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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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那齐桓公啊,可真是糊涂了。管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,他全当耳旁风,又把竖刁、雍巫、开方这三个奸佞小人给召回来重用。老臣鲍叔牙气得直跺脚,苦口婆心地劝谏,可桓公就是不听。鲍叔牙又急又气,竟活活给气病了,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。这下可好,那三个奸臣更是无法无天,仗着桓公年老昏聩,把持朝政作威作福。朝中大臣,顺着他们的就升官发财,逆着他们的不是流放就是掉脑袋。这头咱们先按下不表。

单说郑国有个神医,姓秦名缓,字越人,在齐国卢村住着,大伙儿都管他叫卢医。这卢医年轻时开过客栈,有位叫长桑君的高人来投宿。秦缓看出这位不是凡人,天天好酒好菜伺候着,连房钱都不要。长桑君感动之下,传了他一副灵药,用清晨的露水送服。说也神奇,秦缓服下后双眼如炬,夜里能看见鬼怪,隔着墙都能把人五脏六腑瞧得清清楚楚。他给人看病时故意装模作样把脉,其实早把病症看透了。古时候黄帝那会儿有个神医叫扁鹊,百姓见秦缓医术通神,也管他叫扁鹊。

早年间扁鹊路过虢国,正赶上虢太子突然暴毙。扁鹊进宫就说能救,侍从瞪大眼睛:"太子都断气了,还能活过来?"扁鹊捋着胡子说:"让我试试。"虢公听说后,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,连忙请扁鹊进去。只见扁鹊让徒弟阳厉用石针扎了几个穴位,不一会儿太子就睁眼了。再喝上几副汤药,二十天后竟痊愈如初。从此扁鹊能起死回生的名声就传开了。

后来扁鹊云游到齐国临淄,拜见齐桓公时皱眉道:"君侯皮肤间有病,不治会加重。"桓公摸着肚子笑说:"寡人吃嘛嘛香,哪来的病?"五天后再见,扁鹊神色凝重:"病已入血脉了。"桓公还是不当回事。又过五日,扁鹊急得直搓手:"病都窜到肠胃了!"桓公照样不理。等第四次见面,扁鹊远远望见桓公脸色,扭头就走。桓公派人追问,扁鹊叹道:"病入骨髓,神仙难救喽!"果然五天后桓公就病倒了,再派人找扁鹊,客栈伙计说大夫五天前就收拾行李走了。桓公这才悔青了肠子。

说起桓公的家事,那可真是乱成一锅粥。原先三位正室夫人都没生下儿子,六个如夫人倒各生了一位公子。长卫姬生的无亏年纪最大,跟雍巫、竖刁勾搭连环;公子昭贤能有德,管仲生前曾托宋襄公保他当太子;公子潘有开方撑腰;公子商人仗着母亲得宠到处收买人心;就数公子雍老实巴交。这五位公子拉帮结派,活像五头饿虎,就等着扑食呢!

桓公年轻时是条好汉,可如今老糊涂了,整天沉溺酒色。五个公子轮番缠着要当太子,他光会打哈哈。俗话说"人无远虑必有近忧",这不就出事了?

这日桓公病倒在床,雍巫和竖刁一合计,在宫门口挂上木牌,假传圣旨说国君需要静养,谁都不许进宫。三天后更过分,把侍卫宫女全赶走,用三丈高墙把寝宫围得铁桶似的,只留个狗洞大的窟窿探消息。长卫姬带着无亏住进偏殿,其他公子连亲爹的面都见不着。

再说桓公趴在榻上,喊破喉咙也没人应。正绝望时,忽听"扑通"一声,窗户被推开,跳进来个衣衫破烂的女子——正是从前不得宠的侍妾晏蛾儿。桓公像抓住救命稻草:"快给我找碗粥来!"蛾儿摇头:"宫墙都封死了,哪来的粥?"桓公又求热水,蛾儿还是摇头。原来易牙和竖刁造反了,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。桓公颤声问:"那你怎么进来的?"蛾儿扑通跪下:"当年承蒙君上一夜恩宠,今日拼死翻墙,就为送您最后一程。"

桓公突然想起太子昭,蛾儿哭道:"被拦在宫外进不来啊!"老国君仰天长叹:"管仲真是圣人!寡人糊涂啊!"连喊数声"天亡我也",喷出几口鲜血。他拉着蛾儿的手老泪纵横:"六个宠妾、十几个儿子,到头来只有你来送终..."蛾儿把额头都磕出了血:"君上放心,蛾儿愿以死相随!"

齐桓公躺在病榻上,突然长叹一声,颤抖着声音说:"我要是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。要是死后还有知觉,我这张老脸可怎么去见地下的管仲啊!"说着就用衣袖遮住脸,连着叹了好几口气,就这么咽了气。

说起来,这位齐桓公从周庄王十二年五月登基,到周襄王九年十月去世,整整当了四十三年国君,活了七十三岁。后世有位叫潜渊先生的文人专门写了首诗夸他:

周王室东迁后天下大乱, 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尊奉周天子。 南边教训了僭越的楚国, 北边开拓了戎狄的疆土。 保护卫国、存续邢国显仁德, 确立储君、明定规矩扬美名。 《春秋》称赞他正直不狡诈, 五霸之中数他最了不起。

可另一位叫髯仙的诗人却写了首绝句,感叹这位英雄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: 称霸四十多年, 南征北战无人能敌。 谁知病倒在床时, 才知管仲死不得啊!

那晏蛾儿见桓公断了气,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。她想喊人来,可宫墙太高声音传不出去;想翻墙出去,墙下又没个垫脚的东西。这姑娘左思右想,最后抹着眼泪说:"我当初说过要'以死相送',这装殓的事本就不是我们女人该操心的。"说完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桓公身上,又扛来两扇窗格子压住,算是给老国君遮个羞。

她跪在床前磕了个头:"主公您慢些走,等等奴婢!"说完一头撞在柱子上,顿时脑浆迸裂。哎呀,真是个忠烈女子!

当天夜里,有个小太监从墙洞爬进来,看见柱子底下躺着个血淋淋的尸首,吓得连滚带爬跑去报告巫、刁二人:"主公撞柱子自尽了!"

这俩奸臣哪肯相信,带着人把墙挖开个口子。进来一看是个女子尸首,都惊呆了。有个老太监认出来:"这不是晏蛾儿吗?"再往床上一看,两扇窗格子下面盖着的,正是已经僵硬的齐桓公。唉,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断的气。

竖刁急着要发丧,雍巫却拉住他:"别急别急,得先把长公子扶上君位,免得夜长梦多。"两人一合计,连夜跑到长卫姬宫里密谋:"老主公已经归天了。按长幼次序该立您儿子。可老主公生前把公子昭托付给宋国,立为太子,这事儿大臣们都知道。不如趁现在连夜动手,杀了太子,扶长公子上位。"

长卫姬抹着眼泪说:"我一个妇道人家,全凭二位做主了!"于是这俩奸臣各带几百武士,杀气腾腾直奔东宫。

再说太子昭这些天一直没法进宫探病,正闷闷不乐地挑灯独坐。迷迷糊糊间,看见个女子飘过来急道:"太子快跑!大祸临头了!我是晏蛾儿,奉先君之命来报信!"太子刚要细问,那女子猛地一推,他就像掉进万丈深渊,一下子惊醒了。太子越想越不对劲,赶紧叫随从提着灯笼,连夜跑到上卿高虎家敲门。

高虎听完太子的梦,拍着大腿说:"坏了!主公卧病半个月,被奸臣隔绝内外。您这梦凶多吉少,既然梦里称'先公',怕是主公已经......宁可信其有啊!"

太子急得直搓手:"那我该往哪儿躲?"

高虎说:"主公不是把您托付给宋公了吗?我让管东门的崔夭放您出去。"正说着,门房来报:"宫里派兵把东宫围了!"

太子吓得脸色煞白。高虎赶紧让他换上仆人衣服,悄悄送到东门。那守门的崔夭也是个忠心的,一咬牙说:"私自放走太子是死罪,不如我跟您一块逃!"当即开了城门,驾着马车直奔宋国而去。

再说巫、刁二人带兵把东宫翻了个底朝天,连太子影子都没找着。眼看天快亮了,雍巫急得直跺脚:"再拖下去等百官上朝就糟了,不如先回去立长公子!"

两人刚收兵往回走,就见朝门大开,高家、管家、鲍家这些世族大臣都来了。原来百官听说宫里调兵,知道出了变故,又听说东宫被围,个个义愤填膺:"世子是先君立的,要是世子有个闪失,我们还有脸当齐臣吗?"

一见巫、刁二人,大臣们就围上去七嘴八舌问世子下落。雍巫还装模作样拱手:"世子好好的在宫里呢!"众人哪肯信:"无亏又没正式册立,算什么国君?还我们世子来!"

竖刁"唰"地拔出剑,凶相毕露:"太子已经被赶走了!我们是奉先君遗命立长公子,谁敢不从?"大臣们气得直骂:"你们这些奸贼!欺瞒先君,擅权废立!"

大夫管平抄起朝板就朝竖刁脑袋砸去:"先打死这两个祸害!"竖刁举剑一挡,雍巫立刻大喊:"侍卫们还不动手!"几百个甲士冲上来见人就砍。这些文官手无寸铁,哪是对手?白玉阶前顿时血流成河,三成大臣当场毙命,剩下的带伤逃出宫去。好好的金銮殿,转眼成了修罗场。

话说那雍巫和竖刁两个奸臣,带着兵丁把满朝文武杀得七零八落,天刚蒙蒙亮,就从宫里把公子无亏扶了出来,硬是按在朝堂的龙椅上。几个太监敲钟擂鼓,武士们持刀列队,可跪在台阶下高呼万岁的,就只有雍巫和竖刁两个人。无亏坐在龙椅上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又羞又恼。

雍巫凑上前说:"先王还没发丧呢,大臣们连送旧主都不知道,哪会来迎新君?非得把国、高二位老臣请来,才能镇得住场面。"无亏点头应允,立刻派太监去请右卿国懿仲和左卿高虎。

这两位可是周天子钦点的监国大臣,世代都是齐国上卿,在朝中威望极高。他们一听太监传旨,就知道齐桓公已经驾崩,连朝服都不换,直接披麻戴孝就往宫里赶。

雍巫和竖刁急忙在宫门外拦住,陪着笑脸说:"今日新君登基,两位老大人暂且换上吉服吧?"

国、高二老异口同声:"旧君还没入殓,就要拜新君,这不合礼数!先公的儿子这么多,我们只认能为先王主持丧事的。"说得雍巫和竖刁哑口无言。

两位老臣对着宫门跪拜痛哭,转身就走。无亏急得直搓手:"先王还没入殓,大臣们又不服,这可如何是好?"

竖刁阴森森地说:"眼下这局面,就像跟老虎搏斗,谁力气大谁赢。主上只管坐稳正殿,我们带兵守住两廊,谁敢不服就动刀枪!"无亏只好依计行事。

长卫姬把宫里能用的盔甲都搬出来,连太监都武装起来,还挑了些身强力壮的宫女充数。雍巫和竖刁各带一半人马,把大殿围得水泄不通。

那边卫公子开方听说无亏被立为新君,悄悄对葛嬴的儿子公子潘说:"太子昭下落不明。既然无亏能当国君,咱们为什么不行?"当即带着家丁死士占了右殿。

密姬的儿子商人和少卫姬的儿子元凑在一起嘀咕:"都是先公的亲骨肉,江山也该有份。潘公子占了右殿,咱们就去占左殿。要是世子昭回来,大家让位;要是不回来,就把齐国分成四份!"两人一拍即合,各自带着家将和门客,把左殿和朝门都给占了。三路人马互相牵制,谁也不敢轻举妄动。好好的朝堂,硬是变成了战场,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。

只有公子雍胆小,连夜逃到秦国去了。秦穆公收留他当了大夫,这是后话。

朝中大臣们听说世子昭出逃,都紧闭家门不敢上朝。只有国懿仲和高虎两位老臣急得心如刀绞,总想化解这场乱局。就这么僵持了两个多月,高虎终于忍不住了:"这些公子只顾争位,连先王丧事都不管,我今天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!"

国懿仲拍案而起:"你先去说,我随后就到。咱们这把老骨头,就当报答先王的知遇之恩了!"

高虎摇头:"光咱俩顶什么用?凡是吃齐国俸禄的,都该尽臣子本分。咱们挨家挨户去叫人,一起到朝堂请无亏公子主持丧事!"

两人分头行动,挨家敲门。大臣们见两位老臣带头,这才壮着胆子换上丧服,跟着往宫里走。寺貂在宫门口拦住:"各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?"

高虎正色道:"再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。我们特来请公子主持丧礼,别无他意。"寺貂只得放行。众人来到大殿,高虎含着泪对无亏说:"父母之恩大如天地。为人子的,父母在世要孝顺,去世要安葬。哪有父亲尸骨未寒,儿子就争权夺利的道理?国君是臣子的表率,国君不孝,臣子怎么尽忠?先王驾崩六十七天了,至今未能入殓,公子坐在龙椅上,心里能踏实吗?"说罢,满朝大臣跪地痛哭。

无亏也抹着眼泪说:"是我不孝,罪该万死。不是我不想办丧事,实在是其他兄弟逼得太紧啊!"

国懿仲劝道:"太子已经出逃。公子年纪最长,若能主持丧事,大位自然归您。老臣这就去劝其他公子,谁敢跟您争?"

无亏擦干眼泪下拜:"这正是我的心愿。"高虎立即安排雍巫继续守殿,又传令:凡是穿丧服来哭灵的公子一律放行,但谁要带兵器进宫,立刻问罪。寺貂赶忙去寝宫准备入殓事宜。

谁知推开寝宫大门,一股恶臭扑面而来。齐桓公的尸身躺在床上两个多月,虽然时值寒冬,皮肉早已腐烂,蛆虫爬得满墙都是。众人见状无不落泪。无亏扑在尸身上嚎啕大哭,大臣们也跟着痛哭流涕。当天就用棺材草草收殓——尸体腐烂得太厉害,只能用衣袍裹着入棺。只有宫女晏蛾儿的尸身完好如初,面色红润像睡着一般。高虎知道这是忠烈女子,叹息着命人另备棺木厚葬。

当晚,高虎带着群臣陪着无亏守灵。公子元、潘和商人在宫外扎营,听说老臣们带着百官服丧,又听说桓公已经入殓,无亏被奉为新君,互相嘀咕:"有高、国二位老臣做主,咱们争不过了。"各自解散兵马,换上丧服进宫哭灵。兄弟几个见面,抱头痛哭。要不是高虎和国懿仲出面调解,这场乱子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。

再说逃到宋国的世子昭,一见宋襄公就跪地痛哭,把雍巫、竖刁作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。宋襄公召集群臣商议:"十年前齐桓公曾把公子昭托付给我,要立他为太子。如今奸臣作乱,太子被逐。我打算联合诸侯讨伐齐国,扶立昭儿即位。这事要是成了,不仅能扬名诸侯,还能继承齐桓公的霸业。诸位觉得如何?"

大殿上烛火摇曳,朝臣们正低声议论着。天刚蒙蒙亮,忽见一位老臣大步出列,衣袖带起一阵风:"宋国样样不如齐国,凭什么当诸侯霸主啊?"

宋襄公抬眼一看,原来是自己的庶兄公子目夷。这位当年主动让位的兄长,如今已是朝中重臣。襄公手指轻叩案几:"子鱼说咱们三不如齐,这话从何说起?"

目夷整了整衣襟,声音洪亮:"第一,齐国有泰山作屏障,有渤海当天险,琅琊、即墨物产丰饶。咱们宋国地小土薄,兵微将寡。第二,齐国有高、国两家世代辅政,更有管仲、宁戚这些能臣出谋划策。咱们呢?文武不全,贤才难觅。"他说到这儿顿了顿,压低声音,"今年正月五星坠地化为石,二月怪风突起,六只益鸟倒着飞——这可是天降凶兆啊!"

襄公却猛地拍案:"寡人行事只问仁义!不救孤子是不仁,背弃嘱托是不义!"当即命人起草檄文,要诸侯明年正月会师齐境,共立太子昭。

卫国的朝堂上,大夫宁速急得直搓手:"按礼法该立长子无亏才是。再说他当年帮咱们戍边..."卫文公抬手打断:"私恩岂能废公义?世子昭名分已定,这事不必再议。"

鲁僖公接到檄文时正在用膳,闻言把筷子一搁,冷笑道:"齐侯托孤不找寡人,现在倒要我们帮腔?要是宋国敢动无亏,咱们鲁国定要出兵!"

转眼到了三月,宋襄公带着卫、曹、邾三国兵马压境。齐都城里,刚当上司马的雍巫正调兵遣将,寺貂在宫中发号施令。高虎悄悄拉住国懿仲的袖子:"咱们当初立无亏是为稳住局势。如今世子有宋国撑腰,巫、刁二人又专横跋扈..."

国懿仲会意,压低声音:"易牙在城外驻军,咱们假意请竖刁议事..."两人相视一笑,城楼上早已埋伏好刀斧手。正是:布下天罗擒虎豹,安排金钩钓蛟龙。

原文言文

  晏蛾儿逾墙殉节 群公子大闹朝堂

  群公子大闹朝堂话说齐桓公背了管仲遗言,复用竖刁、雍巫、开方三人,鲍叔牙谏诤不从,发病而死,三人益无忌惮,欺桓公老耄无能,遂专权用事。顺三人者,不贵亦富,逆三人者,不死亦逐。这话且搁过一边。

  且说是时有郑国名医,姓秦名缓,字越人,寓于齐之卢村,因号卢医。少时开邸舍,有长桑君来寓,秦缓知其异人,厚待之,不责其直。长桑君感之,授以神药,以上池水服之,眼目如镜,暗中能见鬼物,虽人在隔墙,亦能见之,以此视人病症,五脏六腑,无不洞烛,特以诊脉为名耳。古时有个扁鹊,与轩辕黄帝同时,精于医药。人见卢医手段高强,遂比之古人,亦号为扁鹊。

  先年扁鹊曾游虢国,适值虢太子暴蹶而死,扁鹊过其宫中,自言能医,内侍曰:“太子已死矣,安能复生?”

  扁鹊曰:“请试之。”

  内侍报知虢公,虢公流泪沾襟,延扁鹊入视。

  扁鹊教其弟子阳厉,用砭石针之,须臾,太子苏,更进以汤药,过二旬复故。世人共称扁鹊有回生起死之术。

  扁鹊周游天下,救人无数。

  一日,游至临淄,谒见齐桓公。奏曰:“君有病在腠理,不治将深。”桓公曰:“寡人不曾有疾。”扁鹊出。

  后五日复见,奏曰:“君病在血脉,不可不治。”桓公不应。

  后五日又见,奏曰:“君之病已在肠胃矣,宜速治也。”桓公复不应。扁鹊退,桓公叹曰:“甚矣,医人之喜于见功也。无疾而谓之有疾。”

  过五日,扁鹊又求见,望见桓公之色,退而却走,桓公使人问其故。曰:“君之病在骨髓矣。夫腠理,汤熨之所及也。血脉,针砭之所及也。肠胃,酒醪之所及也。今在骨髓,虽司命其奈之何?臣是以不言而退也。”又过五日,桓公果病,使人召扁鹊,其馆人曰:“秦先生五日前已束装而去矣。”桓公懊悔无已。

  桓公先有三位夫人,曰王姬、徐姬、蔡姬,皆无子。王姬、徐姬相继行卒,蔡姬退回蔡国。以下又有如夫人六位,俱因他得君宠爱,礼数与夫人无别,故谓之如夫人。六位各生一子,第一位长卫姬,生公子无亏;第二位少卫姬,生公子元;第三位郑姬,生公子昭;第四位葛嬴,生公子潘;第五位密姬,生公子商人;第六位宋华子,生公子雍。

  其余妾媵,有子者尚多,不在六位如夫人之数。

  那六位如夫人中,惟长卫姬事桓公最久。六位公子中,亦惟无亏年齿最长。

  桓公嬖臣雍巫、竖刁,俱与卫姬相善,巫刁因请于桓公,许立无亏为嗣。后又爱公子昭之贤,与管仲商议,在葵邱会上,嘱咐宋襄公,以昭为太子。卫公子开方,独与公子潘相善,亦为潘谋嗣立。公子商人性喜施予,颇得民心,因母密姬有宠,未免萌觊觎之心。内中只公子雍出身微贱,安分守己。其他五位公子,各树党羽,互相猜忌,如五只大虫,各藏牙爪,专等人来搏噬。

  桓公虽然是个英主,却不道剑老无芒,人老无刚,他做了多年的侯伯,志足意满,且是耽于酒色之人,不是个清心寡欲的,到今日衰耄之年,志气自然昏惰了。况又小人用事,蒙蔽耳目,但知乐境无忧境,不听忠言听谀言。

  那五位公子,各使其母求为太子,桓公也一味含糊答应,全没个处分的道理。正所谓:“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。”

  忽然桓公疾病,卧于寝室。雍巫见扁鹊不辞而去,料也难治了,遂与竖刁商议出一条计策,悬牌宫门,假传桓公之语。牌上写道:寡人有怔忡之疾,恶闻人声,不论群臣子姓,一概不许入宫,著寺貂紧守宫门,雍巫率领宫甲巡逻。一应国政,俱俟寡人病痊日奏闻。

  巫、刁二人假写悬牌,把住宫门,单留公子无亏,住长卫姬宫中,他公子问安,不容入宫相见。过三日,桓公未死,巫、刁将他左右侍卫之人,不问男女,尽行逐出,把宫门塞断。又于寝室周围,筑起高墙三丈,内外隔绝,风缝不通。止存墙下一穴,如狗窦一般,早晚使小内侍钻入,打探生死消息。一面整顿宫甲,以防群公子之变。不在话下。

  再说桓公伏于床上,起身不得,呼唤左右,不听得一人答应,光著两眼,呆呆而看,只见扑蹋一声,似有人自上而坠,须臾推窗入来,桓公睁目视之,乃贱妾晏蛾儿也。

  桓公曰:“我腹中觉饿,正思粥饮,为我取之。”

  蛾儿对曰:“无处觅粥饮。”

  桓公曰:“得热水亦可救渴。”

  蛾儿对曰:“热水亦不可得。”

  桓公曰:“何故?”

  蛾儿对曰:“易牙与竖刁作乱,守禁宫门,筑起三丈高墙,隔绝内外,不许人通,饮食从何处而来?”

  桓公曰:“汝如何得至于此?”

  蛾儿对曰:“妾曾受主公一幸之恩,是以不顾性命,逾墙而至,欲以视君之瞑也。”

  桓公曰:“太子昭安在?”

  蛾儿对曰:“被二人阻挡在外,不得入宫。”

  桓公叹曰:“仲父不亦圣乎!圣人所见,岂不远哉。寡人不明,宜有今日。乃奋气大呼曰:“天乎!天乎!小白乃如此终乎?”连叫数声,吐血数口。谓蛾儿曰:“我有宠妾六人,子十余人,无一人在目前者,单只你一人送终。深愧平日未曾厚汝。”

  蛾儿对曰:“主公请自保重。万一不幸,妾情愿以死送君。”

  桓公叹曰:“我死若无知则已。若有知,何面目见仲父于地下!”乃以衣袂自掩其面,连叹数声而绝。

  计桓公即位于周庄王十二年之夏五月,薨于周襄王九年之冬十月,在位共四十有三年,寿七十三岁。潜渊先生有诗单赞桓公好处:

  姬辙东迁纲纪亡,首倡列国共尊王。
  南征僭楚包茅贡,北启顽戎朔漠疆。
  立卫存邢仁德著,定储明禁义声扬。
  正而不谲《春秋》许,五伯之中业最强。

  髯仙又有一绝,叹桓公一生英雄,到头没些结果。诗云:

  四十余年号方伯,南摧西抑雄无敌!
  一朝疾卧牙刁狂,仲父原来死不得。

  晏蛾儿见桓公命绝,痛哭一场,欲待叫唤外人,奈墙高声不得达,欲待逾墙而出,奈墙内没有衬脚之物。左思右想,叹口气曰:“吾曾有言,‘以死送君',若殡殓之事,非妇人所知也。”乃解衣以覆桓公之尸,复肩负窗槅二扇以盖之,权当掩覆之意。向床下叩头曰:“君魂且勿远去,待妾相随!”遂以头触柱,脑裂而死。贤哉,此妇也!

  是夜,小内侍钻墙穴而入,见寝室堂柱之下,血泊中挺著一个尸首,惊忙而出,报与巫、刁二人曰:“主公已触柱自尽矣。”

  巫、刁二人不信,使内侍辈掘开墙垣,二人亲自来看,见是个妇人尸首,大惊。内侍中有认得者,指曰:“此晏蛾儿也。”再看牙床之上,两扇窗槅,掩盖著个不言不动、无知无觉的齐桓公。呜呼哀哉,正不知几时气绝的。

  竖刁便商议发丧之事。雍巫曰:“且慢,且慢,必须先定了长公子的君位,然后发丧,庶免争竞。”竖刁以为然。

  当下二人同到长卫姬宫中,密奏曰:“先公已薨逝矣。以长幼为序,合当夫人之子。但先公存日,曾将公子昭嘱托宋公,立为太子,群臣多有知者。倘闻先公之变,必然辅助太子。依臣等之计,莫若乘今夜仓卒之际,即率本宫甲士,逐杀太子,而奉长公子即位,则大事定矣。”

  长卫姬曰:“我妇人也,惟卿等好为之!”于是雍巫、竖刁各率宫甲数百,杀入东宫,来擒世子。

  且说世子昭不得入宫问疾,闷闷不悦。

  是夕方挑灯独坐,恍惚之间,似梦非梦,见一妇人前来谓曰:“太子还不速走,祸立至矣,妾乃晏蛾儿也,奉先公之命,特来相报。”昭方欲叩之,妇人把昭一推,如坠万丈深渊,忽然惊醒,不见了妇人。此兆甚奇,不可不信。忙呼侍者取行灯相随,开了便门,步至上卿高虎之家,急扣其门。

  高虎迎入,问其来意。

  公子昭诉称如此。

  高虎曰:“主公抱病半月,被奸臣隔绝内外,声息不通。世子此梦,凶多吉少,梦中口称先公,主公必已薨逝了。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,世子且宜暂出境外,以防不测。”

  昭曰:“何处可以安身?”

  高虎曰:“主公曾将世子嘱咐宋公,今宜适宋,宋公必能相助。虎乃守国之臣,不敢同世子出奔。吾有门下士崔夭,见管东门锁钥,吾使人吩咐开门,世子可乘夜出城也。”

  言之未已,阍人传报:“宫甲围了东宫。”吓得世子昭面如土色。高虎使昭变服,与从人一般,差心腹人相随,至于东门,传谕崔夭,令开钥放出世子。

  崔夭曰:“主公存亡未知,吾私放太子,罪亦不免。太子无人侍从,如不弃崔夭,愿一同奔宋。”

  世子昭大喜曰:“汝若同行,吾之愿也。”当下开了城门,崔夭见有随身车仗,让世子登车,自己执辔,望宋国急急而去。

  话分两头。却说巫、刁二人,率领宫甲,围了东宫,遍处搜寻,不见世子昭的踪影。看看鼓打四更,雍巫曰:“吾等擅围东宫,不过出其不意,若还迟至天明,被他公子知觉,先据朝堂,大事去矣。不如且归宫,拥立长公子,看群情如何,再作道理。”

  竖刁曰:“此言正合吾意。”二人收甲,未及还宫,但见朝门大开,百官纷纷而集,不过是高氏、国氏、管氏、鲍氏、陈氏、隰氏、南郭氏、北郭氏、闾邱氏这一班子孙臣庶,其名也不可尽述。这些众官员闻说巫、刁二人,率领许多甲士出宫,料必宫中有变,都到朝房打听消息,宫内已漏出齐侯凶信了。

  又闻东宫被围,不消说得,是奸臣乘机作乱。“那世子是先公所立,若世子有失,吾等何面目为齐臣?”三三两两,正商议去救护世子。恰好巫、刁二人兵转,众官员一拥而前,七嘴八张的,都问道:“世子何在?”

  雍巫拱手答曰:“世子无亏,今在宫中。”

  众人曰:“无亏未曾受命册立,非吾主也。还我世子昭来!”

  竖刁仗剑大言曰:“昭已逐去了,今奉先公临终遗命,立长子无亏为君,有不从者,剑下诛之。”众人愤愤不平,乱嚷乱骂:“都是你这班奸佞,欺死蔑生,擅权废置。你若立了无亏,吾等誓不为臣!”

  大夫管平挺身出曰:“今日先打死这两个奸臣,除却祸根,再作商议。”手挺牙笏,望竖刁顶门便打,竖刁用剑架住。众官员却待上前相助,只见雍巫大喝曰:“甲士们,今番还不动手,平日养你们何干?”数百名甲士,各挺器械,一齐发作,将众官员乱砍。众人手无兵器,况且寡不敌众,弱不敌强,如何支架得来。正是:“白玉阶前为战地,金銮殿上见阎王。”

  百官死于乱军之手者,十分之三,其余带伤者甚多,俱乱窜出朝门去了。

  再说巫、刁二人,杀散了众百官,天已大明,遂于宫中扶出公子无亏,至朝堂即位。内侍们鸣钟击鼓,甲士环列两边,阶下拜舞称贺者,刚刚只有雍巫、竖刁二人,无亏又惭又怒。雍巫奏曰:“大丧未发,群臣尚未知送旧,安知迎新乎。此事必须召国、高二老入朝,方可号召百官,压服人众。”无亏准奏,即遣内侍分头宣召右卿国懿仲、左卿高虎。

  这两位是周天子所命监国之臣,世为上卿,群僚钦服,所以召之。国懿仲与高虎闻内侍将命,知齐侯已死,且不具朝服,即时披麻带孝,入朝奔丧。巫、刁二人,急忙迎住于门外,谓曰:“今日新君御殿,老大夫权且从吉。”

  国、高二老齐声答曰:“未殡旧君,先拜新君,非礼也。谁非先公之子,老夫何择,惟能主丧者,则从之。”

  巫、刁语塞。

  国高乃就门外,望空再拜,大哭而出。

  无亏曰:“大丧未殡,群臣又不服,如之奈何?”

  竖刁曰:“今日之事,譬如搏虎,有力者胜。主上但据住正殿,臣等列兵两庑,俟公子有入朝者,即以兵劫之。”无亏从其言。

  长卫姬尽出本宫之甲,凡内侍悉令军装,宫女长大有力者,亦凑甲士之数。巫、刁各统一半,分布两庑。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卫公子开方,闻巫、刁拥立无亏,谓葛嬴之子潘曰:“太子昭不知何往。若无亏可立,公子独不可立乎?”乃悉起家丁死士,列营于右殿。

  密姬之子商人,与少卫姬之子元共议:“同是先公骨血,江山莫不有分。公子潘已据右殿,吾等同据左殿。世子昭若到,大家让位。若其不来,把齐国四分均分。”元以为然。亦各起家甲,及平素所养门下之士,成队而来。公子元列营于左殿,公子商人列营于朝门,相约为犄角之势。巫、刁畏三公子之众,牢把正殿,不敢出攻。三公子又畏巫、刁之强,各守军营,谨防冲突。正是:“朝中成敌国,路上绝行人。”有诗为证:

  凤阁龙楼虎豹嘶,纷纷戈甲满丹墀。
  分明四虎争残肉,那个降心肯伏低。

  其时只有公子雍怕事,出奔秦国去讫,秦穆公用为大夫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众官知世子出奔,无所朝宗,皆闭门不出。惟有老臣国懿仲、高虎心如刀刺,只想解结,未得其策。如此相持,不觉两月有余。高虎曰:“诸公子但知夺位,不思治丧,吾今日当以死争。”

  国懿仲曰:“子先入言,我则继之,同舍一命,以报累朝爵禄之恩可也。”

  高虎曰:“只我两人开口,济得甚事,凡食齐禄者,莫非臣子,吾等沿门唤集,同到朝堂,且奉公子无亏主丧何如?”

  懿仲曰:“‘立子以长',立无亏不为无名。”于是分头四下,招呼群臣,同去哭灵。众官员见两位老大夫做主,放著胆各具丧服,相率入朝。寺貂拦住问曰:“老大夫此来何意?”

  高虎曰:“彼此相持,无有了期,吾等专请公子主丧而来,无他意也。”貂乃揖虎而进虎将手一招,国懿仲同群臣俱入,直至朝堂,告无亏曰:“臣等闻:‘父母之恩,犹天地也。'故为人子者,生则致敬,死则殡葬,未闻父死不殓,而争富贵者。且君者臣之表,君既不孝,臣何忠焉,今先君已死六十七日矣,尚未入棺,公子虽御正殿,于心安乎?”言罢,群臣皆伏地痛哭。

  无亏亦泣下曰:“孤之不孝。罪通于天。孤非不欲成丧礼,其如元等之见逼何?”

  国懿仲曰:“太子已外奔。惟公子最长,公子若能主丧事,收殓先君,大位自属。公子元等,虽分据殿门,老臣当以义责之,谁敢与公子争者?”

  无亏收泪下拜曰:“此孤之愿也。”高虎吩咐雍巫仍守殿庑。群公子但衰麻入灵者,便放入宫;如带挟兵仗者,即时拿住正罪。寺貂先至寝宫,安排殡殓。

  却说桓公尸在床上,日久无人照顾,虽则冬天,血肉狼藉,尸气所蒸,生虫如蚁,直散出于墙外。起初众人尚不知虫从何来,及入寝室,发开窗槅,见虫攒尸骨,无不凄惨。无亏放声大哭,群臣皆哭,即日取梓棺盛殓,皮肉皆腐,仅以袍带裹之,草草而已。惟晏蛾儿面色如生,形体不变,高虎等知为忠烈之妇,叹息不已,亦命取棺殓之。

  高虎等率群臣奉无亏居主丧之位,众人各依次哭灵。是夜,同宿于柩侧。

  却说公子元、公子潘、公子商人,列营在外,见高、国老臣率群臣丧服入内,不知何事。后闻桓公已殡,群臣俱奉无亏主丧,戴以为君,各相传语,言:“高、国为主,吾等不能与争矣。”乃各散去兵众,俱衰麻入宫奔丧,兄弟相见,各各大哭。当时若无高、国说下无亏,此事不知如何结局也。胡曾先生有诗叹曰:

  违背忠臣宠佞臣,致令骨肉肆纷争。
  若非高国行和局,白骨堆床葬不成。

  却说齐世子昭逃奔宋国,见了宋襄公,哭拜于地,诉以雍巫、竖刁作乱之事。其时宋襄公乃集群臣问曰:“昔齐桓公曾以公子昭嘱托寡人,立为太子,屈指十年矣。寡人中心藏之,不敢忘也。今巫、刁内乱,太子见逐,寡人欲约会诸侯,共讨齐罪,纳昭于齐,定其君位而返。此举若遂,名动诸侯,便可倡率会盟,以绍桓公之伯业,卿等以为何如?”忽有一大臣出班奏曰:“宋国有三不如齐,焉能伯诸侯乎?”襄公视之,其人乃桓公之长子,襄公之庶兄,因先年让国不立,襄公以为上卿,公子目夷字子鱼也。

  襄公曰:“子鱼言‘三不如齐',其故安在?”

  目夷曰:“齐有泰山、渤海之险,琅琊、即墨之饶,我国小土薄,兵少粮稀,一不如也;齐有高、国世卿,以干其国;有管仲、宁戚、隰朋、鲍叔牙以谋其事,我文武不具,贤才不登,二不如也;桓公北伐山戎,俞儿开道,猎于郊外,委蛇现形,我今年春正月,五星陨地,俱化为石,二月又有大风之异,六益鸟退飞,此乃上而降下,求进反退之象,三不如也。有此三不如齐,自保且不暇,何暇顾他人乎?”

  襄公曰:“寡人以仁义为主,不救遗孤,非仁也;受人嘱而弃之,非义也。”遂以纳太子昭传檄诸侯,约以来年春正月,共集齐郊。

  檄至卫国,卫大夫宁速进曰:“立子以嫡,无嫡立长,礼之常也。无亏年长,且有戍卫之劳,于我有恩,愿君勿与。”

  卫文公曰:“昭已立为世子,天下莫不知之。夫戍卫,私恩也;立世子,公义也。以私废公,寡人不为也。”

  檄至鲁国,鲁僖公曰:“齐侯托昭于宋,不托寡人,寡人惟知长幼之序矣。若宋伐无亏,寡人当救之。”

  周襄王十年,齐公子无亏元年三月,宋襄公亲合卫、曹、邾三国之师,奉世子昭伐齐,屯兵于郊。时雍巫已进位中大夫,为司马,掌兵权矣。无亏使统兵出城御敌,寺貂居中调度,高、国二卿分守城池。高虎谓国懿仲曰:“吾之立无亏,为先君之未殡,非奉之也。今世子已至,又得宋助,论理则彼顺,较势则彼强,且巫、刁戕杀百官,专权乱政,必为齐患,不若乘此除之,迎世子奉以为君,则诸公子绝觊觎之望,而齐有泰山之安矣。”

  懿仲曰:“易牙统兵驻郊,吾召竖刁,托以议事,因而杀之。率百官奉迎世子,以代无亏之位,吾谅易牙无能为也。”

  高虎曰:“此计大妙。”

  乃伏壮士于城楼,托言机密重事,使人请竖刁相会。正是:做就机关擒猛虎,安排香饵钓鳌鱼。不知竖刁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