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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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孙膑一路风尘仆仆来到魏国,就住在老同学庞涓府上。他拱手向庞涓道谢,感激他举荐之恩。庞涓脸上露出得意神色,孙膑又说起鬼谷先生给自己改名的事。

庞涓一听就瞪圆了眼睛:"膑字可不吉利啊,先生为何要改这个字?"

孙膑老老实实回答:"先生定的名,学生不敢违抗。"

第二天清早,两人一同上朝拜见魏惠王。惠王竟亲自下台阶相迎,孙膑连忙跪拜:"臣不过是个乡野村夫,蒙大王厚待,实在惭愧!"

惠王笑吟吟扶起他:"墨子可把先生夸上天了,说您得了孙武真传。寡人盼先生来,就像口渴的人盼水喝。今日得见,真是平生快事!"转头又问庞涓:"寡人想封孙先生做副军师,与你共掌兵权,你看如何?"

庞涓眼珠一转,拱手道:"臣与孙膑是同窗结义的兄弟,哪有兄长给弟弟当副手的道理?不如先拜为客卿,等立了战功,臣情愿让位。"惠王点头应允,当即赐给孙膑一座府邸,规格仅次于庞涓。这客卿身份看似尊贵,实则半是宾客,既不用行臣子之礼,也不必分掌兵权。

从此两人常来常往。庞涓心里打着算盘:"这孙膑藏着孙武秘传,得想法子套出来。"某日设宴时,他故意把话题引到兵法上。孙膑对答如流,反过来问庞涓几个问题,倒把庞涓问住了。庞涓假装恍然大悟:"这些莫非是《孙子兵法》里的?"

孙膑毫无防备:"正是。"

庞涓叹气道:"当年先生也教过我,可惜没用心记。师兄能否借我看看?定当重谢。"

孙膑摇头:"先生注解的版本与原本不同,只让我看了三天就收回去了,也没留抄本。"

"那师兄可还记得?"

"大概还记得些。"孙膑话音未落,庞涓眼里闪过急切的光,又强忍着没再追问。

过了些时日,惠王想试试孙膑本事,命二人在校场演兵布阵。庞涓摆的阵法,孙膑一眼就能叫破名堂,连破解之法都说得清清楚楚;轮到孙膑布阵时,庞涓却看得一头雾水,偷偷扯他袖子问究竟。

孙膑低声道:"这是颠倒八门阵。"

"会变化吗?"

"若有人攻,就变成长蛇阵。"庞涓得了提示,抢先向惠王汇报。等惠王再问孙膑,答案果然分毫不差。惠王更觉得庞涓才干不输孙膑,心里欢喜得很。

只有庞涓回府后坐立不安:"孙膑本事远在我之上,若不除掉,日后必成祸患。"他眼珠一转,某日假装关切地问:"师兄宗族都在齐国,如今在魏国做官,何不把家眷接来同享富贵?"

孙膑闻言眼圈发红:"师弟有所不知。我四岁丧母,九岁丧父,全靠叔父孙乔抚养。后来田氏代齐,叔父带着堂兄孙平、孙卓带我逃到周地,遇上饥荒,把我寄养在北门外就不知所踪了。后来听说鬼谷先生大名,才独自去求学。这些年音讯全无,哪还有什么宗族可寻?"

庞涓故作惊讶:"那师兄还想念故乡祖坟吗?"

"人非草木,岂能忘本?"孙膑叹息,"先生临别时说'功名终在故土',可如今既为魏臣,这些话也不必提了。"

庞涓假意附和:"师兄说得对,大丈夫四海为家!"暗地里却记在心里。

约莫半年后,孙膑早把这事抛在脑后。某日下朝回府,忽见个山东口音的汉子在门前打听:"这位可是孙客卿?"孙膑将人请进府里,那人自称丁乙,说是临淄商贩,受孙膑兄长所托来送家书。

孙膑展开绢帛,只见上面写着:自家族离散已三年,如今齐王不计前嫌,召回流亡臣子。两位堂兄已在宋国务农,叔父病故,盼他早日回乡团聚。孙膑读着读着泪如雨下。

丁乙劝道:"您兄长特意嘱咐,望您早日归乡。"

孙膑抹泪道:"我既已仕魏,不能说走就走。"他留丁乙吃饭,写了回信,又赠黄金一锭作盘缠。信里前半截诉说思乡之情,后半截写明暂不能归,要等建功立业后再作打算。

哪知这丁乙竟是庞涓心腹徐甲假扮的!庞涓早先套出孙膑家世,伪造了这封家书。孙膑与堂兄分别时年纪尚小,哪辨得出笔迹真假?庞涓拿到回信后,偷偷把后半截改成:"臣虽仕魏,心念故土,不日将归。若齐王不弃,自当效犬马之劳。"

次日庞涓悄悄进宫,屏退左右后呈上伪造的回信:"孙膑果然私通齐国!这是臣截获的密信。"惠王看完皱眉:"莫非是寡人怠慢了他?"

庞涓趁机进言:"孙膑祖上孙武为吴国大将,最后仍归齐国。此人才能不在臣下,若为齐所用必成魏国大患!不如..."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

惠王犹豫:"他应召而来,无故诛杀恐遭非议。"

庞涓早有准备:"大王圣明。不如让臣先去劝说,若他肯留,大王加官进爵;若执意要走..."他阴森一笑,"臣自有处置之法。"

庞涓从魏惠王那儿告退出来,转身就去找孙膑。他搓着手,满脸堆笑地问:"听说老兄家里捎来千金家书,可有这回事?"

孙膑是个实心眼的人,哪会多想,老老实实点头:"确有此事。"说着就把家书里催他回乡的意思一五一十说了。庞涓拍着大腿说:"兄弟分别这么久,想家是人之常情。老兄不如跟魏王请一两个月假,回去祭扫祖坟再回来?"

孙膑搓着衣角犹豫:"就怕主上起疑心..."

庞涓一把揽住他肩膀:"你尽管去请,小弟一定帮腔!"孙膑感激地拱手:"全仰仗贤弟成全了。"

当天夜里,庞涓转头又进宫见惠王,弓着身子禀报:"臣奉命去探孙膑口风,他果然心怀不满,还说要是请假不准,就要..."惠王眯着眼点头。

第二天清早,孙膑果真递上请假奏章。惠王看完勃然大怒,朱笔一挥:"孙膑私通齐国使节,如今又想逃回故国,实乃背信弃义!削去官职,押送军师府问罪!"

衙役们押着孙膑来到军师府,庞涓瞪圆眼睛迎上去:"兄长怎么落到这步田地!"听完宣旨,他拍着胸脯说:"兄长蒙受冤屈,小弟定当全力保奏!"说完立刻命人备车进宫。

庞涓跪在殿前,眼珠一转:"孙膑虽犯通敌之罪,但罪不至死。不如砍去双足、脸上刺字,让他变成废人,既留他性命,又绝后患。"惠王捋着胡子笑:"爱卿处置甚妥。"

回到府里,庞涓拉着孙膑的手叹气:"魏王气得要杀你,小弟拼死求情才保住性命。只是按国法要受刖刑黥面..."孙膑苦笑道:"师父说过'残躯保命不算大祸',能活命全仗贤弟,此恩永世不忘!"

刀斧手按住孙膑时,他疼得惨叫昏死。醒来时脸上已刺着"私通外国"四个乌黑大字。庞涓假惺惺抹着眼泪给他敷药,安排人抬去书房将养。过了一个多月,孙膑伤口结痂,但没了膝盖骨,只能蜷着腿坐。

庞涓天天好酒好菜伺候,忽然有一天捧着竹简过来:"兄长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把鬼谷先生注解的《孙子兵法》写给我?"孙膑爽快答应。可才写了不到十分之一,伺候他的老仆诚儿就被庞涓叫去问话。

"他每天写多少?"庞涓敲着桌案问。诚儿老实回答:"孙将军腿脚不便,写得慢..."庞涓突然摔了茶盏:"这么磨蹭要写到猴年马月!"

诚儿偷偷问庞涓的亲随:"军师既然待孙将军好,何必催这么急?"那亲随压低声音:"你懂什么?军师表面照顾他,实际怕他抢风头。留他性命就为套出兵书,等写完那天..."诚儿听得冷汗直流,赶紧跑回去告诉孙膑。

孙膑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。他忽然想起临行时鬼谷子给的锦囊,抖着手拆开,黄绢上赫然写着"诈疯魔"三字。

当晚吃饭时,孙膑突然打翻饭碗,揪着头发又哭又笑:"你们下毒害我!"把写好的竹简全扔进火盆,满地打滚吐白沫。诚儿吓得跑去报信,庞涓第二天赶来时,只见孙膑趴在地上忽而哈哈大笑:"我有十万天兵!"忽而嚎啕大哭:"魏国没我当大将要亡啊!"突然抱住庞涓的腿喊:"鬼谷老师救命!"

庞涓半信半疑,让人把孙膑扔进猪圈。试探着送酒菜去,孙膑直接抓把猪粪往嘴里塞。庞涓这才放心:"真疯了。"从此任由孙膑在街上爬,有时睡在臭水沟边。老百姓认出是当年的孙客卿,常扔些剩饭给他。

这时墨翟正好游历到齐国,在田忌府上做客。他的弟子禽滑从魏国回来,说起孙膑近况。墨翟捶胸顿足:"我本想举荐他,反倒害了他啊!"转头就把孙膑的遭遇告诉了田忌。

田忌站在齐威王面前,眉头紧锁,拱手说道:"大王啊,咱们齐国明明有孙膑这样的能人,却让他在魏国受尽屈辱,这实在说不过去啊!"

威王摸着胡须沉吟道:"要不寡人派兵去把孙先生接回来?"

田忌连连摆手:"庞涓那厮连让孙膑在魏国做官都不答应,哪会容他来齐国?要想接回孙膑,得用这个法子..."他凑近威王耳边,如此这般说了一通。威王听得连连点头,当即召来客卿淳于髡,让他假装去魏国进献茶叶。

淳于髡领了旨意,押着茶车,捧着国书就出发了。墨家弟子禽滑装作随从跟在后面。到了魏国都城,淳于髡拜见魏惠王,献上齐国的礼物。惠王乐得合不拢嘴,安排他们在驿馆住下。禽滑看见孙膑疯疯癫癫的样子,没敢上前相认,等到半夜才偷偷去见他。

井台边上,孙膑披头散发地靠着栏杆。禽滑走近时,他瞪着眼睛不说话。禽滑鼻子一酸,眼泪就下来了:"孙先生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?我是墨子的徒弟禽滑啊。我师父把您的事告诉了齐王,齐王仰慕得很。这次淳于先生来,明着是送茶叶,实则是要带您回齐国,帮您报这断腿之仇啊!"

孙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过了好久才哽咽道:"我早该死在臭水沟里了,没想到还有今天。只是庞涓那厮疑心病重,怕是不好脱身..."禽滑拍拍他的肩膀:"先生放心,我都安排好了。您就在这儿等着,到时候我来接您。"两人约好碰头的地方,禽滑再三叮嘱千万别挪地方。

第二天魏王设宴款待淳于髡,知道他是个能说会道的,赏了不少金银绸缎。庞涓还在长亭摆酒送行,哪知道禽滑头天夜里就用温车把孙膑藏了起来,让随从王义穿上孙膑的破衣服,脸上抹泥装疯卖傻。等地方官来报说孙膑还在,庞涓也就没起疑心。

淳于髡在长亭和庞涓推杯换盏,暗地里让禽滑先带着孙膑快马加鞭赶路,自己押后慢慢走。过了几天,王义也找机会溜了。地方官只见满地脏衣服,不见孙膑人影,赶紧报告庞涓。庞涓以为他投井了,派人打捞却找不到尸体,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,怕魏王怪罪,就谎称孙膑淹死了,压根没想到他会去齐国。

再说淳于髡带着孙膑出了魏国地界,才给他沐浴更衣。刚到临淄城外十里,田忌就亲自来迎。齐威王听说后,特意让孙膑坐着蒲车入朝,当面请教兵法,要封他官职。孙膑连忙推辞:"臣还没立过功,哪敢受封?要是庞涓知道我在齐国为官,肯定又要使坏。不如先瞒着,等有用得着臣的时候再效力不迟。"威王觉得有理,就让他住在田忌府上,田忌待他像贵宾一样。

孙膑想和禽滑一起去谢墨子,谁知这师兄弟俩早就悄悄走了。他长叹一声,又派人打听堂兄孙平、孙卓的消息,这才知道庞涓当年说的全是谎话。

齐威王平日喜欢和宗室子弟赛马赌钱,田忌的马总跑不过别人,输了不少金子。这天他带着孙膑去看赛马,孙膑发现各家马匹其实相差不大,但田忌连输三场,就悄悄对他说:"明天再比,我能让您稳赢。"田忌将信将疑:"先生要真能让我赢,我就跟大王赌一千金。"孙膑笑道:"您尽管去赌。"

第二天赛场上,各位公子都牵着高头大马,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。田忌小声问:"先生说的必胜法子到底是什么?这一场可是千金赌注啊!"孙膑指着马厩说:"齐国的好马都在大王那儿,您想按上中下三等硬拼肯定输。不如用您的下等马对大王的上等马,再用上等马对他的中等马,中等马对他的下等马。这样虽然输一场,却能赢两场。"田忌恍然大悟,拍腿叫绝。

比赛开始,田忌先把最差的马配上金鞍锦缎,假装是上等马和威王比第一场,结果输得很惨。威王哈哈大笑,田忌说:"还有两场呢,等全输完了再笑不迟。"果然后面两场田忌都赢了,净赚千金。他如实告诉威王:"这次能赢,全靠孙先生指点。"威王感叹道:"从这件小事就能看出孙先生的才智了。"从此更加器重孙膑,赏赐不断。

再说魏惠王自从处置了孙膑,就催庞涓去收复中山。庞涓眼珠一转:"中山离赵国近,与其千里迢迢去打中山,不如直接攻打邯郸。"惠王点头答应。庞涓带着五百辆战车杀向赵国,把邯郸围得水泄不通。守将丕选连吃败仗,赶紧向赵成侯求救。

赵成侯派人带着中山的地图去向齐国求援。齐威王知道孙膑的本事,想拜他为大将。孙膑推辞道:"臣是个残废人,要是当主帅,岂不让敌人笑话齐国无人?不如让田将军挂帅。"于是威王任命田忌为主将,孙膑当军师,平时躲在辎重车里出谋划策,不露名号。

田忌本想直奔邯郸,孙膑拦住他:"赵将不是庞涓对手,等咱们赶到邯郸早陷落了。不如在半道驻扎,放出风声说要打襄陵。庞涓必定回救,咱们以逸待劳,准能取胜!"田忌依计行事。

果然邯郸守军等不到援兵,开城投降了。庞涓正要庆功,突然听说齐军要打襄陵,吓得脸色大变:"襄陵要是丢了,国都安邑就危险了!"急忙撤军回援。走到桂陵二十里外,突然撞见齐军——原来孙膑早算准魏军行程,先派部将袁达带着三千人诱敌。庞涓的侄子庞葱追了一阵怕中埋伏,回来报告。庞涓气得大骂:"连个偏将都抓不住,还怎么擒田忌?"亲自带兵追击。

到了桂陵,只见齐军摆开阵势,正是当年孙膑在魏国演示过的"颠倒八门阵"。庞涓心里咯噔一下:"田忌怎么会这个?莫非孙膑投了齐国?"正惊疑不定,齐军阵中推出战车,田忌全副武装立在车上,高声叫道:"魏国将领,敢来斗阵否?"

庞涓硬着头皮驾车出阵,强作镇定道:"齐魏素来交好,魏赵有仇关齐国什么事?将军何必蹚这浑水!"

田忌捋着胡须,慢悠悠地朝对面拱手道:"赵王把中山这块肥肉献给我们大王,大王命我领兵来救。要是魏国也肯割让几座城池交到我手上,我立马撤兵。"

庞涓一听这话,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,猛地一拍案几:"你算什么东西,也配跟我对阵!"

田忌不慌不忙,手指轻轻敲着剑柄:"既然你这么有本事,可认得我这阵法?"

庞涓眯着眼往阵中瞧了瞧,突然仰天大笑:"这不就是'颠倒八门阵'吗?我在鬼谷子老师那儿学艺时,这阵法早玩腻了。你偷学个皮毛就敢显摆?我们魏国三岁娃娃都认得!"

田忌嘴角一扬:"认得就好,可敢进来闯一闯?"

庞涓心里咯噔一下。这要说不打,面子往哪儿搁?他咬牙喝道:"既认得,怎会不敢!"转身就对三个本家将领庞英、庞葱、庞茅吩咐:"当年孙膑讲过这阵法,记得要防着它变长蛇阵。你们仨各带一支兵马,看我信号同时进攻,叫它首尾不能相顾!"

说完亲自领着五千精锐冲进阵中。谁知刚进去,四面旗号突然乱转,根本分不清哪边是生门哪边是死门。正晕头转向时,忽见所有旗帜上都写着斗大的"孙"字,庞涓顿时面如土色:"那瘸子果然在齐国!中计了!"

危急关头,庞英、庞葱拼死杀进来救人,可那五千精锐全折在阵里。清点人数时发现庞茅早被田婴斩了,两万多魏军尸横遍野。庞涓看着满地尸首,手指都在发抖。

原来这八卦阵暗藏玄机,本来九队人马摆得方方正正,等庞涓进来就抽走两头变作圆阵。后来唐朝李靖的六花阵,就是从这圆阵化出来的。至今堂邑县东南还有处古战场,就是当年孙膑庞涓交手的地方。

庞涓知道孙膑在齐军,吓得连夜带着残兵逃回魏国。田忌和孙膑发现魏军营寨空空如也,敲着得胜鼓回了临淄。这是周显王十七年的事。

魏惠王念在庞涓攻下邯郸的功劳,虽然桂陵吃了败仗,功过相抵没追究。齐威王却更加重用田忌和孙膑,把兵权都交给他们。这可急坏了丞相驺忌,他暗中派门客公孙阅假扮田忌家臣,大清早揣着十两金子去找算命的。

算命先生刚开门就被塞了金子,听来人神神秘秘说:"我家田将军要谋大事,请先生算个吉凶。"吓得连连摆手:"这可是造反啊!"公孙阅前脚走,驺忌后脚就带人来抓算命先生,硬说他帮田忌谋反。齐威王果然起了疑心,天天派人盯着田忌。

田忌知道后干脆称病交出兵权,孙膑也辞了军师。第二年齐威王去世,新即位的宣王知道他俩冤枉,又请他们官复原职。

庞涓听说齐国不用这两人,乐得直拍大腿:"这下天下谁还是我对手!"正得意时,听说韩国要和赵国联手伐魏,赶紧劝魏惠王先下手为强。魏国倾巢而出攻打韩国,太子申当主帅,庞涓任大将。这场大战胜负如何?咱们下回再说。

原文言文

  孙膑佯狂脱祸 庞涓兵败桂陵

  话说孙膑行至魏国,即寓于庞涓府中,膑谢涓举荐之恩。涓有德色,膑又述鬼谷先生改宾为膑之事。涓惊曰:“膑非佳语,何以改易?”膑曰:“先生之命,不敢违也!”

  次日,同入朝中,谒见惠王,惠王降阶迎接,其礼甚恭,膑再拜奏曰:“臣乃村野匹夫,过蒙大王聘礼,不胜惭愧!”惠王曰:“墨子盛称先生独得孙武秘传,寡人望先生之来,如渴思饮,今蒙降重,大慰平生!”遂问庞涓曰:“寡人欲封孙先生为副军师之职,与卿同掌兵权,卿意如何?”庞涓对曰:“臣与孙膑同窗结义,膑乃臣之兄也,岂可以兄为副,不若权拜客卿,候有功绩,臣当让爵,甘居其下。”惠王准奏,即拜膑为客卿,赐第一区,亚于庞涓。客卿者,半为宾客,不以臣礼加之,外示优崇,不欲分兵权于膑也。

  自此孙、庞频相往来。庞涓想道:“孙子既有秘授,未见吐露,必须用意探之。”遂设席请酒,酒中因谈及兵机,孙子对答如流,及孙子问及庞涓数节,涓不知所出,乃佯问曰:“此非孙武子《兵法》所载乎?”膑全不疑虑,对曰:“然也。”涓曰:“愚弟昔日亦蒙先生传授,自不用心,遂至遗忘,今日借观,不敢忘报。”膑曰:“此书经先生注解详明,与原本不同,先生止付看三日,便即取去,亦无录本。”涓曰:“吾兄还记得否?”膑曰:“依稀尚存记忆。”涓心中巴不得便求传授,只是一时难以骤逼。

  过数日,惠王欲试孙膑之能,乃阅武于教场,使孙、庞二人各演阵法。庞涓布的阵法,孙膑一见,即能分说此为某阵,用某法破之;孙膑排成一阵,庞涓茫然不识,私问于孙膑,膑曰:“此即‘颠倒八门阵'也。”涓曰:“有变乎?”膑曰:“攻之则变为‘长蛇阵'矣!”庞涓探了孙膑说话,先报惠王曰:“孙子所布,乃‘颠倒八门阵',可变‘长蛇'。”已而,惠王问于孙膑,所对相同,惠王以庞涓之才,不弱于孙膑,心中愈喜。

  只有庞涓回府,思想:“孙子之才大胜于吾,若不除之,异日必为欺压。”心生一计,于相会中间,私叩孙子曰:“吾兄宗族俱在齐邦,今兄已仕魏国,何不遣人迎至此间,同享富贵?”

  孙膑垂泪言曰:“子虽与吾同学,未悉吾家门之事也。吾四岁丧母,九岁丧父,育于叔父孙乔身畔,叔父仕于齐康公为大夫,及田太公迁康公于海上,尽逐其故臣,多所诛戮,吾宗族离散,叔与从兄孙平、孙卓挈吾避难奔周,因遇荒岁,复将吾佣于周北门之外,父子不知所往。吾后来年长,闻邻人言鬼谷先生道高,而心慕之,是以单身往学,又复数年,家乡杳无音信,岂有宗族可问哉?”

  庞涓复问曰:“然则兄长亦还忆故乡坟墓否?”

  膑曰:“人非草木,能忘本原?先生于吾临行,亦言‘功名终在故土',今已作魏臣,此话不须提起矣。”

  庞涓探了口气,佯应曰:“兄长之言甚当,大丈夫随地立功,何必故乡也?”

  约过半年,孙膑所言,都已忘怀了。

  一日,朝罢方回,忽有汉子似山东人语音,问人曰:“此位是孙客卿否。”膑随唤入府,叩其来历,那人曰:“小子姓丁名乙,临淄人氏,在周客贩,令兄有书托某送到鬼谷,闻贵人已得仕魏邦,迂路来此。”说罢,将书呈上。

  孙膑接书在手,拆而观之略云:

  愚兄平、卓字达贤弟宾亲览,吾自家门不幸,宗族荡散,不觉已三年矣。向在宋国为人耕牧,汝叔一病即世,异乡零落,苦不可言,今幸吾王尽释前嫌,招还故里,正欲奉迎吾弟,重立家门,闻吾弟就学鬼谷,良玉受琢,定成伟器,兹因某客之便,作书报闻,幸早为归计,兄弟复得相见。

  孙膑得书认以为真,不觉大哭。丁乙曰:“承贤兄吩咐,劝贵人早早还乡,骨肉相聚。”

  孙膑曰:“吾已仕于魏,此事不可造次。”乃款待丁乙酒饭,付以回书,前面亦叙思乡之语,后云:“弟已仕魏,未可便归,俟稍有建立,然后徐为首邱之计。”送丁乙黄金一锭为路费,丁乙接了回书,当下辞去。

  谁知来人不是什么丁乙,乃是庞涓手下心腹徐甲也。庞涓套出孙膑来历姓名,遂伪作孙平、孙卓手书,教徐甲假称齐商丁乙,投见孙子;孙子兄弟自少分别,连手迹都不分明,遂认以为真了。庞涓诓得回书,遂仿其笔迹,改后数句云:“弟今身仕魏国,心悬故土,不日当图归计,倘齐王不弃微长,自当尽力。”

  于是入朝私见惠王,屏去左右,将伪书呈上,言:“孙膑果有背魏向齐之心,近日私通齐使,取有回书,臣遣人邀截于郊外,搜得在此。”

  惠王看毕曰:“孙膑心悬故土,岂以寡人未能重用,不尽其才耶?”

  涓对曰:“膑祖孙武子为吴王大将,后来仍旧归齐。父母之邦谁能忘情,大王虽重用膑,膑心已恋齐,必不能为魏尽力,且膑才不下于臣,若齐用为将必然与魏争雄,此大王异日之患也,不如杀之。”

  惠王曰:“孙膑应召而来,今罪状未明,遽然杀之,恐天下议寡人之轻士也。”

  涓对曰:“大王之言甚善,臣当劝谕孙膑,倘肯留魏国,大王重加官爵,若其不然,大王发到微臣处议罪,微臣自有区处。”

  庞涓辞了惠王,往见孙子,问曰:“闻兄已得千金家报,有之乎。”膑是忠直之人,全不疑虑,遂应曰:“果然。”因备述书中要他还乡之意,庞涓曰:“弟兄久别思归,人之至情,兄长何不于魏王前暂给一二月之假,归省坟墓,然后再来。”

  膑曰:“恐主公见疑,不允所请。”

  涓曰:“兄试请之,弟当从旁力赞。”

  膑曰:“全仗贤弟玉成。”

  是夜,庞涓又入见惠王,奏曰:“臣奉大王之命,往谕孙膑,膑意必不愿留,且有怨望之语,若目下有表章请假,主公便发其私通齐使之罪。”惠王点头。

  次日,孙膑果然进上一通表章,乞假月余,还齐省墓,惠王见表大怒,批表尾云:“孙膑私通齐使,今又告归,显有背魏之心,有负寡人委任之意,可削其官秩,发军师府问罪。”

  军政司奉旨,将孙膑拿到军师府来见庞涓,涓一见佯惊曰:“兄长何为至此!”军政司宣惠王之命,庞涓领旨讫,问膑曰:“吾兄受此奇冤,愚弟当于王前力保。”言罢,命舆人驾车,来见惠王,奏曰:“孙膑虽有私通齐使之罪,然罪不至死,以臣愚见,不若刖而黥之,使为废人,终身不能退归故土,既全其命,又无后患,岂不两全?微臣不敢自专,特来请旨!”

  惠王曰:“卿处分最善。”

  庞涓辞回本府,谓孙膑曰:“魏王十分恼怒,欲加兄极刑,愚弟再三保奏,恭喜得全性命,但须刖足黥面,此乃魏国法度,非愚弟不尽力也。”

  孙膑叹曰:“吾师云,‘虽有残害,不为大凶。'今得保首领,此乃贤弟之力,不敢忘报!”

  庞涓遂唤刀斧手,将孙膑绑住,剔去双膝盖骨,膑大叫一声,昏绝倒地,半晌方苏,又用针刺面,成“私通外国”四字,以墨涂之。庞涓假意啼哭,以刀疮药敷膑之膝,用帛缠裹,使人抬至书馆,好言抚慰,好食将息。约过月余,孙膑疮口已合,只是膝盖既去,两腿无力,不能行动,只好盘足而坐。髯翁有诗云:

  易名膑字祸先知,何待庞涓用计时?
  堪笑孙君太忠直,尚因全命感恩私!

  孙膑已成废人,终日受庞涓三餐供养,甚不过意。庞涓乃求膑传示鬼谷子注解孙武兵书,膑慨然应允,涓给以木简,要他缮写。膑写未及十分之一,有苍头名唤诚儿,庞涓使伏侍孙膑。

  诚儿见孙子无辜受枉,反有怜悯之意,忽庞涓召诚儿至前,问孙膑缮写日得几何,诚儿曰:“孙将军为两足不便,长眠短坐,每日只写得二三策。”庞涓怒曰:“如此迟慢,何日写完,汝可与我上紧催促。”诚儿退问涓近侍曰:“军师央孙君缮写,何必如此催迫。”

  近待曰:“汝有所不知,军师与孙君外虽相恤,内实相忌,所以全其性命,单为欲得兵书耳,缮写一完,便当绝其饮食,汝切不可泄漏!”

  诚儿闻知此信,密告孙子。孙子大惊:“原来庞涓如此无义,岂可传以《兵法》?”又想:“若不缮写,他必然发怒,吾命旦夕休矣!”左思右想,欲求自脱之计,忽然想著:“鬼谷先生临行时,付我锦囊一个,嘱云:‘到至急时,方可开看。'今其时矣。”遂将锦囊启视,乃黄绢一幅,中间写著“诈疯魔”三字。膑曰: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当日晚餐方设,膑正欲举箸,忽然昏愦,作呕吐之状,良久发怒,张目大叫曰:“汝何以毒药害我?”将瓶瓯悉拉于地,取写过木简,向火焚烧,扑身倒地,口中含糊骂詈不绝。诚儿不知是诈,慌忙奔告庞涓。涓次日亲自来看,膑痰涎满面,伏地呵呵大笑,忽然大哭。庞涓问曰:“兄长为何而笑,为何而哭?”膑曰:“吾笑者笑魏王欲害我命,吾有十万天兵相助,能奈我何?吾哭者哭魏邦没有孙膑,无人作大将也!”

  说罢,复睁目视涓,磕头不已,口中叫:“鬼谷先生,乞救我孙膑一命!”

  庞涓曰:“我是庞某,休得错认了。”

  膑牵住庞涓之袍,不肯放手,乱叫:“先生救命!”

  庞涓命左右扯脱,私问诚儿曰:“孙子病症是几时发的?”

  诚儿曰:“是夜来发的。”

  涓上车而去,心中疑惑不已。恐其佯狂,欲试其真伪,命左右拖入猪圈中,粪秽狼藉,膑被发覆面,倒身而卧。再使人送酒食与之,诈云:“吾小人哀怜先生被刖,聊表敬意,元帅不知也。”孙子已知是庞涓之计,怒目狰狞,骂曰:“汝又来毒我耶?”将酒食倾翻地下。

  使者乃拾狗矢及泥块以进,膑取而啖之。于是还报庞涓,涓曰:“此真中狂疾,不足为虑矣。”

  自此纵放孙膑,任其出入。膑或朝出晚归,仍卧猪圈之内,或出而不返,混宿市井之间。或谈笑自若,或悲号不已。市人认得是孙客卿,怜其病废,多以饮食遗之。膑或食或不食,狂言诞语,不绝于口,无有知其为假疯魔者。

  庞涓却吩咐地方,每日侵晨具报孙膑所在,尚不能置之度外也。髯翁有诗叹云:

纷纷七国斗干戈,俊杰乘时归网罗。
堪恨奸臣怀嫉忌,致令良友诈疯魔。

时墨翟云游至齐,客于田忌之家。其弟子禽滑从魏而至,墨翟问:“孙膑在魏得意何如?”禽滑亲将孙子被刖之事,述于墨翟。翟叹曰:“吾本欲荐膑,反害之矣!”乃将孙膑之才及庞涓妒忌之事,转述于田忌。

田忌言于威王曰:“国有贤臣,而令见辱于异国,大不可也!”

威王曰:“寡人发兵以迎孙子如何?”

田忌曰:“庞涓不容膑仕于本国,肯容仕于齐国乎?欲迎孙子,须是如此恁般,密载以归,可保万全。”

威王用其谋,即令客卿淳于髡假以进茶为名,至魏欲见孙子。淳于髡领旨,押了茶车,捧了国书,竟至魏国。禽滑装做从者随行。到魏都见了魏惠王,致齐侯之命。惠王大喜,送淳于髡于馆驿。禽滑见膑发狂,不与交言,半夜私往候之。

膑背靠井栏而坐,见禽滑张目不语,滑垂涕曰:“孙卿困至此乎,吾乃墨子之弟子禽滑也。吾师言孙卿之冤于齐王,齐王甚相倾慕,淳于公此来,非为贡茶,实欲载孙卿入齐,为卿报刖足之仇耳。”

孙膑泪流如雨,良久言曰:“某已分死于沟渠,不期今日有此机会,但庞涓疑虑大甚,恐不便挈带,如何?”禽滑曰:“吾已定下计策,孙卿不须过虑,俟有行期,即当相迎。”约定只在此处相会,万勿移动。

次日,魏王款待淳于髡,知其善辩之士,厚赠金帛,髡辞了魏王欲行。庞涓复置酒长亭饯行,禽滑先于是夜将温车藏了孙膑,却将孙膑衣服与厮养王义穿著,披头散发,以泥土涂面,装作孙膑模样,地方已经具报,庞涓以此不疑。

淳于髡既出长亭,与庞涓欢饮而别,先使禽滑驱车速行,亲自押后。

过数日,王义亦脱身而来。地方但见肮脏衣服,撒做一地,已不见孙膑矣,即时报知庞涓,涓疑其投井而死,使人打捞尸首不得,连连挨访,并无影响,反恐魏王见责,戒左右只将孙膑溺死申报,亦不疑其投齐也。

再说淳于髡载孙膑离了魏境,方与沐浴,既入临淄,田忌亲迎于十里之外,言于威王,使乘蒲车入朝,威王叩以兵法,即欲拜官,孙膑辞曰:“臣未有寸功,不敢受爵,庞涓若闻臣用于齐,又起妒嫉之端,不若姑隐其事,俟有用臣之处,然后效力何如?”威王从之,乃使居田忌之家,忌尊为上客。

膑欲偕禽滑往谢墨翟,他师弟二人已不别而行了。膑叹息不已,再使人访孙平、孙卓信息,杳然无闻,方知庞涓之诈。

齐威王暇时,常与宗族诸公子驰射赌胜为乐,田忌马力不及,屡次失金。一日,田忌引孙膑同至射圃观射,膑见马力不甚相远,而田忌三棚皆负,乃私谓忌曰:“君明日复射,臣能令君必胜。”田忌曰:“先生果能使某必胜,某当请于王,以千金决赌。”膑曰:“君但请之。”田忌请于威王曰:“臣之驰射屡负矣,来日愿倾家财,一决输赢,每棚以千金为采。”威王笑而从之。

是日,诸公子皆盛饰车马,齐至场圃,百姓聚观者数千人,田忌问孙子曰:“先生必胜之术安在。千金一棚,不可戏也。”孙膑曰:“齐之良马聚于王厩,而君欲与次第角胜,难矣。然臣能以术得之,夫三棚有上中下之别,试以君之下驷,当彼上驷,而取君之上驷,与彼中驷角,取君之中驷,与彼下驷角。君虽一败,必有二胜。”田忌曰:“妙哉。”

乃以金鞍锦鞯,饰其下等之马,伪为上驷,先与威王赌第一棚,马足相去甚远,田忌复失千金,威王大笑,田忌曰:“尚有二棚,臣若全输,笑臣未晚。”及二棚三棚,田忌之马果皆胜,多得采物千金。,田忌奏曰:“今日之胜,非臣马之力,乃孙子所教也。”因述其故。威王叹曰:“即此小事,已见孙先生之智矣。”由是益加敬重,赏赐无算,不在话下。

再说魏惠王既废孙膑,责成庞涓恢复中山之事,庞涓奏曰:“中山远于魏而近于赵,与其远争,不如近割,臣请为君直捣邯郸,以报中山之恨。”惠王许之。

庞涓遂出车五百乘伐赵,围邯郸,邯郸守臣丕选连战俱败,上表赵成侯。成侯使人以中山赂齐求救,齐威王已知孙子之能,拜为大将,膑辞曰:“臣刑余之人,而使主兵,显齐国别无人才,为敌所笑,请以田忌为将。”威王乃用田忌为将,孙膑为军师,常居辎车之中,阴为画策,不显其名。

田忌欲引兵救邯郸,膑止之曰:“赵将非庞涓之敌,比我至邯郸,其城已下矣,不如驻兵于中道,扬言欲伐襄陵,庞涓必还,还而击之,无不胜也!”忌用共谋。

时邯郸候救不至,丕选以城降涓,涓遣人报捷于魏王,正欲进兵,忽闻齐遣田忌乘虚来袭襄陵,庞涓惊曰:“襄陵有失,安邑震动,吾当还救根本。”乃班师。

离桂陵二十里,便遇齐兵,原来孙膑早已打听魏兵到来,预作准备,先使牙将袁达引三千人截路搦战,庞涓族子庞葱前队先到,迎住厮杀,约战二十余合,袁达诈败而走,庞葱恐有计策,不敢追赶,却来禀知庞涓。涓叱曰:“谅偏将尚不能擒取,安能擒田忌乎。”即引大军追之,将及桂陵,只见前面齐兵排成阵势。

庞涓乘车观看,正是孙膑初到魏国时摆的“颠倒八门阵”。庞涓心疑,想道:“那田忌如何也晓此阵法,莫非孙膑已归齐国乎?”当下亦布队成列,只见齐军中闪出大将田旗号,推出一辆戎车,田忌全装披挂,手执画戟,立于车中,田婴挺戈立于车右,田忌口呼:“魏将能事者,上前打话。”

庞涓亲自出车,谓田忌曰:“齐、魏一向和好,魏、赵有怨,何与齐事,将军弃好寻仇,实为失计!”田忌曰:“赵以中山之地献于吾主,吾主命吾帅师救之,若魏亦割数郡之地,付于吾手,吾当即退。”庞涓大怒曰:“汝有何本事,敢与某对阵。”田忌曰:“你既有本事,能识我阵否。”

庞涓曰:“此乃‘颠倒八门阵',吾受之鬼谷子,汝何处窃取一二,反来问我,我国中三岁孩童,皆能识之。”

田忌曰:“汝既能识,敢打此阵否。”

庞涓心下踌躇,若说不打,丧了志气,遂厉声应曰:“既能识,如何不能打?”

庞涓吩咐庞英、庞葱、庞茅曰:“记得孙膑曾讲此阵,略知攻打之法,但此阵能变长蛇,击首则尾应,击尾则首应,击中则首尾皆应,攻者辄为所困,我今去打此阵,汝三人各领一军,只看此阵一变,三队齐进,使首尾不能相顾,则阵可破矣!”

庞涓吩咐已毕,自帅选锋五千人,上前打阵。才入阵中,只见八方旗色,纷纷转换,认不出那一门是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开了,东冲西撞,戈甲如林,并无出路,只闻得金鼓乱鸣,四下呐喊,竖的旗上,俱有军师“孙”字,庞涓大骇曰:“刖夫果在齐国,吾堕其计矣!”

正在危急,却得庞英、庞葱两路兵杀进,单单救出庞涓,那五千选锋,不剩一人。问庞茅时,已被田婴所杀。共损军二万余人,庞涓甚是伤感。

原来八卦阵本按八方,连中央戊己,共是九队车马,其形正方,比及庞涓入来打阵,抽去首尾二军为二角,以遏外救,止留七队车马,变为圆阵,以此庞涓迷惑。后来唐朝卫国公李靖,因此作六花阵,即从此圆阵布出。有诗为证:

八阵中藏不测机,传来鬼谷少人知。
庞涓只晓长蛇势,那识方圆变化奇。

按今堂邑县东南有地名古战场,乃昔日孙、庞交兵之处也。

却说庞涓知孙膑在军中,心中惧怕,与庞英、庞葱商议,弃营而遁,连夜回魏国去了。田忌与孙膑探知空营,奏凯回齐。此周显王十七年之事。

魏惠王以庞涓有取邯郸之功,虽然桂陵丧败,将功准罪。

齐威王遂宠任田忌、孙膑,专以兵权委之。驺忌恐其将来代己为相,密与门客公孙阅商量,欲要夺田忌、孙膑之宠。恰好庞涓使人以千金行赂于驺忌之门,要得退去孙膑。

驺忌正中其怀,乃使公孙阅假作田忌家人,持十金,于五鼓叩卜者之门,曰:“我奉田忌将军之差,欲求占卦。”卦成,卜者问:“何用?”阅曰:“我将军,田氏之宗也,兵权在握,威震邻国,今欲谋大事,烦为断其吉凶。”卜者大惊曰:“此悖逆之事,吾不敢与闻!”公孙阅嘱曰:“先生即不肯断,幸勿泄!”

公孙阅方才出门,驺忌差人已至,将卜者拿住,说他替叛臣田忌占卦。卜者曰:“虽有人来小店,实不曾占。”驺忌遂入朝,以田忌所占之语,告于威王,即引卜者为证,威王果疑,每日使人伺田忌之举动。田忌闻其故,遂托病辞了兵政,以释齐王之疑,孙膑亦谢去军师之职。

明年,齐威王薨,子辟疆即位,是为宣王,宣王素知田忌之冤与孙膑之能,俱召复故位。

再说庞涓初时闻齐国退了田忌,孙膑不用,大喜曰:“吾今日乃可横行天下也!”

是时韩昭侯灭郑国而都之,赵相国公仲侈如韩称贺,因请同起兵伐魏,约以灭魏之日,同分魏地,昭侯应允,回言:“偶值荒馑,俟来年当从兵进讨。”庞涓访知此信,言于惠王曰:“闻韩谋助赵攻魏,今乘其未合,宜先伐韩,以沮其谋。”惠王许之,使太子申为上将军,庞涓为大将,起倾国之兵,向韩国进发。不知胜负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