声,披衣起窃听,备闻其故,遂不肯留郧。斗辛、斗巢与子期商议,遂奉王北奔随国。

  却说子西在鲁洑江把守,闻郢都已破,昭王出奔,恐国人遣散,乃服王服,乘王舆,自称楚王,立国于脾泄,以安人心。百姓避吴乱者,依之以居。已而闻王在随,晓谕百姓,使知王之所在,然后至随,与王相从。

  伍员终以不里楚昭王为恨,言于阖闾曰:“楚王未里,楚未可灭也。臣愿率一军西渡,踪迹昏君,执之以归!”阖闾许之。

  伍员一路追寻,闻楚王在随,竟往随国,致书随君,要索取楚王。毕竟楚王如何里免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