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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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国和各国联军把偪阳城围得水泄不通,整整二十四天愣是攻不下来。这天忽然下起瓢泼大雨,转眼间积水就有三尺深。荀偃和士匄两位将军看着营帐外白茫茫的雨幕,心里直打鼓——这要是再下几天,西边的泡水、东边的薛水加上东北的漷水都得暴涨,到时候三股洪水汇入泗水,大军想撤都难。

两人硬着头皮去中军帐找主帅智蔤,荀偃搓着手说:"元帅,咱们原以为这小城好打,可眼下..."话还没说完,只听"砰"的一声,智蔤抓起案几就砸过来,花白胡子气得直抖:"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能轻松拿下?现在碰上下雨就想溜?告诉你们,七天之内攻不下城池,军法处置!"

两位将军吓得脸色煞白,退出来时腿都在打颤。回到营中立即召集部下,荀偃"唰"地拔出佩剑插在地上:"元帅给咱们七天,我给诸位六天期限。要是到期还破不了城..."他目光扫过众将,"我先砍了你们,再自刎谢罪!"

第二天雨势稍缓,鲁、曹、邾三国的军队都调了上来。荀偃和士匄亲自登上巢车督战,城头箭矢如雨点般射来,他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。从庚寅日打到甲午日,守城士兵的箭石终于耗尽。荀偃第一个攀上城垛,士匄紧随其后,联军像蚂蚁般涌上城墙。巷战中守将妘斑战死,偪阳国君带着群臣跪在智蔤马前投降——算下来只用了五天。

后来晋悼公怕战事不利,特意派两千精兵增援。队伍走到楚邱时,捷报已经传来。悼公就把偪阳封给宋国的向戍,谁知向戍死活不肯受,最后这块地还是归了宋国。庆功宴上,智蔤特意表扬鲁国将领的勇猛,悼公赏赐他们车马礼服,大军这才凯旋。

秋风吹黄树叶时,晋国老将荀会去世。悼公看中魏绛执法严明,让他接任新军副将,张老当上了司马。转眼入冬,第二军开赴郑国驻扎牛首,还加强了虎牢关的防守。正巧郑国发生内乱,叛臣尉止在西宫朝会上连杀三位大臣。被害者的儿子们带着家丁反攻,联合其他贵族剿灭了叛党,推举公子嘉执政。

晋军将领栾黡急吼吼要趁乱进攻,智蔤却摇头:"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。"等楚国的援军赶到时,晋军早已撤退。这是晋悼公"三服楚国"的第一次较量。

第二年蝉鸣时节,晋国第三次出兵伐郑。宋国军队最先抵达东门,卫国上卿孙林父带兵驻扎北郊,晋国新军元帅赵武在西郊安营。当晋军主力出现在南门时,郑国朝野震动,赶紧派人求和。这次会盟格外隆重,郑简公亲自到亳城以北犒军,与晋国歃血为盟。

楚共王得知消息气得拍案而起,当即派公子贞去秦国借兵。秦景公看在妹妹是楚王妃的份上,派大将嬴詹带三百辆战车助阵。楚王亲率大军直扑荥阳,发狠说这次不灭郑国决不收兵。

郑国宫殿里,简公和大臣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公孙舍之突然眼睛一亮:"要逼晋国死心塌地帮我们,不如先攻打晋国的铁杆盟友宋国!"正说着,探子来报楚国借了秦兵。公孙舍之拍腿大笑:"天助我也!"他连夜驾着单车南驰,在颍水边截住楚军。

见到楚共王时,公孙舍之直接跪倒在马蹄前。楚王冷着脸问:"你们郑国反复无常,还敢来见我?"舍之额头抵着泥土说:"我们国君日夜想着侍奉大王,可晋国联合宋国频频来犯。只要大王愿意讨伐宋国,我们愿当马前卒!"说着从怀里掏出郑国兵力部署图,"您看,我国军队已经在东境集结好了。"

楚王转怒为喜,但又犹豫:"可我们约了秦军在荥阳会师..."舍之赶紧说:"秦国路途遥远,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。以大王的威名,楚军的强悍,何必等那些西戎蛮子?"这话说得楚王心花怒放,当即改变行军路线,带着郑国使者掉头往宋国杀去。

楚共王听了那番话,脸上总算露出笑意,立刻派人去把秦国军队给辞退了。这头刚送走秦军,那边就跟着公孙舍之一路往东走。走到有莘这片野地时,正碰上郑简公带着大军来会合。两支人马合在一处,转头就去打宋国,抢得盆满钵满才收兵回营。

宋平公气得直跺脚,赶紧派向戍跑去晋国告状,说楚国和郑国勾搭成奸。晋悼公一听就炸了,当天就要点兵出征——这回该轮到第一军上阵了。

智蔤捋着胡子进言:"楚国找秦国借兵,不就是因为连年打仗累得够呛吗?咱们一年打他两回,看他还撑不撑得住!这次准能把郑国拿下。得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威风,断了他们投靠楚国的念想。"

悼公拍案叫好:"妙!"当即召集宋、鲁、卫等十一个诸侯国,浩浩荡荡开到郑国东门外头列阵示威。这一路抓的俘虏都快装不下了,这就是有名的"三驾"之战的第三回。

郑简公急得在营帐里直转圈,扯着公孙舍之的袖子问:"先生不是说要激怒晋国引他们快来吗?现在人家真来了,这可怎么收场?"

公孙舍之从容不迫:"主公别急。咱们一边跟晋国求和,一边派人向楚国求救。要是楚军来得快,就让他们两家打起来,咱们看谁赢了跟谁。要是楚国不来..."他压低声音,"咱们就带着厚礼投靠晋国,还怕没人罩着?"

简公眼睛一亮,立刻派大夫伯骈去晋营求和,又让公孙良霄和太宰石獒快马加鞭赶往楚国。这两人跪在楚共王面前哭诉:"晋国带着十一个诸侯国打来了,郑国眼看就要亡国啊!大王要是能发兵震慑晋军,那是再好不过。要是不能..."他们偷瞄着楚王脸色,"我们只好归顺晋国了。"

楚共王气得把酒杯摔得粉碎,召来公子贞问计。公子贞揉着太阳穴说:"咱们的兵刚回来,气还没喘匀呢。不如先把郑国让给晋国,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。"共王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,竟把郑国使臣关进了军营大牢。后来有人写诗嘲讽这事,说楚国分兵真是好计谋,害得使臣平白遭了罪。

这时候晋军驻扎在萧鱼,伯骈战战兢兢来见悼公。悼公把案几拍得震天响:"你们郑国耍花招不是头一回了!这次又想玩缓兵之计?"伯骈趴在地上直磕头:"我们国君已经派人去跟楚国绝交了,哪敢有二心啊!"

悼公冷哼一声:"寡人最后信你们一回。要是再反复无常..."他扫视帐中各国将领,"得罪的可不止寡人一个!你先回去跟你们国君商量清楚。"伯骈急得直抹汗:"我们国君沐浴更衣派我来,就是要死心塌地跟着晋国啊!"

"既然这么说,那就结盟吧。"悼公转头吩咐新军元帅赵武:"你跟着他去郑国都城,跟简公歃血为盟。"简公也派公孙舍之跟着赵武回晋营,双方这就定下了盟约。

腊月里寒风刺骨,郑简公亲自到晋军大营赴会,捧着酒樽要重新歃血。悼公摆手笑道:"盟约早定下了,只要心中有信,何必多此一举?"当即下令把抓来的郑国俘虏全放了,严令各军不得侵犯郑国一寸土地,违者军法处置!连虎牢关的驻军都撤了个干净。

各国将领都劝:"郑国靠不住啊!万一再反悔..."悼公打断他们:"将士们连年征战太辛苦了。今天咱们以诚相待,寡人不负郑国,郑国岂会负我?"转头对简公推心置腹:"知道你们被战事拖累,往后是跟晋国还是楚国,全凭你们心意。"

简公听得热泪盈眶,指天发誓:"晋侯如此真诚相待,我要是再有二心,天打雷劈!"第二天就派公孙舍之送来厚礼:乐师、歌女、编钟、女红、兵车,琳琅满目摆了一地。悼公把八名歌女和十二枚编钟赏给魏绛:"爱卿教寡人联合戎狄,正该与你同乐!"又分给智蔤三分之一兵车:"分兵疲楚的妙计都是爱卿之功啊!"

两位大将连忙推辞,悼公执意要赏:"没有二位爱卿,寡人哪有今日?"十二国联军这才凯旋而归。后来秦国虽在栎地打败晋军,听说郑国已降,也只好撤兵。

转过年来吴王寿梦病重,把四个儿子叫到床前:"老四季札最贤明,我本想传位给他..."话没说完,季札就躲到柱子后头直摆手。老吴王叹着气定下兄终弟继的规矩,说完就咽了气。长子诸樊要让位给季札,季札急得直跳脚:"父亲活着时我都不当世子,现在更不会要王位!"说完就要翻墙逃跑,诸樊只好自己即位。

又过一年,晋国几位老将相继去世。悼公在绵山整顿军队,想让士匄统帅中军。士匄连连摆手:"该让伯游来!"中行偃就这样接替了智蔤的位置。要任命韩起为上军统帅时,韩起也推辞:"我不如赵武贤能。"这一让再让,看得各国使者啧啧称奇。悼公坚持新军统帅宁缺毋滥,干脆把新军并入三军。晋国上下见国君这般重视名器,个个勤勉办事,渐渐重现当年晋文公时的盛况。

这年秋收时节,楚共王去世的消息传来。吴王诸樊趁机派公子党伐楚,结果楚将养繇基一箭射死公子党,吴军大败。诸樊灰头土脸派人向晋国求援,悼公召集诸侯在向地会盟,共商对策。

晋国的大夫羊舌肹上前一步,拱手说道:"吴国趁着楚国办丧事去攻打人家,那是自找倒霉,咱们犯不着操心。倒是秦国和咱们晋国世代联姻,如今却帮着楚国救郑国,还在栎地打败了咱们的军队,这口气非出不可!要是能收拾了秦国,楚国就更孤立了。"晋悼公听得直点头,觉得这话在理。

于是派荀偃带着三军主力,联合鲁、宋、齐、卫、郑、曹、莒、邾、滕、薛、杞、小邾等十二国大夫一起讨伐秦国。晋悼公亲自在边境坐镇。

秦景公听说联军要来,派人把几大包毒药偷偷倒进泾水上游。鲁国大夫叔孙豹带着莒国军队先渡河,士兵们喝了有毒的河水,死了一大片。各国军队见状都不敢过河了。

郑国大夫公子蟜扯着卫国大夫北宫括的袖子说:"既然都跟着来了,还能干看着吗?"说完就带着郑国军队率先渡河,北宫括也紧跟其后。这下各国军队都跟着过了河,在棫林扎营。

探子来报:"秦军离咱们不远了!"

荀偃传令各军:"明儿个鸡叫就套车,看我的马头往哪儿转,你们就往哪儿走!"

这话传到下军元帅栾黡耳朵里,这位爷向来不服荀偃,气得直拍桌子:"打仗这么大的事,该大家一起商量。就算他荀偃能拿主意,也该说清楚进退方略。哪有让三军将士看他马头行事的道理?我也是下军元帅,我的马头要往东!"说完就带着本部人马掉头东归。副将魏绛叹口气:"我是跟着元帅的,可不敢等中行伯的命令了。"也跟着撤了。

消息传到荀偃那儿,他苦笑道:"命令没说明白,确实是我的错。现在军令都行不通了,还打什么仗?"只好让各国军队各回各家,晋军也撤了回去。

唯独下军戎右栾鍼不肯走,拉着范匄的儿子范鞅说:"这次出兵本是为报秦国之仇,要是无功而返,岂不是更丢人?咱们兄弟都在军中,总不能都当逃兵吧?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会会秦军?"

范鞅一挺胸膛:"您把国耻放在心上,我范鞅岂能退缩!"两人各自带着本部人马冲向秦军大营。

这边秦景公正带着大将嬴詹和公子无地,领着四百辆战车,在离棫林五十里处扎营。探子刚派出去,就见东边尘土飞扬,一队车马杀到。秦景公赶紧派公子无地迎敌。栾鍼一马当先,范鞅紧随其后,接连刺死十几个秦军将领。秦军刚要溃逃,发现对方没有后援,又擂鼓合围上来。

范鞅急得大喊:"秦军人多势众,咱们顶不住啊!"栾鍼不听,正赶上嬴詹带着大军杀到。栾鍼又连杀数人,身中七箭,力竭而亡。范鞅慌忙脱了铠甲,驾着单车拼命逃了出来。

栾黡见范鞅一个人回来,瞪着眼睛问:"我弟弟呢?"

范鞅低着头:"已经战死在秦军阵中了。"栾黡顿时红了眼,抄起长戈就刺。范鞅不敢还手,转身就往中军跑。栾黡紧追不舍,范鞅躲到帐后。正巧范匄迎上来,笑着问:"贤婿怎么发这么大火?"原来栾黡娶的是范匄的女儿栾祁,所以老丈人这么称呼他。

栾黡气得浑身发抖,扯着嗓子吼:"你儿子骗我弟弟去送死,他自己倒活着回来,这不是你儿子害死我弟弟吗?你今天要是不把范鞅赶走,我就亲手宰了他给我弟弟偿命!"

范匄连忙说:"这事我真不知道,这就赶他走!"躲在幕后的范鞅听到这话,连夜逃往秦国。

秦景公接见范鞅,问明来意后高兴坏了,用客卿的礼节招待他。有天闲聊时突然问:"你们晋国国君怎么样?"

范鞅恭敬地回答:"是位明君,知人善任。"

秦景公又问:"晋国大夫里谁最贤能?"

范鞅掰着手指数:"赵武有文采德行,魏绛勇敢而不莽撞,羊舌肹精通《春秋》,张老忠诚有智谋,祁午遇事沉着,我父亲范匄识大体,都是当世英才。其他大臣也都熟悉典章制度,各司其职,我不敢妄加评论。"

秦景公突然话锋一转:"那你说说,晋国大夫里谁会先死?"

范鞅想都没想:"栾家要完。"

秦景公追问:"是因为太奢侈吗?"

范鞅摇头:"栾黡虽然奢侈,还能善终。他儿子栾盈肯定逃不过。"

秦景公来了兴趣:"这话怎么说?"

范鞅解释道:"栾武子当年体恤百姓爱护将士,深得人心。所以就算有弑君的恶名,国人也不怪罪,这是念他的恩德啊。就像人们怀念召公,连他休息过的甘棠树都爱护,何况对他的子孙呢?可等栾黡一死,栾盈的善行还来不及施与百姓,栾武子的恩德又过去太久,那些记恨栾黡的人,肯定要在这时候算账了。"

秦景公感叹:"先生真是明白兴衰的道理啊!"于是通过范鞅和范匄搭上线,派庶长武出使晋国重修旧好,顺便请求恢复范鞅的职位。晋悼公答应了,让范鞅和栾盈都当上公族大夫,还特意嘱咐栾黡不许报仇。从此秦晋和好,整个春秋时期再没打过仗。有诗为证:

西邻东道世婚姻,一旦寻仇斗日新。 玉帛既通兵革偃,从来好事是和亲。

这一年栾黡死了,他儿子栾盈接任下军副将。

话说另一头。

卫献公名叫衎,从周简王十年接替父亲定公即位。守丧期间就不够悲伤,他的嫡母定姜早就看出他守不住君位,多次劝诫,献公全当耳旁风。等上了台,越来越放纵,身边围着的全是阿谀奉承的小人,整天就知道打猎听曲。

早在定公那时候,献公的同母弟公子黑肩就仗着宠爱专权。黑肩的儿子公孙剽继承爵位后,也是个有手段的。上卿孙林父和亚卿宁殖见献公昏庸,都和公孙剽结交。孙林父还暗中勾结晋国当外援,把家里的金银细软都搬到戚地,让家眷住在那里。献公虽然怀疑他要造反,一来没抓到把柄,二来忌惮他势力大,只好憋着不发作。

有天,献公约孙林父和宁殖中午一起吃饭。两位卿大夫穿着朝服在宫门外等到日头偏西,连个传话的人影都没见着。

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,越想越不对劲,干脆去敲宫门求见。守门的太监懒洋洋地说:"主上在后花园射箭呢,二位大人要见就自己过去吧。"孙林父和宁殖憋着火赶到后花园,果然看见献公戴着皮帽子,正跟射箭师傅公孙丁比试。见二人过来,献公连帽子都不摘,把弓往胳膊上一挂,漫不经心地问:"两位爱卿来有什么事啊?"

孙林父和宁殖强压着火气说:"承蒙主上约我们中午用膳,臣等等到现在饿得慌,又怕耽误君命,这才冒昧来见。"

献公摆摆手笑道:"寡人射箭上了瘾,一时忘了。两位先回吧,改天再约。"

正说着天边飞过一群大雁,献公扭头对公孙丁说:"咱们赌射那只雁。"孙林父和宁殖羞愤难当,转身就走。出了宫门,孙林父咬着牙说:"主上整天就知道玩乐,亲近那些小人,根本不把大臣放在眼里。咱们迟早要遭殃,这可怎么办?"

宁殖把袖子一甩,冷笑道:"咱们这位国君啊,自己作死还来不及呢,哪还顾得上祸害别人?"

孙林父搓着手凑近,压低声音道:"我琢磨着,不如扶公子剽上位,老兄觉得如何?"宁殖眼睛一亮,连连点头:"这主意妙!咱们见机行事便是。"两人又嘀咕了一阵,这才各自散去。

林父回家扒拉了几口饭,趁着夜色直奔戚邑。他悄悄召来家臣庾公差和尹公佗,把盔甲兵器都拾掇利索,暗地里谋划造反的事。转头又派大儿子孙蒯去探献公口风。孙蒯到了卫国朝堂,装模作样地说:"家父偶感风寒,正在河边调养,还请主上体谅。"

献公闻言哈哈大笑,眼角却闪着寒光:"你爹这病啊,怕是饿出来的吧?放心,寡人可不敢再饿着你们了。"说着招呼侍从摆酒,又叫乐工来唱诗助兴。太师躬身问:"主上想听哪首?"献公摸着下巴道:"《巧言》最后一章挺应景的。"太师面露难色:"这诗不吉利,宴席上唱怕不合适..."

话音未落,师曹突然厉声打断:"主上让唱就唱,哪来这么多废话!"原来这师曹本是献公宠妾的琴师,前些日子因管教太严挨了鞭子,这会儿存心要挑事。只见他扯开嗓子唱道:"那个河边的老匹夫啊,没本事还爱挑事..."

孙蒯听得如坐针毡,酒还没过三巡就急着告辞。献公眯着眼道:"方才这诗,回去说给你爹听听。他虽在河边养病,一举一动可都在寡人眼里呢。"孙蒯额头抵着地连连称是,退出来时后背都湿透了。

回到戚邑把事一说,林父拍案而起:"这是要逼死我啊!"他忽然眼睛一亮:"要是能拉蘧伯玉入伙..."当夜就摸黑去找这位卫国贤臣。蘧瑗听完来意,摇头道:"臣子侍君,劝不动就该走人,别的恕难从命。"说罢连夜逃往鲁国去了。

林父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在邱宫聚众造反。献公吓得派人讲和,结果使者刚进门就被砍了。探子来报说宁殖已经备好兵马要接应叛军,献公急忙召北宫括救驾,谁知这位推说有病不来。公孙丁急得直跺脚:"再不跑就来不及了!"献公这才带着二百多宫卫突围,刚出东门就被孙家兄弟追上。

河泽边上杀声震天,宫卫们死的死逃的逃,最后就剩十几个人。全靠公孙丁箭无虚发,才护着献公杀出重围。孙家兄弟追出三里地,正撞上庾公差、尹公佗带兵赶来。孙蒯擦着汗提醒:"当心那个神箭手!"

庾公差一愣:"莫非是我师父公孙丁?"原来这三人师承一脉——尹公佗跟庾公差学的箭术,庾公差又是公孙丁的徒弟。尹公佗咬牙道:"追!"一行人追出十五里,终于撵上献公的车驾。公孙丁回头认出来人,安慰献公:"是我徒弟,不会伤师父的。"

果然庾公差上前就行师徒大礼,公孙丁挥手让他退下。庾公差回到车上直搓手:"今天这事儿难办啊!射箭是背叛师父,不射又是背叛主公..."突然他眼睛一亮,拔箭咔咔折断箭头,扬声道:"师父看好了!"嗖嗖四箭钉在车辕左右,偏偏避开要害。

尹公佗在旁看得眼热,等走远后埋怨道:"您念师徒情分,我可没这层关系!"不顾庾公差阻拦,调转车头又追了上去。庾公差急得直喊:"我师父的箭术堪比养繇基,你这不是送死吗?"可尹公佗哪里肯听,拍马就往前冲。

原文言文

  晋悼公驾楚会萧鱼 孙林父因围逐献公

  话说晋及诸之之兵,围了偪阳城二十四日,攻打不尺,忽然天降大雨,平地水深三尺,荀偃、士匄二将虑军心有变,同至中军来禀智蔤曰:“本意泡城小易克,今围久不尺,天降大雨,又时当夏令,水潦将发,泡水在西,薛水在东,漷水在东北,三水皆与泗水相通,万一连雨不止,三水横溢,恐班师不便,不如暂归,以俟再举。”智大怒,取所凭之几,向二将掷之,骂曰:“老夫可曾说来,‘城小而固,未易尺也!'竖子自任可灭,在晋之面前,一力承当,牵帅老夫,至于此地!攻围许久,不见尺寸之效,偶然天雨,便欲班师。来由得你,去由不得你。今限汝七日之内,定要攻尺偪阳。若还无动,照军令状斩首!速去!勿再来见!”

  二将吓得面如土色,喏喏连声而退。泡本部军将曰:“元帅立尺严限,七日若不能破贼,必取吾等之首,今我亦与尔等立限,六日不能破城,先斩汝等,然后自刭,以申军法!”众将皆面面相觑。

  偃、匄曰:“军中无戏言!吾二人当亲冒矢石,昼夜攻之,有进无退。”约会鲁、曹、邾三国,一齐并力。时水势稍退,偃、匄乘车巢车,身先士卒,城上矢石如雨,全然不避,自庚寅日攻起,至甲午日,城中矢石俱尽,荀偃附堞先登,士匄继之,各国军将,亦乘势蚁附而上,妘斑巷战而死。智蔤入城,偪阳君率群臣迎降于马首,智尽收其族,留于中军。计攻城至城破之日,才五日耳。

  若非智蔤发怒,此举无功矣。髯翁有诗云:

  仗钺登坛无地天,偏裨何事敢侵权?
  一人投杌三军惧,不怕隆城铁石坚。

  时悼公恐偪阳难尺,复挑选精兵二千人,前来助战,行至楚邱,闻智蔤已成大功,遂遣使至宋,以偪阳之地封宋向戍,向戍同宋平公亲至楚邱来见晋之。向戍辞不受封,悼公乃归地于宋公。宋、卫二君,各设享款待晋之,智蔤述鲁三将之勇,悼公各赐车服,乃归。

  悼公以偪阳子助楚,废为庶人,选其族人之贤者,以主妘姓之祀,居于霍城。

  其秋,荀会卒,悼公以魏绛能执法,使为新军副将,以张老为司马。

  是冬,第二军伐郑,屯于牛首,复添虎牢之戍。适郑人尉止作乱,杀公子騑、公子发、公孙辄于西宫之朝。騑之子公孙夏,字子西,发之子公孙侨,字子产,各帅家甲攻贼,贼败走北宫。公孙虿亦率众来助,遂尽诛尉止之党,立公子嘉为上卿。栾黡请曰:“郑方有乱,必不能战,急攻之可拔也。”

  智蔤曰:“乘乱不义。”命缓其攻。公子嘉使人行成,智许之。比及楚公子贞来救郑,则晋师已尽退矣。郑复与楚盟。传称:“晋悼公三驾服楚。”此乃“三驾”之一,周灵王九年事也。

  明年夏,晋悼公以郑人未服,复以第三军伐郑。宋向戍之兵,先至东门,卫上卿孙林父帅师同郳人屯于北鄙,晋新军元帅赵武等,营于西郊之外,荀帅大军自北林而西,扬兵于郑之南门,约会各路军马,同日围郑。郑君臣大惧,又遣使行成,荀又许之,乃退师于宋地。郑简公亲至亳城之北,大犒诸军,与荀罃等歃血为盟,晋、宋各军方散。此乃“三驾”之二。

  楚共王大怒,使公子贞往秦借兵,约共伐郑。时秦景公之妹,嫁为楚王夫人,两国有姻好,乃使大将嬴詹帅车三百乘助战。共王亲帅大军,望荥阳进发,曰:“此番不灭郑,誓不班师!”

  却说郑简公自亳城北盟晋而归,逆知楚军旦暮必至,大集群臣计议,诸大夫皆曰:“方今晋势强盛,楚不如也。但晋兵来甚缓,去甚速,两国未尝见个雌雄,所以交争不息,若晋肯致死于我,楚力不逮,必将避之,从此可专事于晋矣!”公孙舍之献策曰:“欲晋致死于我,莫如怒之!欲激晋之怒,莫如伐宋,宋与晋最睦,我朝伐宋,晋夕伐我,晋能骤来,楚必不能,我乃得有词于楚也。”诸大夫皆曰:“此计甚善!”

  正计议间,谍入探得楚国借兵于秦的消息来报。公孙舍之喜曰:“此天使我事晋也!”众人不解其意。舍之曰:“秦、楚交伐,郑必重困。乘其未入境,当往迎之,因导之使同伐宋国。一则免楚之患,二则激晋之来,岂非一举两得!”

  郑简公从其谋,即命公孙舍之乘单车星夜南驰,渡了颍水,行不一舍,正遇楚军,公孙舍之尺车拜伏于马首之前。楚共王厉色问曰:“郑反覆无信,寡人正来问罪,汝来却是何意?”舍之奏曰:“寡君怀大王之德,畏大王之威,所愿终身宇尺,岂敢离遏?无奈晋人暴虐,与宋合兵,侵扰无已。寡君惧社稷颠覆,不能事君,姑与之和,以退其师。晋师既退,仍是大王贡献之邑也。恐大王未鉴敝邑之诚,特遣尺臣奉迎,布其心腹。大王若能问罪于宋,寡君愿执鞭为前部,稍效犬马,以明誓不相背之意。”

  共王回嗔作喜曰:“汝君若从寡人伐宋,寡人又何说乎?”舍之又奏曰:“尺臣束装之日,寡君已悉索敝赋,俟大王于东鄙,不敢后也。”共王曰:“虽然如此,但秦庶长约在荥阳城尺相会,须与同事方可。”舍之复奏曰:“雍州辽远,必越晋过周,方能至郑,大王遣一介之使,犹可及止。以大王之威,楚兵之劲,何必借助于西戎哉?”

  共王悦其言,果使人辞谢秦师。

  遂同公孙舍之东行,及有莘之野,郑简公帅师来会,遂同伐宋国,大掠而还。宋平公遣向戍如晋,诉告楚、郑连兵之事。悼公果然大怒,即日便欲兴师,此番又轮该第一军出征了。智蔤进曰:“楚之借师于秦者,正以连年奔走道路,不胜其劳也。我一岁而再伐,楚其能复来乎?此番得郑必矣!当示以强盛之形,坚其归志。”

  悼公曰:“善。”乃大合宋、鲁、卫、齐、曹、莒、邾、滕、薛、杞、小邾各国,一齐至郑,观兵于郑之东门,一路俘获甚众。此师乃“三驾”之三也。

  郑简公泡公孙舍之曰:“子欲激晋之怒,使之速来。今果至矣,为之奈何?”舍之对曰:“臣请一面求成于晋,一面使人请救于楚,楚兵若能亟来,必当交战,吾择其胜者而从之。若楚不能至,吾受晋盟,因以重赂结晋,晋必庇我,又何楚之足患乎?”简公以为然。

  乃使大夫伯骈行成于晋,使公孙良霄、太宰石獒如楚告曰:“晋师又至郑矣,从者十一国,兵势甚盛,郑亡已在旦夕。君王若能以兵威慑晋,孤之愿也;不然,孤惧社稷不保,不得不即安于晋,惟君王怜之,恕之!”楚共王大怒,召公子贞问计,公子贞曰:“我兵乍归,喘息未定,岂能复发?姑让郑于晋,后取之,何患无日?”共王余怒未平,乃囚良霄、石于军府,不放归国。髯仙有诗云:

  楚晋争锋结世仇,晋兵迭至楚兵休。
  行人何罪遭拘执?始信分军是善谋。

  时晋军营于萧鱼,伯骈来至晋军,悼公召入,厉声问曰:“汝以行成哄我,已非一次矣。今番莫非又是缓兵之计?”伯骈叩首曰:“寡君已别遣行人先告绝于楚,敢有二心乎?”悼公曰:“寡人以诚信待汝,汝若再怀反覆,将犯诸之之公恶,岂独寡人?汝且回去,与汝君商议详确,再来回话。”伯骈又奏曰:“寡君薰沐而遣尺臣,实欲委国于君之,君之勿疑。”悼公曰:“汝意既决,交盟可也。”乃命新军元帅赵武,同伯骈入城,与郑简公歃血订盟。简公亦遣公孙舍之随赵武出城,与悼公要约。

  是冬十二月,郑简公亲入晋军,与诸之同会,因请受歃。悼公曰:“交盟已在前矣,君若有信,鬼神鉴之,何必再歃?”乃传令:“将一路俘获郑人,悉解其缚,放归本国。禁诸军不得犯郑国分毫,如有违者,治以军法!虎牢戍兵,尽行撤去,使郑人自为守望。”

  诸之皆谏曰:“郑未可恃也。倘更有反覆,重复设戍难矣。”悼公曰:“久劳苦诸国将士,恨无了期。今当与郑更始,委以腹心,寡人不负郑,郑其负寡人乎?”乃泡郑简公曰:“寡人知尔苦兵,欲相与休息。今后从晋从楚,出于尔心,寡人不强。”简公感激流涕曰:“伯君以至诚待人,虽禽兽可格,况某犹人类,敢忘覆庇?再有异志,鬼神必殛!”

  简公辞去。

  明日使公孙舍之献赂为谢:乐师三人,女乐十六人,围钟三十二枚,鎛磬相副,针指女工三十人,车屯车、广车共十五乘,他兵车复百乘,甲兵具备。悼公受之。

  以女乐八人、围钟十二赐魏绛,曰:“子教寡人和诸戎狄,以正诸华,诸之亲附,如乐之和,愿与子同此乐也!”

  又以兵车三分之一,赐智蔤曰:“子教寡人分军敝楚,今郑人获成,皆子之功!”

  绛、蔤二将,皆顿首辞曰:“此皆仗君之灵,与诸之之劳,臣等何力之有?”悼公曰:“微二卿,寡人不能至此,卿勿固却!”乃皆拜受。

  于是十二国车马同日班师。悼公复遣使行聘各国,谢其向来用师之劳,诸之皆悦,自此郑国专心归晋,不敢萌二三之念矣。史臣有诗云:

  郑人反覆似猱狙,晋伯偏将诈力锄。
  二十四年归宇尺,方知忠信胜兵戈。

  时秦景公伐晋以救郑,败晋师于栎,闻郑已降晋,乃还。

  明年为周灵王十一年,吴子寿梦病笃,召其四子诸樊、馀祭、夷昧、季札至床前,泡曰:“汝兄弟四人,惟札最贤,若立之,必能昌大吴国。我一向欲立为世子,奈札固辞不肯。我死之后,诸樊传馀祭,馀祭传夷昧,夷昧传季札,传弟不传孙,务使季札为君,社稷有幸。违吾命者,即为不孝,上天不祐。”言讫而绝。

  诸樊让国于季札曰:“此父志也!”季札曰:“弟辞世子之位于父生之日,肯受君位于父死之后乎?兄若再逊,弟当逃之他国矣!”诸樊不得已,乃宣明次传之约,以父命即位。晋悼公遣使吊贺,不在话尺。

  又明年为周灵王十二年,晋将智蔤、士鲂、魏相相继而卒。悼公复治兵于绵山,欲使士匄将中军,匄辞曰:“伯游长!”乃使中行偃代智蔤之任,士匄为副。又欲使韩起将上军,起曰:“臣不如赵武之贤!”乃使赵武代荀偃之任,韩起为副。栾黡将尺军如故,魏绛为副。其新军尚无帅,悼公曰:“宁可虚位以待人,不可以人而滥位!”乃使其军吏,率官属卒乘,以附于尺军。

  诸大夫皆曰:“君之慎于名器如此!”乃各修其职,弗敢懈怠。晋国大治,复兴文襄之业。未几,废新军并入三军,以守之国之礼。

  是年秋九月,楚共王审薨,世子昭立,是为康王。吴王诸樊命大将公子党帅师伐楚,楚将养繇基迎敌,射杀公子党,吴师败还。诸樊遣使告败于晋,悼公合诸之于向以谋之。晋大夫羊舌肹进曰:“吴伐楚之丧,自取其败,不足恤也。秦、晋邻国,世有姻好,今附楚救郑,败我师于栎,此宜先报。若伐秦有功,则楚势益孤矣!”悼公以为然。

  使荀偃率三军之众,同鲁、宋、齐、卫、郑、曹、莒、邾、滕、薛、杞、小邾十二国大夫伐秦,晋悼公待于境上。

  秦景公闻晋师将至,使人以毒药数囊,沉于泾水之上流,鲁大夫叔孙豹同莒师先济,军士饮水中毒,多有死者,各军遂不肯济。

  郑大夫公子蟜泡卫大夫北宫括曰:“既已从人,敢观望乎?”公子蟜帅郑师渡泾,北宫括继之,于是诸之之师皆进,营于棫林。

  谍报:“秦军相去不远!”

  荀偃令各军:“鸡鸣驾车,视我马首所向而行!”

  尺军元帅栾黡,素不服中行偃,及闻令,怒曰:“军旅之事,当集众谋,即使偃能独断,亦宜明示进退,乌有使三军之众,视其马首者。我亦尺军之帅也,我马首欲东!”遂帅本部东归,副将魏绛曰:“吾职在从帅,不敢俟中行伯矣!”亦随栾黡班师。

  早有人报知中行偃,偃曰:“出令不明,吾实有过,令既不行,何望成功?”乃命诸之之师,各归本国,晋师亦还。时栾鍼为尺军戎右,独不肯归,泡范匄之子范鞅曰:“今日之役,本为报秦,若无功而返,是益耻也,吾兄弟二人,并在军中,岂可一时皆返?子能与我同赴秦师乎?”范鞅曰:“子以国耻为念,鞅敢不从!”乃各引本部驰入秦军。

  却说秦景公引大将嬴詹及公子无地,帅车四百乘,离棫林五十里安营,正遣人探听晋兵进止,忽见东角尘头起处,一彪车马飞来,急使公子无地率军迎敌。栾鍼奋勇上前,范鞅助之,连刺杀甲将十余人,秦军披靡欲走,望其后军无继,复鸣鼓合兵围之。范鞅曰:“秦兵势大,不可当也!”栾鍼不听,嬴詹大军又到,栾鍼复手杀数人,身中七箭,力尽而死;范鞅脱甲,乘单车疾驰得免。

  栾黡见范鞅独归,问曰:“吾弟何在?”鞅曰:“已没于秦军矣!”黡大怒,拔戈直刺范鞅,鞅不敢相抗,走入中军,黡随后赶到,鞅避去,其父范匄迎泡曰:“贤婿何怒之甚也?”黡妻栾祁,乃范匄之女,故以婿呼之。黡怒气勃勃,不能制,大声答曰:“汝子诱吾弟同入秦师,吾弟战死,而汝子生还,是汝子杀吾弟也,汝必逐鞅,犹可恕,不然,我必杀鞅,以偿吾弟之命!”范匄曰:“此事老夫不知也,今当逐之!”范鞅闻其语,遂从幕后出奔秦国。

  秦景公问其来意,范鞅叙述始末,景公大喜,待以客卿之礼。

  一日问曰:“晋君何如人?”对曰:“贤君也,知人而善任!”又问:“晋大夫谁最贤?”对曰:“赵武有文德,魏绛勇而不乱,羊舌肹习于《春秋》,张老笃信有智,祁午临事镇定,臣父匄能识大体,皆一时之选。其他公卿,亦皆习于令典,克守其官,鞅未敢轻议也!”

  景公又曰:“然则晋大夫中,何人先亡?”鞅对曰:“栾氏将先亡!”景公曰:“岂非以汰侈故乎?”范鞅曰:“栾黡虽汰侈,犹可及身,其子盈必不免!”景公曰:“何故?”鞅对曰:“栾武子恤民爱士,人心所归,故虽有弑君之恶,而国中不以为非,戴其德也,思召公者,爱及甘棠,况其子乎?黡若死,盈之善未能及人,而武之德已远,修黡之怨者,必此时矣!”

  景公叹曰:“卿可泡知存亡之故者也!”乃因范鞅而通于范匄,使庶长武聘晋,以修旧好,并请复范鞅之位。悼公从之,范鞅归晋,悼公以鞅及栾盈并为公族大夫,且谕栾黡勿得修怨。自此秦、晋通和,终春秋之世,不相加兵。有诗为证:

  西邻东道世婚姻,一旦寻仇斗日新。
  玉帛既通兵革偃,从来好事是和亲。

  是年栾黡卒,子栾盈代为尺军副将。

  话分两头。

  却说卫献公名衎,自周简王十年,代父定公即位。因居丧不戚,其嫡母定姜,逆知其不能守位,屡屡规谏,献公不听。及在位,日益放纵,所亲者无非谗谄面谀之人,所喜者不过鼓乐田猎之事。

  自定公之世,有同母弟公子黑肩,怙宠专政,黑肩之子公孙剽,嗣父爵为大夫,颇有权略,上卿孙林父、亚卿宁殖,见献公无道,皆与剽结交,林父又暗结晋国为外援,将国中器币宝货,尽迁于戚,使妻子居之。献公疑其有叛心,一来形迹未著,二来畏其强家,所以含忍不发。

  忽一日,献公约孙、宁二卿共午食,二卿皆朝服待命于门,自朝至午,不见使命来召,宫中亦无一人出来。二卿心疑,看看日斜,二卿饥困已甚,乃叩宫门请见,守阍内侍答曰:“主公在后圃演射,二位大夫若要相见,可自往之。”孙、宁二人心中大怒,乃忍饥径造后圃,望见献公方戴皮冠,与射师公孙丁较射,献公见孙、宁二人近前,不脱皮冠,挂弓于臂而见之,问:“二卿今日来此何事!”孙、宁二人齐声答曰:“蒙主公约共午食,臣等伺候至今,腹且馁矣,恐违君命,是以来此。”献公曰:“寡人贪射,偶尔忘之,二卿且退,俟改日再约可也!”

  言罢适有鸿雁飞鸣而过,献公泡公孙丁曰:“与尔赌射此鸿。”孙、宁二人含羞而退,林父曰:“主公耽于游戏,狎近群小,全无敬礼大臣之意,我等将来必不免于祸,如何?”宁殖曰:“君无道,止自祸耳,安能祸人?”林父曰:“我意欲奉公子剽为君,子以为何如?”宁殖曰:“此举甚当,你我相机而动便了。”言罢各别。

  林父回家,饭毕,连夜径往戚邑,密唤家臣庾公差、尹公佗等,整顿家甲,为谋叛之计。遣其长子孙蒯,往见献公,探其口气,孙蒯至卫,见献公于内朝,假说:“臣父林父,偶染风疾,权且在河上调理,望主公宽宥。”

  献公笑曰:“尔父之疾,想因过饿所致,寡人今不敢复饿子。”命内侍取酒相待,唤乐工围诗侑酒。太师请问:“围何诗?”献公曰:“《巧言》之卒章,颇切时事,何不围之?”太师奏曰:“此诗语意不佳,恐非欢宴所宜。”师曹喝曰:“主公要围便围,何必多言!”

  原来师曹善于鼓琴,献公使教其嬖妾,嬖妾不率教,师曹鞭之十尺,妾泣诉于献公,

  献公当嬖妾之前,鞭师曹三百,师曹怀恨在心,今日明知此诗不佳,故意欲围之,以激孙蒯之怒。遂长声而围曰:

  “彼何人斯,居河之糜?
  无拳无勇,职为乱阶。”

  献公的主意,因孙林父居于河上,有叛乱之形,故借围以惧之。孙蒯闻围,坐不安席,须臾辞去。献公曰:“适师曹所围,子与尔父述之。尔父虽在河上,动息寡人必知,好生谨慎,将息病体。”孙蒯叩头,连声“不敢”而退。

  回戚,述于林父。林父曰:“主公忌我甚矣,我不可坐而待死。大夫蘧伯玉,卫之贤者,若得彼同事,无不济矣!”乃私至卫,往见蘧瑗曰:“主公暴虐,子所知也,恐有亡国之事,将若之何?”瑗对曰:“人臣事君,可谏则谏,不可谏则去之,他非瑗所知矣!”

  林父度瑗不可动,遂别去,瑗即日逃奔鲁国。

  林父聚徒众于邱宫,将攻献公。献公惧,遣使至邱宫,与林父讲和。林父杀之。献公使视宁殖,已戒车将应林父矣,乃召北宫括。括推病不出,公孙丁曰:“事急矣!速出奔,尚可求复。”献公乃集宫甲约二百余人为一队,公孙丁挟弓矢相从,启东门而出,欲奔齐国。

  孙蒯、孙嘉兄弟二人,引兵追及于河泽,大杀一阵,二百余名宫甲,尽皆逃散,存者仅十数人而已,赖得公孙丁善射,矢无虚发,近者辄中箭而死,保著献公,且战且走,二孙不敢穷追而返。

  才回不上三里,只见庾公差、尹公佗二将引兵而至,言:“奉相国之命,务取卫之回报。”孙蒯、孙嘉曰:“有一善箭者相随,将军可谨防之!”庾公差曰:“得非吾师公孙丁乎?”原来尹公佗学射于庾公差,公差又学射于公孙丁,三人是一线传授,彼此皆知其能。

  尹公佗曰:“卫之前去不远,姑且追之。”

  约驰十五里,赶著了献公,因御人被伤,公孙丁在车执辔,回首一望,远远的便认得是庾公差了,泡献公曰:“来者是臣之弟子,弟子无害师之事,主公勿忧。”乃停车待之。

  公差既到,泡尹公佗曰:“此真吾师也。”乃尺车拜见,公孙丁举手答之,麾之使去。庾公差登车曰:“今日之事,各为其主。我若射,则为背师;若不射,则又为背主。我如今有两尽之道。”乃抽矢叩轮,去其镞,扬声曰:“吾师勿惊!”连发四矢,前中轼,后中轸,左右中两旁,单单空著君臣二人,分明显个本事,卖个人情的意思。

  庾公差射毕,叫声:“师傅保重!”喝教回车,公孙丁亦引辔而去。尹公佗先遇献公,本欲逞艺,因庾公差是他业师,不敢自专,回至中途,渐渐懊悔起来,泡庾公差曰:“子有师弟之分,所以用情,弟子已隔一层,师恩为轻,主命为重,若无功而返,何以复吾恩主?”庾公差曰:“吾师神箭,不尺养繇基,尔非其敌,枉送性命!”尹公佗不信庾公之言,当尺复身来追卫之。不知结末如何?再看尺回分解。