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纪事·卫鞅入秦
话说卫国有个公孙鞅,本是卫侯的远房亲戚,从小就对治国理政的学问特别着迷。可这卫国地方小,容不下他这尊大佛,他就收拾包袱去了魏国,想投奔相国田文门下。谁料田文已经过世,如今是公叔痤当家。卫鞅二话不说,转身就拜在公叔痤门下。
这公叔痤也是个识货的,看出卫鞅是块好料子,先让他当了个中庶子。每逢大事,总要拉着卫鞅商量。说来也怪,卫鞅出的主意回回都灵验,公叔痤越看越喜欢,正琢磨着要给他升官呢,自己却突然病倒了。
魏惠王听说相国病重,亲自来探望。一进门就看见公叔痤躺在床上气若游丝,眼泪当时就下来了:"老相国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,这魏国的担子该交给谁啊?"
公叔痤强撑着精神说:"中庶子卫鞅年纪虽轻,却是当世奇才。大王要是把国事托付给他,比老臣强十倍不止。"惠王听了没吭声。公叔痤又补了句:"要是大王不用他,务必杀了他,千万别让他离开魏国。要是被别国用了,准是魏国的心腹大患。"惠王随口应了声"知道了"。
等上了马车,惠王直摇头:"公叔痤真是病糊涂了,居然让我把国家交给卫鞅?还说什么不用就杀。那卫鞅能有多大本事?"
这边惠王刚走,公叔痤赶紧把卫鞅叫到床前:"我刚才跟大王推荐你,他没答应。我又说不用就该杀你,他倒是应了。我这人向来先君后臣,所以先跟大王说了才告诉你。你赶紧逃命去吧!"
卫鞅却笑了:"大王既然不听您的话用我,又怎么会听您的话杀我呢?"愣是没挪窝。后来大夫公子卬也帮着推荐,惠王到底没重用卫鞅。
这时候听说秦孝公在招贤纳士,卫鞅收拾行装就奔秦国去了。他先找到孝公的宠臣景监,两人聊了聊治国之道。景监一听就知道遇到高人了,赶紧向孝公引荐。
第一次见面,卫鞅大谈伏羲、神农、尧舜禹的治国之道。话还没说完呢,孝公已经打起了呼噜。第二天景监挨了顿训:"你推荐的什么狂人?尽说些没用的空话!"
景监回来埋怨卫鞅:"我是想让先生投其所好,您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?"卫鞅说:"我是想引导君王行帝道,看来他没开窍。让我再见一次吧。"景监直摆手:"大王正在气头上,至少等五天。"
五天后第二次见面,卫鞅又讲夏禹划分疆土、商汤周武顺应天命的故事。孝公听完直摇头:"先生学问是好的,可这些老黄历哪能用到现在?"挥挥手就打发他走了。
景监在宫门口急得直跺脚:"今天又没成?"卫鞅叹气:"我这次说的是王道,还是不对胃口。"景监恼了:"君王用人就像猎人下网,巴不得立竿见影。您老说这些远古的事,不是自找没趣吗?"
卫鞅却胸有成竹:"前两次我是试探。要是能再见一次,保管说到他心坎里。"景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:"两次都把大王惹毛了,我可不敢再开口。"
过了几天,景监回家见卫鞅收拾行李,忙问:"先生要去哪儿?"卫鞅说:"天下诸侯这么多,难道就找不到比秦君更识货的?就算没有,难道还没有比您更会举荐的?"景监赶紧拦住:"您再等五天,我一定想办法。"
说来也巧,第五天孝公喝酒时看见大雁飞过,突然叹气:"齐桓公当年说得到管仲就像大雁有了翅膀。我求贤这么久,怎么连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?"景监趁机说:"我那门客卫鞅,上次说的是帝王之道,其实他还有称霸之术没说呢。"
孝公一听"称霸"二字,眼睛都亮了,马上召见卫鞅。卫鞅这回开门见山:"称霸之道和帝王之道不同。帝王要顺应民心,称霸却要违背民心。"孝公当场按着剑站起来:"胡说!称霸怎么就要违背民心了?"
卫鞅不慌不忙:"琴弦不准就得重调,治国也是这个理。百姓只顾眼前安逸,想不到长远利益。就像管仲改革齐国,把全国分成二十五乡,军民合一,当时谁乐意?可后来齐国称霸,百姓不都跟着享福了?"
孝公越听越来劲:"先生真有管仲的本事?快说说具体怎么办!"卫鞅说:"国家不富不能打仗,军队不强不能克敌。要富国就得狠抓农耕,要强兵就得奖励军功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,重罚之下必少奸邪。赏罚分明,政令畅通,国家没有不强盛的道理。"
孝公拍案叫绝:"说得好!这些我都能办到。"卫鞅又补了句:"光有办法不行,还得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要是朝令夕改,再好的政策也白搭。"孝公连连点头。
卫鞅起身告辞,孝公急了:"正说到关键处,怎么就要走?"卫鞅说:"请大王认真想三天,等拿定主意,我再详细禀报。"出了宫门,景监直跺脚:"大王正在兴头上,你怎么反倒卖起关子了?"卫鞅笑道:"他现在决心未定,不说透反而稳妥。"
第二天孝公派人来请,卫鞅硬是推辞:"说好三天后再见,现在不敢从命。"
景监在一旁劝卫鞅别推辞官职,卫鞅却摇头道:"当初我和国君立下约定,要是现在自己先失信,往后还怎么让国君相信我呢?"景监听了这话,不由得连连点头。
转眼到了第三天,秦孝公派了车马来接卫鞅。卫鞅进宫后,孝公亲自赐座请教,那急切的样子就像渴了三天的人见到清泉。卫鞅这才把秦国该改革的政事一五一十道来,君臣二人一问一答,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。说来也怪,孝公竟半点倦意都没有。当下就封卫鞅做左庶长,赏赐宅邸一座、黄金五百镒,当着满朝文武宣布:"从今往后,国政大事全听左庶长处置,谁敢违抗,就是抗旨!"大臣们听得后背发凉,个个噤若寒蝉。
卫鞅着手制定新法,条款拟好呈给孝公过目。可这法令还没张贴出去,他就犯了愁——百姓要是不信怎么办?
这天清晨,咸阳城南门突然竖起一根三丈长的木头。守门的官吏敲着铜锣宣布:"谁能把这木头搬到北门,赏十金!"街上的百姓越聚越多,可谁都摸不着头脑,你推我搡就是没人敢动。
卫鞅在城楼上看得真切,冷笑道:"嫌赏钱少是吧?"当即下令加到五十金。这下人群炸开了锅,有个愣头青突然挤出人群:"秦国向来没这么大方过,横竖试试看!"说着扛起木头就往北门跑,后头跟着看热闹的百姓像潮水似的涌过去。官吏飞奔来报,卫鞅亲自给那人颁奖:"好个实诚人!"当场兑现五十金,铜钱哗啦啦倒在案几上,"我卫鞅说到做到!"
这事儿像长了翅膀传遍大街小巷。第二天新法颁布时,市集上人头攒动。可当竹简上的条文念出来,百姓们惊得直吐舌头——那都是周显王十年的事了。
新法令白纸黑字写着:要把国都迁到依山傍水的咸阳;把乡野村落合并成县,派官员管理;叫百姓开垦荒地,六尺算一步,二百四十步为一亩,敢多量一寸就没收田地;赋税按亩征收,废除井田制;奖励耕织,懒汉要充作官奴;商人加倍征税;家里有两个成年男子必须分家,否则加倍收税;按军功封爵,临阵退缩者斩;五家连保,一家犯法十家遭殃;政令一出,王公庶民都得遵守......
新法一出,街头巷尾议论纷纷。卫鞅把说闲话的都抓来训斥:"说新法不好的,是刁民;说新法好的,是谄媚之徒!"全登记造册发配边疆。大夫甘龙、杜挚私下议论,直接被革为平民。从此秦国路上相遇,百姓只敢用眼色打招呼。
卫鞅征调大批劳役在咸阳修建宫殿,准备迁都。太子驷不肯搬还说新法不好,卫鞅怒道:"法令行不通,都是上头先犯禁!"转头就向孝公告状,把太子的老师公子虔割了鼻子,公孙贾脸上刺了字。百姓窃窃私语:"太子犯法都要连累老师,咱们算老几?"
等到人心安定,卫鞅选定吉日迁都。雍州的豪门大户几千家搬进咸阳,秦国划成三十一个县。新开的田地让税收翻了好几番。卫鞅常在渭河边审判囚犯,有天一口气杀了七百多人,鲜血染红河水,哭嚎声日夜不绝,老百姓睡觉都做噩梦。
这么一来,秦国路不拾遗,国库堆满粮食,百姓打仗勇猛却不敢私斗。后来秦国攻打楚国,一口气拿下商於之地六百多里。周天子派使者来封秦君当诸侯之长,各国都来道贺。
这时候魏惠王正琢磨吞并韩赵两国,听说卫鞅在秦国得势,拍着大腿后悔:"早该听公叔痤的话啊!"赶紧重金招揽人才。恰巧孟子周游列国来到魏国,惠王亲自到郊外迎接。可当孟子说起"仁义"治国,惠王觉得太迂腐。这位儒家大师只好黯然离开,后人写诗叹道:空怀济世安民策,诸侯门前话不投。
话说周朝阳城地界有个鬼谷,因山深林密得名。里头住着位鬼谷先生,相传是晋平公时代的王栩。这人精通天文地理、兵法谋略,又能言善辩,还会养生修仙。当年他和墨子在云梦山采药修道,后来一个云游天下济世救人,一个隐居鬼谷参悟天机。
话说这位鬼谷先生,明明懂得飞升成仙的法门,为何偏要留在凡间呢?原来啊,他是想寻几个有慧根的徒弟,一同得道成仙。这才在鬼谷这地方落脚,权当个临时住处。
起初先生偶尔下山给人算卦,那叫一个准,说吉就吉,说凶就凶,分毫不差。渐渐地有人慕名来学艺,先生看人下菜碟——哪个徒弟适合学什么,就教他什么本事。一来给七国培养些人才,二来也是想从中找找有没有修仙的好苗子。他在鬼谷住了多少年,连自己都记不清了,来拜师的弟子多得数不过来。先生倒是豁达,来者不拒,去者不追。
单说当时几个出名的徒弟:齐国的孙宾、魏国的庞涓、张仪,还有洛阳人苏秦。孙宾和庞涓拜了把子,专攻兵法;苏秦和张仪也结为兄弟,专门学习游说之术,各有所长。
且说庞涓学了三年多兵法,自以为本事了得。这天正下山打水,听见路人议论魏国正在重金招贤,求取将相之才。庞涓听得心头直痒痒,想下山去应聘,又怕师父不放人,站在山道上搓着手,欲言又止。
先生早看穿他的心思,捋着胡子笑道:"你的时运到了,怎么还不下山谋富贵去?"庞涓一听正中下怀,扑通跪下:"弟子正有此意,不知这趟能否如愿?"
"你去摘枝山花来,我给你算算。"先生这么一说,庞涓赶忙下山找花。可这六月酷暑,百花早就开过了。庞涓转悠半天,只找到一株野草花,刚拔起来又嫌弃:"这么寒碜的花,哪配给师父看。"随手扔在地上。可找来找去实在没别的花,只好把先前那株蔫巴巴的草花揣在袖子里,回去禀报说山里没花。
先生眯着眼睛:"既然没花,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?"庞涓瞒不过,只得掏出那株晒得半蔫的野花。先生掐指一算:"这叫马兜铃,花开十二朵,正应你十二年富贵。在鬼谷采的花,见了太阳就蔫——'鬼'傍着'委',预示你要在魏国发迹。"
庞涓正暗自惊奇,先生突然沉下脸:"但你不该欺瞒为师。记住,日后你怎样骗人,就会怎样被人骗。送你八个字——'遇羊而荣,遇马而瘁',千万牢记。"
庞涓连连叩头:"师父教诲,弟子一定刻骨铭心。"临走时孙宾送他下山,庞涓拉着义兄的手说:"咱们八拜之交,有福同享。我要是在魏国混出头,一定举荐兄长!"
孙宾将信将疑:"此话当真?"庞涓急得赌咒发誓:"我要有半句假话,就叫万箭穿心!"孙宾忙拦住:"兄弟情分,何必发这么重的誓?"两人执手相看泪眼,这才依依惜别。
孙宾回山时眼圈还红着,先生问他:"舍不得庞涓走?"孙宾叹气:"同窗多年,怎能不伤感?"先生突然问:"你觉得庞涓能当大将么?"孙宾不假思索:"得您真传,自然可以。"先生却连连摇头:"差得远,差得远。"孙宾正想追问,先生却闭口不言了。
第二天,先生突然说夜里怕听老鼠声,让弟子们轮流值夜驱鼠。轮到孙宾那晚,先生从枕下取出一卷竹简:"这是你祖父孙武的《兵法》十三篇。当年吴王阖闾靠它大破楚军,后来藏于姑苏台,越国火烧姑苏台后就失传了。我与你祖父有交情,特地为它作了注解,今日传给你。"
孙宾又惊又喜,却迟疑道:"庞涓师弟..."先生打断他:"这兵书用得善能造福天下,用得恶就祸害苍生。庞涓心术不正,岂能轻传?"孙宾连夜苦读,三日后先生考校,他对答如流。先生欣慰道:"你有这般悟性,你祖父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。"
再说庞涓到了魏国,通过相国王错引荐见到魏惠王。巧的是他进殿时,厨子正端上蒸羊。庞涓心头一跳:"师父说'遇羊而荣',果然应验了!"惠王见他相貌堂堂,放下筷子亲自相迎。庞涓口若悬河,把兵法韬略吹得天花乱坠。
惠王问:"我国四面受敌,赵国还夺了中山,先生有何良策?"庞涓拍胸脯保证:"只要用我为将,定能战必胜攻必取,一统天下不在话下!"惠王大喜,当即封他做元帅。庞涓带着子侄们练兵打仗,先把卫、宋这些小国打得服服帖帖,连齐国来犯都被他击退,越发得意忘形。
这时墨家巨子墨子云游到鬼谷,与孙宾相谈甚欢,问他:"你学艺已成,为何不出山建功立业?"孙宾说等庞涓举荐。墨子摇头:"我替你走一趟魏国。"结果发现庞涓在魏国骄横自大,早把当年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话说这墨翟老先生,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就去拜见魏惠王。魏惠王早就听说过墨翟的大名,赶紧从台阶上下来迎接。两人坐定,惠王就请教起兵法来。墨翟捋着胡子,三言两语就把兵法要诀说得明明白白。惠王听得直拍大腿,当场就要封他做官。
谁知墨翟连连摆手:"老朽就是个山野村夫,穿不惯官服。不过我倒知道个人才——孙武子的孙子孙宾,如今在鬼谷隐居,那才是真正的大将之才,比我强上万倍!大王何不请他来?"
惠王眼睛一亮:"听说孙宾和庞涓是师兄弟?他俩谁更厉害?"
墨翟捻着胡须笑道:"虽说同门,可孙宾得了祖上真传。莫说庞涓,就是天下名将加起来,怕也敌不过他。"
墨翟走后,惠王立刻召来庞涓:"听说你有个同门叫孙宾,得了孙武子真传?快给寡人把他请来!"
庞涓心里咯噔一下,脸上却堆着笑:"大王明鉴,孙宾确实是齐国人,全家老小都在齐国。要是来魏国做官,只怕心向着娘家啊!"
惠王不以为然:"俗话说'士为知己者死',难道非得本国人才能用?"
庞涓见推脱不过,只得应承:"臣这就写信请他。"转身时却暗咬银牙:"如今魏国兵权都在我手里,要是孙宾来了..."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
没过几日,孙宾就收到了庞涓的亲笔信,信里满篇都是"不忘同门之谊""共图大业"的漂亮话。孙宾兴冲冲拿着信去找鬼谷先生。
老先生一看信就摇头——庞涓这厮发达了,连问候师父的话都没有,真是个白眼狼!可魏王派来的使者就在山下等着,也不好阻拦。老先生让孙宾去摘朵山花来占卜。
正是重阳时节,孙宾见案头供着枝黄菊,随手折来。老先生端详着残菊,掐指一算:"这花虽折了,却耐得住风霜。将来必定名扬天下,不过..."突然拿起笔,在"宾"字左边添了个"月"字。
旁边的苏秦、张仪看得目瞪口呆。老先生递给孙膑一个锦囊:"性命攸关时才能打开。"孙膑前脚刚走,这俩徒弟就坐不住了,缠着师父也要下山求功名。
老先生叹气:"你俩的资质,修仙都够用,何必去争那些虚名?"两人异口同声:"好剑不能老藏在鞘里啊!"
见留不住人,老先生给两人各算一卦:"苏秦先得意后遭难,张仪先吃苦后享福。记住,同门之间要互相扶持。"又送他们每人一本《阴符篇》,说是有大用场。
等徒弟们都走了,鬼谷先生望着空荡荡的山谷,摇摇头驾着小船出海去了。有人说他成了仙,也有人说他去了蓬莱岛。
至于孙膑这一去...哎,咱们下回再说那惊心动魄的故事。
说秦君卫鞅变法 辞鬼谷孙膑下山
话说卫人公孙鞅原是卫侯之支庶,素好刑名之学,因见卫国微弱,不足展其才能,乃入魏国,欲求事相国田文。田文已卒,公叔痤代为相国,鞅遂委身于痤之门。痤知鞅之贤,荐为中庶子,每有大事,必与计议。鞅谋无不中,痤深爱之,欲引居大位,未及而痤病,惠王亲往问疾,见痤病势已重,奄奄一息,乃垂泪而问曰:“公叔恙万一不起,寡人将托国于何人?”痤对曰:“中庶子卫鞅,其年虽少,实当世之奇才也,君举国而听之,胜痤十倍矣。”惠王默然,痤又曰:“君如不用鞅,必杀之;勿令出境,恐见用于他国,必为魏害。”惠王曰:“诺。”既上车,叹曰:“甚矣,公叔之病也,乃使我托国于卫鞅,又曰:‘不用则杀之。'夫鞅何能为?岂非昏愦之语哉?”
惠王既去,公叔痤召卫鞅至床头,谓曰:“吾适言于君如此,欲君用子,君不许;吾又言,若不用当杀之,君曰‘诺'。吾向者先君而后臣,故先以告君,后以告子,子必速行,毋及祸也!”鞅曰:“君既不能用相国之言而用臣,又安能用相国之言而杀臣乎?”竟不去。
大夫公子卬与鞅善,卬复荐于惠王,惠王竟不能用。
至是,闻秦孝公下令招贤,鞅遂去魏入秦,求见孝公之嬖臣景监。监与论国事,知其才能,言于孝公,公召见,问以治国之道,卫鞅历举羲、农、尧、舜为对,语未及终,孝公已睡去矣。明日,景监入见,孝公责之曰:“子之客,妄人耳。其言迂阔无用,子何为荐之!”景监退朝,谓卫鞅曰:“吾见先生于君,欲投君之好,庶几重子,奈何以迂阔无用之谈,渎君之听耶?”鞅曰:“吾望君行帝道,君不悟也,愿更一见而说之。”景监曰:“君意不怿,非五日之后,不可言也。”
过五日,景监复言于孝公曰:“臣之客,语尚未尽,自请复见,愿君许之。”孝公复召鞅,鞅备陈夏禹画土定赋,及汤、武顺天应人之事,孝公曰:“客诚博闻强记,然古今事异,所言尚未适于用。”乃麾之使退,景监先候于门,见卫鞅从公宫出,迎而问曰:“今日之说何如?”鞅曰:“吾说君以王道。犹未当君意也。”景监愠曰:“人主得士而用。如弋人治缴,旦暮望获禽耳,岂能舍目前之效,而远法帝王哉?先生休矣。”
鞅曰:“吾向者未察君意,恐其志高,而吾之言卑,故且探之。今得之矣,若使我更得见君,不忧不入。”景监曰:“先生两进言,而两拂吾君,吾尚敢饶舌以干君之怒哉?”明日,景监入朝谢罪,不敢复言卫鞅。景监归舍,鞅问曰:“子曾为我复言于君否乎?”监曰:“未曾。”鞅曰:“惜乎!君徒下求贤之令,而不能用才,鞅将去矣。”监曰:“先生何往?”鞅曰:“六王扰扰,岂无好贤之主胜于秦君者哉?即不然,岂无委曲进贤胜于吾子者哉,鞅将求之。”景监曰:“先生且从容,更待五日,吾当复言。”
又过五日,景监入侍孝公,孝公方饮酒,忽见飞鸿过前,停杯而叹,景监进曰:“君目视飞鸿而叹,何也?”孝公曰:“昔齐桓公有言,‘吾得仲父,犹飞鸿之有羽翼也。'寡人下令求贤,且数月矣,而无一奇才至者。譬如鸿雁,徒有冲天之志,而无羽翼之资,是以叹耳。”景监答曰:“臣客卫鞅,自言有帝、王、伯三术,向者述帝王之事,君以为迂远难用,今更有‘伯术'欲献,愿君省须臾之暇,请毕其词。”孝公闻“伯术”二字,正中其怀,命景监即召卫鞅。
鞅入,孝公问曰:“闻子有伯道,何不早赐教于寡人乎?”鞅对曰:“臣非不欲言也,但伯者之术,与帝王异。帝王之道,在顺民情;伯者之道,必逆民情。”孝公勃然按剑变色曰:“夫伯者之道,安在其必逆人情哉?”鞅对曰:“夫琴瑟不调,必改弦而更张之;政不更张,不可为治。小民狃于目前之安,不顾百世之利,可与乐成,难于虑始。如仲父相齐,作内政而寄军令,制国为二十五乡,使四民各守其业,尽改齐国之旧,此岂小民之所乐从哉?及乎政成于内,敌服于外,君享其名,而民亦受其利,然后知仲父为天下才也。,”孝公曰:“子诚有仲父之术,寡人敢不委国而听子!但不知其术安在?”
卫鞅对曰:“夫国不富,不可以用兵;兵不强,不可以摧敌。欲富国莫如力田,欲强兵莫如劝战。诱之以重赏,而后民知所趋;胁之以重罚,而后民知所畏。赏罚必信,政令必行,而国不富强者,未之有也。”
孝公曰:“善哉,此术寡人能行之。”鞅对曰:“夫富强之术,不得其人不行;得其人而任之不专,不行;任之专而惑于人言,二三其意,又不行。”孝公又曰:“善。”卫鞅请退,孝公曰:“寡人正欲悉子之术,奈何遽退。”鞅对曰:“愿君熟思三日,主意已决,然后臣敢尽言。”
鞅出朝,景监又咎之曰:“赖君再三称善,不乘此罄吐其所怀,又欲君熟思三日,无乃为要君耶。”鞅曰:“君意未坚,不如此恐中变耳。”至明日,孝公使人来召卫鞅,鞅谢曰:“臣与君言之矣,非三日后不敢见也。”景监又劝令勿辞,鞅曰:“吾始与君约而遂自失信,异日何以取信于君哉?”景监乃服。
至第三日,孝公使人以车来迎,卫鞅复入见,孝公赐坐请教,其意甚切,鞅乃备述秦政所当更张之事,彼此问答,一连三日三夜,孝公全无倦色。遂拜卫鞅为左庶长,赐第一区,黄金五百镒,谕群臣:“今后国政,悉听左庶长施行,有违抗者,与逆旨同!”群臣肃然。
卫鞅于是定变法之令,将条款呈上孝公,商议停当。未及张挂,恐民不信,不即奉行。
乃取三丈之木,立于咸阳市之南门,使吏守之,令曰:“有能徙此木于北门者,予以十金。”百姓观者甚众,皆中怀疑怪,莫测其意,无敢徙者。鞅曰:“民莫肯徙,岂嫌金少耶。”复改令,添至五十金,众人愈疑,有一人独出曰:“秦法素无重赏,今忽有此令,必有计议,纵不能得五十金,亦岂无薄赏?”遂荷其木,竟至北门立之,百姓从而观者如堵,吏奔告卫鞅,鞅召其人至,奖之曰:“尔真良民也,能从吾令!”随取五十金与之,曰:“吾终不失信于尔民矣。”
市人互相传说,皆言左庶长令出必行,预相诫谕。
次日,将新令颁布,市人聚观,无不吐舌,此周显王十年事也。
只见新令上云:
“一、 定都。秦地最胜,无如咸阳,被山带河,金城千里,今当迁都咸阳,永定王业;
一、 建县。凡境内村镇,悉并为县,每县设令、丞各一人,督行新法,不职者,轻重议罪;
一、 辟土。凡郊外旷土,非车马必由之途及田间阡陌,责令附近居民开垦成田,俟成熟之后,计步为亩,照常输租。六尺为一步,二百四十步为一亩。步过六尺为欺,没田入官;
一、 定赋,凡赋税悉照亩起科,不用井田什一之制,凡田皆属于官,百姓不得私尺寸;
一、 本富。男耕女织,粟帛多者,谓之良民,免其一家之役;惰而贫者,没为官家奴仆,弃灰于道,以惰农论;工商则重征之。民有二男,即令分异,各出丁钱。不分异者,一人出两课;
一、 劝战。官爵以军功为叙,能斩一敌首,即赏爵一级,退一步者即斩,功多者受上爵,车服任其华美不禁,无功者虽富室,止许布褐乘犊,宗室以军功多寡为亲疏,战而无功,削其属籍,比于庶民,凡有私下争斗者,不论曲直,并皆处斩;
一、禁奸。五家为保,十家相连,互相觉察,一家有过,九家同举。不举者,十家连坐,俱腰斩。能首奸者,与克敌同赏,告一奸,得爵一级。私匿罪人者,与罪人同。客舍宿人,务取文凭辨验,无验者不许容留,凡民一人有罪,并其室家没官;
一、 重令。政令既出,不问贵贱,一体遵行,有不遵者,戮以徇。”
新令既出,百姓议论纷纷,或言不便,或言便。鞅悉令拘至府中,责之曰:“汝曹闻令,但当奉而行之。言不便者,梗令之民也;言便者,亦媚令之民也。此皆非良民!”悉籍其姓名,徙于边境为戍卒。大夫甘龙、杜挚私议新法,斥为庶人,于是道路以目相视,不敢有言。
卫鞅乃大发徒卒,筑宫阙于咸阳城中,择日迁都。太子驷不愿迁,且言变法之非,卫鞅怒曰:“法之不行,自上犯之,太子君嗣,不可加刑;若赦之,则又非法。”乃言于孝公,坐其罪于师傅,将太傅公子虔劓鼻,太师公孙贾鲸面。百姓相谓曰:“太子违令,且不免刑其师傅,况他人乎?”
鞅知人心已定,择日迁都,雍州大姓徙居咸阳者,凡数千家。分秦国为三十一县,开垦田亩,增税至百余万。卫鞅常亲至渭水阅囚,一日诛杀七百余人,渭水为之尽赤,哭声遍野,百姓夜卧,梦中皆战。
于是道不拾遗,国无盗贼,仓廪充足,勇于公战,而不敢私斗。秦国富强,天下莫比,于是兴师伐楚,取商、於之地,武关之外,拓地六百余里。周显王遣使册命秦为方伯,于是诸侯毕贺。
是时,三晋惟魏称王,有吞并韩、赵之意,闻卫鞅用于秦国,叹曰:“悔不听公叔痤之言也!”时卜子夏、田子方、魏成、李克等俱卒,乃捐厚币,招来四方豪杰。
邹人孟轲字子舆,乃子思门下高弟。子思姓孔名伋,孔子嫡孙。孟轲得圣贤之传于子思,有济世安民之志,闻魏惠王好士,自邹至魏,惠王郊迎,礼为上宾,问以利国之道,孟轲曰:“臣游于圣门,但知有仁义,不知有利。”惠王迂其言,不用。轲遂适齐,潜渊有诗云:
仁义非同功利谋,纷争谁肯用儒流。
子舆空挟图王术,历尽诸侯话不投!
却说周之阳城,有一处地面,名曰鬼谷,以其山深树密,幽不可测,似非人之所居,故云鬼谷。内中有一隐者,但自号曰鬼谷子,相传姓王名栩,晋平公时人,在云梦山与宋人墨翟一同采药修道。那墨翟不畜妻子,发愿云游天下,专一济人利物,拔其苦厄,救其危难。惟王栩潜居鬼谷,人但称为鬼谷先生。其人通天彻地,有几家学问,人不能及。
哪几家学问?一曰数学,日星象纬,在其掌中,占往察来,言无不验;二曰兵学,六韬三略,变化无穷,布阵行兵,鬼神不测;三曰游学,广记多闻,明理审势,出词吐辩,万口莫当;四曰出世学,修真养性,服食导引,却病延年,冲举可俟。
那先生既知仙家冲举之术,为何屈身世间?只为要度几个聪明弟子,同归仙境,所以借这个鬼谷栖身。初时偶然入市,为人占卜,所言吉凶休咎,应验如神。渐渐有人慕学其术,先生只看来学者资性,近著那一家学问,便以其术授之。一来成就些人才,为七国之用;二来就访求仙骨,共理出世之事。他住鬼谷,也不计年数,弟子就学者不知多少,先生来者不拒,去者不追。
就中单说同时几个有名的弟子:齐人孙宾、魏人庞涓、张仪,洛阳人苏秦。
宾与涓结为兄弟,同学兵法;秦与仪结为兄弟,同学游说,各为一家之学。
单表庞涓学兵法三年有余,自以为能,忽一日,为汲水偶然行至山下,听见路人传说魏国厚币招贤,访求将相,庞涓心动,欲辞先生下山,往魏国应聘,又恐先生不放,心下踌躇,欲言不言。先生见貌察情,早知其意,笑谓庞涓曰:“汝时运已至,何不下山,求取富贵?”庞涓闻先生之言,正中其怀,跪而请曰:“弟子正有此意,未审此行可得意否?”先生曰:“汝往摘山花一枝,吾为汝占之。”庞涓下山,寻取山花。
此时正是六月炎天,百花开过,没有山花,庞涓左盘右转,寻了多时,止觅得草花一茎,连根拔起,欲待呈与师父,忽想道:“此花质弱身微,不为大器。”弃掷于地,又去寻觅了一回,可怪绝无他花,只得转身将先前所取草花,藏于袖中,回复先生曰:“山中没有花。”先生曰:“既没有花,汝袖中何物?”涓不能隐,只得取出呈上,其花离土,又先经日色,已半萎矣。
先生曰:“汝知此花之名乎?乃马兜铃也,一开十二朵,为汝荣盛之年数,采于鬼谷,见日而萎;鬼傍著委,汝之出身,必于魏国。”庞涓暗暗称奇,先生又曰:“但汝不合见欺,他日必以欺
人之事,还被人欺,不可不戒。吾有八字,汝当记取:‘遇羊而荣,遇马而瘁'。”
庞涓再拜曰:“吾师大教,敢不书绅?”临行,孙宾送之下山,庞涓曰:“某与兄有八拜之交,誓同富贵,此行倘有进身之阶,必当举荐吾兄,同立功业。”
孙宾曰:“吾弟此言果实否?”
涓曰:“弟若谬言,当死于万箭之下!”
宾曰:“多谢厚情,何须重誓?”两下流泪而别。
孙宾还山,先生见其泪容,问曰:“汝惜庞生之去乎?”宾曰:“同学之情,何能不惜?”先生曰:“汝谓庞生之才,堪为大将否?”宾曰:“承师教训已久,何为不可?”先生曰:“全未,全未。”宾大惊,请问其故,先生不言。
至次日,谓弟子曰:“我夜间恶闻鼠声,汝等轮流值宿,为我驱鼠。”众弟子如命。
其夜,轮孙宾值宿,先生于枕下,取出文书一卷,谓宾曰:“此乃汝祖孙武子《兵法》十三篇,昔汝祖献于吴王阖闾,阖闾用其策,大破楚师;后阖闾惜此书,不欲广传于人,乃置以铁柜,藏于姑苏台屋楹之内。自越兵焚台,此书不传。吾向与汝祖有交,求得其书,亲为注解,行兵秘密,尽在其中,未尝轻授一人,今见子心术忠厚,特以付子。”
宾曰:“弟子少失父母,遭国家多故,宗族离散,虽知祖父有此书,实未传领,吾师既有注解,何不并传之庞涓,而独授于宾也?”
先生曰:“得此书者,善用之为天下利,不善用之为天下害。涓非佳士,岂可轻付哉?”
宾乃携归卧室,昼夜研诵,三日之后,先生遽向孙宾索其原书,宾出诸袖中,缴还先生,先生逐篇盘问,宾对答如流,一字不遗。先生喜曰:“子用心如此,汝祖为不死矣!”
再说庞涓别了孙宾,一径入魏国,以兵法干相国王错,错荐于惠王。
庞涓入朝之时,正值庖人进蒸羊于惠王之前,惠王方举箸,涓私喜曰:“吾师言‘遇羊而荣',斯不谬矣!”惠王见庞涓一表人物,放箸而起,迎而礼之,庞涓再拜,惠王扶住,问其所学,涓对曰:“臣学于鬼谷先生之门,用兵之道,颇得其精!”因指画敷陈,倾倒胸中,惟恐不尽。
惠王问曰:“吾国东有齐,西有秦,南有楚,北有韩、赵、燕,皆势均力敌,而赵人夺我中山,此仇未报。先生何以策之!”
庞涓曰:“大王不用微臣则已,如用微臣为将,管教战必胜,攻必取,可以兼并天下,何忧六国哉?”
惠王曰:“先生大言,得无难践乎?”
涓对曰:“臣自揣所长,实可操六国于掌中,若委任不效,甘当伏罪!”
惠王大悦,拜为元帅,兼军师之职。涓子庞英、侄庞葱,庞茅俱为列将。涓练兵训武,先侵卫、宋诸小国,屡屡得胜,宋、鲁、卫、郑诸君,相约联翩来朝。
适齐兵侵境,涓复御却之,遂自以为不世之功,不胜夸诩。
时墨翟遨游名山,偶过鬼谷探友,一见孙宾,与之谈论,深相契合,遂谓宾曰:“子学业已成,何不出就功名,而久淹山泽耶?”宾曰:“吾有同学庞涓,出仕于魏,相约得志之日,必相援引,吾是以待之!”墨翟曰:“涓见为魏将,吾为子入魏,以察涓之意!”墨翟辞去,径至魏国,闻庞涓自恃其能,大言不惭,知其无援引孙宾之意。
乃自以野服求见魏惠王,惠王素闻墨翟之名,降阶迎入,叩以兵法,墨翟指说大略,惠王大喜,欲留任官职,墨翟固辞曰:“臣山野之性,不习衣冠。所知有孙武子之孙,名宾者,真大将才,臣万分不及也,见今隐于鬼谷,大王何不召之?”惠王曰:“孙宾学于鬼谷,乃是庞涓同门,卿谓二人所学孰胜?”
墨翟曰:“宾与涓,虽则同学,然宾独得乃祖秘传,虽天下无其对手,况庞涓乎?”
墨翟辞去,惠王即召庞涓问曰:“闻卿之同学有孙宾者,独得孙武子秘传,其才天下无比,将军何不为寡人召之!”
庞涓对曰:“臣非不知孙宾之才,但宾是齐人,宗族皆在于齐;今若仕魏,必先齐而后魏,臣是以不敢进言。”
惠王曰:“‘士为知己者死',岂必本国之人,方可用乎?”
庞涓对曰:“大王既欲召孙宾,臣即当作书致去!”
庞涓口虽不语,心下踌躇:“魏国兵权,只在我一人之手,若孙宾到来,必然夺宠。既魏王有命,不敢不依,且待来时,生计害他,阻其进用之路,却不是好?”遂修书一封,呈上惠王,惠王用驷马高车,黄金四璧,遣人带了庞涓之书,一径望鬼谷来聘取孙宾。宾拆书看之,略曰:
涓托兄之庇,一见魏王,即蒙重用。临岐援引之言,铭心不忘,今特荐于魏王,求即驱驰赴召,共图功业。
孙宾将书呈与鬼谷先生,先生知庞涓已得时大用,今番有书取用孙宾,竟无一字问候其师,此乃刻薄忘本之人,不足计较。但庞涓生性骄妒,孙宾若去,岂能两立?欲待不容他去,又见魏王使命郑重,孙宾已自行色匆匆,不好阻当,亦使宾取山花一枝,卜其休咎。此时九月天气,宾见先生几案之上,瓶中供有黄菊一枝,遂拔以呈上,即时复归瓶中。
先生乃断曰:“此花见被残折,不为完好;但性耐岁寒,经霜不坏。虽有残害,不为大凶。且喜供养瓶中,为人爱重。瓶乃范金而成,钟鼎之属,终当威行霜雪,名勒鼎钟矣。但此花再经提拔,恐一时未能得意,仍旧归瓶。汝之功名,终在故土。吾为汝增改其名,可图进取。”
遂将孙宾“宾”字,左边加月为“膑”。按字书,膑乃刖刑之名,今鬼谷子改孙宾为孙膑,明明知有刖足之事,但天机不肯泄漏耳,岂非异人哉?髯翁有诗云:
山花入手知休咎,试比蓍龟倍有灵。
却笑当今卖卜者,空将鬼谷画占形。
临行,又授以锦囊一枚,吩咐:“必遇至急之地,方可开看。”孙膑拜辞先生,随魏王使者下山,登车而去。
苏秦、张仪在旁,俱有欣羡之色,相与计议来禀,亦欲辞归,求取功名,先生曰:“天下最难得者聪明之士,以汝二人之质,若肯灰心学道,可致神仙,何若要碌碌尘埃,甘为浮名虚利所驱逐也?”
秦、仪同声对曰:“夫‘良材不终朽于岩下,良剑不终秘于匣中。'日月如流,光阴不再,某等受先生之教,亦欲乘时建功,图个名扬后世耳!”
先生曰:“你两人中肯留一人与我作伴否?”
秦、仪执定欲行,无肯留者,先生强之不得,叹曰:“仙才之难如此哉?”乃为之各占一课,断曰:“秦先吉后凶,仪先凶后吉。秦说先行,仪当晚达。吾观孙、庞二子势不相容,必有吞噬之事。汝二人异日宜互相推让,以成名誉,勿伤同学之情。”二人稽首受教。
先生又取书二本,分赠二人,秦、仪观之,乃太公《阴符篇》也。秦、仪曰:“此书弟子久已熟诵,先生今日见赐,有何用处?”先生曰:“汝虽熟诵,未得其精,此去若未能得意,只就此篇探讨,自有进益。我亦从此逍遥海外,不复留于此谷矣!”
秦、仪既别去,不数日,鬼谷子亦浮海为蓬岛之游,或云已仙去矣。
不知孙膑应聘下山,后来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